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回劲敌当前万柳堂初试地煞剑
续命神医也看出黑煞手方冲这条竿子上确不平凡,不过自己还没有把他放在心上。此时听到他一催自己亮兵刃,遂向弟子贾斌一点手,贾斌一侧右肩,万柳堂伸手一轧剑柄,拇指一轧哑吧簧,铮的一声宝剑出鞘,声若龙吟,剑身上带着蓝汪汪一缕寒光。
贾斌容得师父把剑抽出去,赶紧退了下去。万柳堂先把地煞潜龙剑交到左手,倒提着剑柄,转身来向黑煞手方冲拱手道:“方老师,大竿子毋须运用开,只一伸手已足见功夫,万某只怕接不下来,方老师你得兜着点。”
黑煞手方冲一见续命神医万柳堂一亮剑,把自己急的面红耳赤,头上的筋全暴起,心想:这才是该着自己栽跟头现世。自己就没听说过乾山归云堡的万柳堂收藏着宝刃,自己眼力虽不怎么高明,但是从他剑身出鞘带出来的龙吟之声,和剑身所发的射目光芒,分明足以削钢截铁,自己这条大竿子纵有些独到的功夫,也禁不得他这口宝刃的接架。
遂冷笑了声道:“万老师,这我可得把丑话说在头里,我没想到万老师还有这么口江湖上不易见的宝刃,这条大竿子定要断送在万老师的宝刃下。人家使用熟了的家伙,我给人家毁了太说不下去!好在方某还有一条和武帮主这条竿子不差上下,我先和主人招呼一声,咱们再比划吧!”
说着就要向抱月回廊上发话。续命神医万柳堂哈哈一笑:“方老师不用费事,万某不才,还不致那么不讲江湖道义,不凭本领,以器械取巧。方老师的眼力真高!不错,这倒是一口宝刃,可万某有志愿,不遇到天人共弃的恶人绝不借宝刃之力取胜,方老师你放心吧!”
黑煞手方冲说了声:“这么说方某承让了!万老师请!”说到这,右手的后把往后一带,左手一合前把,身形往下一塌,右脚已跟着撤回半步来,掌中一用力,一拧竿子,竿子梢一颤,噗噜噜颤成桌面大的圈子,跟着左翻,右翻,连拧了三把。方冲这才一亮招,是真见出功夫来,只凭这一手,气不达四梢,两臂没有五百斤力量的休想把大竿子运用活了。
这时黑煞手方冲步眼已移动开,续命神医万柳堂也将剑招展开,右手骈食中二指,拇指、无名指、小指紧扣掌心,成剑诀式,左手倒提地煞潜龙剑往怀中一圈,右手剑诀抬到眉际,指尖齐到眉梢,右足往上一提成“金鸡独立”式,跟着往下一塌腰,跃着的右足先微一站地,随着一长身,右足向左踢出,剑换到右手,左手掐剑诀,一领剑,从左往右,剑光向下翻了一个圆周,剑从头上翻到左肩,剑尖向下一塌式,“虹霞贯日”只这一开招,就与众不同。更兼续命神医万柳堂骨格清奇,又是长衫便履,地煞潜龙剑剑身上寒光耀目,如一泓秋水,人、剑、式,全有出尘之格。
黑煞手方冲也似生龙活虎般,把步眼活开,斜压着大竿子往右盘旋。万柳堂“举火烧天”式,剑尖往上一举,说了声:“方老师,请进招。”随着往左一斜身,右手剑,剑尖向右往下一沉“跨虎登山”式,往左盘下来。那黑煞手方冲往右盘了半周,往左一斜身,踏中宫直进,径奔万柳堂。万柳堂也正圈回来,黑煞手方冲够上尺寸,两把一翻,竿梢一颤,噗噜噜的文是一个圈子,前后把微往左一拧,“乌龙出洞”,大竿子梢奔万柳堂的胸前便点;万柳堂剑走轻灵,用左手剑诀的二指往大竿子梢上一点,掌中剑往前一点,“玉女投梭”式,身随剑来,往里欺进身来。
黑煞手方冲见万柳堂一照面就往里进招,运用大竿子最忌敌人欺进来。但方冲这条大竿子也真运用的灵活,右脚一撤步,后把往后一带,一转身,大竿子倒甩过来,“金钻倒提炉”,大竿子钻往万柳堂的小腹便点。这一手运用的身上、步眼、大竿子上,灵,活,劲,疾!万柳堂只把左脚往左滑了半步,地煞潜龙剑剑尖往下一沉,右足一提,“白鹤亮翅”,地煞剑向大竿子后把一撩。万柳堂是言行如一,说到哪儿做到哪儿,绝不用剑锋削他的竿子,却用剑身把大竿子**开。身形往前一塌,右足尖一点地,已腾身跃到了黑煞手方冲的背后,剑锋往外一展,“海燕掠波”,剑尖向黑煞手方冲的右臂上便挑。
方冲正是半斜着身子,见万柳堂剑招已到,趁势往前一塌身,左脚尖暗中用力,右臂用足了力往前甩大竿子的后把,身形矮着,随着甩竿子的力量一个盘旋,“旋身盘打”大竿子的后半截卷着劲风,奔万柳堂的左肋打来。续命神医万柳堂剑已点空,大竿子势猛,不能用剑封,只用左脚尖一点地,翩若惊鸿,向右纵出丈余来。好个黑煞手方冲,手底下也真够厉害的!
