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小何來接聞寒去做理療時,季昭仍跟了來,但沒下車,縮在副駕駛,戴了口罩,蔫噠噠的,隔著車窗和聞寒打了個招呼。
“怎麽了?”聞寒問。
“感冒了,怕傳染給您。”小何一早聽到季昭咳嗽,知道他喉嚨痛,替他解釋。
聞寒抬手伸進車窗,摸了下他額頭,看了眼他身上單薄且明顯偏小的衛衣外套,眉頭緊鎖:“昨天給你的衣服呢?”
季昭沉默著把一隻袋子遞給聞寒,袋子裏裝的正是昨天那件衣服。
“怎麽不穿?”聞寒不明所以看了他一眼。
“怕穿髒。”季昭悶聲解釋。
聞寒信以為真,隻當他是看這衣服料子貴不敢穿,心疼地摸了摸他的頭:“不怕,髒了拿去洗就是。”
他說著,把衣服拎出來,“穿上,你身上那件太薄。”
“不薄,我不冷——阿嚏!”
“別鬧。感冒了更要注意保暖。”聞寒一邊耐著性子哄他,一邊打開車門,動手去解他外套上的拉鏈。
季昭躲開他的手,偏過頭去不看他:“不穿,老,老氣。”
嗬,腦子撞壞了,審美倒是撞出來了?
聞寒失笑,摸了下他涼冰冰的手,沒縱容他胡鬧,“快點兒穿上,我站久了腰疼。”
這話一說,季昭立即屈服。
衣服終歸是穿上了,季昭心頭的別扭卻橫亙不去,尤其是從後視鏡看見自打他穿上這件衣服,哥哥就一直恍恍惚惚凝視著他……
聞寒倒不冤枉,他確實是在盯著他看,在琢磨這位十八歲的叛逆少年又鬧什麽性子。
尚未思索出個所以然,聽見他咳嗽兩聲,不由皺了眉頭:“嗓子疼嗎?還有哪裏不舒服?”
“沒有。”季昭悶聲悶氣答。
“早上找了感冒藥吃過了。”小何補充。
“什麽時候開始疼的?”聞寒又問。
季昭閉著眼睛不答,像是睡著了。
小何隻好代答:“昨晚就有點兒打噴嚏。”
“你陪他回去睡。”聞寒放低些聲音,“我自己開車去。”
“您的腰不行吧,我叫張哥過來?”
“也——”
“我不回去睡。”“睡著”的季昭睜開眼睛,咕噥一聲。
季昭堅持不肯回去,聞寒沒有強求,到醫院後,先安排小何去買了隻保溫杯,哄著季昭喝了熱水,又給他吃了潤喉糖。
從醫院回程時,季昭喉嚨已經舒服很多,心情亦跟著回春,一路有說有笑。
到家時接近中午,季昭和小何都被聞寒邀去家裏吃飯。小何一進門就自發去廚房幫阿姨端菜,季昭則被聞寒帶進一個大大的衣帽間。
“天氣涼了,你多拿幾件秋裝去穿。”既然夾克外套他嫌老氣,他便放手讓他自己選。
還要多拿幾件?
季昭心情陡然鬱悶。
他垂下頭,任由聞寒拿著件針織衫往他身上比了比,又沉默地看著他在衣架上挑來選去,似乎在找哪件外套和這針織衫更匹配。
還選什麽,這滿架衣服不都一樣,又黑又醜。
他悻悻想。
聞寒一無所覺,把配好的衣服又往他身上比,季昭咬咬唇,終於忍不住,問:“好看嗎?”
