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江女侠

荒江女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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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觞祝华堂神童献绝技剑飞杰阁怪客说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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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无奈,依旧跳下,回到屋中。玉琴说道:“这个怪客,真有非常的本领,可惜他竟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肯和我们相见,使人奇怪得很。”剑秋说道:“此人的剑术只在我们之上,不在我们之下,原来他腰里缠着一条黄金带,乃是他炼就的宝剑,能柔能刚,亦神亦奇。”李鹏道:“呀!这个我也瞧见的,怪道我心里有些怀疑,这样一个渺小的孤客,却把黄金缠在腰里,未免谩藏诲盗啊!”

三人正说着,忽见窗外有个人影一闪,剑秋连忙跳出去。玉琴以为那个怪客来了,跟着出视,见剑秋手里正提着一个店伙,那店伙满身淋漓,向剑秋哀告道:“请爷饶恕我的狗命吧,我刚才见了爷的剑光,吓得躲在水缸里,只把一个头钻出水面,现在想趁爷们不备的时候逃生去的。”玉琴叫剑秋把他放下,细细问他道:“现在你快把店里以前的情形老实告诉我们知道,若有半句虚言,休想活命。”

店伙道:“我到店里还不到一年,我所知的便是店主姓佟,名元禄,因他瞎了一眼,别号独眼龙。

他们父女开这黑店,很是秘密,对于往来客商不是个个动手杀害的,只因近几天生意清淡,所以决定下手,我们把肥的杀翻了,宰豁他身上的肉,做红烧大肉和馒头馅子卖。若是有美貌的男子,被我们金铃姑娘中意了,便留下不杀,朝夕要陪伴姑娘恣意寻乐。若逢不快活时或是有了新的美男子时,金铃姑娘便拔出剑来,结果他的性命。

曾记得去年冬天里有姓廖的弟兄二人,携同眷属,路过云浦,借宿在我们的店里,被我们老店主把他们的眷属杀死,财帛抢去,而姓廖的弟兄因为生得面貌清秀,被金铃姑娘特地留下,禁闭在她的房里,逼着他们朝夕**,笑声吃吃达户外。老店主也不管,一任他的女儿风流**。

后来姓廖的弟兄都成了痨瘵疾而死,岂不可怜。又有一个暹罗国的和尚,十分肥硕,要到京中去,他借宿在此间,也被店主杀死,金铃姑娘在他身上得了一只宝镯,十分名贵的。他们父女在此没有亲戚,只有那姓赵的店伙和他们密切些。

有人说以前他也侍奉过金铃姑娘的,所以得宠,现在已被爷们杀死了。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么一点儿,请饶恕我的狗命吧!”剑秋喝道:“你们这家黑店不知害了多少旅客,你既在此做伙计,当然也不是好人,决难饶你。”

那店伙吓得浑身抖起来道:“我是因为家里没得饭吃,不得不出来服役,我又没有本领,始终不曾动手伤害过人,可怜我还有八十九岁的老母在堂呢!”

又向玉琴请求道:“姑娘请你大发慈悲心肠,饶恕我命,当终身感德。”玉琴便对剑秋微笑道:“他已告诉我们一些事实,饶了他罢!”

剑秋又对店伙喝道:“你既有八十九岁的老母在堂,为什么要做强盗的勾当,姑且放你回去,须要切实痛悔,我今留下你一些纪念。”说罢手中宝剑一起,那店伙的左耳朵已被割下,抱头鼠窜而去。李鹏也在后面看着说道:“你们做得好爽快!”

二人又回进屋子,剑秋说道:“我们既把店里的人杀死,为地方除害,但去的以前也须有个交代。”

玉琴点点头,遂去寻着笔砚,饱磨香墨,要在墙壁上题字。李鹏笑道:“请你们留名罢!今夜我是无功可言,不必掠人之美。”

剑秋遂提笔写着一行大字:“佟氏父女,开设黑店,历年伤害行旅,罪大恶极,故诛之。”下署“琴剑”两字,笔势奔放,如龙飞凤舞。

玉琴看了欣喜道:“师兄竟有这般好书法,可以媲美右军,足见多能。”剑秋掷笔而笑。三人坐到天明,遂收拾行箧,离了黑店向临城走去,好在路已不远,不必再雇骡车了。

三人到得临城便望九胜桥神弹子贾三春家里来,此时已有许多祝寿的英雄好汉到了贾家。贾三春状貌魁梧奇伟,紫膛色的面皮,双目炯炯有神,颔下一撮短须,接待之间,很是谦煦。贾三春也闻得荒江女侠的大名,以为不知是怎样的勇悍妇女,今见玉琴婉娈温文,是个非常秀丽的小姑娘,谁知她具有一身惊人的本领呢,心中很为敬佩,便留他们住下。

距离他的寿辰还有三天,玉琴觉得空闲无事,常和剑秋出去游玩。剑秋虽是英武,然而他待玉琴很是温存体贴,更兼他谈吐隽妙,倜傥可喜,所以玉琴虽然凛若冰霜,不可侵犯,但她一颗芳心已渐渐地被剑秋的柔情灌溉得活跃起来,觉得天下惟剑秋为知己,是她惟一可爱的伴侣。

本来爱情这个东西,是奇妙不可思议的,随时可以发生的,好似磁石吸铁,琥珀拾芥,自会接近而恋慕,百炼钢也能化为绕指柔,茫茫宇宙,充满着的便是情,任你英雄豪杰,侠女贤媛,却难逃出这个情的范围啊!

贾三春的住宅很大,所以虽有许多客人下榻,不愁拥挤。到了生辰的那天,景贤堂上寿幛中悬,华烛高烧,四海英雄,跻跻跄跄,到有二百余人,都来送礼上寿,可说群雄毕至,侠士满座。

原来神弹子贾三春此次做寿,也有一个作用,只因他有一位老友,姓瞿名思伟,是皖北一带很有名的英雄,在京中触犯了某王爷的怒,把他害死,家产悉数充公,剩下他的妻孥,无人照顾,特地赶来到贾家来托庇。

贾三春因借做寿为名,邀请四方豪杰来此聚会,顺便向众人报告,愿将受下的贺礼一齐给与瞿家母子,使他们可无冻馁之虑,又命瞿思伟的儿子瞿英出见。众人见瞿英年方九岁,相貌俊伟,举止活泼,向众人一躬到底,绝没有羞缩的样子。

贾三春又说:“瞿英年纪虽小,现在从我学艺很是不错,少停晚上待他略献小技,给诸君解嘲。”

众人听了,一齐慷慨解囊,都肯额外捐助,有些身边没有带多钱的,允许回家后专足送上。霎时连同寿礼凑集得六千余两银子,瞿家母女有了这项巨款,可以安稳度日了。

到得夜里,贾三春吩咐将酒摆在后花园舞鹤厅和人寿堂上。那舞鹤厅和人寿堂遥遥相对,中间隔着一片浅草地,有三两古木,枝叶撑天,东边便是飞鸾阁,三层楼有数十丈高。这时明月一轮,攒云而出,月光和灯光相映,大家饮酒猜拳,高谈阔论,正在酒酣的当儿,贾三春忽叫瞿英出来,到草地舞一回单刀,给众家英雄指正。

瞿英早已结束定当,抱着一柄龙雀宝刀。众人都停止喝酒,离席走出,分立两旁,看瞿英献技。瞿英先向众人作个揖,然后一亮龙雀宝刀,上下左右地使开来,嗖嗖的有风雨之声,但见刀光霍霍,滚东滚西,不见人的影子,大众都喝声好刀法。瞿英把一路刀法使完,贾三春又命下人取过三条短的线香来,当众点着,过去顺着次序,插在树孔里,对众人说道:“这小孩子会射一种梅花神针,朝夕习练,十分精熟,今晚姑且看他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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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又见瞿英走到远处,距离那树已有百步以外,立定了,举起右手扬了几下,贾三春说道:“好了!”遂和众人走近去看时,只见三支绝细的钢针,凑巧不偏不斜,正射中在三条线香之上,刺入树身,把线香上的火头也射灭。大众啧啧称美道:“小神童将来一定了不得的!”贾三春道:“还要受高明的指教才好呢!”

玉琴见瞿英有这种技艺,十分爱他,挽着他的手和他说话。恰巧有几只乌鸦,在天空中绕着明月而飞。贾三春说道:“这乌鸦讨厌得很!”遂命左右取过他的金兽吞用弹弓,三颗银丸光闪闪地,如流星赶月而去,早有三只乌鸦应弦而落,其余的飞逃去了。玉琴才瞧见贾三春的绝技,十分佩服。

李鹏因为玉琴此来是要探听仇人消息,这个机会瞬息即逝,不可错过,遂和贾三春说明意思,贾三春便代玉琴剑秋和众人介绍。

众人有一大半听得荒江女侠的英名,又知他们二人都是昆仑派的剑侠,当然恭敬,且要二人舞剑,贾三春也要一观玉琴的剑术,也在旁敦请。二人推辞不得,只得脱了外衣,走到草地上,向众人行个礼,拔出剑来对舞。

但见青白二光盘旋上下,如惊电穿云,俊鹘凌空,忽而分离,忽而并合,冷气森森,逼得人毛发悚然,树叶簌簌地落下。舞到紧急时,忽见白光一道,如流星般直飞到飞鸾阁上,跟着青光也飞上去,便在阁的屋顶上,回环而舞。

众人看得正是出神,却又见西北角上飞来一道绝细的黄光,穿到青白二光中,变成青白黄三种剑光,飞舞得更如疾风骤雨一般,不可捉摸。起初那青白二光把黄花紧紧裹住,很是得势,后来黄光愈舞愈大,竟有车轮大小,纵横决**,反将青白二光压逼。

青白二光也腾挪击刺,绝不退让。众人正觉十分奇异,贾三春却拍掌笑道:“原来是他到了。”便见青白二光从阁上 直飞下来,剑秋和玉琴已收住剑光,立在场里。众人又看阁上黄光也没有了,立着一个渺小的人影。

贾三春又大声喊道:“老弟不要再玩什么把戏,快下来喝罢!”便见那个人影如飞燕穿帘般轻轻落到地上,杳无声息。

众人细瞧时,见那人身体很小,好似一段矮冬瓜,不冠不袜,腰里缠着一条金带,向贾三春拱手道:“老哥四十大庆,怎不通知一个信儿,好使我的酒肚皮喝一个畅。”

贾三春连忙带笑陪礼道:“老弟,这个却不能怪我的,老弟浪迹江湖,如孤云野鹤,行踪不定,叫我到哪里去通信呢!”