见续命神医万柳堂身形真快,自己也破出死命去要和他一决雌雄。盘打的势子,竟没容撤足了,硬凭腕子的力量,把余势猛然收住,左手的前把猛然往上一提一带,右手后把已握到大竿子钻,左手一送一撤,大竿子已直立起来。右脚一止步,右臂往外一送,借掌力、虎口力,往外一压,这条大竿子直向万柳堂砸去。这一手在大竿子上名叫“劈竿儿”。
万柳堂身形走出去,背后大竿子风声又到。万柳堂暗喝声:“好!你真看我这轻兵刃不敢接你这重兵刃么?”左脚往右一点,身形半转,右手地煞剑往上一举,“举火烧天”式。
黑煞手方冲的大竿子前半截已砸下来,万柳堂潜运臂力,剑身扁着往大竿子上一搭,借力使力,往下一压一震,吧啦啦,黑煞手方冲的大竿子完全劈在地上。这种力量,竟把地上的砂石溅起,把地面震了数寸宽二三寸深的一条沟。黑煞手方冲的虎口又热又麻,还算方冲内力充沛功夫纯,换在别人大竿子非出手不可。
好个黑煞手方冲,此时已作困兽之斗,已把死生置之度外,竟把自己十几年大竿子上的功夫尽量施展开。这条笨重的竿子,在黑煞手方冲掌中运用开,伸缩自如,进退如意;划、拿、崩、拔、压、劈、砸、盖、挑、扎,大竿子“点”(大竿子的诀要,名叫竿子点,剑的诀要,则曰剑诀),运用的满见出真功夫来,身形步眼如生龙活虎一般。续命神医万柳堂剑震大竿子之下,见方冲居然没把竿子出手,可是在较量功夫上说,方冲就得认输招。
可是黑煞手方冲反倒把一身的本领展开和自己相拚,万柳堂此时又爱他这条大竿子上确有独到的功夫、独到的火候,在江湖道中这种身手实不多见!又恨他不知进退,已然输招,正可藉势收篷,尚可保得江湖道上的威名。
不至一败涂地。你这么挤碌我万柳堂,我只有给你点颜色看!叫你也尝尝万柳堂三十六手天罡剑是怎么个厉害!万柳堂剑神合一,把招术施展开,点、崩、截、挑、刺、扎,剑身上的青光,如飞电流星,身形剑式,天矫若游龙。进招时,如迅雷下击,抽身时如惊鸿一瞥,静如山岳,动若江河。
这两人在场子中这一撒开势,抱月回廊上三派的群雄,全神贯在两人身上。两下里又走了六七招,万柳堂暗想:我若和你尽自缠战,有损我淮阳派的威名,我万柳堂可要对不住你了!
