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老師,您好。”在病房外見了聞寒,陳默打過招呼後,難掩激動,巴巴望著病房內,“我能先看一眼季總嗎?”
聞寒點頭,把他和季銘讓進病房。
季銘一眼看見弟弟額頭上細細密密的小紅點兒,心疼壞了:“這是怎麽弄得?過敏了?!”
聞寒搖頭,聲音低沉:“樂高。”
他倒下時,距離太遠,他跟小何誰也沒來得及扶。
好巧不巧,額頭就磕在凹凸不平的積木底座上。
現在這樣還是處理過的,昨晚帶著斑駁血跡,看起來更驚心。
“抱歉,大哥。是我沒照顧好他。”聞寒攥緊指尖。
“哪裏話。”季銘轉身拍拍他,“是昭昭不讓人省心。”
他有時候都恨不能把熊孩子拎過來揍一頓,難得聞寒始終耐心溫柔。
“一直沒醒?”季銘上前檢查了季昭額頭,皺著眉頭問。
“沒有。”聞寒也在擔憂這個。季昭已經昏睡一夜,要不是血壓心率都正常,他早沉不住氣。
“出去談。”季銘不敢在季昭麵前久留,拉了下還在看著自家老板發呆的陳默,叫他一並出來。
“你們季總,看過這本書?”走出病房,聞寒開門見山,把手機遞給陳默。
陳默並不意外,季銘電話裏就問過他了,他有所準備,確認了下書名和作者,很快把手機還給聞寒:“沒錯,就是這本,季總……出事前,在車上還在看。”
聞寒深呼吸了下:破案了。
“什麽書,這書怎麽了?”季銘皺眉。
聞寒隻讓他問陳默有沒有這回事,他還不了解這中間內情。
不明白這種時候,聞寒怎麽關心起一本書來。
“大哥看看就懂了。”聞寒一言難盡,把手機遞給季銘。
昨夜他守在病房裏,把這本書快速翻了翻。
許多過去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如今恍然大悟。
季銘低頭翻看小說梗概和目錄,看著看著,一口老血哽在心間:所以,他家熊孩子的腦回路,是被這書拐偏的?!
“謝謝,辛苦你跑一趟,陳助理。”聞寒心頭驚濤已過,此刻古井無波,彬彬有禮向陳默道謝。
“別,您不用跟我客氣。”陳默忙搖手,“早就想來看看季總了,他——”
“他記憶還有些問題,暫時,還不宜刺激。”聞寒解釋。
這個之前就有人跟他解釋過,陳默約略明白。
雖然擔心老板,可他知道分寸,不該問的,再擔心再好奇也沒多問。
不過——他摸了摸口袋,糾結一瞬,還是把口袋裏的東西掏出來。
正正方方一隻小盒子,啞黑色,素淡沒什麽裝飾。
“這是什麽?”聞寒呼吸滯了滯。
“季總給您準備的驚喜。”陳默解釋,“原本打算您生日那天藏在蛋糕裏的,所以帶在我身上。”
聞寒手指蜷了蜷,接過盒子,輕輕打開。
不出意外,盒子裏是隻戒指。
戒麵跟包裝它的盒子一樣素淡,平平無奇。
“臭小子,真俗套。”季銘回過神,看過來,心情複雜地吐槽了句。
“嗯。”聞寒應和著,勾起唇笑了笑,卻冷不防“啪嗒”掉了一顆眼淚在盒子裏。
季銘愣了愣。
昭昭出事這麽久,最凶險最難熬的時候,聞寒也冷靜自持,從未在他們麵前露出一分脆弱,更沒掉過一滴眼淚,好好的,這是怎麽了……
一時間,他開口也不是,不開口也不是,正尷尬,陳默玩笑似的開口:“是啊,老板推敲了好幾套方案,最後選了套最俗的。”
方案俗是俗,可隻有他知道,老板準備了多久,有多緊張多重視。
所以事故後他並沒有把這戒指拿出來,想留著這個“驚喜”,等老板清醒了自己來送。
可老板遲遲沒聯係他,他不知道還要等多久,今天終於有機會見麵,就把這戒指帶上了。
