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曆史]衣被天下

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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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安全考慮,大明的港口和城門一樣都有過了時間不允許進入的規定,全天下能夠讓這道規矩讓步的就隻有洪武帝的聖旨,其餘就連皇後和太子的旨意都不作數。

所以理所當然的,當使者的船隊因為一路疾馳逐漸靠近劉家港的時候,他們已經做好了無法入港,必須遠遠看著港口在海上漂一晚上的準備。

但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受到的待遇居然是這樣的——

三台在黑夜裏格外明亮的黃色光柱遙遙打在了他們的船上,就像是定海神針一般,三道光柱將他們定在了原地。

在海上漂泊了五日,因為擔心有賊人侵犯而匆忙試圖靠港的大明出使團隊沐浴在如白晝般刺眼的光線之下,莫名生出了一種微妙的心虛感。

等等啊!我們明明沒做什麽壞事啊,為什麽要心虛?

不知道,反正就是這種被所有人盯著的狀況就是有一種他們做錯事的感覺,話說為什麽隔了那麽遠,他們還能被發現啊?

海上沒有對照物,因此要在海上辨別出距離是一件極其困難也極為專業的事情,蹇瑢顯然不具備這項技能,他伸手招來了船上的一名老水手,問道:“劉管代,你能看一下我們如今離岸多少遠?”

劉管代拿出角尺,一番測量和記錄之後,告訴了他一個讓他有些吃驚的數字,“還有這麽遠?”

“如今日光有些淡,多少會有些誤差,屬下隻有七八分把握。”劉管代恭敬道。

“那也夠用了。”蹇瑢摸了摸下巴,他看了眼正在竊竊私語的日本使者,湊到劉管代耳邊悄然問:“以爾之經驗,若是以日本的人力船從此處劃到我們的港口需要多久?”

“少說得一兩個時辰吧,”劉管代立刻知道了這位上峰想要說什麽,也壓低了嗓子用氣聲道:“隻是若是以那樣的速度前行,他們上了岸之後,恐怕也沒有體力再做其他。”

蹇瑢眼眸微眯,又問:“我是我們這樣的帆船呢?”

“以寶船的大帆,約莫需要一個時辰,若是順風,風力又較為強勁,半個時辰乃至於更快即可到。”

半個時辰啊……蹇瑢垂下眼眸,陷入思索。他雖不擅海戰,但行兵打仗的基本概念和邏輯還是知道的。

如今海上主流的船隻就這兩種,要麽是借用風力的帆船,要麽是用人力的小木船,如此看來,這探照燈就一麵封鎖網,巨大的帆船借用風力,其前進速度快,人力消耗低,但是躲不過探照燈,遠遠就會被發現。而體型更小也更靈活的小船全靠人力驅動,一旦被發現要麽撤退要麽全速前進,不管做哪種選擇體力消耗都是必然。

無論是哪一種,建在港口的探照燈都可逼其在最短時間內做出選擇,並且給防禦部隊足夠的反應時間,應戰也好鎖城也好,都可有效防禦倭寇。

它雖然不能逼退敵人,也不能避免夜襲,但卻能讓襲擊一方感覺到非常的不舒服,作為一道防禦工事這就已經足夠了。

隻是它發現敵人之後都這樣盯著人嗎?這燃料消耗……應該不低吧?

其實蹇瑢誤會了一件事情。

之所以在他們身上投放了三道遠光燈,並不是大明為了炫富,而是……咳咳,其實是因為港區那邊是真的看不清他們來著。

從蹇瑢他們的視角來看,自己這邊可以清晰得看到三道光柱鎖定了自己,所以認定他們一定是已經被看到了,有幾個船員更是興致勃勃得同燈光另一端招手喊話比姿勢,在他們心中自己的一舉一動一定都在同僚們的眼中。

但這其實是因為他們處於暗處看亮處產生的錯覺,事實上,在劉家港城樓上的眾人隻能勉強看到海麵上有點異常,並不能確定這裏到底是什麽。

探照燈的原理是利用螺紋玻璃起到若幹個凸透鏡聚光的效果,光線透過不同的凸麵後會匯聚在一點上,這一點便是最亮的位置,但接下來這些光線會繼續沿著直線擴散開,後續的位置雖也有亮度,但光線會明顯減弱。

