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早上,林姝才悠悠轉醒。
“二哥。”林姝聲音低低的叫了一聲。
秦時急忙抬起頭,湊到林姝麵前,他怕聽不見林姝的聲音:“姝姝,你說。”
林姝聽著秦時著急的語氣,頓了一下,眼底浮上一層薄薄的水汽:“二哥,我想……媽媽了。”
聲音低低的,秦時用盡全力去聽才聽清了。
頓時秦時僵在原地,愣愣的盯著林姝,沒想到她會這麽說。
她不是一個喜形於色的人,就包括傅衍舟,林姝都不會有如此強烈的欲望。
親人永遠在她這裏永遠是首位。
“二哥,我想媽媽了。”林姝又重複了一句,呼吸急轉直下,但還是硬撐著說完了:“過幾天……如果媽媽問起我……你告訴她,我出任務去了。”
秦時內心徹底慌亂了,但是麵上還是一片平靜,一直安慰林姝:“會沒事的,大哥和我還有簡成明,我們一直在找救你的辦法,你要好好的,媽媽做了你喜歡的糖醋排骨,就等你回家了。”
林姝沒聽清秦時後麵的話,但是她聽到了他說他們所有人都在想辦法救她。
眼裏劃出一滴淚,在秦時看不見的地方閉上眼睛。
“滴——”心電圖突然成了一條直線。
秦時聽見這個聲音,腦子裏的一根弦瞬間緊繃,整個身子驀然怔住,立即反應過來,大喊:“簡成明!快!救人!”
……
夜晚。
這不是傅衍舟第一次來這座寺廟了。
慈恩寺並不算是比較大的寺廟,比它有名的寺廟其實很多。
但是傅衍舟能來這裏也是前幾天夢裏出現過這座寺廟。
他很好奇,自己從來不信這些,也就是母親會逢年過節的去寺廟上香,但也隻會去京都那邊的大寺廟。
以至於能夢到,想來也是因為母親的緣故吧。
可是等他按照夢裏的提示來到這裏時,這裏的所有人好像都能認識他一樣。
為了表示尊敬,他給寺廟一筆不菲的香油錢。
中間有一段時間他和這座寺廟在沒交集。
依稀記得應該是因為某件事情才來的這邊,不過具體是什麽他忘了。
住持看見傅衍舟,不意外的點頭:“傅施主來了。”
遊客早已走完了,住持卻還坐在這裏,好像就是在等他一樣。
傅衍舟點頭,很自然的上香,磕頭,求佛。
一切都很自然,好像是幹了無數次了。
看到傅衍舟起身,住持也隻是微微一笑:“傅施主來這寺廟這麽久,所求何事?”
來這邊這麽多次,這還是住持第一次問傅衍舟所求何事。
傅衍舟自然也聽明白了,他看著住持慈祥的臉,腦子裏浮現的是林姝躺在病**,呼吸困難的樣子。
所以他脫口而出:“為我妻子尋條生路。”
住持多問了一句:“妻子何人?”
傅衍舟怔愣了一瞬。
妻子?
他隻知道來這座寺廟是自己下意識的舉動。
至於妻子,他腦子裏並沒有關於妻子的任何線索。
隻不過隱隱約約的他可以把躺在病**的那個女生和他夢裏那張模糊的臉重疊起來。
她還沒答應自己要不要在一起,不知道她算不算是自己的妻子。
所以傅衍舟隻能搖頭:“不記得了。”
住持並不意外他會這麽說,微微一笑:“老衲給施主算一卦。”
傅衍舟點頭。
看著一個小和尚從房間裏出來,手裏拿了一個龜甲,走到主持跟前遞給他,
傅衍舟看著那個深褐色龜甲,覺得有些眼熟。
他沒多想,看著主持從龜甲裏倒出幾枚銅錢,沉默不語,麵色凝重。
好半晌,主持收回所有的東西,眸色深沉的看著傅衍舟:“種什麽因,得什麽果,施主妻子罪孽深重。”
傅衍舟疑惑:“罪孽深重?”
住持卻搖搖頭不肯多說什麽。
傅衍舟不理解這話是什麽意思,但還是禮貌點頭,給住持行禮:“多謝住持。”
罪孽深重,林姝的罪孽他承擔就好。
話音剛落,不遠處就跑過來一個小和尚,手裏拿了一串佛珠:“師傅,給。”
他把佛珠遞給住持後就轉身離開了。
住持把佛珠遞給傅衍舟:“若是出去後,佛珠沒散,那祝你們平安,若是散了,那就去見你妻子最後一麵,路上遇到任何事情,不要回頭,往前走。”
住持隻給傅衍舟留下這麽一句話,就起身回了大殿。
傅衍舟看著手裏的佛珠,又看了看住持的背影,麵帶疑惑,但是他沒再上前問。
此時他正好對著的是正殿,一抬頭就能看見那個威嚴的佛像,一絲不苟的高高放置在正中心。
他雙手合十,虔誠的許下願望。M..
