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出去一趟,把魂兒丟了?”小何戳戳季昭胳膊。
季昭正坐在沙發上,看著聞寒發呆。
聞寒下午要出席電影節官方活動,換好了服裝,此刻坐在椅子上,由著造型師給他做發型。
小何一叫,季昭回過神來,把視線從聞寒身上收回來:“什麽丟了?”
他沒聽清。
“魂兒。”小何重複。
季昭臉莫名紅了紅:“沒有。”
“那你在想什麽?”
季昭心虛地小聲答:“沒想誰!”
沒想“誰”?嘿,有故事啊。
季昭沒發覺自己聽岔了,害怕小何繼續追問,心虛地閉起眼睛:“我有點兒困。”
“那你躺下睡會兒?”小何知道他是裝的——季總這張動輒羞紅的臉藏不住一點兒心事,但可能是被寒哥傳染了,知道歸知道,還是忍不住慣著。
“不用。”季昭說著,忍不住又看了眼聞寒,恰好聞寒也從鏡子裏掃向他,季昭偷看被抓,臉更紅了,垂下腦袋,半天不敢抬頭。
因為不敢抬頭,便有種錯覺,好像自己一直在被哥哥看著。
他心跳不由快起來,一陣慌過一陣。
“心跳加速,就是愛情”——那句十分武斷的廣告語再次飄過他腦海。
他手指撓了撓自己的牛仔褲,垂死掙紮問小何:“小何哥,不適應時差都有什麽反應?”
“頭痛、犯困、思維遲鈍。”小何答,“你困就睡會兒,還要一會兒才出發。”
季昭虛虛“嗯”了一聲,追問:“沒,沒有心慌心悸嗎?”
“一般沒有,除非節律混亂嚴重。怎麽,你心慌?”小何有些擔心。
“沒有!”季昭抓過一隻抱枕抱在懷裏,牢牢捂住胸腔,“絕對沒有!”
這炸毛似的反應……
還有偷偷看向寒哥的心虛模樣……
小何思索片刻,嘿嘿一笑:嘖,誰說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
沒有化妝,隻做發型,聞寒的造型很快完成。
小何送造型師出去,聞寒扭頭看向季昭:“他給你開多少工資?”
“哈?”季昭茫然地抬起頭來,從電腦麵前。
“你的編程老師,給你開多少工資?”聞寒重複。
“按項目算。”季昭傻傻答。開多少,哥哥不是知道嗎,他都沒把小錢錢焐熱就轉到哥哥那裏去了……
“過來。”聞寒看他費力敲鍵盤的樣子就生氣,招手叫他過來,抓住他右手檢查,“你現在是我的助理,我開雙倍,代碼先不要寫了。”
“那不行。”季昭職業規劃十分清晰,“哥哥你隻是一錘子買賣,老師那裏才是——”
他說著說著,見聞寒臉色不對,訕訕停下來。
一錘子買賣?嗬,聞寒沒好氣地問:“老師那裏是什麽?”
“長,長線。”季昭硬著頭皮說完。
說完他自己也覺得哪裏不妥,訕訕轉移話題:“哥哥,還要做什麽嗎?”
服裝,造型,還有什麽來著?季昭被聞寒盯得腦子鈍鈍的,一片空白。
“把那個拿過來。”聞寒放過他,指指桌麵上長條形的盒子。
季昭聽話地取過來,遞給聞寒,看著他打開蓋子,露出裏麵幾隻精致的小瓶子。
“品牌送來的新品,幫我選一個。”聞寒又把盒子遞給他。
“選,選什麽?”季昭盯著透明的小瓶子,遲遲反應不過來。
“香水。”
“哦。”果然不是飲料……
“我不會選啊,哥哥。”季昭哪裏懂這些。
“選你覺得好聞的就好。”
聞寒無意說著,看見他犯難的呆樣子,心頭一癢,忽然改了主意。
他取出一隻瓶子,看了看,朝季昭伸出手來。
“什,什麽?”季昭發愣。
“手。”
聞寒輕輕拉過季昭手腕,翻轉過來,在他手腕內側壓了下香水瓶。
淡淡香氣四散彌漫,聞寒不緊不慢將季昭手腕撈起來,遞到鼻尖,輕輕嗅聞,片刻後,抬起頭來,眼神幽深看向他:“像這樣,幫我試一試,懂了嗎?”
