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梅山莊,深冬的末雪過後,寒梅綴枝,暗香飄渺。
茫茫雪地中,一座緇色的小亭子裏,兩個白衣人對坐弈棋。
忽然有個瘦小的姑娘端著兩碗熱氣蒸騰、散發著古怪氣味的湯藥走來,先是駐足抬頭——原來這小亭子的飛簷下正吊著兩柄長劍,那兩柄劍高高掛在頂上,是誰都能看到的地方,好叫“盯梢的”隨時監督——仔細瞧過兩柄劍都未被拔出過的樣子,才繼續端著湯藥走進小亭子裏。
她將兩碗湯藥端到棋盤上,遮擋兩人的視線:“來喝藥了。”
出於醫者對病患的操心本能,她難免又要絮絮叨叨起來,苦口勸誡,嚴厲禁止兩人在養傷期間擅自動武操練,甚至再三威脅恐嚇:“……要是不好好休養,傷及根本,卻未能夠痊愈,可能導致日後再想突破,身子骨卻跟不上,那就再難有長進了!都老實點,每日下下棋,看看書,作個畫、撫個琴也行。你們又不肯多穿幾件厚實衣服,嚴密裹起來,萬一寒氣入體……”
兩位氣質清冷孤高的白衣人都默然無言,端起各自的藥碗,一飲而盡。
雪地上一串踩踏聲響過來,是老管家前來稟報。
“莊主,有人求見。”
“外頭那些人不還在懷疑他們兩個已經死了麽?”
“是一個自稱曲無容的佩劍女子,說就算西門吹雪已逝,她也該來為半師送上一程。”
“……讓她進來。”
曲無容是帶著新婚夫君一點紅來看望她的劍道半師的。
總而言之,這對新婚小夫妻見到兩位絕世頂尖劍客後是多麽戰意勃發,而他們又是怎麽被操碎了心的程神醫嚴厲教訓,一切都隻是無關痛癢的小事罷了。
陸炤沒想到,他正心情愉悅鬆快地計劃著自己即將展開的養老生活,卻有人、有各種奇奇怪怪的勢力抬著各種千奇百怪的重金大禮從全天下各地千裏迢迢送上門來。
無論那些人是奔著什麽來的,陸炤都不想去摻和。
享受輕鬆舒適的退休生活不好嗎?
於是他在煩不勝煩的叨擾下,出門去旅遊躲清淨了。
這回還有司空摘星給做的能讓眼瞳變色的神奇藥水,配合上古代天然製品染發膏,他最醒目的瞳色與發色的問題都解決了,暴露的風險大大降低。
山川河流,各地獨特的人文風尚,一切都讓陸炤感到興致勃勃。
大輕功的便捷迅速使得一切崎嶇險要的地形都不成問題。
偶爾途中也會坐坐馬車,過江河時坐坐船隻,換換體驗。
這天,陸炤上了岸,作別衣衫敝舊、赤著雙足的貧寒船家老周與他年幼稚嫩的女兒,到城裏就恰好遇上了這幾日巡視到這裏的丐幫洪幫主。
陸炤與洪幫主是因著陸小鳳的關係才結識的,兩人對彼此的印象都還不錯。
洪幫主便爽朗熱情地過來讓陸炤請了頓好酒菜。
“最近江湖上有什麽新鮮樂子麽?”
“除了你在江南被上門求助的人圍堵,”洪幫主撕下一個大雞腿塞進嘴裏,再一拔,便從嘴裏拔出幹幹淨淨一根雞骨頭來:“唔、也就另外出現個號稱百曉生的,要搞一個什麽兵器譜。不用說,我們丐幫的打狗棒就該高居榜首!可那個百曉生果然遠不如鬥篷生,頭名不是我們的打狗棒便罷了,居然前五都沒讓我們進,真是豈有此理!”
