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医生的王府生存指南

第186章 前传五:怎么说走就都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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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走的第二年,阎云舟再一次跪在了灵堂中,而这一次的他披麻戴孝,因为这一次走的人是他父亲,大梁的焰亲王。

阎毅走的并不算是突然,从去年年底旧伤复发,到这年的冬天,整整撑了一年的时间,这一年阎云舟几乎就没有怎么出过王府。

阎云墨平时在军中,阎云枫年纪还小,阎云舟往日胡闹的性子也收敛了不少,从前那个总是闯祸的二少爷,好似一日之间长大了不少,他日日都要去父亲的院子里看看,甚至就在他的屋内读兵法。

阎毅的房中常年挂着一张北境地图,堂屋内也不是待客用的八仙桌,而是一个沙盘,上面是北境的地形,阎毅会考教阎云舟的兵法,有时父子二人还会在沙盘上手谈一局,算起来这段时间倒算是阎云舟长这么大和阎毅相处最长的一段时间了。

比起太子薨逝时候的突然和措手不及,这一次阎云舟才真的体会到了什么是生命的流逝,他看着从前抡起棍子能追着他打半个王府的父亲,一点点儿失去了生机,而他自己却束手无策。

阎毅做了一辈子的军人,不甘心在最后死在病榻之上,在十一月的月初,他撑着起来给李崇上了一份折子,里面详细交代了北境的军务,最后请命前往北境,他便是死,也要死在北境。

那一天,梁帝在养心殿中盯着这份折子盯了一天,最后还是批了这封折子,阎云墨和阎云舟还有阎云枫三兄弟一块儿送父亲到北境。

最后,阎毅是死在了北境的军营中,被病痛折磨了一年,反倒是走的时候没有什么痛苦,白日还召集了几个亲近的将领说话,晚上便一睡不醒了,这也算是这征战沙场一辈子的将军最好的结局了。

三兄弟扶灵回京,从一品亲王的葬礼一样隆重,李崇驾临阎家的祖坟,那一夜他没有回宫,而是和里面这个相扶了一辈子,是君臣更是老友的人说了一晚上的话。

“朕准备再立太子,或许要不了多久,朕便能去底下陪你了。”

宁咎看着阎云舟红着眼睛跪在灵堂上,心中像是堵了一块儿一样,阎毅的离去,也带走了之前那个四处闯祸的阎云舟。

“哥,我想进军营。”

阎云墨看着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弟弟,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舟,你不用勉强自己,军营中有哥在呢,你年纪还小,想玩两年就玩两年。”

都说长兄如父,对于阎云舟也好对于阎云枫也罢,这句话都是实实在在的,阎毅身为北境统帅,他们年幼的时候在府中能看到父亲的机会其实并不多,有的时候一年到头也就能见上两面而已。

所以阎云墨早早便担起了保护,照顾两个弟弟的责任。

但是这一次阎云舟没有丝毫的犹豫:

“哥,我没有冲动,我想进军营。”

阎云墨盯着他看了看,笑了:

“好,真的想就好,等年后我就上折子给陛下,正好周将军年后练兵,你先跟着周将军历练。”

宁咎也是到这里才知道,原来就是这个时候阎云舟到了周将军的麾下,所以周老将军对他来说便算是入军营的启蒙老师,也难怪后来周老将军被李洪害死的时候,这人那样悲愤了。

李崇是在这年的年后下旨立太子的,宫中仅剩了两个皇子,一个年长些,一个虽然年幼却被最得宠的苏贵妃抚养,这大半年的时间,朝中对于太子到底立何人也是有种种猜测的。

现在也算是给百官吃了个定心丸了,只是从这年年后开始,李崇的身体便差了很多,辍朝的日子也越来越长。

阎云舟跟着周老将军到了营中练兵,驻地的四周有时会有匪患,地方的官吏没办法,阎云舟时常私自带兵去剿山匪,一来二去倒是也适应了这军营生活。

军中大老粗多,冬天北境的天气要比京城冷上不少,这是阎云舟在北境过的第一个冬天,他和营中的老兵还学会了喝酒。

阎云舟几乎整天都是泡在演武场上,只是这军营之中用枪的多,用剑的反而少,而战场之上剑确实是吃亏,所以阎云舟来到了这军营中,都不用人督促,这阎家枪法倒是练得勤快了不少。

他们在幽州练兵,阎云墨换防到随州,两兄弟见面的机会倒是也并不多,这天阎云舟正在演武场上,就听有人叫他:

“二公子,世子来了,在营帐呢。”

阎云舟的眼睛都亮了,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脸就去了营帐:

“哥,哥。”

算起来他都有小半年没见过阎云墨了,但是他进营帐看见的第一个人却不是他哥,而是之前被他挑战过的武状元罗明洲,当年那闹得满城风雨的一战仿佛还在眼前,过了三年的时间,阎云舟也知道自己当年多自不量力了。

那一次的事儿让他整整当了小半年京城圈子里茶余饭后的谈资,只不过时过境迁,阎云舟本就佩服强者,倒还真给人施了一礼,这一礼倒是逗笑了罗明洲,三年前刚到他下巴的小包子,现在已经和他差不多高了。

“二公子客气了。”

阎云墨一身银白铠甲还没有换下来,上前拍了一下罗明洲的肩膀:

“就说我这个弟弟今非昔比了吧?”

