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千殷沒有在桌子前逗留太久,不多時就重新關掉了電腦。
她若無其事的轉過身,發現對麵架著一麵鏡子,心中了然,這就是付恩柒提到的鏡子。
蘇千殷走近觀察,鏡框的邊緣鑲著密集的水晶鑽,平坦的鏡麵毫無瑕疵,端起的一塊玻璃塵灰不染。
鏡子裏麵隻有她和房間的景象,隔著玻璃也是一覽精致。
看起來並無奇怪之處,然而這是普通人的看法。
蘇千殷眼裏承載的倒影,卻是一麵玷滿了血漬的破鏡子,殘破的鏡框粘著爬動的蛆蟲,鏡麵裏的房間一片死寂。
她看見有一隻腐爛的枯手,從後麵攀上了她的肩膀,陰冷的風吹開礙眼的頭發,露出一張爛臉,一雙淬了血的眼睛,目光極恐的顫栗。
支撐著沒有散架的軀殼,唯一幹淨的地方是掛在身上的那件睡裙。
席地的裙擺遮住了著地的白骨,還有披在地上的長發,慘白的發根白到頭皮裏。
蘇千殷半寸不離的站著,她主動抬起手,握住鏡子裏那一隻枯手。
那張臉僵硬的沒有表情,那雙血絲飽滿的眼睛有些呆滯,那隻枯手任憑她握著。
“疼嗎?”蘇千殷凝視著鏡子裏的爛臉,眼神沒有半分移動。
“沒想到有人能看見我......”
那張臉扭曲起來,唇邊的聲音薄涼至極,“生病的時候好疼,現在不疼了,我的心髒沒了。”
那隻枯手掙脫開蘇千殷的手,麻木的抓住胸口位置的衣服。
遺憾的是,撇去衣料後隻剩架起的白骨。
“你是房間的主人嗎?”
“嗯,我叫趙那宣,我已經不是人了。”
那張臉擠兌著爛肉,嘴唇慘白如紙,眼窩凹陷著血跡。
蘇千殷不自覺撫上鏡麵,想幫她擦掉那些血跡,卻被一層玻璃礙住。
“怎麽死的?”
“病死的啊,還能怎麽死的?”
趙那宣摸了一下鏡麵,隔著玻璃與對麵的蘇千殷相碰,後者否定道:“我不覺得這是真相,你原本可以活下去的。”
“疼久了,不想活也正常。”
趙那宣眼裏一片死灰,沒有光可言,“我昨天在鏡子裏,看見警察在我房間找線索,他們專心的樣子刺眼極了。”
“刺眼?”
蘇千殷不太理解的皺著眉。
趙那宣慘淡一笑:“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麽要為死去的我做主?都說是意外了,他們還要緊追著真相不放。”
蘇千殷恍然:“你不希望他們找到真相?”
“我隻是希望帶她一起走!”
趙那宣咬著嘴唇,兩隻枯手瘋狂的擦著她的臉,越擦越爛,血跡的顏色愈發加深,“她活著就看不到我了......我好想帶她一起走!我好想......好想死後有她陪著!”
她喪心一樣的瘋癲著,臉色極其惡劣。
蘇千殷坦然以對,絲毫沒有不經嚇:“是害死你的那個人嗎?”
趙那宣突然消停了,枯手凋謝似的垂下,僵持在那沒有說話。
“我剛剛在樓下聽了警察跟你爸爸的談話,我大致可以猜到案情。”
蘇千殷自顧自的分析起來,“是不是有人趁你心髒病突發時,把你的藥瓶弄到桌子下,你來不及吃藥,才導致了這場悲劇?那個人是你口中的她嗎?”
鏡子裏依然沒有動靜。
“那個人能進到你的房間,無非是熟人,她是不是你電腦界麵的那個女人?”