聽到那個百曉生,陸炤也想起原著裏他那個所謂的兵器譜,很是無語,跟洪七公吐槽:“他說是要排布一個兵器譜,目的卻是想為天下英傑排個先後。他隻排兵器,那沒有兵器的拳掌指腿身法等豈不是都排不上去?還有啊,為什麽不排兵器主人而排兵器呢?李尋歡的飛刀上榜了嗎?上榜了吧!可李尋歡的飛刀若不是在李尋歡手中,不過就是尋常鐵匠鋪裏打造的普通小刀,哪還能上榜的?再說若有人就是喜歡飛花摘葉,那兵器榜上是上那些花花草草的名字,還是否認花葉可作兵器來使呢?”
“說的也是!”洪幫主嚼著鼓鼓囊囊的腮幫子裏的燒雞,含含糊糊說道。
“與其排個頗具爭議、不被信服的兵器譜,倒不如排一些大眾喜聞樂見的榜單。”
“怎講?”
陸炤看著洪幫主伸手向羊腿的動作,道:“比如——老饕絕不容錯過的佳肴榜!左輕侯的鱸魚啦,苦瓜大師的素齋啦,臥雲樓主人家廚的湖州粽子啦,天下奇珍美味,何其繁多。”
洪幫主聞言眼睛一亮,一拍桌:“好主意啊!還有我先前去洛陽宮中,吃到過一回新奇稀罕得很的佳肴!比如其中有一道菜,我吃出來是羊頭的,作為配料的蔥,單單用的嫩心。其味鮮美之極!”他咂摸著回憶裏的難忘滋味,“可惜,我去那膳房好些回,就碰到過那一次。真不知那些佳肴美味究竟出自哪位妙手易牙。”
京城,宮中。
天子心疼得直抽抽:“藥師啊,老實說確實滋味不錯,可這未免也太過拋費。”
妙手易牙黃藥師:“……”
天子沉下臉:“這麽貴價的菜肴做出來,居然還被偷吃了!喚朕的禦貓來,捉鼠!”
與洪七公作別後,陸炤來到河北保定,也是好奇李尋歡怎麽還留在中原。原著裏,李尋歡在表妹林詩音絕望另嫁後便離家出走,遠渡西邊關外了,好多年後才回中原呢。
而陸炤進了城,問路去李尋歡的家李園的途中,巧遇一位清麗高貴的柔婉小姐從青樓傷心離開。
那姑娘悲傷哀怨之餘,眼見撲到她腳邊的路上乞兒,還是耐著善心買了個大饅頭給那可憐乞兒。
他腦中靈光一閃,遠遠跟著那姑娘一路,果然最終看到了一處恢宏大宅。
“一門七進士,父子三探花。”陸炤讀出門上的字樣。
看來沒找錯,這就是李園。
那方才那個姿容絕世、氣質獨特的姑娘應該就是李尋歡的表妹林詩音了。
原著中,李尋歡被龍嘯雲所救,與之結為兄弟。龍嘯雲到李園後,卻對李尋歡已經定親的表妹林詩音一見鍾情,相思成疾,病入膏肓。李尋歡隻恨自己沒有早點將定親之事告知龍嘯雲,此時卻說不出口了。為了龍嘯雲的命,李尋歡故作無情,日日流連與秦樓楚館買醉,終於令林詩音對他失望,嫁給龍嘯雲。李尋歡將李家家產盡數送給林詩音做嫁妝,獨自一人遠赴關外,隱居十年後才重回故土。
陸炤看到這段劇情的時候有多憋悶,現在就有多想讓李尋歡也嚐嚐同樣的憋悶滋味。
他決定難得放飛一下自我。
於是上前敲響了李園的大門,說有要事尋府上的表小姐分說。
龍嘯雲最近覺得一切都變得奇怪。
好兄弟屢屢在外買醉、夜宿不歸。
一見鍾情的絕美佳人日日哀婉垂淚,黯然神傷——依舊美得他心肝發顫。
不知從哪裏突然間冒出來一個身量高大、長相“古怪”、魯莽煩人的小鬼,纏著他心愛的林姑娘。
不但每天上門叨擾,送各種稀奇古怪的“禮物”,比如什麽宣稱是今日第一縷朝霞之下的芬芳(在他看來,分明就是路邊隨手扯的幾朵不知名野花),什麽宣稱是親手為林姑娘學做的糕點(他懷疑是鋪子裏買來的),什麽宣稱是獨特的求愛時才會展現的民族歌舞(簡直不知所謂)……
那個可惡的小鬼還仗著人高,每次路過他的時候都居高臨下,連正眼都不給一個。
再這樣下去不行!