“好看。”聞寒勾唇。
小混蛋天生衣服架子,穿什麽都好看。
“我穿好看還是他穿好看?”季昭眼神幽幽。
“什麽?”聞寒怔了怔。
“沒什麽。”季昭推開衣服,轉身往外走,“我去看看飯好了沒——”
“你好看。”聞寒反應過來,從背後一把扣住他手腕,不許他走,“昭昭最好看。”
他語氣一本正經,眼裏卻含了笑意:原來真是在鬧別扭。
還是鬧這麽傻乎乎的別扭。
“什,什麽啊……”季昭臉頰熱熱的——哥哥真會哄人。
“傻瓜。”聞寒看著季昭臉頰慢慢轉紅,忽然心癢難耐,“過來。”
他扣住他手腕的手微微用力,把他拉向自己,又或者,把自己拉向他。
季昭還在恍神,腰上微微一緊,一股淡香襲來,雪般清冽。
他下意識埋頭輕嗅了嗅,臉更紅了:“哥哥,你,又,又——”
“嗯。”他又“犯病”了——他對他的可愛毫無抵抗力。
“昭昭,抱抱。”聞寒虛虛貼在季昭懷裏,輕聲說。
他音色不似平時清冷。
假如聲音有模樣,聞寒平時的聲音是雪,此時的聲音卻是風,清微淡遠。
風吹進季昭頸窩,輕而細,如羽毛若即若離掃過,季昭癢得不知如何是好,身子下意識往後躲:“我,我沒洗手……”
笨蛋,誰在意他洗不洗手。
“我不介意。”聞寒說著,環住他的腰,臉埋在他頸間,鼻尖輕輕碰了下他喉結……
季昭打了個寒顫,人又往後躲:“不,不行。感,感冒,會傳染給哥哥。”
“不會,傻瓜。”聞寒克製著,手在他腰後緊了緊。
“哥哥別,別動。”季昭委屈,“癢。”
“嗯。”聞寒喉間發出一聲輕哼。他也癢。
“忍一忍。”他不知對誰說。
說完他卻沒能忍住,揚起臉,薄唇佯作無意擦過季昭下頜線。
下頜敏感處被溫溫軟軟地碰了碰,季昭難受得躲了躲:“哥哥,好,好了嗎,腿軟……”
聞寒忍了又忍,終於輕笑出聲:“腿軟?”
似乎哪裏怪怪的……季昭懵裏懵懂紅了臉:“今天站,站久了。”
聞寒終於鬆開他。
鬆開一瞬,季昭身體晃了晃,聞寒意識到他腿是真的軟,急忙伸手扶住他:“最近沒好好複健?”
“複健了……”季昭略心虛地答。
聞寒瞥他一眼,沒說什麽,也沒再叫他挑衣服,收斂了眼底情潮,叫他出去吃飯。
飯桌上,他當著季昭麵叮囑小何:“回去多讓他鍛煉。”
“叫不動啊。”小何趁機告狀,“昨晚搭了一晚樂高——”
“那也是複健!”季昭沒聽完,就紅著臉打斷。
樂高是複查完聞寒給他的,讓他鍛煉手部精細動作用——所以,他真沒撒謊。
“不是嫌幼稚,不喜歡嗎?”聞寒看著他,悠悠開口。
“都,都是為了身體。”季昭一本正經答。
嗬,不知道是誰搭的如癡如醉,不肯睡覺。
小何笑出聲來,季昭瞪他一眼,紅著臉向聞寒保證:“我會好好運動的。”
聞寒是經過訓練的,笑意隻在眼裏,聲音溫雅一如既往:“好,也別運動過頭,感冒了多休息。下午的課——”
“課我可以上的。”季昭急忙開口。說完這個,他咬了下筷子尖:“哥哥,我下午……在這邊上課,可以嗎?”
他不放心哥哥一個人。
“哥哥這邊……網速好一些。”他竭力搜刮大腦,現編理由,“還有很多、專業書,我可以借,借閱。”
聽聽這緊張勁兒——沒必要啊,季總!