那人又道:“我还是听得火里金刚卢永的传说,才兼程赶来,向老哥祝寿,路上遇见的趣事很多。” 遂指着剑秋、玉琴等说道:“这两位我也曾在佟家店里相遇的,只因我又去管了闲事,耽误日期,急急赶来,已近黄昏,见二位在阁上舞剑,不觉技痒难搔,遂加入一玩,幸恕冒昧。至于老哥的寿礼,早已献奉筵上了。”

贾三春和家人回头看时,见贾三春自己坐的筵席安放着两个白玉观音,不知何时放在那边的,很是惊诧。贾三春便请他入席同坐,命左右取过一坛好酒和大杯来,斟给他喝。

那人高踞首坐,也不推让,一口气喝了三大杯。贾三春便代他介绍给众人认识,说道:“诸位弟兄,这是我的老友闻天声,一向在湖南山中精练剑术,三湘七泽间很多知道他的威名。他在外边东奔西走,隐姓瞒名,常常做事不给人家明白,暗中助人出险,所以别地方人还不认识他。今天蒙他前来祝寿,荣幸得很。”

闻天声哈哈笑道:“我是来喝寿酒的,我在佟家店喝的四十年陈酒,味道果然不错。”便又对剑秋、玉琴二人说道:“他们以为我喝醉了,哪里知道我只喝得五斤酒,只是诈醉,哪里会得真个醉呢!我和你们二位萍水相逢,可称有缘。”贾三春知他们已在途中见过了,便又代他们介绍。

闻天声对玉琴说道:“原来姑娘便是荒江女侠,前年我到关外,听人家告诉说,荒江之滨出了一位女侠,是一个很美好的小姑娘,正把石屋岭上的大虫一一杀死。我听了很想一见,但因有别的事情羁缠,所以没有拜访,今天得以认识芳颜,且已领教过姑娘的剑术,不愧是一位巾帼之英。”

玉琴也已见过闻天声精妙的剑术,深为钦佩,便向他道谢慨助的美意,并问起那个瞎眼老翁的结果。闻天声答道:“那个独眼龙么?很有功夫,可惜不归于正,所以我要剪除他,但此次侥幸被他逃走。因为在他逃走的时候,我即从后追去,他被我追急了,天又黑暗,眼睛又不清楚,竟失足跌在一个人家埋下的大粪窖里。

我本待把他结果性命,但不愿污了我的宝剑,遂放了他去罢,料想他粪也吃饱了。”众人听了都觉好笑,有几个也知道佟家店的情形,听说已被他们除灭,无不称快。

闻天声说罢,箕踞而坐,一杯一杯的酒喝将下去。剑秋遂立起身向大众拱手说道:“师妹玉琴,千里入关,为要寻找她父亲的仇人,但是还不能得到下落,未免引为憾事,今番诸君在座,都是四方俊豪之士,或能得知此人的消息,此人唤作飞天蜈蚣邓百霸。”

剑秋说毕,座上有沉思的,有交谈的,却无人知道邓百霸来历。只有一个姓单的,是下相人,知道邓百霸是沂州人氏,但因邓百霸离乡已久,所以不知他现在的下落。又有一个关中英雄黄面虎吕明辉,也只知道邓百霸是四川剑峰山万佛寺金光和尚的门下,其他却完全无闻。

玉琴和剑秋、李鹏等正在失望之际,忽听闻天声大笑道:“你们要找飞天蜈蚣么,大约此地除了我没有他人会知道了。只要你们肯多请我喝酒,我可以告诉你们,好让你们去复仇。”

第十三回 妖人施术欺愚民双侠奋勇探古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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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既出,四座寂然,玉琴不意闻天声会知道飞天蜈蚣的,心中大喜,便起来向他行礼道:“闻先生既知我父亲的仇人,快请明白指示,好使我们去复仇雪恨,先生若喜欢喝酒,当谨奉美酒百坛以供一醉。”贾三春也说道:“老弟要喝酒,我这里多得很,请你说罢!也不枉女侠来此一遭。”

闻天声又喝了一大杯酒,舔嘴咂舌地说道:“好酒,好酒!我来告诉你们罢:飞天蜈蚣邓百霸自从四川剑峰山万佛寺金光和尚学艺后,已有很好的本领,只是他不肯归正,依旧干那绿林生涯,坏在金光和尚的门下,都是邪僻的人物,金光和尚自己也是一个妖魔,所以无人去干涉他。

现在他正在口外白牛山拥众自豪,只因他的部下都在蒙藏一带干那犯法的事,有时也往俄国境内去做一批买卖,因此内地却不知道他了。至于我怎样会知道呢?在今年正月里,我到蒙古去探访一件事,途过白牛山下,凑巧遇着他的部下来觊觎我腰里的黄金带,我暗想,何来鼠辈,敢捋虎须,遂放出剑光,他们知道我是能人,一齐俯伏乞恕。

我便问他们在什么人的部下,他们便把详细情形告诉我,才知他们已改编成一种军队式的组织。飞天蜈蚣虽是草寇,其志不小。我想见见他这个人,他们又说飞天蜈蚣和几十个同志到库伦去了,我遂放过他们,自去干我的事,回来时又因有别的事情羁缠,没有走过那个地方,但我心里已记得有这个人,却不知是女侠的仇人呢!女侠要报大仇,只要出塞一走,便可了事。不过他的党羽很多,必须谨慎从事,方可剜刃其胸,克奏大功,将来我当来祝贺。”

说罢又喝了一大杯酒,玉琴遂向闻天声多多致谢。闻天声又对剑秋、玉琴二人说道:“听说二人是昆仑门下,你们的剑术我也领教过了,果然不错,将来我也有事要上昆仑拜访令师,要烦你们二位介绍呢!”二人唯唯允诺。

闻天声只顾把大杯的酒来喝,约摸也喝去了有五、六十杯,但是一些没有醉意。贾三春遂吩咐下人把自己藏着三十六年不用的梨花春好酒拿来。闻天声听了,嚷道:“老哥,你既有这般好酒,为什么不早些拿出来呢?”

贾三春笑道:“今天喝的都是好酒,只因为你喝不醉,所以愿把这坛梨花春来醉倒你。”这时一坛梨花春已取得前来,闻天声连忙跳过去,自己开了坛口,来不及倒了,双手捧起那个酒坛,咕噜噜地直着喉咙尽喝,好似苍龙取水一般,看得众人都呆了。

闻天声喝了一刻,把坛子放下,舔嘴咂舌地对大众说道:“今晚恕我无礼,这个梨花春酒味果然出色,使我喝得真个畅快,记得我生平有一次喝得最为爽快,便是在岳阳楼头喝醉了,被洞庭湖中的剧盗把我捆缚而去,载在舟里,要把我葬身波涛中,到底被我用了巧计脱险,直到现在,没有再遇见这种事。

那天在佟家店里喝的四十年陈酒,也是很好的,可惜我要对付他们,不能喝个畅。今晚这个梨花春配了我的胃口,我必要把这坛好酒完全放到肚中去,若是喝不完时,我可以留在明天喝的。”

说罢又把坛子擎起凑在嘴上,大喝而特喝。众人看他喝酒,各人自己却不喝了,却见在闻天声赤脚立的地方涌起一大堆水来。原来便是他喝的酒都从足下排泄而出,所以不容易醉了。停一会儿,一坛梨花春已被他喝个罄净,倒在椅子里睡着了。贾三春便令下人扶他到后边客室里去睡眠,时候已是不早,酒阑灯灺,各自散席。

惟有玉琴心里说不出的快活,因她已探得亡父仇人的下落了。

到了次日,众豪杰都陆续告辞回去,却不见闻天声的影踪,玉琴很想再和他见面谈谈,所以有些疑惑,向贾三春询问,才知昨夜闻天声醉眠房中,今晨不见起来,贾三春自己已和仆人推门进去看时,榻上空虚无人,户牖紧闭,但是闻天声却不知到哪里去了。

玉琴听说,很觉惘然若失,遂和剑秋商议要动身出塞,寻找飞天蜈蚣,剑秋当然赞成,且愿跟她同往,但李鹏却要回乡去了。二人便和李鹏相约,复仇以后,必到丰禾驿一行,探望李鹏夫妇。

李鹏也说道:“愿你们此去,所当者破,早复大仇,使我得听捷音,雀跃而喜,才不负女侠的孝义了。”当日李鹏先去,二人又在贾家多留一宵,贾三春有个女儿,年纪只有七八岁,生得聪明伶俐,也从他的父亲学习武艺,很能领悟,名唤芳辰。自从玉琴来贾家后,她对玉琴很是亲爱,常要跑到玉琴身边来和玉琴问答,玉琴也很喜欢她,时时拉着她的小手,把自己石屋杀虎的故事讲给她听,所以贾三春很愿玉琴住在他的家中教他的女儿,可是事实上办不到的,只好看她去了。

二人和贾三春分别,离了临城,重又北上。一路朝行夜宿,到得东光。那东光是直鲁交界的一个热闹市镇,居民很多,二人来到镇上,日已近午。剑秋肚里更觉饥饿,遂找到一家饭店,进去坐定,点了几样普通的菜和玉琴同用午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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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见镇上的人,来来往往拥挤得很,男女老小手里都拿着香烛纸锭,说道:“快求神仙去,过了时候,神仙便要不见的。”玉琴听了心里有些奇怪,对剑秋说道:“神仙是虚无缥缈的,难道真有的么?”

剑秋道:“总是乡民迷信罢了,佞神求福,是常有的事。”二人正在谈话,恰巧对面坐上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翁抢着说道:“你们二位谅是过路的人,却不知道东光真来了两位神仙,便是吕洞宾仙师和何仙姑,也是东光人民的福气。”玉琴听那老翁说话,面上露出不信的样子。剑秋也道:“那里会有这种事?”老翁见二人不信,便停止了喝酒,絮絮滔滔地把神仙如何显现的情形告诉二人听。

原来在东光镇的北头,离市稍远,地方很是清静,有一个吕祖师庙,香火甚少,屋宇和神像都已破旧,庙中只有一个姓袁的老道看门扫地,也没有什么事做。相距吕祖师庙不过数十步,有一古塔,相传是本地一个姓程的孝子建造的,已有几百年,现在也已荒废得无人过问,古塔斜阳,黯黯相对。

据故老传说,在百年前头,塔上曾有一条巨蟒出现,常在月明之夜,高踞塔顶纳凉。有见过的人说,蟒首好似巴斗,蟒眼无异两盏小灯笼,在塔上光闪闪地转动。有几个好事的少年,奋勇上去刺探,却没有下来,上下不通,直到现在,不知那巨蟒可还在上面。

两月以前,某日早晨,有一个樵夫吴六,挑着一担柴从塔下经过,偶抬头,觉得塔顶有个人影,立定脚步,向上仔细一看,才见有一个戴着华阳巾,披着羽氅的道人,盘膝坐在塔顶上,手里拿着拂尘动也不动。吴六大为惊奇,便放下柴担去唤邻近的居民前来观 看。

有一个教书先生,戴上眼镜,走到塔下一看,便对众人说道:“这就是三戏白牡丹的洞宾仙师,我们地方来了仙人,快快跪拜啊!”于是众人被他一说,深信教书先生见多识广,胸有学问,他的说话一定不会错的,遂一齐向古塔跪下,叩头如捣蒜一般。一传十,十传百,哄动了东光全镇,以及四乡的善男信女。老的少的,富的贫的,都来瞻仰仙师法相。

可是一到下午二三点钟时,仙人忽然不见了,到得明天早上,仙人又照常出现,乡人又来敬拜,便在塔下焚香顶礼。

因为这塔有数十丈高,寻常人既无胆量,又无本领,那里能够爬到塔顶上去。况且仙人坐在塔上,始终不动,到了时候一眨眼便不见了,真非仙人不能。二则塔旁本有那个吕祖师庙,装束一一相同,不是神仙,还有谁呢?有些神经过敏的人,便说塔上显现的吕祖师,必然是庙中的祖师,一而二,二而一,我们快到庙中去烧香罢。于是众人又赶到庙中来烧香。

把个破败冷落的吕祖师庙挤得水泄不通,香烛摊陈列得不计其数,还有许多小贩,也来做买卖,凑热闹,那庙中的老道更是笑逐颜开,在祖师殿上照料香烛,收着每人三文的点烛钱,放得他的布袋中饱满起来。一天,老道忽然当着众人宣布说,他昨夜见祖师爷向他显现,叫他要向当地人民捐募金钱,把祖师庙重建起来,祖师爷将于本月十五夜里在庙中亲自说法,劝化世人,叫凡系虔诚相信的人斋戒沐浴,都来顶礼。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大家伸长了脖子盼望十五夜快快到临,也有许多人渴欲听祖师说法,预先就持斋起来。到了十五夜吕祖师庙中挤满了烧香的人,一排一排的在殿上庭中坐着,静候祖师法驾下临。

果然,到了三更时分,忽有白光一道从墙外飞入,直到殿上红灯影中,早见祖师爷已盘膝坐在神坛上,装束容貌和塔上一般无二,大众都向祖师爷叩头,竭诚祷告。

祖师爷遂把拂尘一挥,向大众说道:“我在洞府见下界人民将有浩劫,不忍众生遭难,故愿到此地来现身说法,劝化尔等速速皈依祖师爷座下,诚心修道,才可脱离灾殃,尔等若能信奉我的,我当每月逢五向你们说法,你们愿意做信徒的,快把姓名履历详细写在信徒册上,交给袁老道掌管。凡在我门下,都是弟兄姊妹,有福同享,倘有灾殃来时,我当一例救治。”说罢,便瞑目而坐,兀然不动。

