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主他馬甲過多

第175章 平生願(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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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雍東部,大橫山脈外圍。

曾經橫行一方的三山九寨早已成明日黃花,受此影響而人煙冷落的附近城鎮漸漸恢複了往昔的繁華與喧囂。

距那場正魔大戰已過去十來天,種種消息遍傳江湖,即便是沒有修為的普通人都聽到了不少傳聞,盡管其中經過不少藝術加工,但大致走向無疑都是一致。

此時,某座小城的一間酒樓中,便有說書先生重重拍著驚堂木,糅合了江湖傳聞與自己的腦補,將那場精彩非常、一波三折的正魔大戰詳情一一說來。

“……話說當日腥風血雨,殺得日月無光,懸天峰七脈峰主連同各大正道掌門中了陰魁門門主陷阱,齊齊被困,已是十死無生之局。眼看便要道消魔長,江湖動**,卻有一劍起自天外來……”

“……正值那魔威洶洶,正道將傾之際,千秋劍主挽狂瀾於既倒,以一己之力獨鬥半步天人的陰魁門門主……”

他聲情並茂,眉飛色舞,憑著自己的想象生生講出了一場在普通人與後天修行者看來精彩萬分、而先天以上的修行者眼中卻錯漏百出的戰鬥。

其過程之驚險,交手之刺激,尤其是千秋劍主“徐淵”的數度險中求生、絕境翻盤,隻聽得酒樓裏的各位客人沉迷不已,時而倒吸涼氣,時而拍掌叫好。

“……眼瞅這一著之下,稍有不慎便要敗亡當場,那千秋劍主果真是懸天峰不世出的人物,非但不懼不慌,反借此磨礪自身,最終一舉突破,竟於戰鬥之中道意圓滿,自成天人!”

哪怕早就聽說了這件事,但之前說書先生講述時,眾人仍是不自覺代入其中,為了戰鬥驚險之處而發寒,聽到這裏,又忍不住拍掌叫好,氣氛熱烈。

那說書先生又是一拍驚堂木:“諸位可是以為此事這般便算了結?這後麵發生的才是真正的奇事呢。”

“……千秋劍主既入天人,反掌間便破了殺陣,救出懸天峰七脈峰主及諸多正道掌教,要殺那陰魁門門主也不難,換作常人,正可借此獠人頭成就偌大聲名!偏偏千秋劍主卻將名聲榮辱置之度外,為平息戰亂紛爭,救天下蒼生於水火,主動與魔道罷戰言和……”

“那位一手掀起偌大波濤的陰魁門門主,竟背棄魔君,當場稱服。因敬慕千秋劍主磊落胸懷,自願追隨而去。”

……至於是真心被“徐淵”的人格魅力感染,還是看到了他的天人實力選擇從心,這一點其他人就各有看法了。

“好——!”

一個腰佩長劍、作江湖少俠打扮的青年約莫是喝多了酒,此時便拍桌而起,手舞足蹈,幾乎漲紅著臉高聲道:“好!以一己之力逆轉局勢,得正魔兩道服膺,千秋劍主果真不世出之英傑!這等人物,懸天峰聖主之位,舍他其誰!否則,我紅楓山莊第一個不服!”

旁邊頓時有人竊竊私語。

一直坐在角落裏自斟自飲的鬥笠人不動聲色地喝了一杯酒,就聽著隔壁桌有人在說:“紅楓山莊?難道這就是紅楓山莊的少莊主?”

“是他就不奇怪了。此次大戰,千秋劍主不知救下多少人,整個正道都要承他恩情。那紅楓山莊莊主便是當日參戰的大宗師之一,若無千秋劍主相救,隻怕已是困死殺陣之中。聽聞紅楓山莊最是講究快意恩仇,此等大恩怎可不報?”

斜地裏又有人插口言道,顯然是衝著那紅楓山莊少莊主的發言:

“那可不一定。”

“懸天峰傳承多年,上有正在閉生死關的太上長老,下有威望甚重的七脈峰主,那千秋劍主雖說已成天人,終究年紀尚輕,經驗不足,加入懸天峰的時日更是隻有區區一年,並非自小在懸天峰長大,若選他繼任聖主之位,懸天峰上下真能放下心來?”

