呂茶是在新生入學典禮上知道傅白榆這號人物的。
當時各個校領導長篇大論的演講已然讓她失了耐心,正沒好氣地抱怨著儀式太過冗長,突然感覺眼前一亮。
一排正襟危坐的校領導中間,站起來一個身形高大卻清瘦的男生。
和一眾半禿不禿的領導們相比,他實在是年輕極了,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男生穿著校服,袖口挽到肘間,拿起話筒開始演講。
旁邊有同學在小聲討論,說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傅白榆,初三三班學神級的人物。
傅白榆這個名字,哪怕隻是入學第一天的新生,也早已有所耳聞。
呂茶看著主席台上清雋淡漠的少年,剛剛進入青春期的少女心漸漸開始萌芽。
從那之後,呂茶從多方麵打聽,才知道雖然學校裏很多女生都暗戳戳地喜歡傅白榆,但還從沒有人當著他的麵表白過。
她決定做第一個。
不管能不能成功,至少要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於是今天一大早,她就來到初三三班,準備給傅白榆來一場轟轟烈烈的表白。
呂茶天真地想,當著那麽多同學的麵,傅白榆總不至於讓她太過下不來台。
……
呂茶說完後,全場都安靜下來了。
每個人都在等待傅白榆的回答。
包括道笙。
她盯著呂茶抓著他衣角的手,心裏愈發不是滋味。
表白就表白唄,抓什麽衣服呀。
“鬆手。”傅白榆淡涼的語氣落下。
呂茶一愣,慢慢鬆開了手。
“勇氣不等於無知,所以不好意思,”傅白榆慢條斯理地撫平皺巴巴的衣角,嗓音平靜如水,“還有,離開前記得把黑板擦幹淨。”
說完繞開呂茶,走到道笙麵前,一隻手搭上她的肩膀輕輕拍了拍,“衣服髒了。”
道笙側過頭去瞧,肩膀的位置沾了些灰塵。
許是剛剛被呂茶推了一下,不小心蹭到了牆上。
傅白榆明擺著拒絕了呂茶的表白,其他同學見沒什麽好看的又作鳥獸散。
呂茶沒想到他會如此不給麵子,站在原地,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過了好一會兒,她衝著傅白榆的背影氣衝衝地開口:“傅白榆,我是不會放棄的!”
☆☆☆☆☆
十一月,薌城的深秋,一年中最美的季節。
傅白榆十五歲生日如期而至。
上初中後,前兩個生日因為都在上學期間隻能在老家過,今年恰巧在周六,傅彌生一大早開車來接他回大院,當然,順便把道笙也一起接走了。
本來要接道爺爺過去一起給傅白榆慶祝生日的,但老人家覺得不好,人家願意對自己孫女好是因為喜歡這小丫頭,他一個老頭子再跟著一起去算什麽事啊。
道笙這幾年一直在老家,很少有回大院的時候,趴在窗沿上目不轉睛地看著,都快不認識這個從小長大的地方了。
“笙笙,快來快來,”杜念瑤在院門口翹首以盼,見丈夫的車緩緩駛進來,還沒等停穩就迫不及待走過來拉車門,“姨姨給你準備了蛋糕。”
傅白榆聞言不得不提醒她,“媽,今天過生日的是我。”
杜念瑤沒好氣地白他一眼,“你又不愛吃甜的,蛋糕是我給笙笙準備的。”
傅白榆簡直無語。
有時候真的懷疑他和笙笙到底誰才是她親生的。
杜念瑤退圈後平時沒事就喜歡在家研究菜譜,從一開始的難以下咽到現在的色香味俱全,這次她又做了一大桌子菜,傅白榆隨意瞥了一眼,很好,他就知道都是笙笙喜歡吃的。
頂著他質疑的目光,杜念瑤解釋說:“你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你自己說說你有什麽特別喜歡吃的?我還不是隻能按照笙笙的喜好來準備。”
不挑嘴的傅白榆承認她說得對,無法反駁。
杜念瑤又說:“都是笙笙喜歡吃的菜怎麽了,難道你不喜歡她?”
這話怎麽聽起來奇怪得很。
“我——”
“姨姨,哥哥,”道笙放好東西過來,成功打斷了兩人的對話,“什麽喜歡不喜歡的呀?”
