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人對狗的喜愛是自古以來的,打從犬類被馴化之初,它就因為既能工作又能當做肉類供應,成為了人類最重要家畜之一。
不過別誤會,狗和犬在現代人看來是一樣東西,但在近代以前,它們其實完全不同。
若要細數其中差異,可能要耗費大量筆墨,簡單的說就是——狗是可以被食用的,犬則不能。
因為狗是被當做家畜來飼養,前者被食用就和吃雞鴨魚肉一樣,犬則是工作上以及生活上的夥伴,是彼此交付後背和信任,在其工作時彼此照顧,等到它老了則是要為其養老送終,清明冬至要為其供一碗肉的神聖存在。
而狗和犬之間的轉換,完全取決於狗狗在幼年時候的表現,有工作以及培育價值的就是犬,沒有價值的就是狗。
因此,民間曾經還有一種叫做相犬師的職業,不過隨著進入物資精神文明都比較發達的宋朝,人類出現養動物隻是單純作為娛樂而不是牲畜或者工具的情況後,這類古老的職業便漸漸沒落,轉而出現了專門往外貌和社會的培育者。
人類對動物的品相審美,也開始從工具犬所要求的服從性、耐力、智商,轉為了顏值、顏值和顏值。
“簡單的說,隻要它長得好看,那它的缺點可以被原諒八成,畢竟解決寵物造成的麻煩和困擾也是養寵的樂趣之一,不是嗎?”
木小文一手插腰,一手抱著狗崽,很是振振有詞。
這什麽和什麽,孫子哪來那麽多一套套的。
洪武帝微微挑眉,有些不讚成得看著孫子以及他抱著的小狗崽,小狗崽也歪著腦袋正看著他,額頭上的黑色陰影讓它看起來似乎天生就是皺眉凝思的表情,有些小凶狠,配上本地犬少見的藍眼睛,模樣的確是非常好看。
從臉來看,和它做出入宮一周,就將春和宮的梅花連根刨出、悄悄咬斷椅子的一隻腳差點讓來找太子議事的官員摔一跤、歡歡喜喜溜進太子的寢宮,將老父親那江南新貢上的緙絲緞子狗工拆除、撕掉木文和朱允炆還沒有做的作業本,頻繁在皇後的菜園子裏尿尿以至於那兒寸草不生的事情完全不相符。
和朱元璋的眼神對上後,原本乖乖被抱著的小狗崽忽然翹起尾巴,蓬蓬的尾巴尖歡快得搖了幾下,雖然還是一張苦大仇深的酷帥嚴肅臉,但狗狗的嘴角已經咧開了來。
從小和野狗搶食,沒少胖揍過流浪狗的朱元璋心中頓時一軟。
大明皇宮上到文武百官下到灑掃太監,就臉來看個個都是豐姿俊雅英武不凡,從這一點上就能看出木文的顏控傳承自哪了,但作為一個成年人,朱元璋還是很有原則的。
“這犬四肢粗短,爪大尾短,未來體型應當不小,熥兒,它長得比你快,就你這小身板未來可未必能拴住它。這……”
話沒說完,孫子的眼睛就亮了起來,朱元璋將後來的話給咽下去大半,忽然想起這個小孫子的寵物行列中還有一頭幼虎,現在更是有事沒事將那頭半大虎崽當虎皮爐子暖手暖腳,想來以他孫子的性格,絕對不會嫌棄再養一條大狗。
“你不能養。”木白見爺爺敗下陣來,連忙頂上,比起爺爺的含蓄,他就直白多了:“不光是狗,等虎崽再養大一些,你也得將它放籠子裏。”
前兩天天氣冷,木小文發現小虎崽的肚皮暖和,這小孩居然將它從籠子裏放出來當作虎皮墊子靠在上頭睡午覺。
他自己睡得香噴噴,看到的宮女差點沒嚇哭,還好小姑娘沉著冷靜沒放聲大叫驚動裏頭的兩隻,而是趕緊找來了一眾侍衛和木白,這才將他們平安分開。
虎崽子如今已經有半歲大了,體重更是超過了才六歲的木文,雖然還是滿口的乳牙,但咬斷骨頭絕非難事。
這隻虎崽從小被人類養大,對人沒什麽攻擊性,但是猛獸之所以是猛獸並不是從它們吃不吃人上來判斷的,而是以其力量為依據。
對於大型猛獸來說,即便它無意攻擊,但一拍一碰,對於尋常人類來說也是生命無法承受之重。
而且最重要的是:“木小文,你現在養的寵物已經很多了,如果再加上狗狗,你可能沒有精力再學習。”
在木文堅持要養孔雀的第一天,木白就和弟弟有過君子協定,所有他要養的寵物木白都不會幫忙,必須由小朋友全力給予照料,而現在,養一條活潑好動,又有些調皮的狗狗,無疑會耗費木文大量的時間。
事實上,因為最近忙著照顧小狗,後院裏的那隻沒人撐腰的孔雀已經在後院霸王們的欺壓下連連敗退,現在連睡覺都隻敢睡在樹枝上。
“喜新厭舊可不是個好習慣,”木白批評弟弟:“如果因為你有了新寵物,舊寵物的待遇和照顧就直線下降的話,那它們就太可憐了。不能給全身心的照料,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養。”
木文呆住了,圓圓的大眼睛裏頭立刻滲出了淚花,不過小豆丁很堅強,吸了吸鼻子後在家人的關注下軟軟說道:“文兒,文兒想一想。”
“可以,但是今天一定要做決定。”木白用眼神製止了想要說情的一幹家人,臉上就差寫上【當哥哥的教孩子,你們大人別插嘴】一行字了。
朱允炆遲疑了下,看了眼淚珠子滾呀滾的弟弟,又看了眼滿臉嚴肅,透著不容辯駁氣息的大哥,猶豫著開口:“阿兄,我同三弟住在一處,我以後也能幫忙的。”
他大哥冷酷無情得看了他一眼,道:“在這一點上你也一樣,以後沒有看完書之前不許囤積。”
多少有點囤積症,熱愛屯書不愛看書的朱允炆小朋友聞言立刻縮了下脖子,一邊在心中納悶兄長怎麽知道的,一邊同情得看了眼弟弟,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然而讓眾人意外的是,木文並沒有在這點上糾結多久,他很快就重新振作了起來,看著木白問道:“阿兄,文兒今年的生日禮物可以提前領取嗎?”
