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蘭若最近有點煩惱:
才操持完小弟子的道侶大典,本想著可以好好鬆快一段時日,卻不曾想又被赤衍門的寒商君給纏上了。
雖說他們兩人的弟子是喜結了連理,但魚蘭若可不覺得他們之間的關係會因此發生什麽改變。
按說道侶大典結束之後,他們也不需要再頻繁聯係。
可偏偏寒商君隔三差五的就讓人送些小玩意到明心峰,有的時候甚至會不辭辛勞,親自到明心峰來向魚蘭若討教切磋。
若是沒有正經事,魚蘭若還能直接將人打發出去。
可偏偏寒商君次次都打著討教切磋的名義,除了切磋之外,也從不說些令她為難的話。
這反倒叫魚蘭若一時間進退兩難。
魚蘭若是冷情,卻不是不通世情。
與寒商君相識已有幾百年,若說不清楚寒商君對自己究竟是個什麽心思那是假的。
隻是當初與寒酥老祖之間的糾葛一直都是魚蘭若心中最大的疙瘩。
這八百年來,她從未動過兒女情事的念頭。
如今年歲漸長,門下又添了六個弟子,她更加沒這心思。
更何況八百年前她就曾為自己算過命格,得出的結論卻是自己注定孑然一身,與旁人無緣。
她是如今天聖小世界裏最厲害的卦師,當年亦是卦師中的佼佼者。
便是同為卦師出身的寒酥老祖與她比起來也要遜色幾分。
她真真稱得上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所以對於自己的卜算結果,魚蘭若更加深信不疑。
既然她注定一生中不會出現命定之人,那又何必與寒商君糾纏不清,徒增他人孽賬?
魚蘭若思來想去,要想避開寒商君,也隻能像八百年躲避寒酥老祖那樣下山遊曆。
打定主意之後,她也不再猶豫,留下一封信後當即便要離開。
卻不曾想,沈梨姝和微生陽正巧在這時找了過來。
自從前段時間要忙寧梔與道侶大典的事情,她這幾個長年累月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幾個徒兒竟難得的湊齊了一回。
這幾日,除了寧梔外,其餘五個倒都住在明心峰上。
一時間倒像是回到了最開始他開峰收徒的時候。
沈梨姝與微生陽既然已經來了,魚蘭若也不能真的什麽都不說就直接溜走,隻得抬手將那封留書收起來。
沈梨姝眼尖,還沒走近就看見魚蘭若收起了個什麽東西,當即笑著上前。
“五師弟你瞧,師父還背著我們藏好東西呢!”
沈梨姝是大師姐,亦是陪伴在魚蘭若身邊最久最親近的一個弟子。
她與魚蘭若是師徒沒錯,卻也更像母女。
更別提其他師弟師妹大部分都在外曆練,唯有她除了必要的曆練之外,一直陪在魚蘭若的身邊。
她與魚蘭若之間的情分,自然也是不一樣的。
說起話來,也比其他的師弟師妹更加隨意。
“就你眼尖。”
魚蘭若沒好氣的嗔了她一眼,不過她也不打算瞞著自己的徒弟。
“不過你們來的也正巧,倒省去我不少功夫。”
“嗯?師父是有什麽事情要交給我們去做嗎?”
“這倒沒有。”
魚蘭若也不繞彎子,直接開門見山道。
“我打算離開明心峰孤身一人去山下遊曆一些時日,歸期不定。
梨姝,你是大師姐,為師不在家的這段日子裏,明心峰就暫時交給你打理。
若有什麽決策不了的,就去找宗主。
他不會坐視不理的。”
“好端端的,師父怎麽突然想起來要下山遊曆了?”
微生陽有些不解。
像魚蘭若這樣的大能,大多數都是留在宗門裏指點晚輩或是閉關。
極少會有出門遊曆的。
師父這遭,倒真讓他有點子瞧不明白。
然而微生陽看不明白,沈梨姝卻是一下子就想到了關竅。
她有些狐疑的看著自家師父,試探著問出口。
“師父,你該不會是想著借這機會躲避寒商君吧?”
正在喝茶的魚蘭若一下子被徒弟說中心思,差點嗆到。
“咳咳咳……梨姝,你胡說什麽呢?!”
“徒兒是不是胡說,師父心中清楚。”
魚蘭若:……
徒弟大了,果真是不好糊弄了。
她歎了口氣,頗有些無奈,指著快被堆滿的內殿。
“你們也瞧見了,寒商君讓弟子日日給我送這些東西還不夠,自己還三天兩頭的跑到我這明心峰。
偏偏他還能扯出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我連趕人都找不到借口。
到底是赤衍門的掌門,還是燕少景的親師尊。
看在阿梔的情麵上,我也總不能與他撕破臉皮。
思來想去,那便隻能是我出去避一避了。”
“師父想的也忒多了點,寒商君對師父的心思亦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師父若是真的不喜,那便直接拒了又能怎樣?
