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將玄,你該死——!”
“豎子不得好死!!!”
淒慘的叫聲在天地間回**,廝殺中的戰場都因此沉寂了一瞬,無數雙目光看向場中那道裹在黑袍中的人影。
“……蠢貨!”無聲嗤笑一聲,他陰柔俊美的臉上一片漠然,雙眸被夕陽血色暈染,眼神殘酷而戲謔。鮮血將他的黑袍染成深沉的色澤,順著他蒼白的手指滴落在身側,浸入了身下的泥土中。
在他身前,陣法靈光衝天而起。將一道道掙紮怒吼的人影拉扯進去,將他們所有的怨恨、不甘與詛咒盡皆吞沒。
漆黑的魔氣將大地染成一片陰沉死寂的顏色,道道黑煙遮天蔽日,掩蓋了四麵八方,唯有濃鬱的血腥味散發而出。
這是一處殺陣。
自正魔兩道開戰以來,這樣慘烈的廝殺已經不知有多少回。黃泉宗將玄帶領諸多魔道中人突襲正道山門,襲擊年輕弟子,下毒,暗算,坑殺……無所不用其極,也對各大宗門造成了不小的創傷。
偏偏滄海劍宗自顧不暇,太上道門不理世事,隻有懸天峰不得不挺身而出。
——數百年來,懸天峰自詡正道第一聖地,享受天下正道宗門供養,此時自然也要有所表示,不可如太上道門一般。
而一旦挺身而出,有所表示,自然便會有弟子門人因此死傷。弟子門人又有親友,有知交,有師長,於是被拉下水的人越來越多……懸天峰再也難以維持以往超然物外的姿態,被卷入了魔道一手發起的戰爭之中,漸漸難以脫身。
戰爭愈久,死傷愈重。何況還有懸天峰前任聖主殞身之仇未報,這場戰爭的走向漸漸變得愈發慘烈。
懸天峰六脈峰主為了立下大功,爭奪聖主之位,在此次正魔大戰中不惜底牌,拚盡全力,製造了諸多殺傷,卻也因此吸引了魔道中人最大的火力。
陰魁門門主“將玄”利用他們的貪功之心,不惜以數位魔道大宗師性命為誘餌,一舉將懸天峰六脈峰主,以及各大正道宗門掌教,連同被他用來當誘餌後幸存的數位魔道大宗師,盡皆困入了這可怕的殺陣之中。
此陣法之所以稱之為殺陣,正是因為勾連天地靈脈,殺機無處不在,每行一步都是天翻地覆,處處凶險。
即便身陷其中之人停在原地不做走動,但時間一長,也會被陣法中的煞氣消磨,白白損耗掉一身真氣,最多熬不過半月功夫,就會真氣全無,任人宰割。
“將玄”坑了己方所有的魔道大宗師,毫無心理負擔。畢竟這些人本就不是真心臣服,各有各的小算盤,甚至一直在暗中勾勾搭搭,盤算著自己的圖謀。
於是“將玄”索性用這群二五仔設套,將敵方的大宗師全都坑了進去,如同棋局兌子,用本就不在意的棋子將敵方的重要棋子盡皆兌掉,當然是他賺了。
眼下正道群龍無首,方寸已失,正是一舉結束這場戰爭的時機。
殺聲四起!
黑霧升騰,魔氣滾滾,看不清殺陣中究竟發生了什麽,隻能聽見其中慘烈的廝殺之聲,愈發濃鬱的血腥味漸漸彌漫開來,天地間一片慘然。
而殺陣之外,遍地屍體,廝殺還在繼續。隻不過由於懸天峰四脈峰主被困,入道大宗師不出,正道這邊節節敗退,魔道尚有“將玄”這位黃泉宗宗主在場,局麵幾乎陷入了一邊倒的屠殺。
驀然間,一聲清脆的劍吟聲響遍戰場。
天幕之上似有一道閃電驚鴻般掠過,定睛看去,那是一道驚人的劍光!
輝煌絢爛的劍光如電般劃過天幕,直直地向那殺陣所在劈下,裹挾著天傾地覆、江海倒轉般的恐怖氣勢。
“將玄”一時不曾反應過來,再去阻攔卻來不及了。讓這一劍占了先機,竟是將那殺陣劈開了一道微小的口子。不過片刻,那道縫隙便重新合攏。
他神色陰沉,霍然抬頭看去。
劍光倏忽而逝,一道人影緊隨其後。
他的身形在半空中驟然急停,一襲青衫獵獵作響,烏黑的發絲被風吹得有些散亂,現出一張神清玉秀的臉龐。
緊隨而來的數位大宗師齊齊站在他身後,仿佛無聲的追隨。
“徐淵”抬手一招,但見長劍破空,千秋劍在半空中打了一個旋,倏忽朝他奔回,乖巧地落在他攤開的掌心中。
徐淵目光一凜,反手揮劍,劍尖斜下,正正指向最前方的將玄。
他清湛明亮的眼睛裏一片肅殺之氣。
“我來做你的對手。”
混亂喧囂的戰場突然寂靜了一瞬。
青年清朗悅耳的聲音隨之傳遍了整片戰場:“不知閣下可敢應戰?”