这时黑煞手方冲也觉出工夫一大,自己非输不可。万柳堂已要欺近身来,自己不用绝招,只怕不易逃出他剑下。往后一个倒纵,退出六七尺去,已然亮开势子。黑煞手方冲把精神一振,一抖竿子“金鸡乱点头”往万柳堂的面前便点。万柳堂往左一斜,“推窗望月”式,地煞剑往外一封。
黑煞手方冲本是诓招,势子来的疾,往左一纵身,后把一用力,把条大竿子颤动,斜着向万柳堂右肩便砸。这一手是连环三手,名为“狸猫三扑鼠”;他是先奔右肩,只要你避开,往右一纵身,又削左肩,跟着往左再一回步,复取中锋,连环三手。续命神医万柳堂剑走轻灵,用“倒栽柳”拆开右肩这一竿子。一个“黄龙倒翻身”,剑扁着往外一崩左边这一招,见他第三招又到,身形往起一耸,已凭空拔起七八尺来。好个黑煞手方冲,前把一撒,右臂往外一送,大竿子“乌龙穿塔”。
万柳堂身躯凌空,毫无凭藉,黑煞手方冲大竿子上有那么纯的功夫,所有抱月回廊上的帮匪,全认为万柳堂非伤在黑煞手方冲大竿子下不可!哪知万柳堂的武功已达炉火纯青,身形耸起,见黑煞手方冲的大竿子旋展绝招“乌龙穿塔”,势如潜龙升天,迅捷异常。
万柳堂凭四十余年的内家锻炼的纯阳之气,身形已往下沉时,竟自往起一甩剑,把身形又拔起一尺来。就这样大竿子尖已点到胸前。好个万柳堂!“腕底翻云”,地煞潜龙剑身一翻,剑尖往下一沉,铮的一声,剑往外一展,往大竿子上一压,只凭这一点力量,万柳堂身形已如海燕掠波,落到黑煞手方冲的面前,地煞潜龙剑已向方冲的右臂上一搭,口中却说:“方老师好厉害的乌龙穿塔!”
黑煞手方冲此时右臂已完全交给人家,自己再想还招,这条胳膊就非伤在他剑下不可!右臂一沉,手掌一松,吧啦啦大竿子扔在地上,往后倒退一步,铁青着面色向万柳堂一抱拳道:“万老师,我方冲甘拜下风,咱们江湖道上,后会有期。”
说到这,复回头向抱月回廊上一抱拳道:“武帮主和众位老师父,我方冲学艺不精,栽在人家手内,无面目再在众位老师父面前停留。恕方冲失礼,我这里告辞了。”说到这也不再等武维扬等答话,一扭头腾腾的向净业山庄外走去。
天南逸叟武维扬在回廊中见方冲竟含羞而去,遂向欧阳尚毅道:“胜败是练武家常有的事,方老师竟这么没有涵养,火气太盛了!只是他这么出去,哪会出得了十二连环坞?贤弟快传令执堂送他出坞!”万柳堂见方冲含羞负气而去,自己倒觉好笑。
自己方要转身回到廊子里,那净江王洪玉涛此时再难忍下去,匆匆离座而起,向天南逸叟武维扬一躬身道:“弟子愿去和万老师领教领教。”武帮主点点头道:“你要小心,不可轻敌。”这时万柳堂已经走回来,净江王洪玉涛抢步出了抱月回廊,说声:“万老师不要归座,我洪玉涛也要瞻仰你的剑术。”
万柳堂见洪玉涛居然敢上来和自己较量,心说:我正还惦着你这无礼的匹夫!万柳堂方要答话,忽从回廊走出一人,高声招呼道:“万堡主,你歇息歇息,待我来会会这位洪舵主。”
万柳堂见发话的是北路镖头蒋恩波。万柳堂对于这位老镖头出来虽不以为然,但因为人家是助拳的朋友,既已出场,哪好拂了人家的盛意。遂用右掌往左手倒提的剑钻上一搭,说道:“蒋老师要试试身手,很好,老师父请吧!”随又向净江王洪玉涛道:“洪舵主,现在有蒋老镖头要和尊驾一会,万柳堂少时再来请教。”万柳堂说罢,不再等他答话,径回抱月回廊。门弟子司徒谦已赶过来把地煞潜龙剑接过去,还入剑鞘。
净江王洪玉涛见这姓蒋的突如其来,把续命神医万柳堂替回去,自己十分不满,悻悻向蒋恩波道:“我洪玉涛正要领教万堡主的剑术,这位老师父竟自把万堡主换回去,叫我洪玉涛好生失望!这位老师贵姓大名,要怎样赐教,我洪玉涛愿闻!”北路镖头蒋恩波冷笑道:“在下身入镖行,不过是一名小卒,在北五省镖行混饭吃,姓蒋名恩波。
洪舵主你倒不用失望,万堡主的剑术要是没有出奇制胜的本领,名震江南的黑煞手方老师也不会把一世英名扔在十二连环坞!洪舵主你不用失望,万堡主的剑术总会叫尊驾会上的。我蒋恩波先给换换口味,有几手刀法,在洪舵主你面前讨教,洪舵主你肯赐教么?”