妻子平安。
……
傅衍舟出了寺廟,剛走下台階,就接到了沈誠然的電話。
一接通電話那頭沈誠然火急火燎的聲音就傳過來了:“衍哥,你快回來!姝姐她……”
刹那,傅衍舟手裏的佛珠散落一地,耳邊沈誠然的聲音都變得有些模糊。
他呆滯的看著地上散落的珠子,心髒猛的一跳腦袋一片空白,喉嚨發緊,捏著手機的手微微顫抖。
“好。”聲音極為沙啞。
忽的,大風四起。
風的形狀都有些猙獰。
地上的佛珠被吹的四麵八方。
傅衍舟跨過去,一路狂奔到外圍,開車往醫院走去。
一路上把油門踩到起飛,路程遠,就算如此他也用了1個多小時時間。
回到醫院的時候林姝被拉去搶救室進行她這麽多天以來的第10次搶救。
每次搶救,都能耗費林姝為數不多的一口氣。
可是林姝在清醒的時候說的,想再見見傅衍舟。
所以她今天可以說一直在搶救室。
半夜11點,林姝才從搶救室出來。
整個人衣服上都是血,醫生說,她的血止不住,他們隻能把損傷程度降到最低。
可是盡管如此,林姝還像是個血人一樣,安安靜靜的躺在**。
傅衍舟坐在床邊,眼眶都紅了,看著這樣的林姝,他一點辦法都沒有:“我今天去寺廟了,住持說如果佛珠散了,就見你最後一麵,他說的不對,你醒來,我們一起去見他,糾正他的錯誤好不好。”
程念和林玖在旁邊坐著,一直掉眼淚,他們兩個話都說不了,聲音已經沙啞了。
周圍站了一圈的人,各個麵色凝重,眉頭緊皺,都沒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姝慢悠悠的睜開眼睛,她現在已經看不見了,但是嗅覺還算靈敏,她第一時間就聞到了男人身上的味道。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手上沾滿了血,但是沒辦法,她現在真的說不了話。
拉了拉傅衍舟的袖子,很輕,可是傅衍舟還是感覺到了。
傅衍舟又驚又喜的朝著林姝靠近:“姝姝。”
所有人圍過來,視線齊刷刷的落在林姝身上,都不敢眨一下眼。
林姝努力的發出聲音,可是隻是很低的一聲:“傅衍舟,你來了?”
“對不起……”
我其實想死的,我不舍得用你的身體,我在活著和死亡中來回拉扯,從此每一麵鏡子都是厄裏斯魔鏡。
說完鍾表“滴答”一聲。
12點整……
林姝安靜的死在了那個夜晚。
死在了她和傅衍舟應該結婚那天的淩晨。
“姝姝——”
傅衍舟最先崩潰,他拉著女生的手,眼淚不停的往下掉。
“姝姝你看看我啊!姝姝,我想起你了,你看看我好不好?林姝——”
“別丟下我好不好……”
“姐——”林玖哭的淚流滿麵的趴在林姝的床頭,哭的撕心裂肺的。
程念眼淚也止不住的往下掉。
她當初和林姝說了一句話:“這世界上隻有你懂我,你別死。”
林姝沒說話。
直到現在她才明白,林姝不說話的意義。
至於林姝的那句對不起,到底是跟誰說的,他們也不知道。
或許是因為她催眠的傅衍舟,或許是因為她死了的那些人。
總歸一切無從談起。
……
當天淩晨兩點,傅衍舟把林姝秘密帶到火葬場。
他一個人站在門口,身影蕭瑟落寞。
林玖眼眶發紅,怒氣衝衝的過來,直接朝著傅衍舟肚子就是一拳:“他媽的誰讓你把我姐火化的?!!”