弟子瞧著寒商君也不是個心胸狹隘之人,即便師父拒了他,也不見得他會針對我們真元宗。”
“寒商君自然不是這般心胸狹隘的人。”
對於寒商君的人品,魚蘭若還是十分信賴的。
“隻是你們當我沒說過拒絕的話?
若是拒絕有用,為師也不必如此煩惱。”
“其實……我覺得寒商君人蠻不錯的,師父你也不討厭他,為什麽就不嚐試著接受一下試一試呢?”
聽著沈梨姝的“危險”發言,就連微生陽都忍不住頻頻看了她好幾眼。
“不成。”
魚蘭若一愣,下意識搖頭。
“我曾算過自己的命格,此生無命定之人。
我若是踏出這一步,無疑是浪費我與寒商君的時間。”
“師父,那都是多早之前的事情了。”
沈梨姝鍥而不舍。
“八百年前你為自己卜算之時,寒商君可還不存在呢。
那可不就是沒有命定之人嘛!
依弟子看,師父不如再給自己算一算,興許會有不一樣的結果呢?”
“胡鬧!”
魚蘭若“騰”的一下站起身。
“此事日後休要再提。
總之我意已決,即刻便會動身,你們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行蹤。”
說罷,魚蘭若像一陣風似的刮出了門,片刻之間便不見蹤影。
微生陽還在為沈梨姝擔憂,大師姐這次口無遮攔說不定是真的惹了師父生氣。
可沈梨姝卻絲毫沒有這點覺悟,反倒盯著魚蘭若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
“五師弟,你看師父剛剛那樣子像不像是惱羞成怒?”
“大師姐!你胡說八道什麽呢?!
師父你也敢編排?”
微生陽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沒被自己這個師姐給嚇死。
“師姐,我知道自從小師妹和燕少景有情人終成眷屬之後,你就總想著要給我們幾個也牽線搭橋。
可你給我們介紹姑娘師妹也就算了。
如今怎麽還操心起師父的人生大事了?
師父可不是你三言兩語能勸動的人。”
“我當然知道師父不是會輕易改變想法的人。”
沈梨姝哼了一聲,將魚蘭若居住的宮殿暫時封上,這才和微生陽並肩朝外走去。
“五師弟你不懂,若不是看出師父對寒商君並非無意,我今日才不多費口舌說這些。”
“你是說師父她……”
微生陽麵露訝異。
“這不太可能吧。”
“有什麽不可能的,鐵樹都能開花,咱們師父動個春心又有什麽不可能的?
師父是個什麽性子你還不清楚?
她可從來不是那種為了顧全大局而讓自己受委屈不痛快的人。
當初紫陽還是千仞宗宗主時,你可曾見過師父給他好臉色?
可寒商君數百年如一日的糾纏著師父,師父除了嘴上抱怨過幾句外,又可曾真的給過寒商君不好的臉色?”
“這麽一說,還真是。”
“五師弟,你天賦好,你快算算,師父如今的命格有沒有變化。”
“大師姐,你這是在為難我。”
“別廢話!快快快,快給我算!”
最後,微生陽還是拗不過自家大師姐的威逼利誘,硬著頭皮起了一卦。
可看到卦象之後,他卻是忍不住“咦”了一聲:
興許這次,還真的被大師姐給猜中了……
“怎麽樣怎麽樣?”
“四個字:紅鸞星動。”
聞言,沈梨姝露出了個滿意的姨母笑,轉手就將魚蘭若的行蹤賣給了寒商君。
……
然而此時的魚蘭若,還不知道在她心中最為穩重的大弟子,已經將她的消息透露給了寒商君。
方才她雖然訓斥了沈梨姝,但心裏到底也因沈梨姝的那些話給擾亂了心神。
離了明心峰後,魚蘭若一時間也沒想好究竟要去何處,幹脆斂了周身氣息,一張易容符改頭換麵鑽進了人群之中。
到了夜間,她便隨便找棵樹或是廟宇歇上一晚。
隻是沈梨姝的那些話,還是會時不時的浮現在她的心頭。
魚蘭若隻覺得心頭煩悶,不知不覺中便將卜算的龜殼和銅錢給掏了出來。
魚蘭若:……
罷了,拿都拿出來了,那就起一卦看看。
魚蘭若這樣說服著自己,抬手便起了一卦,待看清卦象所顯之後,她卻是愣了。
抬手直接將卦象打亂,又起了一卦。
一連好幾卦,卦卦都是同一個結果:
四個字:
紅鸞星動。
笑話!