罗明洲这三年都在军中,和阎云墨倒是颇有交情,晚上三人在营帐外喝酒,阎云舟摩拳擦掌想要讨教,罗明洲却拒绝了:

“你能赢你哥吗?”

阎云舟顿了一下,还真赢不了,罗明洲举了举酒囊开口:

“等你赢了你哥再找我打吧。”

阎云墨一个骨头飞到了他面前:

“你小子可真会说话,我不就输给你一次吗?小舟,回去好好练,待你及冠的时候再找他一战。”

一转眼又是一年过去,阎云舟再回京的时候又是一年冬天,而这一次朝中人心浮动,因为陛下已经辍朝一月有余了。

阎云舟入宫的时候心都有些发紧,帝王寝宫中满是药味儿,这让他想起了他父亲临走的那段时间,屋内也是这样散不去的药味儿。

里面的咳嗽声不断,虚弱无力像是提不起力气一样,苏卿烟也消瘦了很多,她知道,她终会面对这一天,但是她还是希望这一天能晚一天是一天,站在门口的阎云舟忽然有些胆怯,苏卿烟出来:

“小舟回来了,进去吧,陛下今早便念叨你。”

龙**那个一身明黄的人影瘦了太多,那拿着奏折的手指都有些枯瘦,让阎云舟的眼睛没来由地一酸:

“陛下。”

“回来了,这半年倒是消停啊,没听说你又闯什么祸。”

李崇抬眼看向这已经比他还高的小子,再不是小时候的模样了,比之从前,阎云舟已经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还和从前一样凑到李崇跟前,忍着眼中的酸涩:

“臣哪能一直叫陛下不省心呢。”

李崇笑道:

“嗯,是长大了,都能称臣了。”

阎云舟陪着李崇用了晚膳,却发觉他几乎没有动几次筷子,饭后却咳的起不了身,这一晚他留在了宫中。

第二天李崇撑着起身到了院子:

“耍一段剑给朕看看。”

阎云舟应了一声,拿了侍卫递上来的剑,这一年其实他少有练剑的机会,但是兵器一途大概殊途同归,这剑此刻握在手中并无分毫生疏,剑招信手拈来,挥洒自如,出手再无犹疑,已有大开大合之势。

比之三年前那个在宫中练剑的少年,这剑已颇具剑意了,不过从前那肆意的剑招终究因为这一年多军营的经历,而隐约间带上了一股子杀伐的果决。

李崇幽幽叹了口气,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快意江湖的少年郎或许终有一天会成为镇守一方的将军。

阎云舟放下了剑,额角有些汗,但是看向那明黄身影的目光中的慕儒之意却并未消散,李崇招了招手,他自知时日无多,眼前的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人生在世有诸多的情非得已和身不由己,所以此刻他还是想给眼前的孩子最后再选择一次的机会:

“嗯,这剑法确实精进不少,小舟,若是现在让你选,你是像闯**江湖还是身处军营?”

阎云舟手中握紧了剑,脑海中浮现出很多的画面,有说书人口中那快意恩仇的武林,也有那日日训练插科打诨的军营,有惊鸿一剑的剑客,也有战场上的残红如血,十里狼烟。

纷繁思绪渐渐消散,阎云舟的目光清明又坚定:

“我选军营。”

江湖侠客救之一二人,不若镇守边疆守一方黎民,一身武艺投报疆场或许才是最有价值的选择。

“那江湖不想去看看了?”

少年一身劲瘦骑装,剑负背后,自有一番傲骨:

“江湖那么大,北境一样是江湖。”

李崇点了点头,苍白的面上多了两分笑意:

“那固执的老家伙倒是能生出这么通透的儿子,好一个北境一样是江湖。”

李崇终究没有撑过这一年的冬天,他下旨立了苏贵妃为后:

“烟儿,好好活着,替朕看着这大梁的河山,若是有一日你不想在宫中了,朕也给你留了出宫的退路。”

苏卿烟的眼泪滴滴落下,她对这一日有了心理准备,李崇走了她的心也死了,在哪里对她而言并无不同,她会替他看着这大梁的山河。

27下的丧钟传来,阎云舟跪在了雪地上,送着灵柩入地宫,眼前都还是从前一幕幕的画面,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离别,却次次痛彻心扉。

丧仪过后,他骑马回城,一个人站在青华门外良久,清冷的甬道,看着熟悉又陌生,这里再不会有拿着鞭子要追着他打的父亲,不会有赶来为他解围的太子哥哥,也不会有能容他避难的陛下了。

回去的时候他牵着一匹马,任由雪花落在身上,宁咎听到了他的喃喃自语:

“怎么说走就都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