众人听了这话,都是很虔诚地相信,愿意皈依祖师门下避祸求福,一声不响地坐着。不多一刻,便见祖师爷手中动了两动,一阵烟雾冲起,把众人的眼睛都迷住了,及至清明,再看祖师爷已不见了。

众人自庆有缘,欢呼而归。自此以后,每逢初五、十五、二十五三天,祖师爷必来现身说法,众信徒都慷慨捐资,重建祖师庙,造得金壁辉煌,华丽非常,信徒逐日增多,传播到远近各乡村。

后来又有一个年轻的仙姑,突然显现,向众人说法,来无影,去无踪的,更使人惝恍迷离。经祖师爷的指示,始知是八仙中的何仙姑。祖师爷又说:“我既在这里,以后常有仙界中人来往,只要你们相信,必然呵护你们平安无恙。”

东光一镇的居民,哪有一个不十二分地虔诚敬奉!有几个乡人得蒙祖师爷青眼看待,带他们到塔上去,到过塔上的人都说塔上好似金阙琳宫,仙人住的地方非有灵根的人不得上去,至于那条天蟒 早已成了地仙了。有人问祖师爷在塔上说些什么,他们都说天机不可泄漏,如不严宁,必遭雷殛,又说他们上去时,祖师爷叫他们一齐闭目,切不可以偷看,自己觉有人提携而上,真似腾云一般,下来时也是如此。

玉琴和剑秋二人听了老翁告诉的这种荒诞奇异的事情,觉得其间很有可疑之处,不能确信。老翁又说:“今天下午祖师爷将在古塔上显现,散发百道灵符,得着符的便可用开水冲下,可以却疾延年。所以,你们看街上已有许多人前去了,你们如若不信,尽可前去一观,自然也相信了。”

剑秋又问道:“这里地方官可曾知悉么?”老翁道:“那有不知之理,起初派人来查勘,说要封闭吕祖师庙,拆毁古塔,但是这里人民全体反对。说也奇怪,便在那夜,地方官的一颗印不翼而飞,明日寻找,见那印高高悬在大堂的正梁上,除却神仙,没有人能干的,吓得那地方官也不敢多管闲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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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琴听罢对剑秋带笑说道:“天下竟有这种事么?我们可去一观虚实,看看这祖师爷究竟是何许人物!”

老翁点头道:“耳闻不如目睹,你们自己前去看了,便知真是神仙哩!”玉琴遂和剑秋吃罢午膳,付去酒费,出得店门,见有几个烧香的妇女正到吕祖师庙去,二人跟随她们一直走到吕祖师庙门前,果然十分热闹。

一片广场摆满了许多香烛摊、食物担,以及看西洋镜说大鼓书等各种玩意儿,那吕祖师庙气象一新,烧香的男女挤出挤进。二人跟着进去,见庙上许多香客,朝着祖师仙像下拜,冲天炉内香烟缭绕,氤氲得两边不分明,一个老道士忙着代众乡人点烛。

二人看了一遭,觉得没有什么奇异之处。忽听有人从外面跑进来嚷着道:“祖师爷已在塔上现身了,我们快去参拜,接受灵符罢!”众人一听这话,烧香也不顾了,大家都往外奔,如潮水一般涌出去。

二人挤在人丛中各把两臂一挺,如铁扁担一般推开众人,很自由地走着,不怕拥挤,早走出庙来,往地面田岸上转过去,便见前面树林中巍巍地耸着一座七级浮图,墙壁已成古旧,蒙着翠蔓,被风吹着,好似碧波**漾一般,很是幽雅。

这时大众有的向着古塔俯伏下拜,有的口里不知喃喃地念着什么。二人举头一看,却见塔顶上真的端坐着一位仙风道骨的吕祖师,玉琴运动慧眼,细细瞧去,觉得这位神仙表面虽似清奇,实在和寻常人没有什么大异,不过若是他不是神仙,那么这个很高的古塔一无攀援,他竟能坐在上面,动也不动,非有本领的人,不能这个样子自在的,大约是什么妖人,故意炫奇作怪,煽惑愚民罢了。

剑秋也是这样想法,且立在旁边静候。隔了一刻,参拜祖师的人益发多了,塔的四围黑压压地万头攒动,忽见祖师爷取出一个葫芦,向下倾倒,便有许多小符在半空中飘落下来。众人大喊:“快接受灵符呵!”但是很奇怪的,各人只是口里喊着,身体仍旧不动,却不去争夺,那小符落到谁人的头上,便被这人取去,因为这是祖师爷的意旨。大家心里只盼望自己幸运好,灵符落到他的头上,并不敢侥幸抢取。

恰巧有一张灵符落到剑秋头上,剑秋伸手接了,和玉琴一同观看,见这符不过五寸长,三寸阔,黄纸上用描红写着三个似蝌蚪般的小字,不知是什么把戏,剑秋便向旁边一个男子问道:“得了这个符有何用处?”

那男子道:“罪过罪过,你还不知道么?你是过路的客人,偏被你的幸运儿好,祖师爷赐给你这道灵符,象我却要得也得不到呢!你回去后,可以把这灵符就火上化了灰,用开水很诚心地吞下去,包你祛疾延年,有说不出的好处!”

剑秋哈哈笑道:“原来如此!我却没福消受,把来送给你罢。”

那人正色问道:“可是真的么?”

剑秋把符递与他道:“当然是真的,你取去便了。”

那人又向旁边偷看,觉得没有人注意,便接在手中,踅向后边而去。剑秋和玉琴久立不去,要看那位祖师爷如何走法。等到日落西山时,一抹斜阳,映射在古塔上,如火珠将坠,金镜初开,只见祖师爷手中一扬,有一样东西泼剌剌地向天边远处飞去,众人跟着瞧看,等到回转头来看时,那位祖师爷忽然杳如黄鹤,大家都说仙人去了,我等回家罢。有得着灵符的人莫不喜孜孜地归家,一霎时纷纷如鸟兽散,只剩芳草斜阳,和那古塔作伴。

剑秋和玉琴也在夕阳影里缓缓走着,玉琴对剑秋微笑道:“我却又喜管闲事了,依我看来,那塔上的祖师爷哪里是吕仙显现呢,一定是江湖妖人愚弄那些无智识的乡民,方才发出怪声的东西,不过是一种特制的响箭罢了,他却借此隐去,但逃不过我们的眼睛,明明见他一闪身跳入塔中去的,所以我想在今夜要冒险到塔上去一探,因为我的脾气见了奇怪的事,总不肯轻易放过,一定要探个水落石出方惬我意。”

剑秋道:“我也和师妹一样的,好似这是眼前一个很奇妙而很有趣味的问题,急待我去解决。方才我听老翁的说话,也大有可疑,因为外面邪教很多,往往假借着神仙,号召愚民,阴谋不轨,扰乱地方。如今邪教猖獗,近来很是活动,今夜我们不妨到塔上去一探,便在真相了。”

二人决意不去借宿,遂返到镇上,在一家酒楼里用罢晚餐,还听得有人纷纷传说灵符的事,二人悄悄地依然走到古塔所在,时候还早。一丸凉月在云中涌现,田园寂静无声,恰巧塔的西面有一丛树林,二人遂到林子里去相对席地而坐,远望古塔的最上一层,隐隐有一些蓝色的灯光,二人心里都有几分把握,且养息着精神。剑秋看玉琴臂上也有绿幽幽的光发出来,知是那只分水镯了,又看她蛾眉低垂,星眸微闭,涓涓明月正映在她的玉靥上,多么姣丽,又想到她横剑杀敌的情景,何等英武。

玉琴张开眼来,见剑秋正在瞧她,不觉嫣然一笑。二人守候到三更时分,遂立起身来,一振衣袂,好在他们没有多带行李,只有一个包裹和一只小皮箱,且放在林中。走出林子,施展飞行术早到塔下,先向上面略一相度,然后一层层地跳上去。

二人直跳到最上一层,见窗里果然有蓝色的灯光,二人立定了,向里面望进去时,见塔中很是宽广,布置着一间卧室,一张小圆台上放着一盏琉璃小灯,灯上罩着蓝色的纸,所以发出蓝色的光。

所说的祖师爷,此时脱去了道袍,露出本来面目,乃是一个很健硕的道人,正搂着一个年轻的道姑睡在一张小榻上,酣睡未醒。

二人本想分放剑光来,不难把那两个妖男女歼灭,但他们为要明白真相,还不欲动手伤害。轻轻跳进塔中,见那边一张桌上,堆着几本册子和几封信,剑秋过去,取过册子,凑着灯光一看,见就是日间老翁所说的信徒录,上面写着某某人住在某某处,有若干产业,家中有若干人口,做某种职业,底下却用楷笔注着干支的名称,不知是什么意思。

二人正看册子,不防那道人已惊醒,叫声不好,一个翻身跳起来,向壁上摘下宝剑,还有一个葫芦,也向腰里挂上,向二人喝道:“你们是谁?胆敢到这塔上来送死。”剑秋也冷笑道:“妖人,你存心叵测,在此光天化日之下,煽惑人民,该当何罪,今夜我们特来破你的阴谋。”

那道人听了剑秋说话,勃然大怒,一亮手中宝剑,跳过来向剑秋一剑劈下,早有白光一道,将道人的剑托住,乃是玉琴忍不住已放出剑光来了。此时那个道姑也已闻声而醒,枕边取过双股剑,倏地跳起,迳奔剑秋。剑秋挥剑迎住,但觉塔中地方很小,不能施展,四个人遂扑扑扑地如飞燕出堂般跳出窗户,便在塔的屋面上鏖战。

玉琴的剑光夭娇若龙,紧逼道人的身体,道人觉得有些难敌,便一层层地跳下塔去,玉琴也跟着跳到地上,道人却虚晃一剑,向东边野里跑去,疾如狡兔。但是玉琴哪里肯放他逃生,运动剑光在后追去。

道人的飞行术很好,幸亏玉琴也是不弱,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追了不知许多路,已到丛山峻岭之间。那道人忽然在一株松树下立定,披发仗剑,取下腰里挂的葫芦向玉琴撒放,口中喃喃有词,咬碎舌尖,喷出一口血来,顿时天昏地暗月色无光,黑暗中有许多巨大的妖魔,向玉琴身边猛扑。

玉琴心里也有些惊慌,但她想这是妖术,不要怕他,以前师父也用法术来试过我的,遂定一定心,挥动真刚宝剑,向许多妖魔刺击。果然那些妖魔敌不住玉琴的勇猛,都向后倒退。玉琴追去,又见道人取出一样东西,好似小布袋一般,向玉琴面上一抖,玉琴陡地嗅着一阵腥膻之气,从鼻管里直钻到脑门,不觉打起耽心来,同时脑中昏迷过去,跌倒地上。

第十四回毒雾腥风女侠险丧命香窝艳薮男儿欲销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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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那道人见玉琴横陈地上,心中大喜,又见她是一个姿态曼妙的小姑娘,不觉**心跃跃而动,哈哈大笑道:“妙哉!你持着剑术高明出来干涉人家的事情,我让了你时,仍要死追不放,现在看你还有什么能力来抵抗我,面前放着你这样如花似玉的妙人儿,再不取乐一番,不是傻的么!”遂轻轻地走到玉琴身边,俯身下去,要代玉琴解开衣襟。才解去一个钮扣,忽听林子里泼剌剌一声响,跑出一头巨獒来。

那道人起初还不留意,但那巨獒见了那道人,两目顿时发出凶光,张大着口显出一条血红的舌头,和几只尖利的巨牙,分开着四足,向地下一扒,迳望那道人身上扑来。此时那道人为自卫计,只得丢了玉琴,舞剑去刺巨獒,想自己正要干那件快乐的事,偏有这不识相的恶狗,横加阻挠,快把它一剑刺死,方雪心头之恨。

谁知那巨獒非常灵活,跳过一旁,让开了他的剑锋,又跳到他的身后来咬大腿,那道人又回身把剑护住,一人一狗在林中狠斗。

那道人觉得那巨獒十分凶猛,自己一时难以取胜,不要三十年老娘今日倒绷婴儿,败在狗爪之下,岂不被人笑死,遂想作法来驱逐那头巨獒。忽又听林外豁剌剌一声巨响,林叶纷纷下堕,有一条绝细的红光,如穿电般飞向他顶上而来,寒风逼肌肤而入,不觉心里打了一个寒噤,方想把剑去迎,那红光已迅速直落,不可抵御。

那道人大叫一声,跌倒在地,头颅早已分作两半。红光顿敛,便有一个白眉毛的老僧,立在玉琴面前,对玉琴看了一下,在她身上略一抚摸,又看了那道人的葫芦,暗暗点头。遂返身走出林去,到溪边俯倒身躯,把手盛水,喝了两口,回到玉琴身旁,向玉琴的面上喷了一口清水,又用两手在她的太阳穴和胸口上推摩了几下,玉琴才悠悠醒转,星眸微启。

见了那个白眉毛的老僧立在面前,慈祥的面貌,神明的目光,认得是她多年未见的师父一明禅师,连忙一骨碌爬起身来,向一明禅师拜倒道:“师父几时来此,弟子自从下山后,一直思念师父和山上学道的乐趣,只因奔走天涯,父仇未报,还不敢来拜见尊颜,今夜想不到师父会突然来的,好不喜悦。”

一明禅师握着她的柔荑,将她扶起,微笑道:“我也要问你怎样来此的?”