老板是失憶了,他的一番心思,不能就這麽雪藏。
“是他的風格。”聞寒收起盒子,神色平靜,語氣從容,剛才那滴眼淚仿佛隻是季銘的幻覺。
是他的風格,從前的他。
偽裝成熟上癮,扮演穩重入迷。
和此刻卸下偽裝的他一樣,讓人又愛又氣……
讓人又愛又氣的熊孩子季昭,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
醒來時夜色正濃,華燈閃爍。他看了眼窗外陌生的夜景,收回視線,巡視一圈,才看見窩在沙發上假寐的小何,和……躺在自己身側的聞寒。
他先嚇了一跳,想到自己是在醫院,又鎮定下來。
“哥哥……”他叫了聲,一出聲才發覺嗓子啞的厲害,不由住了口。
聞寒沒醒。
但季昭**胳膊,他似有所覺,微微蹙眉。
季昭頓時不敢動了。
他僵著身體,看著聞寒,心跳忽然有點兒快。
這樣近距離看,哥哥眼睫毛好長啊,顏色和哥哥的發色一樣偏淺淡,細細密密的,像兩把小扇子……
“昭昭,你醒了?!”小何睜眼,瞧見季昭醒了,驚喜地站起來。
季昭騰地收回手,心虛但氣壯地瞪著他:“我沒摸!”
小何:這話似曾相識……
“我沒摸,我就看看。”季昭繼續強調。
小何費解地皺皺眉,把床頭的耳蝸拿起來給他戴上:“你又摸哪兒了?”
“眼睫毛……”季昭下意識答。
答完他氣壞了,羞憤地閉上嘴。
小何嘴角抽了抽,強忍住沒笑:“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頭暈不暈?”
季昭把手指比在唇上:“噓,小點兒聲。”
“不用了。”小何笑著示意他。
季昭這才注意到聞寒已經睜開眼睛。
“哥哥你醒了?”
哥哥……
聞寒收緊指尖,失望了一瞬。
雖未付諸於口,他心底其實隱隱有所期待——期待著,或許這次刺激,他能恢複記憶。
“哥哥,你怎麽了?”季昭坐起來,伸手在他麵前晃了晃。
“沒怎麽。”聞寒起身下床,先摸了摸他額頭,跟小何一樣問了一串問題,比他問的還要多,還要細。
“頭不暈,嗓子有點兒疼。”季昭一一回答。
“嗓子疼不奇怪,你在發燒。”聞寒告訴他,“醫生說是之前的感冒沒好全,已經打了吊針。”
“打了吊針?”季昭疑惑地看向自己手背,果然看見留置針頭,“我昏迷了多久?”
“一天一夜。”聞寒淡淡答。
一天一夜?季昭驚愕地張了張嘴巴,隨後做錯了什麽似的,滿麵羞愧:“對,對不起,哥哥。”
“對不起什麽,傻瓜。”聞寒揉了把他的頭發,手指遲疑了一瞬,輕輕碰了碰他額頭:“還疼不疼?”
季昭以為他問自己頭疼不疼,忙搖搖頭。
除了嗓子,他哪哪兒都不疼,此刻最大訴求不是別的,是——如廁——不要人跟的那種。
“我沒事,哥哥。”站在洗手間門口,季昭和聞寒僵持住了。“我真的,絕對,確定我可以一個人上廁所。”
說著話,他手指控製不住敲擊著褲縫,腿還控製不住抖了兩下。
最後還是聞寒妥協——“我不進去,你也不要關門。”
那哥哥不是會聽到他……的聲音?
季昭還是不樂意,可——他實在等不及了。
他一邊衝進洗手間,一邊關掉了自己的耳蝸——他聽不到,就可以假裝哥哥聽不到,就不尷尬啦!
自欺欺人上了個“安靜”的廁所,衝過水後,他才重新打開耳蝸,去洗手。
洗手時無意掃了眼鏡子,瞧見鏡子裏的人,他被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嘶”了一聲。
“怎麽了?”聽見他聲音,聞寒急忙推開門,“頭暈?!”
