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停了。
上一秒忙著前進的車輛,下一秒像被凍在原地雕塑似的。
排出的尾氣懸著不動,整條馬路是漫長的安靜。
沿路的餐廳裏,倒紅酒的服務員定住了,瓶口瀉下的**鎖在空中,半滴不漏。
周邊的人握著筷子的手一僵,眼球停止滾動,來不及施展的表情掛在臉上。
時間靜止了。
蘇千殷墜落的身體像被按下暫停鍵,停滯在半空中紋絲不動,迎風起伏的頭發淩在頭頂,她的思維並沒有隨其靜止。
她沒想到李司黍還有這樣的能力,控製了整個世界的時間。
緊接著,空氣重新恢複流動,底下依然是川流不息的車輛。
她被一股奇異的力量拖著上前,轉眼間又回到了天台上。
“是不是很想知道......”
蘇千殷的衣擺被吹起,聲音夾雜著風聲,“這麽高我為什麽敢跳下去?”
李司黍在她回到天台後,居然沒有趁機控製她的身體,這倒是讓她有些意外。
她難得的嗤笑一聲:“被人威脅的感覺並不好受,你也該嚐嚐這種滋味。”
蘇千殷仰起頭直麵晚風,頭發拂動頗大,追逐著風聲落在身後,前方的天穹與她的目光交匯在一起,所到處盡是吞沒星光的夜幕。
“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你喜歡的從來不是我的身體,而是我。”
她篤定的說,“你通過殺人來威脅我,不過是想讓我別離開你,隻可惜,你控製我的身體卻控製不了我。”
從時間靜止的那一刻起,蘇千殷就知道她賭贏了,怪物舍不得她死,她就抓住怪物的心反過來控製怪物,心可比身體有用多了。
“如果你執意殺人,我跟你玩命。”
蘇千殷眸色微沉,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就看你玩不玩得起。”
說罷,她感覺到心裏無端的泛起一股暴虐的氣息。
那是李司黍的情緒在作祟。
事已至此,怪物所有的威脅,一碰到她就潰不成軍。
她真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了,懂得拿自己當籌碼,懂得找到他的軟肋,換作其他人怕是早就屈服他了。
李司黍借著她的身體,眼裏是漫無邊際的苦澀,嘴角勾起一抹諷笑,嘲諷的卻是自己,而不是蘇千殷。
“姐姐,你贏了。”
他徹徹底底的敗在她身上......
心裏翻滾著肆虐的風暴,恨不得綁了她的靈魂,與她融為一體永不分離,都被她那一句“我跟你玩命”擊潰了所有。
他怎麽可能想要她的命?
他舍不得。
還記得母親把他關進九幽燈的時候,跟他說過一句話。
“你沒有想要珍惜的東西,所以你想要毀了別人珍惜的東西。”
他確實是個不懂得珍惜的怪物。
“我可以學。”
李司黍放低了聲音,“姐姐,我可以為了你學著去愛這個世界......我好累啊,姐姐......讓我睡會吧……”
身體裏漸漸沒了聲音。
蘇千殷隻知道她賭贏了,卻不知道李司黍為她靜止時間,耗盡了將近一半靈魂的力量,對他而言是龐大的損傷。
意識差點渙散,他還是硬撐著聽完她所說的話。
至此才支撐不住昏睡了過去。
蘇千殷望著靜謐的天空,總算看到幾顆不起眼的星星,卑微的光落在她眼裏不見波瀾,風刮起頭發的碎影,搖曳在天台的地磚上。
“李司黍啊李司黍......”
她喃喃道,“我不做便宜差事,留著你在我身體裏,好像也不是不行,你可以保護我。”
失去意識的李司黍並沒有聽到這句話。
蘇千殷也不惱,保持著站立的姿勢,目光飄向天台下的車流不息。
一輛警車正在馬路上所向披靡,揚起貫耳的車鳴聲,光明正大的越過前方車輛。
車窗裏存在一張俊美的臉龐,目不轉睛的盯著窗外,視線灼穿了玻璃,眸色深邃,陷進去是深不可測的兩個黑洞。
沿下是光潔白皙的脖頸,拌著碎碎發絲,黑襯衫的領口微微敞開,頸肩半掩半遮,一襲鎖骨的弧度細致分明。
“別告訴我你不穿警服是為了耍帥。”
披上警服外套的女人,熟練地開著警車,他不免來一句:“姐,專心開車吧。”
付恩柒沒好氣的說:“為什麽每次都要我來開?你的駕照是擺設嗎?”
“我要想案子,你讓我怎麽開車?我可不想明天有場車禍登上新聞。”
付良澄的手肘處靠在車窗前,凝視著眼前掠過的車影,也不會枯燥無味。
“還沒到案發現場呢,而且這次的案子極有可能是意外。”
付恩柒真是服了他了,這年頭做姐姐的都這麽有壓力。
車子猝然刹了一下,付良澄身體震了震,語氣依舊淡定。
“患有先天性心髒病的女孩,父母在國外談生意,高檔別墅裏除了她,隻有一個被聘來的保姆。女孩突發心髒病去世,保姆於今晚七點二十三分報的警,電話裏有描述到,女孩隨身攜帶的藥瓶遺落在桌下。”
他眸色微凝,蹙起眉頭,並未破壞五官的美觀,“先不管她是不是病情發作癱倒在地,來不及吃藥才促成的悲劇......我更想說的是,女孩患有心髒病,隨時隨地有危險,她的父母竟然心大到隻留一個保姆在家陪她?”
付恩柒轉動方向盤的手一頓,繼而前行。
“很多悲劇都是自己人間接導致的。”
她頗有感觸,這五年來她碰過的案子有大有小。
可是歸根結底,有些東西明明能夠阻止,牽扯到此案的相關人員,不是沒放在心上就是坐視不理。
付恩柒緩聲道:“別想這麽多了,替那個女孩找出真相吧。”
“姐,這麽多案子我沒有失手過。”
付良澄眼裏多了幾分自嘲,聲音若有若無的發顫,“唯獨對她,我無法還她一個真相。”
他沒有強調口中的她是誰,付恩柒卻大概猜到了,對著方向盤歎一口氣:“七年前你跟她都還小,不相信她不是你的錯。”
“是我說過會相信她的......”
付良澄黯然的斂下眸子,他一手拉著她從深淵裏出來。
一手把她推向更深的深淵。
誰說他沒錯。
她貴為死神的寵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