玉琴被一明禅师一问,才想起自己如何被老道从葫芦里放出一阵腥膻的气味,便被迷倒不省人事,又不知怎样平空来了她的师父,回头看那道人时,已伏尸地上,那巨獒正咬住他的胸膛,大嚼他的心肝和肺腑哩!始知她的师父特来救护的,遂又向一明禅师拜谢,且把古塔兴妖的事情约略奉告。

一明禅师说道:“近日我和崆峒长老到南海礼佛,顺便遨游五岳,今夜正偕长老上泰山,预备登日观峰看日出,偶运法眼,见西北上有剑光如游龙而逝,料想又有谁家剑客在那里火并了,同时我又觉心中一动,知道此事不能不管,遂用缩地术赶来,凑巧见你被妖道所困,于是我不得不飞剑结果他的性命。好玉琴,你险些儿被那妖道玷污,这也是你平日心地光明,行为纯洁,才遇我来相助呢!”

玉琴想起剑秋在塔上和那女道士酣战,不知此时他可曾战胜。一明禅师好似知道她的心事一般,对玉琴说道:“我已遇见云三娘了,沧州那回事我已知道,剑秋有这毅力来协助你复仇,果然可喜,大概你们二人自有一重姻缘,将来自会实现,但愿你们始终立定脚跟,主张公理,尊重人道,才不有负我的教训和昆仑声誉。

现在四川金光和尚的门下,很和我昆仑派作对,你们遇见时,也要特别留神。你复仇之后,我也望你再到昆仑来,好教授你更深的剑术。时候不早,我要回到泰山去了,你也好好儿去罢!如若回去遇不到剑秋,你不妨独自北上,他自会来的。”说罢回身走出林去,那巨獒当一明禅师说话的时候,已吃了一饱,跑过来又向玉琴身上狂嗅一阵,见禅师要走,它也鼻子里打一个哼,跟着走了。

玉琴独自向林中,如梦初醒,暗暗感谢她的师父援助之恩,不然自己清白的身体被那道人奸污了如何是好,遂把心神镇定一下,走出树林,回向古塔跑去。但见塔影横空,万籁俱寂,哪里有剑秋的影踪呢!又跳到塔顶上去,见塔中蓝色灯光,依然亮着,可是阒然无人,不得已又跳下。

自思剑秋到了那里去呢?倘然他们两个中有一人杀伤,无论如何,塔上塔下必然有些痕迹,现在看来他们都不在这里,大概剑秋也象我一样追赶敌人去了,但那邪教中人诡计多端,倘然他遇到了危险,可有谁去救助他呢?

想到这里,心中有些惶急。但又一念师父的说话,似乎剑秋要和自己失伴了,不过将来可以重见,且说我们二人自有一重姻缘,云三娘也曾微露过这个意思,那么我的终身或将托之剑秋了,现在我且单身北行罢,想他也不致遭殃的。遂回到那个林子里,离开东光镇,向北行去。

见天空渐渐变成鱼肚白色,东边地平线上一轮红日探首而出,想师父此时在日观峰上,当睹奇景,又想东光乡人此后不能再见祖师爷现身说法了,他们将有大大的一番猜疑呢,我仗着师父之力,把那道人诛毙,为地方除去隐患,总算聊快我心,但又和剑秋失散,途中无伴,难免寂莫寡欢,且等到了关外再说罢!

一路走一路想,天已大明,炊烟四起,早又走到一个乡村,腹中觉得有些饥饿,寻着一家小饭店,入内独自进食。人家见她是个单身少女,很多猜疑,不免面上露出奇异的样子,玉琴心中也明白,又想起剑秋,不知他今在何方,也在那里思念我么?

你道剑秋到那里去了?原来他正陷身在脂粉阵中,温柔乡里。当他在塔上和那女道士奋斗时,见玉琴追逐道人去了。遂想赶紧把那女道士结果了性命,好去帮助玉琴。那女道士已杀得香汗淋漓,难以抵御。

左手的剑又被剑秋的宝剑削成两段,遂觑个空跳下塔来,剑秋追到她的身后,那女道士从身边取出一个锦囊向剑秋面上只一抖,剑秋鼻子里闻得一阵香味,便觉天旋地转,失去了知觉,仰后而倒。那女道士迷倒了剑秋,望他看了一看,用丝绦把剑秋负在背上,取了他的惊鲵宝剑,向西便跑,其疾如飞,约莫赶了几十里,天色将明,来到一个庙前,疾跃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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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庙中静悄悄的没有人声,那女道士走到大殿上的神龛面前,伸手把神龛左边三粒铜珠这一按,那神龛便冉冉上升,露出一个方穴,砌着石阶,有红色的灯亮着,那女道士背着剑秋很快地走下去,走到平地,墙上红灯下也有三个铜珠,她照样一按,上面的神龛便恢复了原状。

她转过几个弯来到一间房内,把剑秋放在**,取过一杯清水,含在口内,向剑秋面上喷了三口,剑秋张目醒来,见自己正卧在一张镂花红木大**,锦衾鸳枕,灿烂夺目,鼻子里闻着非兰非麝的香气,靠壁妆台上有一盏紫色的琉璃台灯,银瓶金碗,陈设得很是华丽。

那个女道士却立在床前,含笑不语。剑秋一翻身坐了起来,喝道:“你这女妖用什么邪术来迷惑我,这里又是何处?你带我到此,究欲何为?”

那女道士笑道:“郎君姓甚名谁?怎的到塔上来窥探,那女子又是你的什么人?”

剑秋很爽快地答道:“她是我的师妹,我姓岳名剑秋,路过东光,闻得你们欺弄愚民,故来窥探,要把你们除灭。”

女道士又道:“岳郎,我与你前世有缘,所以无意邂逅,现在我把你带至此间,一同 快乐。”

剑秋听了她的说话,怒叱道:“女妖,你说什么?我岳剑秋是个好男子,岂肯与你们鼠辈为伍,休得梦想。”

那女道士见他发怒,冷笑道:“既来之则安之,我劝你还是乐得在此享受些艳福,否则你也逃不到那里去,凭你有高大的本领,没得路走的,你且细细思量一下罢!”遂取过他的惊鲵宝剑,把门带上,走出去了。

剑秋在室内察看一番,见上下都是很厚的石壁,四边没有窗户,只有两个很小的石孔,微有亮光透入,是通空气的,大约这是地底的秘室了,走到门旁,伸手一拉,但是用尽气力,动也不动,知道这门必有机关的,不然她怎样会这样很放心的走了呢!退到桌边椅子里坐下,自思前在宝林禅院,和玉琴堕入地窖,侥幸脱险,不料此番又陷身在奇怪的地方了,彼时尚有玉琴作伴,一同商量,现在叫我一人想什么法儿呢?那个女道士真有些妖术的,怎么她把一个锦囊向我一抖,我便闻着香气失去知觉。

我素闻邪教很为怪异,果然不错,不知有何防御的方法?我的宝剑又被她取去了,叫我怎样脱身?并且无论如何,我必要将那惊鲵宝剑得还的。又想玉琴追那道人,不知她能够得胜么?假若她回转古塔的时候,不见了我,她的芳心中又将如何呢?唉,我只得辜负她了!愈想愈觉烦懑。

隔了好久,听门外莺声燕语,那个女道士推门进来,已换了一身绯色的衣裙,越显得异常妖冶,背后又有两个女道士,都生得姿色秾丽,芬芳袭人。那女道士遂对剑秋说道:“我们姊妹三人,我名祥姑,我的大姊中瑞姑,二姊名霞姑,都在这里九天玄女庙里修道。你千万不要当我们是歹人啊!”

说罢掩着口笑起来了。剑秋瞧着她们,一声不响,霞姑笑抚着祥姑的香肩说道:“你得到这位美如潘安的岳郎,莫怪你要抛弃道人了。”又对剑秋说道:“岳郎,你好好和我的妹妹住在一块儿罢,到了此地也休想出去,等到以后,你若诚心入了我们的教,自然放你出外,和我们如自家人一般。”

祥姑听他的二姊赞美剑秋,心里更是喜欢。原来她此时一心一意属于剑秋身上,想不到那个古塔上的道人了。却不知道那道人,早已被击毙了。这时瑞姑、霞姑、祥姑姊妹三人,绕着剑秋坐下,软语温存,都用出狐媚的手段来蛊惑他。

剑秋一心镇定,不去理会她们。祥姑又到外边吩咐两个小婢搬进许多酒肴,端开桌子,她们姊妹三人陪伴剑秋同用午膳。剑秋本待抱着不食周粟的宗旨,继而心里一想,我若不进饮食,身体必要吃亏,况且我不知几时能够脱身出去,岂非自绝生机么!

还不如假意和她们周旋,徐图良策为妙。三人见他肯吃,格外快活,把白玉酒杯斟着酒,请他喝酒,剑秋拒绝不喝。祥姑等各人喝了几杯,自相戏谑,做出种种**声浪态来,剑秋只是不理。三人撤去酒肴,又闭上门出去了。

剑秋被她们禁闭在这室中,无法可想,觉得精神上有些疲倦,遂横倒**酣睡一番。这一觉睡得很长,等到醒时,觉得自己已被人搂住,睁开眼来,见祥姑正穿着嫩绿色的小衣,双手将他搂在怀中,和他并肩而卧,螓首贴在他的颊边,兰麝之气,中人欲醉,见剑秋醒了,便笑道:“岳郎,今夕我伴你同眠何如?”

剑秋大怒道:“不识羞的女妖,快给我滚开一边!”用手将祥姑一推,挣脱身躯,跳下床来,想凭着自己的拳术和她对付。但想,自己还不知道出去的方法,只好暂时忍耐。

祥姑却并不发怒,坐在**,对他说道:“你不要仗着武力欺人,须知我也不是好惹的,你的性命悬在我的手掌之中,只因我真心爱你,所以不忍加害,你该知道好歹。只要你顺从我时,我总使你快乐,不要执迷不悟。”剑秋道:“女妖,你要我顺你你,这个真是妄想,我情愿死在此地的。”

祥姑又笑道:“你这个人真是傻子了,象我们姊妹三人,谁不说我们有倾国倾城的美貌,一般癞蛤蟆垂涎三尺,我们还不肯让他染指,今晚我白给你享受,你却这般倔强,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你这种人的,难道你是鲁男子么?”