蹇瑢他們的船隊恰恰就是在光線的衰減區,哪怕用三個探照燈進行疊加,那個位置依然在眾人的視力不可及之處。

所以,劉家灣的眾人才點起了三盞燈看看能不能照清楚,但就如今的效果來看,三盞探照燈的亮度也隻能算是勉強。

尤其港區內的眾人還是從明看暗,削弱效果更為明顯。“光靠港區的燈果然還是不行啊。”木白將望遠鏡捏在了手心裏,對如今的情況不是很滿意,他小聲嘀咕道:“如果不能再提高亮度的話,就隻能得想辦法在海裏也插個燈塔,否則防禦效果還是太有限了。”

如今燈塔的燈源燃料已經全都換成了煤油,為了提高燃燒率,無論是燈芯還是燈罩都經曆了若幹次升級,目前已經達到了瓶頸。

光源沒辦法改,那就隻能改變放置方向。

但就算是千年後的時代,想要在海上建立一座燈塔都不是易事,更何況是在如今這個大部分建築材料都無法抵擋颶風以及海水的侵蝕的大明朝。

花費大量人力物力乃至於人性命去造一座燈塔是否有意義和價值,這就是個問題了。

就如今的情況看,顯然是收益不大的,當然,如果未來可以開放海禁,有了海貿和稅收的補充,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木白將手裏的望遠鏡轉得虎虎生風,跟隨在他背後的總兵長看得心都要掉出來了。

小皇孫手裏拿著的可是至今都還沒配裝的千裏眼啊,他聽在宮裏當值的同鄉說過一句,說這玩意套上之後能看千裏。

此前他也就是當一句奇聞異事而已,但是方才他可是親眼看到了!

就在大家都朝著探照燈燈光聚集方向眯眼觀察,並且表示不清楚那是什麽的時候,使用這個儀器的小皇孫卻露出了篤定姿態,此後更是下令讓眾人不必緊張,保持正常戒備即可,

毫無疑問,小皇孫一定是看到了遠處的那個掉黑點到底是什麽東西,所以才會令他們放鬆警備。

作為大明如今最重要的海港駐守的總兵官,他當年是跟著洪武帝一起玩過夜襲當過瞭望兵的,在這個大部分人都有雀蒙眼的時代裏,總兵官自認自己的視力就算達不到千裏眼,但來個五十裏眼也不是不可以。

他都沒有看清的話,對方的位置可想而知,而小皇孫卻能夠靠工具看見,這工具是什麽還用問嗎?!

好想,好想試一下哦!

木白在望遠鏡的加成下的確是隱約能看清那邊是一艘大明形製的官船,但現在是日月交替之際,光線有限,肉眼下即便是用了望遠鏡看也十分模糊,他主要是靠著船隻上懸掛的各色彩旗認出對方身份的。

這也讓木白堅定了以後必須要讓船隻懸掛旗幟的心,最好是在船頂掛著,現在這樣插在船舷的旗幟在正麵視角實在是在是太不明顯了。

至於邊上灼熱的視線以及頻頻看過來的總兵官……呃,他不是沒注意到,隻是望遠鏡如今是管製產品,這東西是把雙刃劍,製作方法也不算困難,所以洪武帝下了封口令,並且將每一把望遠鏡都登記造冊。

按規定,非限定人群不可使用,就是為了預防其存在泄露出去。

如今手上擁有望遠鏡的除了老朱家的幾個人外,隻有朱元璋極其信任又身負戍邊重任的徐達,就連木白的“養父”傅友德都沒給配上。

為此,他“養父”已經往宮裏跑了好多次,前些天更是透出了為了一個望遠鏡以及後續來自“養子”的好東西,他可以答應洪武帝的揶揄,也認洪武帝做個義父的意思來。

此舉被他的兒子,木小白的兄長傅忠抱著他大腿製止住了。

在端午節家宴之時,洪武帝一口氣對征雲南的一幹將士們進行了封賞,對於傅友德和藍玉這類冉冉升起又還沒有達到最高點的將星,洪武帝的封賞方法十分之幹脆。

他為如今才十二歲的皇十一子蜀王朱椿聘娶了藍玉的獨生女,又將自己的皇九女壽春公主許配給了傅忠。

當然,由於皇子皇女們年紀還小,這隻是訂婚。

皇室子弟嫁娶儀式冗雜,等所有的過程走完了起碼也得四五年以後,到時候小皇子皇女都到了適婚年齡。

傅忠好不容易在靠譜弟弟木小白的牽線搭橋下在壽春公主這兒刷滿了好感度,讓佳人點了頭,如果老爹現在為了抱大腿認了洪武帝做義父,他和壽春公主的關係一下子就變成差了一輩,婚事九成九都得告吹,這怎麽行。