她隻聽到了後麵幾個字。
杜念瑤朝她笑得慈祥得如同狼外婆,“笙笙啊,你喜歡——”
傅白榆生怕她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話嚇壞小姑娘,拉著道笙趕緊開溜,“笙笙,你不是有禮物要送我嗎,現在給我看看是什麽吧。”
還在老家的時候她就說要送他禮物,後來又決定等到了大院再給他。
“好!”
傅白榆雖然現在不住在這邊的房間,但一直有保姆打掃衛生,兩人進去的時候還是幹幹淨淨的,十分整潔。
道笙從書包裏拿出一隻牛皮紙的禮袋遞給他,“哥哥,這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
挺大一個禮袋,外觀很是複古,提手的位置係了一根麻繩擰成的蝴蝶結。
傅白榆接過,沉甸甸的,讓他懷疑裏麵是不是裝了塊磚頭。
“這是什麽?”
道笙神秘兮兮地眨眨眼,“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傅白榆打開紙袋一看,裏麵還有個盒子,用包裝紙包得嚴嚴實實,看不清楚裝的到底是什麽。
道笙背著手,手指不停地絞啊絞,顯得有些緊張。.
她不知道哥哥會不會喜歡這份禮物。
每一年大大小小的節日他們都會互相送禮物,很多東西已經送過一遍,再送就沒有任何新意了,今年的禮物是她想了好久才想到的。
傅白榆小心翼翼拆開了包裝。
盒子裏裝的是一個泥彩塑擺件。
一個身穿校服的小男孩坐在屋頂上,手裏舉著一架望遠鏡,正在觀測星空。
他的身邊趴著一個同樣穿著校服的小女孩,紮著馬尾辮,戴了一枚蝴蝶結發夾,兩隻手托著下巴,歪著腦袋在看他。
泥塑的做工很精細,一看就是禮品店櫥窗裏那種價格不菲的擺件。
但傅白榆總覺得哪裏不對。
這兩個小人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直到他看到小女孩的眼睛,左眼棕色,右眼藍色。
恍然大悟
“這是我和你嗎?”傅白榆抬眼笑問。
道笙輕輕點頭,解釋說:“這是我自己捏的,花了好長時間才捏好呢。”
傅白榆驀地想起她最近幾個星期一到周末就不見人影,早出晚歸的,原來是去做這個了。
“以前還不知道你有捏泥人的天賦。”傅白榆淺笑。
道笙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其實我也學了很久的。”
泥塑店的老板都認識她了。
“他長得跟我很像。”傅白榆指指屋簷上的小傅白榆。
“他有名字。”道笙說。
“叫什麽?”
“小白。”
傅白榆:“……”
過了兩秒,他朝旁邊趴著的小女孩努嘴,“那她是不是叫小笙?”
“不是,”道笙嘻嘻一笑,“她就叫笙笙。”
傅白榆不是很理解為什麽這個長得像他的小人有著和小狗差不多的名字,而她的小人還是叫笙笙。
“哥哥你喜歡他們嗎?”道笙最在意的還是這個問題。
這份禮物並不貴,甚至不用和杜念瑤傅彌生送給他的禮物比,就連杜蘇陽送他的那雙球鞋都比她送的貴出不少,她怕他會不喜歡。
“喜歡,”傅白榆抬手揉了一下她的腦袋,“笙笙,辛苦了。”
他有意頓了一下,可惜道笙沒聽出來另一層意思,隻衝著他傻笑,“哥哥喜歡就好。”
傅白榆把泥塑放到桌上,小男孩舉著的望遠鏡正好對準窗外的天空。
“為什麽想到送這個給我?”
“這是我心裏的哥哥,”道笙輕輕摸摸“小白”的頭,解釋說,“他喜歡研究宇宙和星空。”
“他在看什麽?”傅白榆發現望遠鏡上有一顆星星。
“北極星。”
道笙對星體的研究實在有限,她捏不出來整片星空,隻能捏了顆北極星粘在望遠鏡上。
“那她呢?”傅白榆仔細觀察了一下“笙笙”,發現道笙捏得還真形象,臉上的嬰兒肥都絲毫不差地捏出來了。
“她在……”
“傅白榆,笙笙,下樓吃飯了!”
門外突然有敲門聲響起,成功阻斷了道笙未出口的話。
算了,還是等哥哥發現了再說吧。
傅白榆把泥塑小心翼翼地放在擺有一整麵天文模型的展示櫃上,櫃子有玻璃隔開,不怕會被灰塵弄髒。
隻是無論他怎麽放,小男孩的望遠鏡始終朝向窗外。
“走吧,我們去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