紅楓山莊少莊主當即冷冷朝這人看去,險些拔劍而起,嗤笑道:“懸天峰天下聖地,豈會似你這般容不下人!就憑千秋劍主力挽狂瀾,救回七脈峰主,懸天峰上下憑什麽不放心?若無他出手,現在的懸天峰不知已落到何種境地!”

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唇槍舌劍,言語交鋒之間,也帶動其他人參與了進去。這小小酒樓之中,竟有了幾分大勢力山門之感。似乎他們的爭執,真的能影響那千裏之外的正道聖地懸天峰似的。

鬥笠人一杯接一杯裏倒酒,將眾人的議論聲盡數納入耳中,總算明白了這段時間以來江湖上發生的事情。

“千秋劍主?徐淵?江湖上何時又冒出了這麽個人物?”暗暗念叨了一聲,渡九幽摩挲酒杯,神情沉凝。

他對時間的概念有些恍惚,隻記得不久前自己和那位黃泉宗宗主、曾經的齊王世子、如今齊地的無冕之王一同遭到了來自三大皇朝與懸天峰的聯手追殺,繼而分散逃離……

此後渡九幽的記憶便不甚清晰,待到再次蘇醒時已然再次身處熟悉的大橫山脈之中,等他走出山脈,來到了最近的城鎮,便聽說了正魔大戰之勢。

回憶起這段時間的模糊記憶,渡九幽的雙眉越皺越緊,手掌下意識捏緊酒杯。

“……難道……我又發作了?”

他所修煉的《魂煞訣》,是當年家族所傳,此功法霸道異常,又極為邪異,本是來自上古遺跡,起初被莫家人奉為至寶,誰能料到修行這門功法的人都在成就大宗師之後一個個瘋了!

渡九幽幼年就打下基礎,根基難以廢棄,又逢家族大變,他孤身出逃,即便明知此功詭異,為了自保,還是不得不練下去,一練就練到了天人。

“發作越來越頻繁了……”他抬手抵在眉心,對這種不受自身掌控的意外十分不滿。以往至少隔五年十年,他才會“發瘋”一回,現在,情況似乎不受控製了,“這其中……有什麽原因嗎……”

正在他苦思之際,酒樓裏的幾撥人馬不知怎麽便動起手來。

正所謂“身懷利器,殺心自起”,普通人之間起了糾紛,頂多言語兩句,身懷武功的修行者卻往往一言不合就動手。

當下便有劍氣劈斬而開,無差別的刀光橫掃過附近十多人,將一個人坐在角落裏的渡九幽也掃了進去。

渡九幽放下酒杯,抬起一雙幽邃漆黑、充滿邪異魅力的眼睛。

不見他如何動作,那掃來的刀光便原封原樣的反彈了回去。酒樓安靜了一瞬。

一股無形的壓迫力如有實質般降臨,酒樓所在的整片空間都好像被封鎖,被凍結,被凝固,所有人駭然失色。

渡九幽一言未發,起身向酒樓外走去。

在他踏出酒樓之後,凍結的空間似乎終於融化,濃鬱的血腥味瞬間彌漫開來。

街上其他人循著血腥味趕來,一眼就看見了酒樓中破碎瓦解化作漫天碎屑的桌椅,以及橫七豎八倒了一地的屍體。僥幸未死的幾人也是重傷垂危。

他們神情駭然,忍不住伸手指向唯一剩下的一張完好的桌子,隻見一枚酒杯在桌麵上輕輕旋轉著,最終化作粉塵。

而製造出這起慘劇的渡九幽早已離開酒樓,進入了一間不起眼的鋪子。

——他在這間店鋪的招牌上看到了獨屬於北鬥魔宮的暗號。

借著北鬥魔宮暗中布置的傳信渠道,在外迷路失聯了好幾個月的渡九幽總算聯係上了如今代掌北鬥魔宮的蕭無義。

蕭無義又將這個消息傳給了晏危樓。

·

三日後,雲州,齊王府。

天色有些寒涼,淡淡的飄絮籠罩著一方水榭。兩位魔道中赫赫有名的天人,聚集到了一起。

渡九幽一向睚眥必報。

且不說懸天峰與北鬥魔宮多年來的恩怨,隻憑懸天峰聖主三番兩次糾集一幫人追殺他,這仇就不可不報。然而,還沒等他報仇,一回來就聽說懸天峰聖主殞落的消息,且凶手似乎就是眼前這位年輕人,這一下激起了他極大的好奇。

不過,想到之前聽過的江湖傳聞,見到晏危樓的第一眼,他便忍不住開口發出了嘲笑:

“聽說前不久你糾集的那幫烏合之眾,如今不是死便是散,還有不少人被陰魁門‘將玄’一並帶走,都去追隨那位懸天峰的千秋劍主了?”

