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孕育了千千萬萬的生靈,人魚是其中最得天獨厚的存在,海中真正的霸主。
然而伏光中了藥,那枚由同族至親之人的精血煉成的丸藥,將他推向了孤立無人的境地。
他的唇舌不受控製,喉嚨幹澀難忍,唱不出動人心弦的歌謠,也沒有人聽得見他的求救,他成了世界上最孤獨的人魚。
他的能量被壓製,不能使用人魚的強大神通,他現在僅有的,也隻有一副殘破的身軀。
伏光如融晶般璀璨的眼眸霧茫茫的,像是好看的琉璃,卻不聚焦。很顯然,他的眼睛也有問題。
“別讓他跑了,公爵說要活的!”
艦船上跳下幾個捕手,他們腿上裹著一層人魚皮,遇水能遊,同時也具備水中呼吸的能力。
船的扶手旁,是一個肥頭大耳的胖子,滿臉坑痘,又矮又挫。
亞伯德望著不斷向前衝的浮球,似乎能看到人魚少年的掙紮與恐懼。
他用每根指頭都帶著寶石戒指的胖手敲著圍欄,心中得意又輕蔑,海中霸主又如何,不照樣臣服在他的腳底。
眼前的這位人魚是他養大的,長了點本事跑了出來,他隻是略施小技,人魚一族變真就拋棄他了。
亞伯德的眼皮耷拉下來,隻露出一條縫隙,厚而肥的唇微微上揚。
他無不憐惜的想,小伏光啊,你的族人不要你,所以注定要待在魚缸裏,成為我的玩物,為我一人歌唱。
伏光知道,如果想要逃脫,先必須解決鎖量和浮球。
然而鎖鏈是特質的,他咬不爛也抓不爛,所以,隻能切掉鎖鏈處的魚尾。
他抱著魚尾巴,尖而長的指甲劃過,一小節魚尾脫離了身體。
傷口處,盡是糜爛的腐肉和森森白骨。
他搖著僅剩的半截尾巴,拚命向深海潛去。
斷尾之痛猶如淩遲。
好疼,真的好疼,他霧蒙蒙的眼睛眨了眨,一顆圓潤的珍珠自腮邊滑落。
是血紅色的。
捕手們看見了那顆奇特的珠子,皆是呼吸急促,人魚皇族的鮫珠,研粉服之可醫百病,價值萬金。
有一個膽大的抓起珠子揣進懷裏,他旁邊那人看了眼紅,兩人扭打起來。
而更多的捕手拿著特製的魚叉,兜著漁網,向伏光發起圍剿。
海中附近的生物嗅到了血腥味,紛紛向此地湧來。
人魚的血肉對於它們來說是大補,吃兩口便抵得上多年修行。
伏光隱隱聽到了抹香鯨興奮的叫鯨鳴,已有大王烏賊攜著泥沙,數條觸手齊動,卷向斷了的半截魚尾。
隻是一口,便吞入腹中。
瞬間,人魚血肉滋養了它,大王烏賊體內的銀光透體而出,那銀光像是樹葉的脈絡,匯聚在它皮膚表麵。
“噗噗啊——”
大王烏賊瘋狂了,它猩紅的巨眼瞄向人魚,貪婪湧動。
隻要吃了他,它便能突破桎梏,成為真正的王級巨獸。
烏賊極為狡猾,它在海底攪起泥沙漩渦,渾濁的海水遮掩了捕手的視線,也方便了烏賊的偷襲。
它小部分觸手有的扭斷了捕手的脖子,觸手上的吸盤吸住捕手的頭顱,巨大的吸力讓他們的頭骨破碎,腦漿進入吸盤成為美味的豆花。
亞伯德看著水裏炸開的鮮紅,他反而笑著向周圍的侍從說:“小浮光就是受歡迎,誰都想來嚐兩口。”
他並不介意伏光受傷,他越掙紮,越淒慘,越絕望,亞伯德便越興奮。
不過是個樂子罷了。
海中,大王烏賊的眾多觸手襲向伏光,它的觸手粗糙粗壯,僅是腕足尖便比伏光還大。
伏光將手橫在胸前,尖而長的指甲快如殘影,削斷了一根又一根的觸手。
隻是,烏賊的觸手割一茬又一茬,似是源源不斷。
伏光中了藥斷了尾,身體本就贏弱不堪,很快便被逼到了絕路。
觸手纏上人魚少年的手腕,清脆的聲響過後,烏賊惱怒的掰折了他的手。
人魚的鰭膜斷裂,修長的手指不自然的扭曲著。
烏賊眼看得手,又怕被對手搶奪,它便用更多的觸手將伏光層層卷住,向另一片海域奔逃。
在層層觸手中,伏光心中是滔天的恨,怨恨親弟弟將毒藥丸喂給他,也恨的他蠢,蠢的不可救藥。
他那位弟弟將它視為人魚族的恥辱,一口一個“狗魚”得叫著,何曾正眼瞧過他。
在他還是小太子時,跑出去貪玩,卻被亞伯德的艦隊捕撈,在陸地一呆就是十年。
在十年中,是亞伯德的珍藏品,是亞伯德供人取樂的物件,是可堪一用的寶藥。
他被拖陽光暴曬,蛻皮蛻成血人。
他滿身傷痛逃回大海,而迎接他的是父皇的冷眼,母後的偏心。
無人憐他,愛他,隻不過是從死水跳到汙水中,換個地方苟延殘喘。
伏光錯過了王族傳承,但他明白,這不是父皇母後冷淡疏離他的根源,他們在意的是,人魚族的小太子居然瞎了眼被人當成玩物把玩,整日台上賣弄唱腔。
伏光滿心茫然,現在除了淪為烏賊食物以外,好像也沒有別的好去處。
這世界上哪還有他的容身之處呢?
見人魚沒了動靜,亞伯德興奮的指揮艦隊,投下顆顆魚雷。
轟!
轟!
轟!
一聲比一聲猛烈,魚雷中摻雜了火靈之力,巨型烏賊在魚雷之下炸的殘肢橫飛。
就算是這樣,它也沒有鬆開觸手。
難以言喻等恐慌襲上伏光心頭,他合上眼,粉紅的珍珠滾落,堆在魚尾彎處。
每隻人魚都是海神忠誠的信徒。
人魚少年雙手合十,最後一次向海神祈禱:大海啊,您聽見了嗎,您最忠誠的孩子迷了路,請您為信徒指引方向吧。
他頓了頓,重新加了一個小小的心願:若有來生,信徒希望得一真心愛我念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