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興府少尹府上的燈燭皆已燃起,地龍漸暖,客人與主人於書齋側旁小廳內休憩,廳內陳設古雅清新,字畫立軸亦不多,多用盆花綠植點綴粉牆,倒有別有一番富貴閑人的氣韻。
此時仆人送上茶點後噤聲離去,屋內隻餘去年剛剛走馬上任的寧興府少尹劉溯、他已致仕告老的恩師佟鐸與其剛剛年滿十九歲的第三子佟師沛。
“方則幼弟這次解試成績極好,不枉恩師回鄉看護奔波辛苦,隻是聽聞聖上已欽點了翰林學士承旨曾玄度大人為此次省試主考,曾大人為聖上近臣,作文又喜生僻駢詞,方則幼弟這一個月還得再研讀些六朝詩賦方能穩妥。”劉溯手邊正放著學事司奏報的寧興府解試發榜成績,如今府尹重病,他剛領下旨意暫代職權,此等大事必須經由他手。
“你不許誇他。”佟鐸六十歲上下年紀,卻是須發全白衣著純素淵渟嶽峙,似對這個成績並不滿意,“他自小就是被誇大,誇成今天這個樣子,一點小成績就飄然不知足下幾何,說到底也不過是個解試第二名罷了。”
劉溯已在佟鐸門下二十餘年,貫是親厚,更知道恩師脾氣,此時忍不住笑道:“恩師剛看到發榜時可不是這樣說的。”
“在雲中這段時日還好有劉世兄替我說話。”佟師沛一張俊臉極有少年人的英氣,又總帶著發自內心的笑,說話時語調都常是往上揚的,“不然我爹一日三頓教訓下來,我入場考試戰戰兢兢,哪能答出這個成績?”
劉溯知道佟鐸極愛這個兒子,果然聽他這樣打趣,一貫嚴肅的恩師也是不氣,反而苦笑搖頭道:“這個輕佻樣子如何入朝為官?怕是要把我的恩榮都毀了,也罷也罷,反正也要閉眼,由他胡鬧去吧……”
“恩師說這話可別怪學生反駁,方則幼弟自小聰慧,相國寺宗定禪師都曾誇他是‘睿慧造化’之人,又有恩師您言傳身教,以此品性家學入朝為官定然也是將來的國之重器。”劉溯已看過佟師沛的應策時文,自己十九歲時未必能如,這些話也是發自內心,並無矯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