這可真是典型的魔道中人打招呼的方式。

“倘若渡宮主一直是這麽說話,我倒是明白你為何能有這般實力了。”晏危樓沒有回答,反而說道。

渡九幽有些驚訝:“什麽意思?”

晏危樓笑了笑,幽幽開口:“一直這麽說話都沒被人打死,反而成為了北鬥魔宮之主,還不夠證明閣下的實力嗎?”

他這話褒貶難分,渡九幽一時竟不知說什麽好。

晏危樓占得便宜,身體斜斜向後一靠,又得事不饒人地繼續問道:“倘若我沒記錯,原本你我相約一同對敵,卻不知渡宮主何故來得這般晚?”

懸天峰聖主死了,正魔大戰停了,就連四大天人都已被原不為收服,渡九幽這是打了個醬油?

晏危樓所言直擊要害,渡九幽再度無言。

……總不能說他跑出去迷路了吧?這多尷尬。堂堂北鬥魔宮宮主,不要麵子的嗎?

“好在渡宮主回來及時,再遲幾日歸來,隻怕北鬥魔宮便不複存在了。”

見他啞口,晏危樓微微搖頭,又補了一句。

渡九幽額角青筋直跳,看向晏危樓的眼神有些不善。

……不要以為他不知道對麵的這個家夥一直偷偷挖他牆角,險些就將他北鬥魔宮的少宮主都忽悠住,帶著偌大家業一並投奔這人了。

互相傷害——或者說,晏危樓單方麵對渡九幽進行插刀——過後,兩人便說起了正事。

就憑他們身上一個比一個深沉的氣質,這幅場景怎麽看怎麽像小說中#兩大邪惡的反派頭子暗中密謀要對主角出手#。

“越是複雜的謀劃越是經不起一點意外,我有更簡單的辦法。”晏危樓聽了一陣,擺擺手,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渡九幽。

渡九幽順手接過,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這是……來自懸天峰的請柬?”

看著上方“懸天峰徐淵”五個字的署名,他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種荒謬之感。

“懸天峰新任聖主“千秋劍主”徐淵的繼任大典?居然邀請你我二人???”

若不是現在是大白天,渡九幽險些懷疑自己是在做夢。但想到那徐淵可是敢於在戰場上與魔道中人當場罷戰言和的人,做出這種事情似乎也不奇怪。

他一下子明白了晏危樓的意思,頓感匪夷所思:“你的意思是,就在大典上,就在懸天峰山門裏,在正道大本營中,對懸天峰出手?”

晏危樓語氣篤定:“正是如此。”

渡九幽沉默片刻:“……你瘋了?”

哪怕渡九幽自詡是半個瘋子,也不禁為晏危樓的大膽而驚詫萬分。

他深深看了晏危樓一眼。隻覺這看似無害的少年皮囊之下,藏著一條比他不知瘋狂多少的靈魂。

晏危樓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反應,從容一笑,篤定道:“放心,此事我早有準備。暗中將有天人,與你我配合。隻要殺了徐淵,現在的懸天峰又算什麽?你北鬥魔宮旦夕便可重建。”

暗中亦有天人?渡九幽凝神,多了幾分戒備,暗覺這位黃泉宗主果然不是簡單人物,難怪能趁他不在之時幾乎把持整個魔道。看來即便事成,兩人還有一場爭鬥,說不得便要做過一場!

抱著本身樂於坑懸天峰一把,同時也想多摸清楚晏危樓底細的想法,渡九幽微微點頭,站起身來。

他麵上泛起一絲笑容,撫掌道:

“你這後輩都有膽色,本座縱橫天下,又有何懼之?便同你走上這一遭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