剑秋不答,祥姑又道:“天已晚了,我们用了晚膳再说罢!”遂又走出室去。少停,带了一个侍婢托着一盘酒肴进来,放在桌子上,侍婢立在旁边伺候。剑秋昏昏然地不知昼夜,觉得腹中可以进食了,他也不客气,坐着便吃。祥姑在他的对面坐下,斟上两杯葡萄美酒,要剑秋喝,剑秋疑心她有妖术的,终不肯饮酒。祥姑无奈,独自狂喝,竟将一瓶葡萄酒喝完。玉颜中酒,好似玫瑰乍放,娇艳欲滴。

侍婢收拾残肴而去。祥姑喝醉了酒,春意上眉梢,眼前放着一个美男子,怎的不动**心,何况她本是一个女妖呢!无如剑秋颜若冰霜,心如铁石,凛然不可侵犯,任你用什么娇声媚语,他只是不动心。

祥姑奈何他不得,遂对剑秋说道:“莫辜负了良宵,你这痴男子。”说罢,从她腰里摘下一个小香囊,向剑秋一抖,这就是所说的销魂香了。剑秋便觉得有一阵极刺激的香气,透入鼻管,疑是以前的迷香。

但并不失去知觉,只觉软软的使他失去一种刚强矜持的能力,一颗心顿时**漾起来。祥姑见了他那种情景,嫣然微笑,便坐到他的膝上,倒在剑秋怀里,做出媚态来。这时剑秋觉得祥姑水汪汪的眼睛,香喷喷的粉颊,纤细的柳眉,小圆的樱唇,没有一点不使他可爱,心里再也不能自持,便低倒头在她的颊上吻了一下,抱起祥姑同入锦帐,要和她云雨巫山,同圆好梦。

第十五回三姊妹同争美郎君一英雄独探天王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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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千钧一发的当儿,剑秋灵机未泯忽然惊觉,自思我怎的被她迷惑了心,险些儿堕入魔道,立不定主意呢!便觉顶上如有一桶冷水浇下,心头清凉,欲火全消,双手渐渐松下。祥姑本被剑秋抱在**,满拟剑秋已着了她的道儿,今夜可以畅遂于飞之乐,自把钮扣儿松,罗带儿解,却见剑秋忽然改变了态度,心中很觉奇异,遂纵身投入剑秋怀中,星眸斜睇,希望剑秋要来温存她,却被剑秋一掌打倒**,自己跳下床来叱道:“女妖,不知你用了什么迷香,要使我和你干那无耻的事情,但我岂肯因你而堕入魔幛,甘投情网!

我是昆仑剑侠,宁死毋辱,你还是去寻找别人罢!”详姑也起身下床,恼羞成怒,指着剑秋说道:“好你这傻子,竟如此强硬,现在我再宽容你两天,待你仔细思想,两天以后再不软化,我就要成全你的死志了。我庙里本不少美男子,何必恋恋于你呢!”说完这话,回身走出门去,把门阖上。

她心里也很惊异,剑秋竟有这般伟大的毅力,虽用销魂香也麻醉不倒他,可算是她第一次遇见的奇男子。她虽说何必恋恋于他,然而剑秋越是这样难屈,她越是舍弃不下,所以愿意宽容两天,慢慢儿的再行设法。但她欲火已起,不复可遏,于是想另觅对手去。

此时她的两个姊姊早已各拥所欢,不容她去分脔,庙中又没有异性的候补者,她和剑秋说的话也是聊以自解罢了。遂想到古塔上的道人,独自披上外衣,迳奔东光,到得塔上,因灯油已干,火也熄灭,塔中洞黑无睹,又到吕祖师庙看袁老道,袁老道已睡了,不见道人踪影。祥姑暗想那夜道人被那女子战败,向东而去,不知他可曾用迷香来制胜敌人,为什么今晚不在塔上,也没有到我处来呢?大概凶多吉少了。好得她还有去处,可以偿她的**欲。

只剩剑秋一人独居室中,见祥姑悻悻而去,知道自己这样的决心,足够使那女妖消极而失望,今夜可以安睡了,遂不顾什么,解衣而卧,枕边脂粉香腻,撩人情绪,息心静气,恬然入梦。

睡到明天早晨穿衣起来,见那紫色的灯依然亮着,石孔里已有亮光透入,可知又在白昼了。但是枯坐良久不见有人进来,自思祥姑临去时给我两天期限,那么我若不能想法脱险,我的性命也只有两天可以保留了,坐而待亡,还是急思良计。

遂在室中四边察看,一些没有痕迹,估料那门必有机关可开,我必须找它出来。然 而找了良久,不见痕迹,未免使他灰心。又坐了好多时候,腹中空枵,没有人送饭来,大概祥姑不在此间,否则她总要入内瞧看的,心中好不焦躁。

走到一面大玻璃镜面前,那镜是嵌置在墙上的,有四尺多高,剑秋瞧着镜中自己的形象,果然丰神俊拔,气宇轩昂,无怪那女妖要倾心于他,但不幸陷身匪窟,将断送在这里,不是很可惜的么?

心里又气又怒,握起拳头,突然向这镜子猛击一下,只听哗喇喇一声响,那面玻璃大镜早敲得粉碎,镜面跌将下来,露出一个门户。剑秋看了,喜出望外,知道自己无意中发见机关或者有生路了,遂低头蹑足,走进门去,乃是一间浴室,盆中兰汤溶溶,芬芳四溢,锦屏的旁边,正有一个女子,在那罗襦襟的当儿,忽见剑秋走来,不觉失声呼道:“咦,岳郎怎会走到这里来的?”

剑秋定睛一看,乃是霞姑,只得还答道:“我也无意走来的。”

霞姑横波一顾,桃涡含笑,走到剑秋面前,娇声问道:“我的妹妹不在室中么?”

剑秋道:“她昨夜即去的!”

霞姑笑道:“我以为妹妹有了你,春宵苦短,所以日高三竿,一直不起身呢!那么她到那里去了?唉,你这个人真是傻子,一些儿不会温存体贴的,大概我妹妹和你无缘,难得你走来遇见了我,我也真心爱你的,请你到我房间里去坐一下罢!”剑秋听了,怒气勃然,又要发作,忽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便点头说道:“很好,我本来一个人闷得慌,到你那边去坐坐也好。”

霞姑大喜,握着剑秋的手,向旁边一个圆门走去,便见有一小小门户。

剑秋跟了霞姑走出那门,已到霞姑房中,也是一面玻璃大镜,只见霞姑把镜框上的N字推动时,那镜便阖上,回复了原状,一些看不出破绽。房中陈设,比较祥姑的房间更是华丽,也点着紫色的台灯,壁上还挂着一幅杨妃出浴图,图上题着:“春华赐浴华清也,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冰肌玉肤,栩栩如生。

霞姑拉着剑秋,坐在一张绣榻上说道:“你如喜欢住在这里,今晚可以在此下榻,我当使你快乐。”

剑秋也道:“我因你的妹妹和那古塔上的道人串通成奸,所以不愿意和她同睡,你若真心相爱,我自然也把真心待你。”

霞姑微笑道:“祥姑被那云道人诱动了心,以致跟着他去东光地方愚弄乡民,那个云道人虽也是个有来历的人物,但一些不美,怎在我的心上,那里有你这样的优美呢!”剑秋问道:“你说的云道人,究有什么来历,可能告诉我么!”

霞姑道:“云道人是陕西兴平山倪教主和翼德真人派来山东传教的。那倪教主是教中的领袖,要把我们教派重兴,驱除胡虏,所以我很望你也能归入我教。”

剑秋笑道:“这个且慢罢。”霞姑把螓首贴伏在剑秋的胸前,吹气如兰,几乎又使剑秋心旌动摇。

这时忽然室门开了,祥姑走将进来,面有怒容,指着剑秋说道:“好呀,你这个没良心的人,我把一片真心待你,你却溜在此间和人家鬼鬼祟祟,我决不与你干休!”

剑秋一声儿不响,霞姑却接口道:“妹妹,这是他自己跑来的,有什么鬼鬼祟祟,不过他既然无意于你,你也何必恋恋于他呢!”

祥姑柳眉倒竖,咬着银牙说道:“姊姊,你说那里话,此人是我得来,自我失去方才无憾,我早给他两天期限了,两天过后,他若再不顺从,我必将他结果性命,以雪心头之恨,断不愿让别人去享现成的。”

说罢扑上前来,要拉剑秋出去。霞姑却把身子拦住道:“别动手,待我慢慢劝他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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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姑冷笑一声道:“这本不干姊姊的事的,何必你去劝他呢!”霞姑听了这话,也勃然变色道:“他已在我房中,怎说不干我事,你和他发怒,也不能冒犯我的,既然不要我相劝,你快出去,我这里不容他人在此啰唣。”

祥姑道:“我也早知你有攘夺之心了,你叫我出去,谁希罕赖在这里,我须得和他同走。”说罢又抢上来。霞姑早向壁上摘下宝剑,喝道:“谁敢到我房里来抢人,我手中的剑是铁面无情的。”

祥姑见她姊姊拔剑相向,遂道:“反了,反了,你休得恃强欺人,今天我不妨和你决个雌雄虽死不悔。”遂返身出去。

剑秋在旁,见她们如此情形,心中暗暗欢喜,知道自己的计策已有数分把握了,索性不管,任她们火并,好得渔人之利。霞姑杀气满面,横剑而待。不多时见祥姑握了宝剑,奔进室来,说道:“今天顾不得姊妹之情了,有了你,没有我,我两个之中总要去掉一个。”两人正要交绥,门外又路进瑞姑,慌忙向两人中间一立,说道:“你们使不得,有话好说,何必要决斗呢?”

祥姑遂先说道:“这个姓岳的是我自己得来的人,只因他漠不知情难以屈伏,遂限他两天以后,务须顺从,若再不省悟,我预备把他处死,也不让他活的。

不料我昨夜出去后,现在回来,不知怎样的他把我房里玻璃镜面的秘密门户打破出去,从浴室里跑到她的房里去了,我寻得来,见他们相偎相依,很是亲密,这个姓岳的真是狡猾得很,他索性不知情也罢,可恨他坚决地不肯接受我的爱,反而在此鬼鬼祟祟,献媚他人,岂不令人气死。还有,二姊也不应该昧了良心来夺我的爱,剪我的边,反不许我带他出去,是何心肠?我们姊妹恩断义绝,不得不以白刃相向了。”

霞姑也道:“我本到浴室中去洗浴,姓岳的不招自来,我也不能拒绝,所以我把他留在房中,也是恐怕他乘机逸去,我应许慢慢劝他回心,她却出言不逊错怪人家,要在我室中用强,我岂能退让!”

两人说罢,又要动手,剑锋相触有声,瑞姑一时劝不开她们,遂道:“也罢,你们既要决斗,这里地方狭小,不够用武,还不如正式些的好,明天早晨先到神前去宣誓,然后到后园中去决斗,谁胜谁得岳郎,今晚只得让我把他看住,明天交给你们。因为你们俩各不相容了,叫他住在那儿好呢?”

二人听了瑞姑的说话,觉得除此以外,没有再好的办法,遂都愿听从,把剑秋交给瑞姑。瑞姑十分欢喜,遂上前拉着剑秋的手便走。剑秋假装痴呆,跟着瑞姑而去。祥姑气礧礧地回到自己房里,霞姑也立在室中,不胜愤怒。

剑秋跟瑞姑从隧道里转了两个弯,已到瑞姑房中,却见绿色灯光之下,**睡着一个面色惨白,身体羸瘠的少年,睁着枯悴的眼睛,瞧见剑秋进来,很觉奇异。瑞姑便对少年说道:“你这痨病鬼,今晚要请你住到别处去了。”

那少年听说,不敢违拗,瑞姑把他一把拖下床来,拉动门铃,便有一个三十多岁的黄脸道姑走进。瑞姑吩咐道:“你把他引到小房间里去罢,我看他也够不到服侍我了。你如没有人作伴时,不妨取去,也是聊胜于无。”黄脸道姑笑了一笑,拖着少年便走。

可怜那少年行动时两腿还在索索地抖哩,大好青年断送在这种地方,岂不可惜。剑秋看了,心中明白,暗骂一声**妇造孽深重,瑞姑却含笑和他周旋,对他说道:“你真有动人的魔力,她们为了你,如此争夺,明天还要决斗哩!我也很爱你的,今晚我们先欢聚一宵罢!”剑秋伴作欢笑,点头允诺。

瑞姑心花怒放,便问剑秋要吃什么,剑秋正是腹饥,遂说:“今天我没有吃饭,快拿饭来。”瑞姑忙出去吩咐婢女,端整酒肴,不多时热腾腾的端将进来,瑞姑指着大碗里的鸡说道:“这是童子鸡,我特地命他们烧来的。”

剑秋遂坐下吃一个饱。瑞姑等剑秋吃罢,又傍着剑秋坐定,细问剑秋家世状况。剑秋信口乱道,说他家住沧州,是富家子弟,家中有宫馆园林何等奢丽,如何豪华。瑞姑信以为真,益发认剑秋是个王孙公子了。到得晚上,瑞姑又早预备下酒菜和剑秋对饮,剑秋仍抱定不喝酒的宗旨,用罢晚膳,瑞姑留剑秋在房中,自去入浴。浴后更显出**浪的态度,要和剑秋同入罗帐。剑秋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虽然相爱,只恐也不过这一夜罢了,明天还不知那一个要夺我去呢!”