季昭臉紅了,張了張口,遲遲說不出話來。
“算了……”似乎嫌棄他笨,聞寒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自己來。”
季昭以為他要放過他了,又慶幸又遺憾地鬆了口氣,手腕往回縮了縮,卻沒能縮回去——
聞寒依舊握著他手腕,抽了張涼涼的濕巾,動作柔和地在他手腕上打著圈,把剛才的香水慢悠悠擦掉,然後,換了一瓶,重新噴在他手腕上。
手腕再次被抬起,哥哥微涼的鼻尖再次似有若無落在他手腕上,好,好癢……
季昭心“砰砰”跳著,癢得難受:“哥哥,好,好了嗎?”
聞寒挑起眉梢,慢悠悠看他一眼:“還有三瓶沒試呢。”
還有三,三瓶……季昭手腕抖了抖:“我看這,這瓶就挺好的。”
“是嗎?”聞寒似乎有些遲疑。“剛才那樣弄混了,聞不出來。”
他說著,站起身來,捏著隻有半指長的小巧香水瓶,在季昭耳後輕輕噴了些許,隨後,自他身後貼近來,仰頭輕嗅:“嗯……聞出來了……確實不錯……”
如果沒有就更好了……香氣太濃烈,掩蓋了小傻瓜本來的味道……
耳後一癢,季昭像被什麽染了色一樣,肉眼可見的,從臉漸漸紅到脖子根兒。
聞寒手扶住他雙臂,虛虛擁住他,手指克製著微微收緊,用鼻尖輕輕碰碰他耳根……
除此之外,便什麽都不能做了。
聞寒克製著,放輕鼻息,心頭苦笑:本是臨時起意逗逗他,結果,反是自己煎熬得厲害。
他鬆開他,意氣難平。
“昭昭聞聞看,適合我嗎?”眼神閃動,他舉起小瓶子,在自己頸側……稍稍噴了一點。
啊,聞,聞哥哥嗎?季昭不好意思……
但哥哥等著,他又不敢不聞。
還是乖乖低下頭去,學著哥哥的樣子——他學習能力還是很出色的,把鼻尖湊上來,貼了貼聞寒脖子。
聞寒瞬間加深了呼吸,脖頸稍仰了仰,手指暗暗張開,又蜷曲,無聲抓了抓自己質感上佳毫無褶皺的褲腿。
隻聞了一瞬,季昭很快抬起頭來,壓著“砰砰”心跳:“好,好聞的。”
“是嗎?”聞寒遲了片刻才回應他,扭過頭來,嗓音喑啞,“是什麽味兒的?”
什,什麽味兒?季昭懵了懵。
嗚,他撒了謊,他根本沒敢呼吸。
“月,月亮味兒的。”他偷偷瞟了眼毫無提示的玻璃瓶,橫下心來撒謊。
傻瓜……聞寒輕笑:“你聞過月亮?”
“我剛,剛聞過嘛……”季昭心虛又理直氣壯地說。
聞寒怔了怔,笑容深了些許,抬手掐了把他的臉:“胡說八道。”
“沒有胡說。哥哥就是月亮味兒的,不用香水也好聞。”季昭揉了揉臉,下意識分辯。
“我是什麽味兒的……你聞過?”聞寒又問。目光深透,意味深長了。
季昭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偷了東西被主家發現般,紅著臉,心慌而失措。
好在聞寒並不介懷的樣子,還淡淡安慰他:“沒關係,我也聞過昭昭。”
他看他一眼:“昭昭也很好聞。”
“是,是嗎?”
“嗯。想知道你是什麽味兒的嗎?”
“什,什麽味兒?”季昭完全被牽著鼻子走。
聞寒故意頓了頓,等他露出急色,才不緊不慢開口:“笨蛋味兒的。”
季昭愣了愣,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你,你才是笨蛋味兒!”
“還是結結巴巴的笨蛋味兒。”聞寒勾起嘴角。
季昭氣鼓鼓地張了張口,又羞憤而委屈地閉上嘴。
不知道說什麽,好笨。
他今天一天都不要說話了,嗚。
小何送走造型師,取了相機過來時,季昭正把鍵盤按得“啪啪”響。
“別忙了。”他招呼季昭一聲,“給寒哥拍兩張照片。”
回頭宣傳要用。
季昭看他一眼,吝嗇地吐出倆字兒:“你拍。”
“你不是要實習嗎?”小何納悶。
季昭看傻子似的看他一眼:“拍照不用。”那不是有手就行。
一看他那眼神兒,小何就領悟到他意思,氣笑了:“那你拍給我看看。”
季昭不想拍。
他不想看哥哥、跟哥哥說話,哥哥太氣人了……
可“師父”都發話了,他隻好把相機接過來,接過來手就顫了顫——這玩意兒怎麽這麽重?