魚蘭若冷笑一聲,她一個沒有命定之人的命格,又怎麽可能會紅鸞星動?
她不信邪,終於重新推算起自己的命格。
可這一推算,她也徹底傻了眼:
她的命格居然真的發生了變化!
難道說被阿梔一劍斬斷與寒酥老祖的那些因果糾葛後,她的命格當真也因此發生了變化?
一時間,魚蘭若心中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般五味雜陳,複雜的很。
最終,她還是沒有在此事上多加糾纏,第二天清晨便再次踏上了征程。
也正是她如今特意將自己偽裝成修為不高的小弟子,所以這一番遊曆下來,反倒讓她探聽到了不少消息。
本以為如今的修真界已是十分安穩,可走到西州的一處邊境小城後,魚蘭若才知道不久前這裏出現了一個邪修,專抓些修為不高的弟子回去修煉邪術供自己提高修為。
且這個邪修盯上的還都是一些小宗小派沒有一點名氣的弟子或是散修。
加上這邪修行事謹慎,輕易不露麵,反倒一時半會兒間沒能引起九大宗與懲戒盟的注意。
魚蘭若也是因為恰巧遊曆到此處,所以才探知到了這些。
既然已知此事,那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魚蘭若當即便入了那邪修經常出沒的地界,果不其然,她很快就被盯上。
一切都如魚蘭若所設計好的那般,她在與邪修交手時假意不敵,成功將計就計讓那邪修將自己擄回了巢穴。
這邪修身上血腥味極重,修為更是已經到了元嬰期,可見有多少弟子已經慘死他手。
魚蘭若假裝暈倒,卻一直用神識探查著附近情況。
她的修為比這邪修高出太多,邪修對於她所放出的神識毫無察覺。
若不是想平安的救出這邪修手中幸存的弟子,她也不會用如此迂回的戰術。
才進邪修的巢穴,魚蘭若便見到了累積如山的森森白骨,心中不免升起一股殺意。
再往裏走,她又瞧見了不少被這邪修擄來的年輕弟子,放眼看去,足有二三十個。
邪修隨便打開一個牢房將魚蘭若扔了進去,而後便轉頭搗鼓自己一個陣法。
身旁小弟子一見那邪修動作,便忍不住瑟瑟發抖。
魚蘭若當即心領神會。
她放出靈力悄無聲息的護住這些無辜弟子,正準備出手,卻聽得“轟”的一聲巨響。
山洞裏頓時地動山搖,魚蘭若施法護著這些弟子,緊接著看見一道熟悉劍光閃過,而後這山洞竟被人一劍給劈成了兩半。
隨後一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伴著投下來的陽光出現在她的麵前:
寒商君?他怎麽也在這裏?
寒商君環視一圈,很快便鎖定了魚蘭若,笑道。
“魚長老,你不來助我一臂之力嗎?”
魚蘭若訝異寒商君一眼就識破了自己的偽裝,卻也沒有多說什麽。
直接破了邪修布下的結界,施施然走出來。
“不過一個小小邪修,寒商君莫不是連這都處理不好?”
赤衍門掌門寒商君?
邪修心道不好,第一時間就是逃跑,可寒商君又怎麽會讓他如願?
若讓他逃了,那自己也不用做這個掌門了!
不過一招,寒商君便輕而易舉的手刃了這個作惡多端的邪修。
至於那些被囚禁的弟子們也被兩人送到了安全地帶。
將這些無辜弟子全部送走後,魚蘭若才看向寒商君。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這個麽……”
“行了,你也不必為他們遮掩,這個世上能算到我行蹤的也沒幾個人。
梨姝和小陽這兩個兔崽子,胳膊肘淨往外拐!”
魚蘭若冷哼一聲,卻一反常態的沒有說讓寒商君離開的話。
自己向前走了幾步後見寒商君沒跟上,竟還反問了一句。
“怎麽?
寒商君千裏迢迢追過來難道不是想同我一起遊曆的?
若不是,那寒商君還是盡早大道回府的好。”
寒商君先是一愣,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魚蘭若的意思。
“怎麽會?!能和魚長老一起遊曆,我求之不得呢。”
他欣喜若狂,興奮的像個半大小子,快步跟上魚蘭若的腳步。
一路上嘰嘰喳喳說些討魚蘭若歡心的話,魚蘭若雖然不回應,但嘴角卻是一直噙著淡淡的笑意。
兩人並肩而行的身影在夕陽下越拉越長……
(番外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