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高考却给她这样的回报
高考后网上很快就出了标准答案,芷卉对过一遍,感觉发挥正常,数学可能比平时稍好一点,两道立体几何大题都没出错,压轴题没有全对,不确定能拿到多少步骤分。
之后的两个礼拜,除了跟闺密们约着去逛了趟商场,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家里吃吃喝喝。
校长推荐的保送名额最后给了李悦,不过她倒是心态良好,没芷卉那些心理负担。在甜品店一起喝冷饮时,时唯问:“最后报了什么专业?”
“肯定是新闻呀。”镀金当然要镀24K的。
时唯咬着吸管想了想,转而问芷卉:“对你有影响吗?她们被保送占不占招生计划?”
“应该不会,我们招生指南上专指高考统招的计划人数吧。”芷卉看了眼李悦,猜想其实这也正是她坦然之处,虽然的确走了捷径,但没有挤占别人的道路。
“你估分够吗?”时唯关心芷卉。
“感觉够了,我估分怎么也得有550分吧。”芷卉说。(注:上海市高考总分满分630分,其中文综满分30分。)
“哦?考得可以嘛。”
没想到出分当晚,芷卉被电话中女声报出的第一个数字吓蒙了。
语文102分。
她甚至无力举笔往面前的稿纸上记下这个数字,整个高中阶段,她的语文分数从来没下过120分。
妈妈注意到她反常的神色,紧张地站在旁边催问:“怎么了?”
后续的分数虽然过了耳,但她通通没听清,直到最后听见总分543分,才缓过来一点。
挂断电话,父母都不敢发出声音。
她说了“总分543分”让父母先安心,拿起听筒重播一遍。
语文102分,数学138分,英语150分,历史126分,文综27分,总分543分。成绩不算差,去年复旦新闻专业录取分数线是537分。
但语文102分是怎么回事?
妈妈也觉得纳闷:“你对过客观题答案,正确率怎么样?”
“正常啊。”虽然语文是第一科,刚拿到试卷,她有点静不下心,但很快也进入了状态。关于作文,她看过专家老师们的破题分析,没有写偏。八股文的常规套路,连每段写什么都是固定的,能差到哪儿去?
数学分数比她估计的高几分,语文分数比她估计的少了20分。数学超常发挥的喜悦完全被语文意外考砸的困惑冲散了。
第二天她才想起给认识的同学打一遍电话,询问大家的情况。
溪川总分573分,正常发挥,不是状元,但北大应该稳了。
时唯总分577分,数学150分,正常发挥,不是状元,还有20分加分,北大应该也稳了。
但连K班也没有人像她这样爆冷门,拿到一个奇低的语文分数,语文低分的同学都是一贯差,很难爆冷门。连吴女士挨家打电话询问考试分数时,听到芷卉的情况都陷入了疑惑:“怎么语文还能考砸?”
事实是,语文也会有人考砸,比如江寒。他居然没有及格,刚好卡在89分,全A班就他一个人有不及格科目。其实他平时语文也就90多分。有时100分出头的水平,89分不算意外,马德堡对此不予置评。不过他的数学、物理都接近满分,英语也过了140分,复旦还是稳进。
可问题是,京芷卉语文怎么可能考砸?比起江寒语文不及格,这才更让马德堡感到匪夷所思,这几乎可以算得上本届毕业班“黑天鹅事件”。
爸爸去找人打听一圈,回来提议:“向教育考试院提出申请,可以要求复核成绩,你想复核吗?”
她自己又做了很多功课,查了一些资料,得知成绩复核只是复核各题得分相加是否无误,不能复核阅卷痕迹,更不可能质疑阅卷标准,重新阅卷。眼下的情况,客观题没出大错,只可能是作文被给了低分。复核没有任何意义。
虽然憋屈,但也只能算了。
出分后第三天是返校日,芷卉前一天晚上给全班打了电话,通知务必穿好制服,因为缺席成人仪式,K班没有毕业照,特地约了摄影师来补拍。溪川都答应来了,谢井原却来不了。
大家的任务都告一段落,就他一个人还没完成,最后的竞赛在7月下旬,现在正是备战紧张的时候。
芷卉虽觉得遗憾,但也没敢多搅扰。
临挂电话时,他突然主动提起:“我听说你语文被压分了?”
芷卉愣了愣:“是的。”
想来这奇谈已经传遍年级,他知道也正常,但是她很感动,他没说“考砸”而说“压分”。
“考完了就别再为这个郁闷了,放开玩吧。”
“嗯,你加油。”
当时装作云淡风轻地祝福,第二天到了学校,她却忍不住跟云萱、溪川嘟囔抱怨。
“三年了,没有一次班级合照他在场,之前A班运动会、校庆日也都合照过,他每次都出去竞赛了。没想到连毕业照都拍不了。”
云萱说:“多大点事啊,拍不了用技术手段把他加上去好了,我来加。”
“那也得有素材啊,起码得让谢井原单独拍个素材发过来。”溪川挠挠头,“估计他不会配合。”
“有素材,他去年参加竞赛获奖时领奖的照片,圣华官网有,全身正装,换一下衣服应该不难吧?”芷卉说。
“这个容易。”云萱满口答应。
钟季柏蹙着眉转过头:“云萱你怎么这么可怕,换装换到谢井原身上了?”