於是,可憐的傅老爹為了不讓兒子打光棍,含淚放棄了自己的原計劃。

別說,人高馬大的壯漢失落得望著夕陽歎氣的樣子看上去實在太可憐了,被那落寞的模樣打動到,實在於心不忍的木小白一個激動,將上次端午節時候用過的玻璃片送給了傅老爹。

當然,他送人的不是上次用沙子做的半成品,而是使用了工坊特質含膠紙顏料重新繪圖上色後的完成版。

膠質顏料在幹涸後可以黏在玻璃上,隻要不去用力摳,固定效果還不錯。

不過正所謂魚和熊掌不可兼得,這種膠質顏料的透光性並不太好,如果想要像上次一樣投影觀看的話,基本上出現的就是黑白陰影,顏色隻有淡淡的一點。

好在匠坊裏頭有個靈活的小年輕靈機一動,將其放到一個黑匣子裏頭。

膠質顏料雖然透光性差,但在有燈光的情況下顏色卻十分豔麗逼真,加上你木白之前使用的多是透視畫法,從一個配有放大鏡的小孔中看進去,很能讓人有種置身其中的感覺。

如此,隻要有人幫忙更換玻璃片,不需要複雜的投影儀和光幕也能看到木白之前掩飾的場景,更神奇的是,在改變了光源方向後,即便使用普通的畫紙也能達到這個效果。

這可把傅友德新奇壞了,他還無師自通得發現了這些玻璃膠片的最佳用法——隻要抽取的速度足夠快,這些畫麵就能動起來。

不過很顯然,玻璃膠片是經不起這樣的粗暴對待的,傅友德幹脆找人做了臨摹,將玻璃上的圖案全都畫到了紙上,這樣的效果雖然不如玻璃那般清透,但操作起來卻方便許多。

有了好東西自然就要和好朋友分享,在這台儀器到了令他滿意的程度之後,傅友德立刻開了個酒宴,邀請了老夥計們一起到家中玩耍,順便炫耀一下“養子”給他的好東西。

這一炫耀可不就捅了馬蜂窩,從第二天開始,紛紛揚揚的各種信件就都塞到了木白以及朱標的桌案上,作為人緣極佳以及親戚遍天下的太子殿下,朱標收到的信函以及請見的拜帖更是猶如雪花片一般。

起初,老父親還覺得莫名其妙,等他知道兒子又做了什麽之後,立刻毫不猶豫得就將家裏的小崽子推了出去,表示孩子長大了,這事他管不著,有事就找小孩自己。

木白簡直一臉懵逼啊。

沐浴眾人如狼似虎目光麵前的木小白那真是黑人問號臉:“……??”

這些也倒罷了,木白畢竟是小孩,還是皇孫,這些人雖然再想要這皇木白畫機(木白:等等,別亂取名啊!我沒同意啊!)也隻能恭恭敬敬排隊等待工期。

但是他的小叔叔們可就不一樣了,已經就藩的小叔叔們離得遠,還沒聽到消息,宮裏的這些可已經迫不及待了。

小皇子小皇女聯袂而上,撒潑打滾流鼻涕委屈臉隨手拈來,沒有優先拿到禮物的爺爺整天黑著一張臉,莫名多了好多事的老爹也總是充滿暗示性得看他。

如今的木白每一次回宮,都像是現代生活在家庭和工作夾縫中的中年男人一樣,充滿了力不從心和巨大的壓力。

如今的他,隻有在馬車裏才能獲得一點心靈的安寧,總之,身心俱疲。

於是他就借口監督燈塔的建造帶著剛從雲南回來的小夥伴沐春溜到了劉家灣。

但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為什麽這裏也有渴望的目光啊!!

就算身邊的總兵官一直盯著他咽口水,木白也不能將東西給對方看呐,他隻能默默得,有點心虛得轉開了視線,繼續指揮下頭的兵哥調整探照燈。

不能給,絕對不能給,給了就沒太平日子了,一定要穩住啊,木小白!

作者有話要說:小白:為了幸福美好的生活一定不能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