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宮宴終於結束,大太監在那羅延過來的前一刻恭敬請走了許玥。
內宮之中,天子見到自家愛臣從燈下緩緩而來。
一樣尋常的官袍偏偏比別人多了十分的神秀,從夜色中緩緩走到明亮的宮室,如明珠美玉越發動人。
她已經不算年少了。
容貌中的青澀和稚嫩完全褪去,卻如沉澱百年的美酒,帶著過往歲月之中所經曆的一切,令人心笙搖動。
作為一個見慣天下美人的皇帝,天子此時也不由自主暗歎了口氣——怎麽辦,好像怪不了那個蠻人賊眼珠子落許卿身上?
“今日委屈許卿了。”
“蠻人毫無禮法之念,肆意妄為,剛才在國宴中實在不好動作太大,不然朕就將那放肆之人拖下去了。”
言下之意,後麵會給胡蠻人苦頭吃。
許玥微微一笑,搖頭道:“微臣並沒有放在心上,隻是一兩句輕薄之言罷了,”
“就好比人被狗咬了,難道人還要去責怪狗不知禮儀,不明白道理嗎?”
“豈不可笑?”
這話刻薄到了極點。
天子卻哈哈大笑,對那羅延居然升起一些憐憫來,許卿顯然沒有半點觸動,這沒有出乎他的預料。
就算此時龍陽並不稀奇。
朝中大臣對此還是不太感冒的,一是因為朝廷之威嚴,龍陽這種事情顯然比較觸及顏麵了,不能成為主流。
其二,天子沒這個愛好。
上行下效,掌權者不喜歡,這種事情自然吃不太開。
許玥此前也從未見有此意。
不然,憑她的容貌,早有人發現了。
退一萬步說,大周諸多好兒郎,俱是俊秀之才,要長相有長相,要才華有才華,各種款式應有盡有。
如何輪得到一個粗鄙胡人。
癡心妄想,天子想通之後輕蔑不已。
旋即將這件事丟開手,轉頭讓大太監給許玥上了座,君臣以酒代茶在燈下閑談,不久,天空炸開一道煙花。
旋即,千百道絢麗的煙火在夜空中陸續炸開。
子時將至。
“之前已經恭賀過一次,不過微臣還是想私底下再說一遍,望陛下寬宥。”許玥站起身來深深一拜,拱手下拜,朗聲道:
“微臣祝願陛下萬年永安,長樂無極!”
曆史之中多少帝王,平平常常的已經占了大半,剩下的。一半蠢到極點,三分之一妥妥桀紂之君。
聖明君主寥寥無幾。
所以,能遇到一個明君,饒實是她的幸運。
真心假意,天子聽的出來。
他隻覺心中熱氣上湧,好像真的年輕了十歲一樣,點頭將許玥扶了起來:“望你我君臣亦如此願,永不相負。”
擲地有聲。
有祝賀,當然有賀禮。
拜萬壽節所賜,不少海外的東西流水似的流入京城,許玥在裏麵發現了某種奇特的樹皮,仔細辨認後發現是金雞納樹的樹皮。
據販賣的海商說是神藥。
確實沒錯,金雞納樹的樹皮對治療瘧疾有奇效,而且幾乎不要過多複雜的處理,就能起到作用。
中原大地自來有諸多流行病。
瘧疾就是最酷烈的一種。
“看來蠻夷外邦之地,也有不少好東西啊。”天子喜悅的感歎,大周地大物博是一回事,知道外頭有好東西又是一回事。
如金雞納樹一般,不為中原人所知的好物不知凡幾。
開海之後,就能為大周人所用。
一時間,天子忍不住想,既然有這樣奇妙的藥物,那麽傳說中海外有可長生不老的仙藥是不是也是真的……
當然這個想法稍縱即逝。
原因很簡單,約書亞說了,他們的上一任教皇六十不到就死了。
那什麽教皇地位何等尊崇。
在那邊,和朕的地位都差不多啦,還不是一任一任的死。
嘿,你說人家上了天堂?