瑞姑也愀然答道:“不错,我和你尽欢一宵,也是意外得来,但愿明天她们一齐斗死,我就可以独乐了。”

剑秋暗想,古语说得好,最毒妇人心,瑞姑因她们相争,造成了她的好机会,便要进一步希望她的妹妹都死了,我的计划大有把握,此时不用,更待何时。遂抱着瑞姑在他的膝上,向她的粉颈上吻了两下,说道:“我却很是爱你,不愿和她们二人为伴,然而现在我虽得和你在一起,这是暂时的,我们终想天长地久,永久爱好。若在此间,她们决不相容,万无平安之理,不如想个法儿,我们一同偷逃出去,省得她们要来觊觎,你以为如何?”

瑞姑听了,低着头沉吟不语。剑秋又道:“天与不取反受其殃,现因她们二人争夺不下,我遂得和你相爱,这是很好的机会,若然失去,以后再要想法却难了,你不爱我也罢,你若爱我,自当毅然决然,放我同去,我把你带回家乡,正式结婚,成为夫妇。我家良田万顷,尽你快乐是了,况且我若一走,她们不见了我,自然不会决斗了,不是又可救免她们性命上的危险么!”瑞姑道:“你的说话未尝无理,但我和你出走,若被她们知道,一定不肯干休,而要追来的,二人中我最虑霞姑,她的本领比较我们高强,恐怕敌不过她。”

剑秋笑道:“我们只要秘密些,她们怎会知道,纵使她们追来时,我也并非没有本领的,若凭真实功夫,定可得胜,但我的宝剑已失去,不知祥姑放在什么地方。”瑞姑道:“这个我倒知道安放的所在,可以背着她取来。”

剑秋道:“那么最好了,事不宜迟,请你快不要犹豫,就此走罢!”瑞姑被剑秋惑动了心,她也不顾一切了,遂去把剑秋的惊鲵宝剑取来。剑秋接在手中,青光闪闪,不胜之喜。瑞姑 收拾了一个小小包裹,遂对剑秋说道:“我们去罢,我现在听你的话,将来你千万不可抛弃我的。”

剑秋道:“我不是薄情郎,请你放心。”瑞姑便悄悄地领导剑秋走出她的卧室,向后面走去。

这时已近三更,穿过两条很长的甬道,都有红灯亮着,幸喜没人知觉,最后见前面已有石阶,剑秋跟着瑞姑,一步步走上石阶。瑞姑伸手向第九层石阶旁边一个圆轴转动两下,上面便露出一个方穴,二人跳到上面,微风拂袂,仰望星斗满天,已在庙后。瑞姑走到墙角边,摸着一个东西转动时,那方穴便有石板盖住,石板上铺着泥草,和别的地方一般无异。

悄悄对剑秋说道:“这是一条秘密的出路,我们特地开辟下以防意外的。”剑秋暗暗记好,遂和瑞姑向北赶路,恐怕祥姑等发觉为追,脚下一些不敢迟慢。不料走得几里路,林中窜出一条猛犬,向他们狺狺狂吠,幸亏二人行走如飞,早穿过林子。

剑秋忽然背转身对瑞姑说道:“你看后面有人追来了!”

瑞姑回头看时,剑秋手起剑落,瑞姑的螓首跟着白光滚下,尸首倒在地上。剑秋吐了一口气,自幸这条计策得售,也们都堕入彀中,自己竟得安然化险为夷,而瑞姑伏尸剑下,这也是她的恶贯满盈,并非我的无情。

但祥姑和霞姑倘然不见了我,还以为瑞姑挟我而去,上她们姊姊的当哩!将来我得便时,必要再为此地,把这**窟除灭,方快我心。又想念玉琴,苦于不知消息,想她不见了我,无法可思时,她必独自赴塞外去找仇人了,我也只得北上,或者可以重逢。遂取了瑞姑遗下的包裹,内中都是金珠,足够他的盘缠了。拔步便行,朝行夜宿,一心赶路。

3

有一天早到了张家口,那张家口是关外一个要隘,蒙古人到京师来作买卖的,和汉人到蒙古经营商业的,都取道于此。那些蒙人驱着骆驼队,很觉奇形怪状,风俗也和关内大异。剑秋寻来寻去,找着一家小酒店进去喝酒,徐徐观察,忽见一个瘦长的乞丐,身穿破褐,托着一个铁钵,满脸肮脏,赤着双跌,但是目光却炯炯有神,走进店来,对酒保说道:“这里的酒香气扑鼻,引得我肚里的酒虫蠕蠕地活动,非得畅饮不可。然而我是个乞丐,身边没有分文,不知你们可肯赏给我喝,隔日当加倍奉还,一定不会赖的。”

那酒保瞪着眼睛叱骂道:“呔,那里来的化子,饭还没得吃,反要喝酒。开了店当然卖酒的,只要你有钱尽喝,谁肯赏酒给你化子喝呢,不是梦想么!快给我让开。”那乞丐听了也不响,自顾走到一张桌子边坐下,把手中铁钵向桌上轻轻一放,说道:“我今天要喝定了。”

那酒保身长力大,抡起又粗又长的手臂,来拖乞丐出去,那知道好似蜻蜓撼石柱一般,休想动得分毫。乞丐依然笑嘻嘻地喊道:“快拿酒来,不然我自己要动手了。”

酒保正没奈何,剑秋看在眼里,想起以前在佟氏黑店遇见那个怪客闻天声,貌不惊人,却有高深的剑术,不要小觑这个乞丐,瞧他神情也是个江湖异人,忍不住抢着对酒保说道:“你不要这种无理,他要喝酒,你尽给他喝,多少有我还帐是了。”

酒保听剑秋肯担认酒资,也没有话说,便去取了一壶酒和一酒杯,放在乞丐面前。那乞丐对剑秋紧瞧了一眼,又喊道:“怎的没有菜吃呢,快来三斤牛肉,一个羊肚汤,一盆炒葱韭。”

酒保又对剑秋看看,剑秋道:“我早已吩咐,你取给他吃便了。”酒保答应一声,自去厨下端整了,搬给乞丐。那乞丐喝酒也不用酒杯,便执着酒壶狂喝,又把牛肉大嚼,一口气喝了十壶,还是要喝。

剑秋暗想,他竟是闻天声第二了。自己喝了两杯,偶抬头见街上走进几个蒙人,内中有一僧人浓眉大眼,虎背熊腰,似乎在那里见过的,细细一想,原来就是沧州宝林禅院漏网脱逃的智能。这时智能正陪着蒙人,才要就座,回这头来,忽然瞧见剑秋,不由一愣,便对蒙人说道:“诸位在此饮酒,贫僧想着一件要事须去办理,改日再见罢!”

遂匆匆地走出店门去了。剑秋自思,你可必要回避呢,既被我见面,断不肯轻易放过的。恰巧酒保添酒上来,剑秋遂道:“请问你,此地可有什么大寺院?”

酒保翘起拇指答道:“有,有,这里的天王寺不是个很大的寺院么!蒙古人来此烧香的也很多,方才来的智能和尚,便是寺中的知客僧。他常伴送人到小店里来喝酒的,不知他今天为什么早走了。”

剑秋又向酒保盘问天王寺地址,酒保老实告诉他说:“离此不守十几里路,香火甚盛,寺中住持便是四空上人,僧徒众多,在此间是最有名的。听说寺中僧人都有了不得的武艺,远近几百里内无人敢来欺侮,因为有一年蒙匪大伙来犯张家口,知道天王寺很是殷富,先去抢劫,都被四空上人率着徒众,和蒙匪血战一场,把蒙匪杀得七零八落,大败而去,因此也保全了地方,这里没有人不感谢上人的。”

剑秋听着,连连点头。那乞丐在旁边桌子上似乎也很留心听酒保的说话,等到酒保说罢,乞丐又嚷着添酒,总共喝了十八壶,一些没有醉容,又吃了一大碗面,才抹抹嘴立起身来,对剑秋说道:“对不起,你既肯代我还帐,请你付了罢,我也不会白吃你的。”说罢拿起铁钵,踉踉跄跄地走出店去。

剑秋酒也喝毕,把自己和乞丐的酒资一齐付讫,店中人都很希奇他竟能这样慷慨,情愿请乞丐喝酒,大家胡乱批评起来。剑秋也不管,离了酒店,照着酒保所说的话,迳寻到天王寺前,见那天王寺果然殿宇巍峨,墙垣高广,门前数株古柏,亭亭如盖,地方很是僻静,寺前阒然无人,隐隐听得里面梵贝之声。

剑秋看了一遭,方要走回,忽见有两个年轻和尚,面上有些邪气,从那边野里走到寺中来,见了剑秋在寺前徘徊,着实看了他几眼,才走进寺门。

剑秋退到市上,遨游一番,日将西坠,满拟今夜不去借宿,自己要到天王寺冒险去一探,要把那个**僧智能诛掉,方称心意。不多时天已黑暗,剑秋又去吃饱,挨到天王寺后面,坐在草地上休养精神,见月色甚好,不禁想起玉琴来,秋水伊人,想思无限。

守到二更时分,寒露已下,遂立起身跳上墙垣,见里面屋宇毗连,高高低低,偌大一个寺院,到何处去找**僧呢?

飞越了数处屋脊,见东边隐约有灯火之光,还有丝竹的声音,忙向前跑去,走到一个很大的庭院,忽听下面有人喝道:“姓岳的,我早知你要到此,守候多时了,快快下来罢!”剑秋望下一看,分明是那**僧智能,也就拔出宝剑,跳下去说道:“前次被你侥幸逃生,今番恰被我无意相逢,特来取你的狗命。”

智能也说道:“我已探知你和那个女子是昆仑派中人了,却不明白你们与我们川派有何深仇宿恨,存心前来破坏,我们也决不宽恕的。”剑秋道,“我们以锄恶诛奸为宗旨,不管什么川派不川派,谁叫你们殃害地方呢!”

遂挥动宝剑,向前进刺,智能也使开缅刀,极力抵御。酣斗良久,剑秋觉得智能的武术大有进步,遂把剑法变换,如疾风骤雨锐不可当,智能虚晃一剑,向后退走,剑秋追去。他一面追,一面很是留心,因他前次吃过智能的亏的。智能逃到一间殿上去,剑秋追到殿阶,忽见殿上神像转动起来,吃了一虚惊,立住脚步,细瞧那神像只在自己地位上转绕,不过想迷惑敌人心理的,没有多大意思,遂大着胆踏进殿里。

只听顶上一声响,落下一件东西来,把他罩住,原来是一口很大的铜钟,钟中铸有一个小孔,可通空气,所以人罩在里面,不致闷死。剑秋深恨又中了诡计,把宝剑猛力去劈,但那钟很是厚重,那里劈得开呢。听智能在钟外拍手笑道:“请你在里面多坐些时候罢,我还有事情去干呢!无论如何,今夜一定请你去见阎王的,你不要心急。如若等不及的,你自己手中有剑,不妨自决,免得我来动手也好。”又听足声自近而远,那**僧已去了。

剑秋长叹一声,只得盘膝坐在钟里,听其自然。隔了一刻,觉得有一阵微风飒然而至,有人在钟外悄悄说道:“里面可是岳剑秋么?”