小何沒注意他的手,怕他不會用單反,還在教他怎麽用:“別的我都設置好了,一般室內光線拍人像你都不用動,對好焦直接按快門就行。”
他說著,讓季昭試著拍一張。
季昭把相機端起來,還沒對準聞寒,就聽見聞寒開口:“不用了,用手機拍就行。”
“怎麽了哥?”小何問。
“他手不方便。”聞寒開口。
小何順著他視線回頭看了一眼,猛地反應過來:確實,單反挺重的,季昭端都端不穩,照片就算能拍出來,恐怕也都是糊的。
“是我考慮不周。”小何忙把相機搶回來——別再給他摔了,“還是我拍吧。”
“不用。”聞寒看一眼攥起手指神色失落的季昭,“昭昭拍,用手機。”
“我不拍。”季昭別扭地扭開臉。
他就是笨蛋,大笨蛋,拍照這樣簡單的工作都不能勝任。
“你就這麽對待工作?”聞寒看他一眼,使出激將法。
招式很簡單,但有用。
季昭敬業起來,打起精神,舉起手機,對準聞寒,等他擺好姿勢,認真“哢哢”了兩張。
拍完,小何湊過腦袋來檢查,神色一言難盡:“能不能講究點角度和構圖?”
雖然寒哥怎麽拍都好看,也不能這麽對付吧?全身照卻沒拍到腳!
“什麽叫「構圖」?”季昭睜著純澈的眼睛,不懂就問。
小何捧住腦袋——疼,他忽然需要倒倒時差。
聞寒把手機接過來,眼裏帶了笑意:“不用管那些,我看昭昭拍得挺好的。”
他說得很認真,認真地小何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您可真誇得出口。
聞寒沒辦法:把人惹過頭了,不哄著點兒不行。
“多拍幾張就有經驗了。”他說著,把手機還給季昭,在沙發上從容坐下,“昭昭再幫我拍兩張坐姿,拍上半身就好。”
季昭下意識聽話。
接回手機,他從鏡頭裏對準聞寒,準備拍攝,卻微微出了神:鏡頭裏看哥哥,似乎……有些不一樣。
鏡頭裏的他,姿態沉靜,神色溫柔,眼睛深邃的像湖麵,浪靜風恬,煙波澹澹。
“好了嗎?”他半天沒動靜,小何忍不住問。
“好了。”季昭回過神來,倉促按下拍攝鍵。
小何湊過來看了一眼,臉一黑:“沒對焦!”
聞寒不由自主笑起來:“還有時間,慢慢來。”
季昭手裏仍捧著手機,看見他笑容,福至心靈,按下拍攝,正巧將聞寒的笑容抓下來。
難得,瞎貓撞上死耗子,竟沒什麽硬傷——小何滿意了,看了眼時間,提醒聞寒出發。
……
一路陪同,將聞寒送進活動舉辦的大廳,小何才拉著季昭到專門提供給後勤工作人員的房間休息。
房間人不少,難免嘈雜,季昭不適應,有些頭疼,小何看出來他不舒服,征詢過他意見,帶了他去外麵廣場上等。
“照片發給我選一下。”在廣場上隨意找了個台階坐下,小何管季昭索要剛才拍的照片。
季昭直接把手機遞給他選。
也沒什麽可選的——能用的就那兩張。不過小何看了一遍,看出點兒門道:“其實你拍的還真不賴。”
雖然構圖奇奇怪怪,但季昭鏡頭下的寒哥,很特別——特別自然,特別開心,特別……有魅力。
“真的嗎?”一聽這話,蔫蔫兒的季昭來了精神。
“嗯,技巧還有待提高。”小何一邊把選好的照片發到自己手機上,一邊實事求是點評,“不過,有些照片,恐怕隻有你才拍得到。”
“為什麽?”季昭沒明白。
“因為寒哥隻有在你麵前才會笑得這麽放鬆,這麽開心啊。”小何看他一眼,又看回屏幕上的兩張照片,暗歎:也隻有在季總麵前,寒哥眼裏,才會自然流露出這樣的深情吧?
和從前他們這些工作人員拍的營業照片迥然相異。
季昭愣了一瞬,遲遲疑疑地問:“哥哥為什麽隻有在我麵前才……放鬆?”
“自然是因為他——”小何說到一半,遽然收住,“自然是因為,你對他很……特別。”
季昭眼睛一亮,一把掐住小何手臂:“是嗎?我對哥哥是特別的嗎?”
