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雲一別後,
流水十年間。
——韋應物《淮上喜會梁州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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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
七月平城,烈日驕陽。
天氣炎熱,路上來往的行人都少得可憐,隻有樹上的知了還在沒完沒了叫個不停,像是在控訴著這個火辣辣的盛夏。
午後時分,街道上靜得可怕,偶爾有車開過也是行駛得飛快,轉眼消失在馬路盡頭。
街邊的商鋪錯落有致,有家古玩店門口放了把搖椅,一個年輕男人躺在上麵搖著蒲扇納涼。
幼宜攥著手機,一邊對照著導航上的目的地一邊沿著道路急匆匆地往前走,額頭上已冒了細汗。
她萬萬沒想到,不過幾年沒來平城,竟然“光榮”地迷路了。
就在半小時前,她向身為高中音樂老師的舅媽索要了任課學校音樂教室的鑰匙,準備好好重溫一下許多年沒碰過的鋼琴。
誰知乘坐的公交車半道上和另一輛小車發生了刮擦,幼宜一瞧導航離學校也不遠了,趁著兩名司機還在破口對罵的功夫,頭也不回地下車離開了是非之地。
舅媽說兩點以後學校就不讓進人了,雖然她也不知道為什麽。
幼宜在路口停下了腳步。
手機裏的機械女聲繼續盡職盡責地為她導航,“沿著當前道路左轉,進入平安巷。”
幼宜探著腦袋往平安巷裏張望了一下,挺長的一條巷子,沒人,一眼能望到盡頭投落進來的金燦燦的陽光。
可以確定的是,這個地方她從沒來過,唯一能信任的隻有導航。
過了兩秒,幼宜一頭紮進了平安巷。
巷子兩邊是上了年紀的筒子樓,牆上寫著一個血紅血紅的“拆”字,外牆皮掉得厲害,枯萎的爬山虎遮住了層層斑駁。
雖說幼宜是個無神論者,現在又是大白天,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竟覺得有些害怕,腳步越來越快,最後幹脆小跑起來。
直到巷口近在咫尺,耳邊傳來汽笛聲和路人的說話聲,幼宜才稍稍鬆了勁兒,低著頭繼續看導航。
出了巷子,幼宜剛要看看四周環境,一抬頭突然撞上了一個硬邦邦的物體。
鼻息彌漫著淡淡的皂水味,幹淨如同陽光的味道。
變故來得猝不及防,幼宜心裏的餘悸還沒完全消散,大驚之下渾身一軟,手機就這麽從手中滑落,“哐當”一聲砸到地上。
人也不自覺往後退了半步。
與此同時,被撞的那人似乎也被她嚇了一跳,一隻銀灰色的藍牙耳機掉在幼宜腳邊。
幼宜隻覺得前額吃痛,也顧不得心疼手機了,捂著額頭抬眼看向那人。
這不看不打緊,一看,有個聲音像是從心裏萌芽似的蹦出來:好一個秀色可餐的帥氣小騷年啊。
他長得很高,目測至少超過了一米八,五官輪廓出了奇的完美,每一個拐點都像是經過上帝之手精心雕琢一般。
眉眼更是極為好看,尤其是那一雙眼睛,是比丹鳳眼更撩人的瑞鳳眼型。
他的身姿挺拔修長,手臂很結實,健碩骨骼昂藏在黑色運動服之中,卻遮擋不住青春衝動而不羈的力量。
想必她前額的疼痛,正是來源於此。
許是沒料到巷子裏突然有人走出來,在目光落過來的時候,他的眸底深處有一絲驚訝迅速閃過,卻又很快消失在無邊無際的深邃眼眸之中。
隻是從他緊抿的薄唇和皺成一團的眉頭來看,應該相當生氣。
“久安,你沒事吧?”
沒等幼宜開口,一道焦急的女聲突然插進來,緊跟著,一隻白皙柔嫩的小手挽上了小騷年的胳膊,隔絕了她的視線。
小手的主人是個挺漂亮的姑娘,一雙美眸瞪著她,聲音不大客氣,“你沒長眼睛啊?走路不看路,久安要是受傷了,你負得起責嗎?”
看這護犢子的態度估摸著是小騷年的女朋友。
旁邊站著幾個麵麵相覷的少年,明顯是一起的。
幼宜自知理虧,彎下腰撿起手機和耳機,將耳機上的灰塵拂去後交還給他,態度誠懇地說:“不好意思,你檢查一下有沒有問題,如果壞了的話我可以——”
沒等她說完,被稱作久安的少年一把從她手裏奪過耳機,隨手揣進褲兜裏,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邊走還邊撂下一句話。
“晦氣。”
他的聲音很好聽,是介於男孩和男人之間的音色,如同泠泠溪水流於寒穀山澗。
但語氣,卻十分不悅。
其他人見狀,紛紛跟上了他的步伐。
站在原地的幼宜:“……”
要換成平常她肯定早跟人理論起來了,但今天這事兒確實是她有錯在先,人家沒計較她撞掉了耳機就已經很不錯了。
剛剛撿的時候她觀察了一下,絕對價值不菲。
要是對方有意讓她賠償,以她目前的無產階級水平絕對負擔不起。
“請沿著當前道路直行兩百米。”
手機裏傳出沙啞的機械女聲。
幼宜低頭,這才想起還沒檢查手機情況。
手機是很古早的款式了,陪伴著幼宜度過了整個中學時代,雖然她一直保護得很好,但還是架不住使用年頭長,時不時出點小毛病。
可即便是這樣,她始終沒舍得換。
因為這是父親送給她的最後一份禮物。
幼宜仔細檢查了一下手機,目前看來除了揚聲器有些沙啞外,其他暫時沒發現什麽毛病。
屏幕上顯示時間已經一點四十了。
得趕快去學校。
往前走了兩步,幼宜不知道怎麽的,鬼使神差地扭過頭去看了一眼。
那一行人已經走到了街角,中間那人身高腿長的,很是惹眼。
他身邊的女孩兒許是感應到了什麽,若有察覺般地回過頭來。
狠狠瞪了她一眼。
幼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