“不,不是。”不頭暈,季昭卻死死捂著額頭,“別看我,好醜,我長麻子了……”
“胡說什麽。”聞寒哭笑不得,“是你暈倒時摔的。”
“騙人!”季昭對聞寒的誠實度信任有限,“摔的怎麽會摔成這樣?”
“因為你摔在了積木上。”
啊,積木,他想起來了。
看著狗男人的作品,他搭不下去,正準備帶積木回去搭。
後來發生了什麽,就不記得了。
“我的積木呢?”
“在家裏,回去再玩。”
“哦。”季昭答應一聲,情緒卻有些低落。
哥哥家裏處處是狗男人的痕跡,他不想去了。
“我想回碧園。”——碧園正是他跟小何住的那個小區。
聞寒隻當他是發燒難受,急著回去休息,沒有多想就同意了。跟醫生確認過可以出院,他讓小何打包好東西:“你們先下去,在車裏等我。”
“哥哥呢?”
“我晚一點下去。”說著話,聞寒給季昭戴好口罩,“八卦熱度沒過,我們分開走好一些,免得被拍到。”
接連幾天,聞寒都小心謹慎,怕季昭被拍,輕易不讓他出門——季昭還生著病,人無精打采的,似乎也沒有出門的欲望。
三天後季昭燒退了,娛樂圈又出了新的大瓜,聞寒放鬆了些,詢問季昭要不要過來玩。
第一次季昭拒絕了,說身體還沒恢複不想動彈。
第二次季昭又拒絕了,說老師拉他進了一個項目組,他要寫代碼沒時間。
第三次……第三次聞寒直接下了命令:“今天抽空過來下,有個東西要拿給你。”
“什麽東西?哥哥帶不了嗎?”聞寒這幾天每天都過來碧園,季昭已經習慣了,敲著鍵盤順口問。
“帶得了。”聞寒音色清冷,“但我不想動,腰有些疼。”
季昭一下子停下動作:“哥哥稍等,我馬上就過去。”
十分鍾後,季昭就出現在了聞寒家門口。
小何目送他進屋,自己卻沒進:“我有點兒事要忙,就不進去了。”
季總這幾天癡迷工作,寒哥心情不佳,他就不進去礙眼了。
季昭跟他擺擺手道別,合上門,穿過玄關進了客廳。
客廳裏沒人,隻有掃地機器人在上下忙碌。
“哥哥呢?”他下意識問。
機器人靜了靜,像是停下來聽他說話一樣,可聽完又沒搭理他,繼續忙碌。
季昭好奇,換了個問法:“你……爹地呢?”
問完他臉都紅了——好羞恥,“爹地”好羞恥,他跟個機器人提問也好羞恥啊。
現在的他已經不是前幾天的他了,經過海綿式的吸收學習,他對掃地機器人已經有了很多很細致的了解。
他知道它還聰明不到——
“爹地在臥室。”
“嘶——你,你知道?”
“是呀,我掃描過。”機器人回答,答完它一口奶娃娃音抱怨,“我好癢。”
“你好……什麽?”季昭嘴巴張得像個鴨蛋。
“我好癢。”它聲音都快委屈哭了,“爸爸你好多天不給我倒塵盒了,難受死我了!”
“……”季昭沉默半晌,氣呼呼憋出一句話,比它還委屈:“我不是你「爸爸」!”
“你就是我「爸爸」!”
“我不是!”
“你就是!”
“我就不是!”
“你就是就是!”
聞寒躺在**看著客廳的監控,看得津津有味:真出息,還吵上了。
他愉悅地揚著嘴角,默默截了段視頻錄像,放在永久保存文件夾。
“我就不是你「爸爸」!”季昭氣瘋了,哥哥拿他當替身也就罷了,它一個小小機器人竟然也拿他當替身,“我是你「爺爺」!”
掃地機器人愣住了,小小的身子大大的疑惑:“要修改稱呼為「爺爺」嗎?”
季昭也愣住了:還可以這樣?
臥室裏的聞寒不笑了:嗬,他敢改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