小何被他掐得一疼,使勁兒點頭:特別,特別死了。
季昭臉上綻開笑容,眼中神采湛湛,黃昏的暗沉天幕投映在他眼裏,都變亮了幾分。
小何不由自主笑了笑,正要打趣他兩句,卻見他笑容又緩緩收住:“我特別,還是……那個人特別?”
“那個人”?哪個人?小何懵了懵,才反應過來:哦,是那個人……
他暗暗好笑:“自然是你特別,跟那個人有什麽關係。”
“有關係的。”季昭一臉神傷,滄桑地歎息一聲,“你不懂。”
我懂!
小何一陣窒息:真不知道寒哥是怎麽忍到現在的。
可怕踩到雷區害季昭暈倒,小何懂也隻能“不懂”,小心翼翼繞開話題。
兩人聊了沒兩句,季昭又走了神,小何順著他視線,看見一輛冰淇淋車。
“想吃?”小何問。
季昭搖搖頭。他看得其實不是冰淇淋,是一對兒剛買完冰淇淋的情侶。
男孩兒把買來的冰淇淋遞到女孩兒手上,女孩兒似乎很高興,踮腳遞上一個……親親。
季昭莫名其妙就想到——給哥哥買一支冰淇淋的話,他會是什麽反應?
這念頭來的突然,且莫名頑固。
聊天的間隙他數次抬起頭來,看向冰淇淋車,終於忍不住問小何:“哥哥還有多久能出來?”
小何看了眼時間:“不確定呀。你累了?”
季昭搖頭,又看了眼冰淇淋車,扭過頭去打了個噴嚏。
“冷嗎?”天已經黑透了,氣溫下降不少,小何四下望了眼,不遠處有家餐吧燈火通明,“我們去裏麵等?”
季昭不肯:“不冷,我就待在這兒。”
正說著,冰淇淋車發動起來,似乎要離開,季昭猛地站起來,身體踉蹌了下,被小何扶住才站穩。
“怎麽了?”小何問。
“冰淇淋!”季昭前言不搭後語。
“什麽冰淇淋?”
季昭沒回答,徑直走向冰淇淋車。
十分鍾後,他捧著隱隱要化的冰淇淋在大廳外徘徊:“還沒結束嗎?”
二十分鍾後,他看著小何吃下最後一口蛋筒,神色黯了黯:“好吃嗎?”
“好吃。”小何吃完,滿足地打了個寒顫。
“走吧,寒哥還不知道要多久,我們去對麵等。”他示意他對麵的小餐吧。
眼見他又搖頭,他不等他開口,就堵住他的嘴:“知道你不冷,我冷,行了吧?”
半小時後,聞寒循著小何發來的定位,在餐吧裏找到他們兩人。
這是家音樂餐吧,正放著一個女歌手的爵士樂,歌手嗓音慵懶沙啞,配著昏黃燈光,讓人微微迷醉。
但季昭的醉意與此無關。
“對不起,哥,翻譯軟件告訴我是飲料,就點了,沒想到是酒。”小何訥訥指了下吧台上裝著莓粉色**的杯子,滿臉慚愧。
“沒關係。”聞寒看了眼趴在吧台上的季昭,“喝了幾杯?”
“就一杯……半。”
聞寒沒說什麽,動手把季昭的腦袋抬起來:“醒醒,昭昭。”
季昭睜開眼,辨認了一會兒,才認出是聞寒。
認出的一瞬他委屈壞了:“哥哥,你怎麽才來?”
聞寒心一軟:“等久了?對不起。”
“沒關係。”季昭大氣地搖搖頭,撐著吧台站起來,搖搖晃晃在聞寒麵前站穩,把雞尾酒杯遞給他:“哥哥,給你吃。”
吃?聞寒怔了怔,好笑地捏捏他的臉,把酒杯接過來放回吧台,“好了,你喝醉了,我們——”
季昭不等他把話說完,再次把酒杯端起來:“哥哥快吃,要化了。”
化什麽?聞寒失笑,一杯酒,怎麽醉成這樣。
小何倒是明白了:“化不了。昭昭,這不是冰淇淋。”
可季昭像是沒聽見他的話,固執地把酒杯往聞寒懷裏塞,酒液沿杯壁晃**著,點滴溢灑出來,染粉了聞寒的襯衣。
“哥,給我吧。”小何小聲支援。
可現在季昭的耳朵倒能聽見他了,麵色陡然嚴肅:“不行。給哥哥吃。隻,隻給哥哥吃。”
聞寒又氣又笑,心裏還隱隱熨帖,見不過是半杯酒,索性遂了他的意,端起來一飲而盡:“好了,可以回——”
話還沒說完,季昭泰然自若把臉靠近他:“可以……親,親親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