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楼找池万里,他们从廊下搬到小会客厅,外面刮起狂风,我有些着急,只想快点要糖送上楼,赶紧回家。
推开门,一股子烟味冲出来,这群男男女女,从初中生到大学生都有,几个年纪看起来小一点的在打斯诺克,大一点的反而在玩VR游戏。
我进门,他们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理会。
黑色的窗户棱分割出十八块方形玻璃,将外面凄风中摇摆的绿树一同肢解。池万里窝在窗前的单人沙发中接电话,双脚搭在红丝绒脚凳上,牛筋皮鞋衬得漆黑锃亮。
鞋带开了。
他应该知道,甩着散开的带子一搭没一搭地晃动。
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酒瓶和半杯没喝完的甜酒,冰块化了一半。
我环视四周,并未看到哪里有薄荷糖,这群人早就过了吃糖的年级。
着急回家,可池万里又在接电话,我只好静默地走过去,单膝跪在他脚边。
池万里不再乱动,我顺势把鞋带系上。
“我这边有事,待会打给你。”他把手机撂下,“宝贝,怎么了?”
宝贝两个字一出,我明显感到背后好几个视线射过来,硬着头皮走到他跟前,扶着沙发高背,俯下身贴在他耳边低语:“艾莉娜夫人向你要一块薄荷糖。”
池万里今天肯定喷香水了,那股子灼热沙漠味儿越来越浓。
发丝不经意间蹭过他的耳朵,池万里伸手插入我的头发中,继续向下,扣住我的脖子,捏了两下。
我不自在地皱了皱鼻子。
“她一个人在画室?”
我点头。
“我知道了。”池万里松开手,收回双脚,侧身问道,“嗨,你们谁今天抽了薄荷味的烟?”
“这儿有。”一位身材姣好的波浪卷姐姐,伸臂拿起一个极小的香奈儿手包,连手机都装不下,取出一个金属烟盒,调笑道:“你什么时候也抽咱姊妹的烟了?不是看不上吗?”
说罢扔过来。
池万里一把接住:“哪能啊。”
他拎起酒瓶递给我:“去谢谢姐姐。”
我接过,到了小半杯递过去:“谢谢姐姐。”
“嗯~不客气呢,宝贝。”
池万里推开门,招呼我出去。
一出门,他就把盒子递给我,银质的表面篆刻玫瑰花纹,若非提前知道是烟盒,还真像糖果盒子。
“作业写完了吗?”
“没有,还有三张试卷没写,可我想回家,待会儿下大雨就会不去了。”
“哪有这么快。”
“怎么没有,”我反驳道,“你听听外面的风刮得多大了。”
鉴于城堡密封太好,屋外的树群魔乱舞也只像默剧,偶尔几片叶子被狂风卷着拍打窗户,发出零星的声音。
“听——不——见——”池万里拉长声音,懒洋洋地回答。
“我要回家!”
“乖啊,等这帮人走了,陪你玩。”
纯属画大饼行为,从前这群人就能玩到半夜才走,前科累累,而我一直被他关在书房学习,还时不时上来抽查我进度,十分狗。
傻子才信他。
我一路念叨“我要回家”这四个字,直到门口才停下,池万里撇我一眼,好像在说怎么不说了。
在夫人面前还是要保持稳重的形象,源自莫须有的自尊心。
“妈,”池万里进门,“一根哪能够你抽得。”
艾莉娜挺直腰板坐在琴凳上:“不要**我。江江,拿一根来。”
“都给她。”池万里拦住我打开盒子的手。
家人们,史上最难处理的关系出现了,我该听谁的?
“江江,好孩子,不用理他。”艾莉娜放低声音,十分温柔。
我无法拒绝一位母亲的要求,小时候,艾莉娜夫人就是我理想中的妈妈。
细长的薄荷烟,滤嘴处刻着鎏金的花体英文,我捏起中部,滤嘴朝外递给她。
池万里从兜里掏出一盒火柴,单手打开,拿起细长一根,蹭一下,橘黄的火苗蹿出来。艾莉娜仍没有开灯,屋里有些昏暗,我看着火苗氤氲一圈光,点燃细烟。
池万里甩了甩手,烧焦的木头跟香烟薄荷味混在一起,他随手将火柴扔到花盆里。
“Davidoff.”
艾莉娜抬手靠着钢琴,一排琴键下压,杂乱的音符膨胀,她轻轻嘟起饱满的唇,白烟徐徐吐出,像大海上吐出迷雾的女妖。
当她接过烟,整个人都松弛下来:“有品位的女孩。”
池万里不置可否:“容我提醒你,现在可没法开窗散味儿,我爸还有两小时就回来了。”
“无所谓,我坐在这儿弹了一上午琴,枯燥又无聊,好不容易遇到江江。”艾莉娜像个小女生一样抱怨,“我讨厌弹琴。”
“你很喜欢,只是讨厌爸爸叫你弹。”池万里一针见血。
我在想是不是该告辞,这样随意的家庭对话,包含太多信息,我不应该听到。
“我可以回家了吗?”
“不可以。”池万里果断道。
“当然,你要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艾莉娜则朝我扬了扬下巴。
“听我的,快期末了,她不能替你考试,”池万里捏住我的脖子,“乖。”
“我看了天气预报,雨要下到晚上,我想早点回家跟爷爷一起。”
“可怜的江江,”艾莉娜半撑着脑袋,“趁他还是关在笼子里的小狮子,你要抓紧享受自由,因为以后的时光会像我一样。”
艾莉娜含着烟,双手拎着裙摆转过来,即使这样,仍然没有露出脚。
“会像我这样……”她左手夹着烟,右手拎起华丽的布料,缓缓上提,我好奇地盯住地板。
池万里高大的身体挡在我面前:“不要吓到他,我退步。”
“好呢。”艾莉娜带着得逞的语气。
池万里推我下楼:“回家吧。”
“我的书包!”
“放在这儿,明天继续过来,反正你今晚回去也不会学。”
完全不想来!
很快,我俩站在凄风寒雨的门口,雨下得多么大?水帘洞的猴子都没见过这么大。
“我要回家!”哗啦啦的雨声盖住了我的怒吼。
池万里不做人:“回去继续写卷子吧。”
烦死,我瞪他,表达自己的愤怒。
“我都说了好多遍了!要下雨要下雨,你非要我来!”
来了还把我撇一边,自己去浪!
“本来我能在家陪爷爷的!”我简直越说越委屈。
池万里一把捂住我的嘴:“安静。”
在我失控之前,他阻止我情绪上涌。虽然自己很占理,但吵架时还没说几句就会激动得嚎啕大哭,完全没气势。
“乖乖,”他一下一下拍我的背,“慢慢呼吸。”
我的口鼻在他手心里,空气温热而潮湿,冰凉的雨丝被风潲进来,落到我额头上。
池万里松开手,低头轻轻啄了一下我嘴巴,这是一个安抚的吻。
“没关系的……你已经习惯了对么……”他贴着我呢喃,气流拂过我的嘴唇。
他同艾莉娜夫人相似,只要他们愿意,总能轻易蛊惑人心。
我的船在海面上早就迷失方向,一头扎进他编造的迷雾里。
作者有话说:
江江:美色误我!
池狗:喜欢吗?
江江:喜欢(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