木文的生日在十一月底,現在已經是十一月初了,要提前領也不是不可以,木白於是點了點頭,做好了弟弟要求多養一條汪的準備,哪知道木小文提出的要求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我想要把狗狗給阿兄養!”
小孩的眼睛亮晶晶的,小表情狡猾極了,顯然,是做好了充足的盤算。
於情,木白是他心愛的兄長,把狗狗給兄長養他一點都不心疼,於理,木白和他住在一塊,他大哥養狗和他自己養有什麽區別?以後他還不用遛狗鏟屎道歉解決麻煩,隻需要擼狗毛就行了,豈不是比自己養更美滋滋
可以說小算盤是打得非常之響亮了。
木白看了眼弟弟,又看了眼他懷中依舊笑嘻嘻的小狗崽,幼犬的眼神澄澈透明,不帶任何負麵的情緒,似乎不知道自己作為一個惹事精即將被轉移所有權。
別說,這狗崽子的臉的確好看,要不是因為這張臉,作為一個不知底細的異邦人送上來的狗崽,也不會這麽快到達大明的皇宮內。
木白看了眼露出看好戲表情的老爹和祖父,伸手捏狗崽子的脖子將它從木文懷中提溜出來。
狗多少都有些恐高,沒有經過訓練的小狗崽這點更加嚴重,爪下騰空的感覺讓小狗崽立刻慌亂了起來,四隻小爪子連翻劃拉,在木白將它接過來時更是立刻躥到了這個小少年的懷中,小腦袋塞在木白的肩窩裏嗚嗚咽咽,似乎是在抗議這個兩腳獸對他粗暴的對待。
木白擼了兩下狗頭,被那柔軟的皮毛折服,又多擼了幾下。
他裝模作樣得沉吟了片刻,才在木文緊張的注視下點了點頭:“可以,不過狗給阿兄了,之後阿兄對它的教育,你不可以指手畫腳。”
木文麵露不舍,眼神中帶著三分悲愴七分歉意得看了狗崽子一眼,沉重地點了點頭。
目睹了一場養狗所有權轉移的朱元璋見塵埃落定哈哈一笑,他摸了把麵上短髭,趁機說道:“既然收下了人家的貢品,那麽英兒,你順便也去摸摸那個自稱莫斯科國的人的底細吧,看看是否有合作的前景。”
……您是怎麽說出“順便”兩個字的?
木白一臉震驚,判斷一個勢力的真假,摸清權利構成,判斷其是否有能力成為大明的合作夥伴配合明軍一起征討北元殘軍,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巨大的工作量,但是在他爺爺嘴裏,怎麽就變成了似乎上街買個菜那麽簡單?
有事孫子服其勞嘛,洪武帝笑得光風霽月。
這個大明是朕的,但遲早是你的,從現在開始學習,以後接手時候才不會太忙亂啊。
……
等等,好像有哪裏不太對。
木白忽然意識到了之前隱約有感覺,但都被他忽略的一個重要問題上。
或許是曾經生活在那個“太子多如狗,諸侯王遍地走”的春秋時代的緣故,木白對於太子、皇孫的觀感就差打上“炮灰”兩個字。
因此,在得知自己是皇長孫,自己的老爹是皇太子的時候,木白也沒有太多的真實感,完全是處於“做一行愛一行”的心態在晃**。
但現在,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很嚴肅的問題,如果沒有出現什麽天災人禍皇子造反大明被推翻的意外的話……按照現在的局勢,他爹好像就是板上釘釘的下任皇帝啊!
而根據他爹如今的所作所為,他好像也絕對會是大明的第三任皇帝啊。
……不,不要吧?
木白回想了下老父親如今那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的生活節奏,加上上頂老爹,下照兒子,左手幫襯兄弟,右手平衡文武關係的日常工作,頓時就不淡定了。
這……這還不如科考呢!
入朝做官如果能光榮活到退休的話還能榮退,但做皇帝……這他媽不是一輩子的社畜嗎?!
他辛辛苦苦變成人難道是為了這個?
作者有話要說:可憐的小白終於意識到了這個可怕的問題,哈哈哈哈!!
養狗前:
小白:
大型動物其實都拆家……
東北虎都養了,還怕區區一條狗子?(叉腰)
養狗後:
凸(艸皿艸 ),這個莫斯科國是來找茬的吧?還想建交?拉黑拉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