“將玄”反手將一位敵人斬飛,手中長刀回旋,刀尖上的血滴於半空中劃過一道血線,他直直盯著突如其來的青年,默然片刻後,大笑出聲。
“——有何不可?”
“若我勝了,希望閣下能主動解開殺陣,放出困於陣中的幾位峰主,以及諸位正道宗門的大宗師。”
“將玄”眯起了眼睛,冰冷的刀鋒緩緩舉起,寒光映照在他眼底。
“廢話休說。你既能勝我,便可殺我。殺了我,自是想做什麽便做什麽!”
他驀然踏空,衝天而起。
戰場不知何時歸於寂靜,正魔兩道,無數的目光都投在了天穹之上碰撞在一起的兩道人影身上。
劍光與刀光相碰撞,像是兩團帶著熾熱光焰的星辰撞在一起。
雲層滾滾震**開去,強烈的光輝與劇烈的轟鳴聲覆蓋了整片天地。許多修為不濟者甚至產生了一瞬間失明與失聰的感覺,頭腦嗡嗡,昏沉一片。
“……果然,首座還是稍差一步。”
隨同“徐淵”一同到來的幾位大宗師哪怕在戰鬥中都忍不住分出了一絲心神,眼看著那道熟悉的青衣人影在對方狂風驟雨般的攻勢之下隻能堪堪維持守勢,都不由在心頭恍然一歎。
“還是太年輕了啊……以首座天資,若能再給他一兩年時間,這弑師上位的陰魁門門主絕不是他的對手!”
“似首座這等天驕,我懸天峰本該傾力栽培與保護,待他晉升天人,足可庇佑懸天峰數百年。可惜可惜!若非此次魔道來勢洶洶,蒼生塗炭,首座又豈會不及功成便出山,與人生死相殺!”
這般想著,幾人彼此傳音:“……無論如何,同為半步天人,首座即便不敵,也不至於丟了性命。倘若當真事有不諧,你我當以保全首座性命為要!”
無論這些人是如何遺憾惋惜,天穹之上的戰鬥卻是越來越激烈。
晏危樓一個人操控兩個馬甲,打的比真的還凶,看不出半分演戲的成分。
所有人隻能看見那激烈碰撞的光輝,交織在一起的刀光劍影,以及受兩人道意影響,隱隱虛浮的天地異象。
——這種天人才會引起的異象,以兩人半步天人的修為竟也引出了模糊的輪廓,足可見他們天資之高,實力之強,或許離天人境界也隻差一層窗戶紙。
刀光與天穹上橫掃而過,肅殺到極點的森寒殺氣籠罩之下,似有漫天飛霜飄零而舞,整片戰場都彌漫著寒意;
突聞劍吟聲響,那悠長的聲音像是解凍的潺潺春溪淌過山間,漸漸的,溪流化作湖泊,湖泊匯成江海,天地間響起了滾滾浪濤,那無盡的生機將寒意驅散。
哪怕是彌漫著血腥氣息的戰場,所有人竟恍惚感覺嗅到了初春的桃花香氣。
幾位大宗師不約而同露出笑容。
“……首座開始占據上風了。”
兩人的戰鬥在大宗師眼中看來清晰明了,起初“徐淵”一直處在下風,十招有九招都在防守,漸漸的,他的劍法從九守一攻,到七守三攻,再到攻守持平,差不多與將玄打的有來有往,直到現在,他開始占據上風了!
仿佛久藏於鞘中的劍在磨刀石的磨礪之下變得越來越鋒利,這位被懸天峰上下認定為天資絕世的天才人物在戰鬥中飛速進步,漸漸顯露出恐怖的鋒芒。
這場戰鬥的勝負逐漸向他的方向傾斜。
驀然間,天地間亮起一道劍光。
空間像是一張薄紙被自上而下地裁開,伴隨著突然傳出的清嘯之聲,所有人隻感覺整片天地都定格了。
他們被凝固在這片定格的天地中,如同被凝固在琥珀中的蟲子,動彈不得。即便是大宗師,也生出了茫然無力之感。
然後,天地破碎開來。
無數縷劍光如漫天星河席卷而下,化作綿綿春雨,溫柔而纏綿地灑遍了天地。
春雨拂過荒原,拂過戰場,拂過每一個人的傷口。被魔氣汙染的荒原上突然染出點點綠意,充斥在整片戰場的血腥氣息轟然消散,就連那些受傷嚴重的人都在漸漸恢複了幾分生機。
眾人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嘴唇翕動。
不知是誰第一個喃喃出聲:“天、天人……”
從天而降的劍光中,殺陣轟然瓦解,一襲青衫的青年徐步而下,沐浴在正魔兩道無數人的目光中。
“……你不殺我?”
“將玄”嘶啞的聲音在他身後響了起來。
“我隻想終止這場無謂的正魔之戰。”徐淵緩緩露出笑容,他的雙眸清湛透亮,有種讓人無法直視的光彩,語氣卻很誠懇,“殺你一人,恐怕不能。”
“將玄”的聲音愈發古怪,透著說不出的複雜:“那你就這麽放了我?”
“若閣下願立大道之誓,收束眾多魔道中人,不再妄起紛爭——”“徐淵”轉身看向他,神態認真,“那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