云萱白他一眼。
这时何琳在门外喊着“芷卉,有人找”,把她叫了出去。
溪川继续说:“那我们把老刘也加上去。”
云萱迟疑片刻:“这不要了吧。有的同学可能会觉得瘆得慌,我们记得老刘,但我们也得接受老刘走了的事实啊。”
溪川垂下眼沉默了,看不出在想什么。
钟季柏还在追加理由:“而且你把老刘和谢井原一块儿加上去,显得谢井原好像也死了,怪怪的。”
门边突然掀起一阵起哄声。
三个人齐齐往外望去,钟季柏问顾钦钦:“怎么了?”
女生笑嘻嘻说:“有人对阿京表白。”
“啊!男的女的?”钟季柏从座位上蹿起来,又蹦又跳地跑去了后门边。
云萱和溪川慢了半拍,也跑了过去。
没什么悬念,芷卉过了一会儿就把人拒了,回到教室,被硬塞了一束花。
钟季柏竟有点意犹未尽:“要是谢井原在就好了,我想把他推出去,看他能怎么办。”
“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芷卉用花砸他脑袋。
没坐下片刻,座位靠门口的杨昊又叫:“京芷卉,有人找。”
云萱笑着摇摇头:“来点新意,去‘绿’了谢井原。”
钟季柏惊恐地回头看她:“你和谢井原什么仇?”
“他刮花了我手链上原来的脸。”云萱指着手腕控诉道。
回到家,钟季柏忍不住问:“你怎么干得出这么幼稚的事?刮花别人手链上的脸?”
谢井原停下笔,有点无奈:“能是我主动刮的吗?京芷卉把那个手链扔了,卷进我自行车车轴里了。”
“说到笨京,今天有46个人跟她表白了,不只有我们年级,还有其他年级的。她因为不停进出教室,忽冷忽热,回家时都感冒了。”
谢井原笑起来,频繁接受表白的副作用居然还有易感冒。
“你还笑得出来?你知道46个人是什么概念吗?将近三个班的男生喜欢她,我们整个学校才33个班,这是个什么比例!你就不觉得紧张吗?”
“我跟她一个大学,可以慢慢追。”谢井原说着,继续做题了。
“你还这么不急不慌,能追到她就见鬼了,追到了也会被绿的,我告诉你。”
谢井原一边做题一边笑着问:“我们班没人表白吗?”
“我们班,老实说,我以前觉得梁涉和刘奕翔喜欢她,被你吓回去了吧。”
“所以你看,能看见我的都会被吓回去。”
“你只管吹,等着被‘绿’啊。”
“吴女士今天有没有继续教训你们?”他倒是挺好奇,遭遇全员逃逸之后,吴女士会是什么反应?
“吴女士今天没怎么出现,毕业证让我和啾啾搬来发的,就拍毕业照时被三请四请,耗到摄影师的相机快没电了才露了个面,拉着脸还生着气呢。”
吴女士叫钟季柏干活不奇怪,却叫了啾啾。
难怪当时告别式上他感觉好像少了人:“所以那天就储緧薁一个人参加了成人仪式?”
“我的天!你不是记不住名字吗?你居然记得储緧薁!”
谢井原回忆了一下,除了钟季柏、柳溪川这些早就认识的,这大概是他进K班记住的第一个三个字的名字。
“因为京芷卉念太多遍了。”
运动会前后那会儿,京芷卉总把她错叫成“秋秋”,柳溪川在旁边纠正是“啾啾”,接着她就陷入纠结“为什么叫啾啾”,溪川的理解是“可能因为长得像鸟”。
钟季柏依然感到惊异:“要不是今天听吴女士叫她全名,同学三年,我都以为她叫‘猪啾奥’!”
终于真相大白。
谢井原笑笑:“那你是文盲。”
芷卉这次感冒有点严重,都怪钟季柏喜欢把教室空调设置到18度。一冷一热,到下午她就已经不舒服了,浑身疼痛,抱了一堆花,回家就躺下了,晚上发烧到39度,之后四天每天晚上高烧。
她持续躺了一个礼拜。
临近康复这天,她睡了半个上午,迷糊间接了个电话,对面问:“你还好吗?”
她睡眼惺忪地答:“快好了。”
对方愣了愣:“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
第一批录取投档日!
芷卉从**一跃而起,没顾得上别的,给电脑开机。在等待开机这短短几秒里,她才意识到和自己通话的那个声音是谢井原发出的。
感觉他……听起来不太高兴。
女生慌慌张张把手机捡回来,声音打着战:“我落榜了吗?”
“没有。”
“你查过了?”
“我……不知道你总分多少。”
“我543分。”
“你还是自己查比较好。”
她下意识咬着指甲,有种不祥的预感,在搜索框输入关键词,点击搜索。
复旦大学新闻专业最低录取分数线544分。
再刷新一遍,没看错。
她长吁一口气,血液流不回心脏,大脑被无数蚂蚁围攻啃噬,而神经已经一寸寸碎断,无论怎么掐自己的手,都感觉不到疼痛了。
灭顶的绝望像海水一样把人淹没。
手机那边,谢井原还没挂断,语气格外冷静:“不要哭,我查了一下,如果本专业绩点优异,大二可以申请转专业。”
她很感激这个时刻有他在电话那头陪着自己。
多么可笑,她破釜沉舟,把什么都扔掉,信誓旦旦要去高考考场上证明自己。高考却给她这样的回报。
果然是太理想主义了吗?
下定决心时她说过一万遍“凭实力”,如今回想起来才开始怀疑,高考能否百分之百代表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