龍嘯雲陰沉著臉遣人去將李兄弟找來告狀:“近來有心思叵測之人,覬覦林姑娘。還當麵對林姑娘說出不知廉恥的話語……”
李尋歡蹙著眉聽著,憂鬱的神情中帶著些許疑惑。
陸炤近來幾日,每天去李園打卡追求誇讚林詩音,各種浪漫、土味層出不窮,逗得林詩音紅著腮、擋著臉,“嗤嗤”輕笑,笑得花枝輕顫。
今日這回他來,準備的“討歡心”戲碼是穿著大紅的衣服,用大輕功飛到空中做出各種動作,還借鑒了一些大典上戰鬥機們的飛行花樣。
看得林詩音驚呆了,找來的李尋歡也驚呆了。
李尋歡將陸炤拉到無人處,隻兩人對質。
麵對李尋歡的質疑,陸炤故意說自己對林詩音姑娘一見傾心、一見鍾情。
陸炤拉下自己的鬥篷,露出一張異域風情的樣貌,說自己雖為異族混血,可是自小生長於中原,一直受到中原的審美取向的影響,夢想娶一位溫婉賢淑、美麗善良的大家閨秀做娘子。
“陰差陽錯的,那日,我在茫茫人群之中遇到了林姑娘。她是那樣楚楚動人,還心地善良,為人和氣。這豈不是我心目中的那個人,那個夢中情人!中原話裏有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實在喜愛她。於是我就來追求她,討她的歡心,讓她多多了解我一些。等到林姑娘對我有了好感,願意同我共度餘生,那時候我一定要向全天下宣告我的幸福!”陸炤最近為了編出不重樣的好聽話,可真是絞盡腦汁。當下都熟能生巧了。
李尋歡道:“莫要油嘴滑舌。你可知,已經有別人為她愛得深沉。”他想試圖勸退這個滿嘴胡話的番邦蠻夷。
陸炤就質問:“可是林姑娘喜歡那人嗎?林姑娘那麽好,全天下的男人都可能會愛上她的,這又和林姑娘有什麽關係呢?我隻關心林姑娘喜歡什麽。”
陸炤還試圖茶言茶語一把,說自己護送了林姑娘好幾日,知道林姑娘心上確實有人,應當是日日宿醉青樓裏的某個慫包,從來不肯出來見林姑娘一麵。不過他並不介意那個人,反正那人是個買醉青樓的低劣貨色。想來隻要他努努力,林姑娘總有一天會喜歡上他的。
李尋歡:“……拆散他人的感情……並不可取。”
陸炤心中冷笑,腦子一熱,發出瓊瑤的聲音:“我不是來拆散他們兩個的,我是來加入他們兩個的!”
李尋歡虎軀一震,仿佛被一掌命中,腳下旋即後退兩步,滿臉震撼地看著陸炤。
陸炤反應過來自己說了啥,氣血直往頭上湧,也不再停留,腳底抹油,逃之夭夭。
經此一役,龍嘯雲心灰意冷,收拾包袱離開了李園。
麵對胡攪蠻纏的競爭者,所謂兄弟也根本不頂事。
最終這次,林詩音沒有嫁給龍嘯雲,也沒有嫁給別人,而是打算出行周遊天下,遊山玩水。
放心不下的李尋歡全程跟隨保護守候。
直到李尋歡收到朝廷的征召,令李探花回朝複職,去北地為官。
李尋歡手中捏著征召文函苦惱不已,他要是走了,剩下林詩音一個人怎麽辦。人心叵測,表妹一人在外遊玩,他無論如何也放心不下。
林詩音忽然推門而入:“表哥,我要跟你一起去北地。”
李尋歡歎氣,握住表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