剑秋大奇,答道:“正是,你是谁?”便见那钟徐徐上升,剑秋已恢复自由,见眼前立着的人,正是方才在酒店里遇见的乞丐,对剑秋说道:“我们快快去罢,不要被他们知觉,他们正在作乐哩!回身跑到庭中一耸身已跃上高墙,剑秋跟着上去,一齐飞奔出了天王寺,来到附近一座林子里,乞丐遂立定不走。剑秋又觉乞丐的飞行功夫,比较自己高胜得多,几乎赶不上他,看他还是很从容的,似乎故意脚下怠慢,和剑秋同行呢!乞丐笑嘻嘻地对剑秋说道:“你认得我么?”

剑秋正在稀奇那乞丐何以知道自己的姓名,前来相助,又见乞丐问他可认识,不觉茫然不能对答。

乞丐道:“你是一明禅师的高足,我是一明禅师的师弟,同是昆仑派中人。当你在昆仑山学艺的时候,我曾到山上来一遭,恐怕你不记得了,我就是飞云神龙余观海。”剑秋也记得一明禅师曾说过,他的师弟中有个余观海,有了不得的本领,常在北方行侠仗义,可是他的行踪诡秘,和舆夫走卒乞丐等游,别人看不出他的行藏,所以称他飞云神龙,遂向他拜倒道:“幸恕弟子肉眼无知。”

余观海哈哈大笑,把他拉起说道:“我很感谢你请我喝酒,甚是畅快,所以更要来救你了。我在关内闻得此间天王寺四空上人,是四川剑峰山万佛寺金光和尚的师弟,他们反对异己,行为不正,我遂出寨来此,探听数天了,知道四空上人确有本领。他还有两个门徒,一名小蝎子鲁通,一名无常鬼史振蒙,都谙剑术。其余的僧人各擅武艺,羽众翼多,很有势力,寺中又广设秘密机关以防敌人,断非一人之力所可得胜。

今天我在店里,见那个僧人看见了你便走,令人滋疑,又听你向酒保探问天王寺状况,估料你今晚必剑秋知道天王寺里有人追来了,正想抵敌,却见余观海一举手,便有一道紫光冲出,声如裂帛,和那两道白光回旋击刺,上下飞舞。

剑秋估量余观海一人之力,正够对付,自己不必加入,恐怕余观海也不愿意他人相助的,遂立在旁边,看那紫光在白光中穿绕着,愈化愈大,愈夭矫如神龙不可捉摸。白光渐渐低落,不多时,那两道白光向外一吐,很快地退去了,紫光立刻敛住。余观海回过来对剑秋微笑道:“那追来的两个,便是小蝎子鲁通和无常鬼史振蒙了,他们的剑术也很好的。幸而四空上人不在寺里,不然必有一番剧战,此时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干,这个天王寺,我想留在以后合力去剪灭罢,你也不必去冒险了。”

剑秋点头答应。余观海又问剑秋到塞外来可有什么事情,剑秋也把协助荒江女侠方玉琴复仇的缘由略述一遍。余观海不说什么,和他走了一程,将近天明,才各自分别。

剑秋又走了两天,将入蒙境了。自思闻天声所说的白牛山大约不远,但自己人地生疏,何从得知呢。几次向人探问,都说不知道,且向多山的地方走去。北方的山雄伟怪奇,和南方的山大异,面且绵亘不绝,道途崎岖。剑秋已走进山地,爬山越岭,不知走了许多路,来到一个幽僻的所在,面前层层石壁,日光不到,岩下长松成林,大风啸自岭背,卷动长松,如波浪滚滚,有千军万马之声,似乎无路可走了。

换着别人早已胆怯心惊,不知所可,剑秋明知迷路,且定了心,找觅途径,但是四周是山,丛丛叠叠,走向那里去好,登高而望,见附近并没有村落人家,人迹不见,慢慢地走下山崖,暗想天近晚了,万一再走不出,我只好露宿山中,可是这里必然很多猛兽,不可不防。

他正在犹豫的当儿,忽见崖下有一人影一闪,定睛看去,见是一个绿衣女子,很快地往东首走去,连忙施展飞行术,连窜带跳,到了崖下,向东去追踪那个女子,还见那女子背后的倩影,向林中一闪,遂不见了。

剑秋心中十分惊奇,因为这地方既无人迹,怎么突然来了一女子呢,好不蹊跷,可惜只望见背影,不能知道那女子是个何许人。当下他被好奇之心所冲动,也走入林中,践着数寸厚的落叶,沉寂惨澹,那里有什么女子呢?

剑秋自言自语道:“难道见鬼么,明明见一个绿衣女子走入林中去的,怎样不见呢?”心上那里肯舍弃得下,又朝前走了数十步,见有一株大树当路,修柯戛云,霜皮溜雨,是千百年前物了。

转过树后,又见悬崖下乱草纵横,隐约有一个山洞,剑秋瞧着,更觉奇怪,无意中见洞口草里有一白色的东西,过去拾起一看,乃是一块女子用的白丝手帕,迎风一抖,便觉有芬芳之气扑到他的鼻管里。自思,这个手帕从那里来的呢,明明是方才看见的那个绿衣女子遗失的,天下奇奇怪怪的地方很多,武陵仇池,未民都是寓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何不进去一探。遂披开乱草,走入洞中,上面钟乳下垂,地下潮湿得很,起初觉得黑暗,但是走到后来,渐渐平坦,对面有亮光透入。

剑秋认定亮光,又向前走了百十步,忽已穿出洞外,别有一境,但见平畴绿芜,小屋栉比,几疑此身已到桃花源了,抬头见那绿衣女子,正在前面,很婀娜地走着。剑秋追上去,想要问讯,刚走得三步,脚踏处忽然平空陷落下去。说声不好,早已跌入坑中了。

那绿衣女子听和背后响声,回头一看,见来人已堕入陷井,笑了一笑,向前跑去。不多时便有四个彪形大汉,把陷井里的铁丝网收将上来。因为坑里置有一个很大的铁丝网,剑秋跌下去时,正落在网中,身子往下一沉,那网口便会收拢来,所以剑秋一些用不出功夫了。四个大汉遂出铁索把他缚住,夺下宝剑,一路解去。

剑秋遇着这般奇事,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四下观察,见两旁人家很多门上多编着号数,写的汉字,有许多男子和妇人赶来瞧看,都说捉到奸细了,要解到忠王那里去,这个少年好大胆啊,我们不要饶恕他。

剑秋听了,也莫名其妙,只觉得那些人的口音,很是复杂,河南、山东、四川、两广,各省都有,而大都是很强壮的健儿,心中不能无疑。不多时,那四个大汉已把他解到一座巨厦门前,两旁立着两个卫兵,执着长戟,气象很是森严。

进得大门,穿过一条长廊,便到了一个很大的厅堂,堂下站着四个雄赳赳的健儿,肩上各荷着鬼头刀。

堂上正中坐着两人,左首一个年纪约有二十开外,相貌端正,面目清秀,穿着一件蓝缎长袍;右首一个生得虬髯绕颊,形容丑恶,真似江洋大盗一般。剑秋看了,不知来到何处,如堕五里雾中。不要说当时剑秋不明白,我想看书的看到此间,也要惝恍迷离,急欲知道剑秋到 了什么地方,那堂上坐着的又是何人?那么我并非故意卖关子,不得不要把剑秋搁起,另外叙述一事了。

当有清中叶,石破天惊,风起云涌,开革命先声的,便是太平天国。可惜割据十六省,奄有十六年。只因阋墙起畔,将士涣散,到处屠戮,失去民心,到底如昙花一现,旋归幻影,不过在历史上留着一部分的遗迹,供后人凭吊唏嘘而已。

在清廷侈述功绩,铺张扬厉,指为土匪草寇一类,不知太平军中很有几个人才,如忠王李秀成,他辅着天王,率领创残饿羸之余,赤胆忠心,要把那将倾的大厦支持起来,东西应战,常出奇计以制胜。

更有可取的,凡是他直接统率的军队,所到之处,纪律严明,绝不搔扰良民,而民间痛苦情形,常能体谅,因此人家都说忠王是个贤王。可惜分崩离析,太平军已中暮气,不可收拾,当金陵城破的时候,李秀成把他的儿子天豪,托给门下一个姓范名磊的,带着逃走,自己还拥护着小天王洪福,从清凉山出亡,不幸中伏被擒,遂罹于难。

要往那边一走了,恐你孤掌难鸣,反有不利,遂也来观望风势,乘便可以援助。我来的时候,你已到过了,我窥伺几处没有动静,后来探知他们都在逍遥窝中行乐,遂又到后殿探寻,一见那钟,很是奇怪,遂问了一声,果然你陷身其中了,又被我在佛座下发见机关,遂把你救出来。

原来在观世音足下的巨鳌,鳌头正高高仰起,我把鳌头向下一按,那钟便自收起了。我又探得四空上人近日不在寺中,所以也犯 不着去打草惊蛇,急急走罢!”

剑秋听余观海如此一说,又向他致谢。这时余观海猛抬头向林外一望,说声不好,便听风声嗖嗖自远而近,落叶萧萧下堕,见有两道白光飞奔林中而来,疾如闪电,光耀入眼。

第十六回石破天惊山中窥奇窟蛇神牛鬼岛上逢异人

1

那范磊也是个任侠之士,精习拳术,挟着李天豪,从乱军中逃出国城,当时逻骑四布,很难避匿,于是他就想起一个老友,在浙江鄞县附近沿海的村落,打渔为生,很是隐蔽,不如到那里去躲避,遂带了李天豪,逃到他的老友处。

那老友姓丁,名瞓,现在年纪已老,以前也曾在太平军中作战数年,因为和英王陈玉成闹了意见,几乎被英王杀死,雄心顿冷,回到草野中去,以渔自隐,很有义气,现在见范磊和李天豪来奔他,生平最佩服的便是忠王,所以他开门延纳,把他们养在家里,诡言是他们的亲戚,范磊也帮着他去海边打鱼。那时李天豪还在幼年,范磊和丁瞓趁着闲暇,便把武艺传授他,李天豪颇能颖悟,且知他的父亲死于满人手中,自誓将来必要重兴义师,推翻清室。

这样过了二三年,丁瞓醉后泄露了秘密,被人到官里去告发,遂有侦骑下来缉捕,幸他得知消息,遂和范磊带了李天豪,坐着渔舟,逃到海中去,好在他没有妻孥,无所系恋的。他们到了海中,望南方扬帆而驶,不料突然遇着飓风,海波轰訇,他们的渔船受不住这样大风浪,早覆没于洪涛里头,三人一齐落水被巨浪卷去。

这时上流头忽然驶来一只艨艟战舰,舰上的人早望见渔船遇险,便有几个壮士跳入海中来救他们。

但是范磊和丁瞓已被波浪打到不知那里去了,无从援救,只救起了李天豪,把他拽上船头,除去腹中的水,李天豪悠悠醒转,见自己已卧在大船上,许多人环列一旁,便问范家伯伯那里去了,众人说道:“你们的船早已覆没,我们只救起你一个人,大概其余的人已与波臣为伍了。”

李天豪听说,十分凄惨。这时有一个壮丁带着他走到舱里,见仓中陈设华丽,锦榻之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道人,穿着杏黄色绣花的道袍,面目清朗,神情潇洒,怀里拥着一个十七八妙年华的美人儿,两边侍列着六名娇婢,都是戎装佩剑,英风凛然,壮丁便叫他拜见如仪。那道人便问他姓名来历,李天豪知道那道人必非寻常之辈,遂把自己的底细,据实而告。

道人听了,点头道:“原来你就是忠王的后裔,太平军中我只钦佩两人,一个便是忠王,还有一个是翼王石达开。假如其他的许多王,都象他们二人的智勇轶群,太平天国怎会灭亡呢?现在你既是无家可归,不如跟我岛上去罢!”