朕還說先帝羽化登仙了呢,有本事喊人從天上下來給朕瞅瞅。
…………
沒有出乎許玥的預料。
宮宴第二日,京城便飛速流傳開了許退之與胡蠻王子不得不說的一二事,起初並沒什麽人相信。
奈何親眼見到的人不少。
回來後說的有鼻子有眼的,由不得人不信。
不知為何,人人對這個緋聞展現出非同一般的熱情。
大概是禁忌感和反差吧。
龍陽本就不同於尋常男女情事,何況牽扯到的兩個人都不是無名之輩,特別是許玥,無法讓人聯想到這種事。
許退之,初入京時就有盛名。
不僅有一等一的容貌,還有一等一的才華,為官的手段和算計更是不缺,但更深入人心的是她的冷情和癡情。
各種矛盾的特質雜糅成許玥整個人。
京城之中,男子大半想要自己或者兒孫成為許玥,女子想要成為顧海棠。
所以突然之間傳出這樣的消息。
眾人第一想法是,哪裏來的小癟三,居然褻瀆起許大人了。
隨後是……他們都沒敢!
不管如何,不少人唾棄之餘,暗地裏討論的起勁。
一時之間流言滿天飛。
但是沒人敢舞到許玥麵前。
直到流言的另一個主角,那羅延為這樁早早鎖定今年第一熱搜的新聞加了把火力——他開始明目張膽行動起來。
…………
接下來的日子。
那羅延的行為一次比一次出格猛烈,如同草原烈火,恨不得將人焚盡。
可惜除了讓流言越發肆意外,絲毫沒有感動到許玥,反而讓她煩不勝煩。
終於有一日。
許玥在見到難得登門的夏雨師兄,隱晦的提起馮師當年之事時,心中無奈至極。
她那會兒正在泡茶。
聞言,狠狠加了兩把茶葉。
風輕雲淡的表示:“師兄放心,這些謠言很快就會沒有的。”又將茶盞遞過去些:
“不說這些了,你我師兄弟好不容易相見。”
“師兄喝茶。”
夏雨:……
躊躇了沒多久,他想,都過去了這麽些年了,許師弟的泡茶技術應該好些了……至少能喝吧?
一口下肚,頓時後悔。
連喝了幾口白水緩和苦澀的滋味,他望向對麵一無所覺的師弟,無奈的搖了搖頭。
其實這麽多年過去了,再怎麽遲鈍和不想承認,許玥對自己的泡茶水平無論如何提升不了的事實也認命了。
不過不妨礙她裝作“不知道”。
想一想,看著別人喝藥一樣喝茶,被苦到了驚疑不定的望著自己,分不清她是有意還是無意……
這也是一種樂趣好不好。
次日。
這一天休沐,許玥早早便服到了鴻臚寺門口,讓一臉“天啊,大八卦”的守門小吏去喚那羅延出來。
沒過多久,人到了。
那羅延穿著一身騎裝,長發編成一縷縷小辮,中間夾雜著珊瑚、綠鬆石、黃金等裝飾,在陽光下很有異域風情。
他灰色的眼眸亮閃閃看向許玥。
“我原本想去騎馬的,聽到你要我來還以為那個傳話的消遣我……但我還是來了,幸好我來了。”
年輕的草原大汗之子說到這裏,眼中的喜悅幾乎不加遮掩:
“你來找我是什麽事?”
“殿下給民生部的人又是送金又是送銀的,做好人好事不留名,下官作為民生部的主官自愧不如,所以來請殿下高抬貴手的。”
許玥冷淡一笑,直截了當的開口。
這個人一邊大張旗鼓的追求,一邊暗中刺探羊毛的漂洗方法。
還能對她擺出一副情根深種的樣子,放現代也是個影帝苗子。
就見,眼前人臉上笑意緩緩褪去,輕聲開口:
“許大人說的話,我怎麽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