蘇千殷繼而說道,“大家一般都拿喜歡人的照片當界麵,她跟你很要好吧?所以你才不希望被找出真相。”
“你這人也很刺眼啊……”
趙那宣忍無可忍的抬眸,蘇千殷卻發現她眼裏的血絲少了,意外的有些濕潤。
“你喜歡看書嗎?”
她掰了掰脖子,發出骨架扭動的聲響,“去看看我寫的吧,你會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好。”
蘇千殷從頭冷靜到了尾。
她不知道的是,已經有警察先她一步看完趙那宣的書了。
......
“拋開完結的書不說,就這本連載到一半閱讀量爆棚的。”
付恩柒按了按太陽穴,手機屏幕還停留在小說官網,“《它的眼淚是雪》,作者宣宣相報何時了,我熬了一晚上看完的。”
成天泡在資料裏的警察湊了過來:“師姐,這本書對案情有什麽幫助嗎?”
他叫洛鄞,是局裏年紀最小的,大家平時總會喚他師弟。
“幫助可大了。”
付恩柒環顧四周,沒有看到想要找的身影,“付良澄人呢?”
“他去拜訪死者的父母了。”
“果然。”
付恩柒泄了氣一樣趴在桌子上,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打著桌麵。
“他又看不到我進行推理時優雅知性的樣子了。”
洛鄞滿臉堆著期待:“真相是啥?請優雅知性的師姐說明一下。”
得到聽眾的認可,付恩柒端正態度,起身清了清嗓子。
“這本《它的眼淚是雪》,講述了一個活的雪人,它是冬天的寵兒,整片雪地都是它的家,寒風是它的隨從,雪花是它的盔甲,身為雪人的它獨獨缺少一件東西。”
“什麽?”
“它沒有心。”
付恩柒說到這裏時,特意頓了一下,營造良好的聽故事氛圍,“沒有心的雪人,走在漫無邊際的雪地裏,它不知道要去哪裏,隻知道一直走,一直往前走,不停的走,走啊走啊……”
洛鄞按耐不住的問:“走完了沒?”
“這是有關雪人那段的描述,很重要的。”
付恩柒緩了一口氣,張口閉口都是雪人,“大家都以為雪人會走到春天來臨,可是雪人沒有,它遇到了一個女孩,就是這個女孩把雪人堆起來的,雪人的鼻子是女孩家裏的胡蘿卜。”
洛鄞把頭埋在桌子下打了個哈欠,再裝出一副極其認真的聽姿。
付恩柒渾然不覺,她沉浸在雪人的故事裏無法自拔。
“女孩叫尋尋,她見到雪人的第一眼衝上去抱了雪人,結果打了個不優雅的噴嚏。”
“師姐,這個故事就說明了死者愛寫故事,對案情有什麽幫助?”
洛鄞提出的質疑不無道理。
付恩柒正言道:“我下一句就是關鍵,這個叫尋尋的女孩,對雪人的稱呼是雪雪,可是叫習慣了之後反而改口成宣宣。”
“宣宣?”
洛鄞愣了一下,猛地反應過來,“宣宣相報何時了?書裏的雪人是死者的原型嗎……”
付恩柒挺身坐在桌上,散開了一疊資料,勾起手指扣了扣桌麵。
“我想是的,死者有心髒病,對應雪人沒有心,她寫的就是她自己。”
“這一點隻能說明這本書是死者的故事,跟案情還是毫無關聯。”
“是嗎?”
付恩柒側過身,從那疊資料裏翻出一份,“這是我昨天晚上順手查到的,照顧死者的保姆叫許惠,她還有個二十三歲的女兒。”
洛鄞越聽越不解:“可是這又......”
“這又有什麽關聯對嗎?在我看完這本書時也不知道有關聯,不過有意思的是,保姆的女兒讓我吃了一驚。”
付恩柒對著那份資料翻來翻去,注意力卻不在那上麵,“她叫許顏尋。”
許顏尋......尋尋......
洛鄞驀地精神大振,難怪!
她貴為死神的寵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