小何偷笑,看了眼聞寒,見他神色淡定,遲遲不應聲,忍不住佩服——不愧是影帝啊,哥。
季昭都等到忐忑了,聞寒終於開口:“也好,以後你就在這邊上課。”
“謝謝哥哥。”季昭眼睛一亮,連忙道謝。
“不用謝。”聞寒矜持抬頭,對上他亮晶晶的眼神,微微彎了下嘴角。
餐桌斜後方的魚缸中,幾尾魚安安靜靜躺在水中,“藍尾”卻異樣活躍,擺著漂亮的尾巴,撒歡似的從這頭兒遊到那頭兒,像是要吸引誰的注意。
別急,聞寒勾唇,快了。
上了一下午課,課後又做了會兒“作業”,季昭順理成章留下來吃晚飯。
吃完晚飯他沒再賴下去:“哥哥,我先走了。”
“等會兒。”
聞寒叫住他,手上拿了一隻大大的袋子:“試試合不合身。”
“是什麽?”季昭接過袋子,從裏麵拎出一件卡其色羊羔毛外套。
外套很新,還帶著吊牌。
“還老氣嗎?”
自然不老氣,毛絨絨的寬鬆連帽外套,帽子上還帶倆小圓耳朵……
季昭臉紅:“給我的嗎?”
“嗯,專門給昭昭的。”聞寒笑答。
“專門”兩字他拉得稍長,季昭又羞又窘:“我不要。”
他說著,要把衣服卷回袋子裏。
“又怎麽?”聞寒按住他的手。
“不要花哥哥的錢。”季昭低著頭,窘迫地攥緊手指。
是他想岔了,哥哥好心給他衣服穿,他不該挑挑揀揀。
“哥哥那些多餘的舊衣服,隨便給、給我兩件就行。”他說完,垂下頭,咬了咬唇。
明明從小就穿別人捐獻的舊衣服長大,此刻在哥哥麵前,他卻格外張不開口。
看他窘迫,聞寒心疼的不知說什麽好。
“傻瓜,那些你穿不合適。”
不合適?季昭怔住了:不合適還是……不舍得?
還是……覺得他穿上也不像他?
季昭忽然更難過了,使勁兒攥緊了手裏的新衣服,委屈地垂下頭。
聞寒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掰開他手指,把他攥緊的外套摳出來,拉開拉鏈,給他套上。
“很可愛。”套好那一瞬,聞寒勾起嘴角。
可愛死了!
換做從前,他可沒機會給他穿這種衣服。
可,可愛嗎?
季昭的難過被打消一點點,喜悅開始抬頭。
見季昭乖乖站著任他擺布,聞寒忍不住,把帽子也給他套上,眼底笑意越發濃:“好乖,像個熊寶寶。”
季昭被打趣得抬不起頭來,難過幾乎全忘了,心裏高興,又不肯露出來,故意繃著臉:“沒,沒那麽胖……”
聞寒忍不住笑出聲,摸出手機,對著他拍了張照,發到季家的家庭群裏。
季昭察覺他動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紅著臉:“我,我先走了。”
“等等。”季昭剛轉身,聞寒拉住他。
“對不起。”他預先道歉,道完歉,笑著從背後攬住他的腰,臉貼在他背上。
對不起,但是——“昭昭看起來很好抱。”
李大爺誠不欺他。
哥哥懷孕後真是……黏人。
季昭無奈想著,心裏卻雲消霧散,敞敞亮亮。
靜靜抱了幾秒,季昭口袋裏傳來手機震動,聞寒才鬆開手。
季昭紅著臉摸出手機,一把掐斷。
“是電話嗎,怎麽不接?”聞寒問。
“不是,是鬧鍾。”
“定鬧鍾做什麽,晚上有事?”聞寒蹙眉。
“嗯,要去看澤哥比賽。”黎時澤昨天就開始提醒他去看他比賽,今天更拐彎抹角提醒了兩回,他幹脆就定了個鬧鍾。
聞寒眉頭蹙得更深了——他倒忘了這事兒。
“比賽在哪兒?”
“體育館。小何哥送我去。”季昭說著,跟聞寒道別,“哥哥,明天見——”
“那裏人多擁擠,你過去不安全,還是——”
“沒關係的,澤哥說他會出來接我。”季昭讓聞寒寬心。
可聞寒聽完,心更窄了。
“體育館露天,你還感冒著——”
“哥哥送我的新衣服很暖和,不怕的。”
聞寒的心已經窄到要梗塞住了:
他送他衣服,不是讓他去穿給別人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