本來就憤怒,現在加上他那泛紅的眼眶,更加恐怖。
程念坐在飛機上,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林玖已經不見了,她現在顧不得林玖的事情了,他想找誰就去找誰吧。
傅衍舟雙手攥緊衣袖,硬生生的挨了林玖一拳,麵不改色的說道:“她說,落葉歸根,她要回帝國。”
一出聲,聲音都在發抖。
林玖的拳頭硬生生的停在空氣中,忍了好半天才忍住的。
工作人員出來後,遞給傅衍舟一個精致的罐子:“傅少,節哀。”
傅衍舟沒說話,虔誠的端著罐子,走向了飛機。
一上飛機,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傅衍舟身上。
準確來說,是他手裏的罐子上。
秦時還想上去說什麽,傅衍舟直接關了飛機的門,把自己鎖在一個房間裏。
沒人知道,傅衍舟是怎麽和林姝的骨灰度過一夜,也不知道傅衍舟和骨灰說了什麽,隻是他們在天亮的時候,聽見傅衍舟說話的聲音。
明顯比淩晨的時候更加沙啞難聽。
“衍哥,你去休息,姝姐,我們來安排。”沈誠然看見傅衍舟這狀態,擔憂的不行。
這明顯就是一晚上沒睡了。
傅衍舟搖頭,沒說話,把懷裏的東西緊了緊,整個人呆滯的不行,機械的往房間裏走去。
小心翼翼的把林姝的骨灰放在櫃子上,又從抽屜裏拿了一塊抹布,把罐子仔仔細細的擦幹淨。
又洗又擦,整個動作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
好像他隻知道幹這一件事情。
沈誠然心裏一個咯噔,緩緩轉頭和秦時對視一眼。
秦時看了一眼傅衍舟,皺眉,朝著沈誠然搖頭。
傅衍舟這是精神不正常了?
目前他判斷不了,要等徐清影來了再說。
傅衍舟在不知道多少次擦拭過後,才終於停下了手裏的動作,笑了一下,抱著東西,朝著二樓走去。
和機器人一樣。
沈誠然都不知道該怎麽辦?
他一個電話打給了宋聞璟。
“怎麽了?”
沈誠然穩了穩自己的心神,聲音低沉的開口:“姝姐……去世了。”
“什麽?”宋聞璟震驚不已:“你說姝姐……?”
“嗯,衍哥也有些異常,顧棉那邊如果沒什麽問題,你過來一趟吧,我有點擔心。”
“好。”宋聞璟說完站起身準備穿衣服。
顧棉看見問了句:“你是去找姝姝嗎?”
宋聞璟還不知道怎麽和顧棉說這個事情,他選擇沉默,揉了揉顧棉的腦袋,扯出一抹僵硬的笑:“不是,去找徐清影給你拿藥。”
顧棉哦了聲,小臉立馬垮了:“路上注意安全。”
“嗯,我知道。”
說完拿了車鑰匙轉身離開了。
來到佳錦的時候,沈誠然和秦時正好在外麵等他。
“現在怎麽樣了?”
“我剛去看,他睡著了,身邊也沒什麽危險物品。”沈誠然說道。
其實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衍哥了結了自己,那姝姐費勁心思催眠衍哥不就沒有意義了嗎?
宋聞璟點頭:“一切等他醒來再說。”
林玖和程念聯係了這裏最好的墓地,準備在明天或者後天的時候,讓林姝入土為安,不可能真的讓傅衍舟把骨灰抱一輩子吧。
林玖呆滯的坐在沙發上,眼神也沒了往日的明亮,死氣沉沉的看著周圍的設施。
明明沒過多久而已,怎麽就變了?
才半年多而已,他怎麽就沒姐姐了?
他當初說的不讓林姝當姐姐,隻不過是玩笑話而已。
真的不是故意的……
想著想著,又開始掉眼淚。
……
夜晚,傅衍舟才醒,他們幾個人都沒什麽心情吃飯,連外賣都沒點。
看見傅衍舟下樓,沈誠然緊張了一下:“衍哥你去哪?”
傅衍舟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頭疼,外麵坐一會。”
說完也沒管沈誠然什麽反應,徑直的走向門外麵。
程念也覺得有些不對,對著沈誠然說道:“去看看。”
沈誠然拉了宋聞璟就出去了。
看見傅衍舟走到了那片鴛鴦茉莉前麵,給花澆水,覺得挺稀奇的。
主動和傅衍舟問起來:“這裏怎麽會有花?”
傅衍舟看著這片花,麵色柔和起來,嘴角掛著微笑,可是眼神依舊呆滯:“她喜歡。”
“你們回去,澆完水,我就回去了,現在不是很想看見你們。”
他毫不猶豫的下了逐客令。
沈誠然和宋聞璟也怕刺激到他了,兩人沉默了回了房間,但是也沒進去,站在門口盯著傅衍舟的舉動。
傅衍舟在澆花的過程中感受到了一陣風,他愣了一下,望著風吹來的方向,眼睛變得清明,笑了,喃喃道:“起風了,我的妻子接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