李天豪遂向道人致谢,站立一旁。只见那道人拥着美姬饮酒,那美姬又取了两条很长的丝绸在他面前舞蹈,舱后音乐声起,婉典悠扬,那美姬引吭高歌,靡曼动人,好似绝不知外面有风浪一般。其实那只战舰也很颠簸,桌子上的酒杯时时倾倒,美姬的身体更象风中之柳,摇晃不定。李天豪见了,很是奇讶。

那只战舰渐渐往东南方破浪而行,幸这时风势稍杀,海面略见平静。薄暮时早到一个小岛的岸边,有很宽广的港湾,湾中停着大小船只,约有二三十艘,桅杆上都有一盏黄色的灯亮着,见这艨艟战舰驶进港湾时,各般上钻出许多甲士来,高声欢呼,象是欢迎一般,战舰立即抛锚停住,那道人便带着美姬和李天豪等一行人走上岸来。天色已黑,李天豪也瞧不清楚,不过觉得岛上有人家居住。来到一处,黄墙金阙,似庙宇,又似宫室,门前灯光照耀,如同白昼,灯上多绘着虎豹之形,没有文字。

大门前有一小队甲士,都握着红缨枪,见了道人,一齐举枪行礼。道人进得第一重门,又有一队少女,各提着鹅黄色的纱灯,背负宝剑款步来接;来到一座大堂上,点着五色的琉璃灯,正中供着一个金身羽士的仙像,还有一张桌子,和高大的交椅,雕刻得甚为精致,旁边也列着四张椅子,墙上绘许多龙虎的形状,施以彩色,华丽夺目。

道人便吩咐一个壮士领李天豪去休息,他自己被一群少女簇拥着,走到堂后去了。李天豪跟那壮士走了不少路,来到一间小屋中,交给一个中年妇人,说道:“岛主交给你服侍的,不得有误。”说罢走去了。

妇人领导李天豪到屋中,代他换去湿衣,又端整饮食给他吃,便叫他独住在这房间里。李天豪顾视四边静悄悄的没个人影,遂向妇人探问那道人的姓名,那妇人摇手说道:“他便是这里的岛主,你已知道了,岛主有令,凡在背后讲论岛主的处死罪,我实在不敢说什么,也不晓得什么。好孩子,你只管吃饭睡眠罢,别的休要管它。”李天豪听妇人这样说法,便不响了。

妇人伺候他睡后,熄了灯,掩上门户而去。明天早上早餐后,便有一个壮士引他去见道人。那道士便吩咐他好好在岛上读书习武,希望将来的成功,李天豪唯唯答应。从此道人便趁着没事时就教他武艺,驰马击剑,泅游跳跃。李天豪悉心学习,又把《孙子兵法》细细阅读。

这样过了一年多,仍不知道那道人的底细,只觉那道人确有极深的本领,常常带着许多健儿,离了岛上,坐着巨舶,向海中去,或十日一归,或逾月一归,不知干些什么事,秘密得很。性喜女色,后房佳丽甚多,时有轻歌曼舞,狂饮的盛会,所以除掉教他武艺而外,罕有见面的机会。岛上住的妇女小儿,都是道士麾下壮士的眷属,或耕或织,都很勤劳。

道人所住的地方名灵和宫,重门复户,非常闳丽,堂上供着的仙像,乃是武当张三丰,大约道人是武当嫡派了。岛上的健儿都很顺服道人的指挥,在许多健儿里头,有一个单振民,别号盖天乌云,生得面如锅底,须如刺猬,常使两柄斗大的铜锤,骁勇无比,道人很是信任他的。

这样李天豪在岛上渐渐长成,逝水光阴,转瞬已到弱冠之年,丰姿清朗,举止安祥,道人非常爱他,和他很是亲近。因此他有时得到道人的内室里去,见陈设得非常奢侈,很有帝王气象,他总是低眉垂头,不敢作刘桢之平视,道人至此遂把他的来历告诉他听。

原来道人本姓郑氏,是台湾郑成功的后裔。自从郑氏在台湾失败后,郑氏的子孙有几个逃到中原来避匿,遂生了道人。道人幼时曾遇武当派的异人传授剑术,一心想为祖先复仇雪耻,辗转至海外遇了海盗,被他降伏,遂公推他为盗中的领袖,占据了这个琼岛,是琉球群岛之一。

道人一意招揽天下英豪,以为臂助,徒党日众,横行海上,官兵也奈何他不得。道人有远大之志,岂肯一生作一海盗的霸主,所以他悉心经营岛上的事业,造起宫室来,又积资添设船坞,日夜造船,遂得造成一只艨艟战舰,取名定海,第一次落水的日子,道人带着美姬和乐人,率领一小队健儿到海上去航行一遭,恰逢风浪,救得李天豪回来,因为李天豪是忠王的后裔,所以道人愿意教授他武艺,将来可以得一亲信的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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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岛上共有一二千健儿,都是训练得很好的。道人又说自己不愿意露出真姓名,故号非非道人,隐于道家。李天豪既知道人也是个反满的同志,但觉得他的行为总是神密不可思议的。

恰巧有一天,非非道人微有轻恙,睡在内室,李天豪入内问疾,无意间抬头见有一个二十多岁的美姬,披着紫绡,立在床头,丰姿楚楚,只是向他微笑流波送睐,脉脉含情,他不觉立刻面上红起来,幸亏非非道人没有知觉。他坐了一阵,好如芒刺在背,就告退出去。过后探得,这是道人的第七宫陈姬,道人现有十七宫,最宠爱的是第十六宫吴姬和第十七宫周姬,陈姬已将色衰爱弛了。从此他也不敢胡乱再到内里去,恐有意外之事发生。

过了一个多月,非非道人坐了巨舰,带领数百名健儿,又开发出去。这时琼岛除“定海”舰以外,又有四号巨舰了,舰名“镇海”、“潜海”、“飞海”、“耀海”,都很有战斗力。此次非非道人因探知有广州来的商船,载着财宝无算,上北京去的,所以他去截劫。

非非道人出去后的第一天,黄昏人静,李天豪正在自己室中,挑着孤灯,细阅兵法。却见那个伺候他的妇人走进室来,笑嘻嘻地对他说道:“你也觉得寂寞么?陈姬来了。”说着话,便见房门外倩影一闪,陈姬已走了进来,穿着淡红衫子,面上薄施脂粉,在灯光下益显得妩媚。

陈姬遂坐在一边,絮絮地问他饮食起居,李天豪只是眼观着鼻,不敢回答。陈姬见他这种样子,不由笑出来道:“你倒底还是小孩子,不懂风情的,你也知道我很爱你么,现在趁岛主出去的时候,我们且欢乐一番,这妇人张氏,我已疏通过了,包不泄漏风声的好人,你不要胆怯啊!”

说罢,伸手来拉他的臂膊,李天豪发急了,牵脱陈姬的手,说道:“请你尊重些,我李天豪决不肯自比于禽兽的,快快出去为妙。”陈姬深恐他声张起来,惊动他人,遂低头说道:“好孩子,你不要这样傻啊,我去了。”

立即退出室去,李天豪见陈姬知惭而去,心里稍觉宽松,深恐她再来缠绕,遂闭门熄灯,上床而睡。不料睡至午夜,朦胧中觉得身上压着一件东西,睁眼一看,窗外月色甚明,见陈姬拥着轻毡,脱得赤条条地伏在他身上,把她的粉颊只是在他的面上厮磨,鼻子里闻着非兰非麝的香气,只听陈姬苦苦地哀求道:“好孩子,你再不要这样傻了,快快依了我罢,我喜欢你的,将来我——”李天豪不等她说完话,早已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踏到地上。

陈姬怎禁得一跳,也一翻身滚下床去。李天豪不敢逗留,见房门已弄开了,便披了外衣,跑出室去,妇人张氏闻声要来拦住,却被他一拳打倒。

但是李天豪无故不能擅自出宫,因为屋上也有巡哨,恐怕自己一上高处,便要发生冲突,遂躲到一个僻静处去,捱过了这夜。明天早晨,悄悄走回房去,见没有动静,他也如常不动声色。

谁知到午时,有人传说陈姬昨夜赤条条地缢死在她的卧室里了,他心里不无惴惴。又过一天,非非道人已满载而归,设宴庆贺,十分快活,并不查问这事,然而李天豪总觉不能放心。一天,非非道人忽然把李天豪唤到内室,屏退左右,李天豪明知有异,故作镇静。

非非道人对他说道:“我很钦佩你的人格,好男儿固当如是,陈姬已死,我也无庸深究了。”

李天豪连忙跪倒道:“谢吾师宏恩,陈姬荒唐,但弟子不敢有玷吾师,所以不得已而暂避,谅在吾师明鉴之中。”

非非道人笑道:“我早说过我很钦佩你的,换了我时,或者要禁不起这种**的。但你年已长大,武艺也大有进步,可以出去创设一番事业,不必长住在岛上,况且这里声色甚盛,恐易汨你少年英豪之气,所以我决定把你送回大陆,愿你好自为之,如有所成,我们自当联络一起,共举大事。”

李天豪只好答应,好在他不愿久居孤岛,很想出去活动了。明日非非道人忽然把妇人张氏斩首示众,众人微有所闻,也不敢响什么。诸美姬都很栗栗危惧。晚上设宴为李天豪饯行,把一柄宝剑赠给他,又送他许多黄金,作为盘费,叮嘱他道:“你回国以后,手中如有缺少,不妨向那些贪官污吏去借取,悖入者亦悖而出,不义之财,取之不伤乎廉。我今差遣部下,护送你至福州上岸,他日得志,幸毋相忘。”李天豪也说了许多感恩图报的话。

次日,李天豪拜别了非非道人,坐着帆船,离开琼岛,向福州而去。云山苍苍,海水茫茫,回望琼岛,已剩一点很小的黑影,心中有许多凄感。到得福州上岸,帆船遂驶回去,独自赶路,但是一来没有目标的,二来道途又不熟悉,因此浪迹江湖,暗暗交结朋友,一年之内,被他很结合得数十个同志,但都散开在各处的。

有一天,他到了南昌,在那脍炙人口的滕王阁上玩赏风景,正值新秋时候,天高日晶,云淡风轻,念着那“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佳句,直觉得神旷心怡,尘襟都涤,喝了许多酒,回到客寓中去,酣眠一宿。

次日坐着客舟过翻阳湖,薄暮时,正近石钟山,湖上客舟甚稀,因为近来湖中时有盗匪出没,劫掠行客,富商大贾裹足不前,官兵正在设法进剿,舟中人谈虎色变,都望一帆风顺,稳渡彼岸。

却听芦苇中唿哨一声,有小艇两叶向客舟追来,其疾如矢。舟人疑是盗匪光临,不胜惊骇,一会儿已被追及,相隔不到一丈。见每只小艇上立着十几个大汉,有的口里衔着短刀,有的手中托着钢叉,高声呼喝,一齐把手中挠钩和绳索抛到舟上来,将客舟钩住了,接着扑扑扑地有几个盗匪已跳到船上,众人惊得跪倒哀求。

独有李天豪神色自若,见仓中有几个酒坛,乃是一个乡人带来的,遂取了两个在手里,先向一盗飞去,正中左额,立即倒在船头,第二个酒坛接着飞去,又击中一盗头颅,翻身跌下水去,群盗顿觉呆了,李天豪疾忙拔出剑来,奋身跃出船舱。群盗见了李天豪,呐喊一声,拥上船头,把他围住厮杀。

内中有一个老者,使一把大环刀,一个黑面少年舞动钢叉,十分骁勇,当先向李天豪击刺。李天豪也把剑使开了,一些不敢懈怠,和群监酣战,只苦船头狭小,不够施展身手。正杀得难解难分之际,忽又见背后一只浪里钻,飞也似地追来,李天豪和蜷伏舱中的众船客,一齐惊疑,以为盗党又有援助来了。

即闻叱咤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