蒋恩波一上来毫不客气的就主张亮兵刃,也是愤而出言,因为洪玉涛颇有藐视自己之意,这才索性就以生死来和他一拚。净江王洪玉涛忙答道:“蒋镖头肯以刀法赐教,洪某愿从尊命,蒋镖头可有兵刃么?”
蒋恩波答了个“有”字,向回廊中小弟兄甘忠一点手,甘忠替蒋镖头提着兵刃,赶紧送过来。洪玉涛一看蒋镖头竟使用一口九耳八环大砍刀。这口刀份量极沉,纯钢打造,刀身雪亮,刀背足有四分厚;八个钢环,稍一震动,哗啷的作响。
蒋恩波九耳八环大砍刀接在手中,甘忠退去,蒋恩波道:“洪舵主请你亮兵刃吧!”净江王洪玉涛遂走到兵刃架上撤下一对判官笔来,蒋恩波不由暗自一惊:十二连环坞的帮匪真未可轻视!这里边尽有能手,使用判官双笔的多半懂得穴道,这倒要提防一二。
洪玉涛来到蒋镖头的对面一站,把判官双笔合在左手中往后退出三步去,双臂一圈,说了声:“蒋镖头请!”蒋恩波也把九耳八环刀往左臂上一抱,右手往左手扣着的刀钻上一搭,答了个“请”字,往下一塌腰,一斜身,已把九耳八环刀换到右手,左手换掌式往外一推,刀压掌下,脚尖着地,往左圈过来,看关定势。
那净江王洪玉涛也把双笔分在两掌,双笔往右一压,斜身错步也是对面往左圈,两下里相对着往左各圈了半周,洪玉涛猛然往下一转身,身形轻快无声,已纵到蒋恩波的面前,口中喝了声:“蒋镖头接招!”双笔猛然抡起,搂头盖顶就砸。蒋镖头九耳八环刀哗啷的钢环一振,“横架金梁”,刀锋往上一翻,硬找洪玉涛的判官双笔。洪玉涛双笔一撤,倏的从中盘又递进来,猛往蒋镖头的**上便点。
蒋镖头往右一上步,左脚一提,成“金鸡独立”式,刀往下一沉,往双笔上便砸。洪玉涛疾往回一撤招,蒋镖头九耳八环刀顺势刀锋往外一展,“大鹏展翅”,哗啷啷,刀头猛斩洪玉涛的左胯。洪玉涛纵身闪避,把判官双笔的招术展开,点、打、崩、扎、封、拦、压!进退灵滑,虚实莫测。蒋老镖头也施展开五虎断门刀,崩、扎、窝、挑、删、砍、劈、剁!这口九耳八环刀在北五省也算创出“万”来的,确实有独到之处,这口刀施展开恰如生龙活虎。
不过净江王洪玉涛也是十二连环坞中有数的人物,武功得自真传,这对判官双笔,有神出鬼没之能。两下里走到十几个照面,蒋老镖头用了手“盘手刺扎”,刀头往洪玉涛的小腹便点,洪玉涛往右一拧身,左身判官笔往下一压九耳八环刀,右手判官笔已向胸前点到。
蒋镖头忙用掌中刀往外一崩洪玉涛左手判官笔,往回一提九耳八环刀,往上一撩,想把他右手判官笔给磕出去,哪知洪玉涛正是诱招,容得蒋镖头把刀撩上去,门户已无法封拦,右手的判官笔,猛往回一撤,左手笔也圈回来。一吞一吐,右手判官笔直取华盖,左手笔直取丹田。这对判官笔漫说全点上,只点中一处,老镖头非得当时毙命不可。
蒋恩波自知自己走了空招,努力地一甩左肩一提右腿,身形往左一倾,把胸前这一判官笔避开,下面已经噗的被判官笔扎在右胯上。蒋镖头往左踉跄撞出数步去,用九耳八环刀一柱地,算是把身撑住,右胯上的血已蹿出来。净江王洪玉涛却洋洋得意地把双笔一合说道:“洪某收招不住,倒伤着了蒋老镖头,这倒教洪某好生过意不去!”
这时由抱月回廊中连蹿出两人来,一个是鲁南老镖师侯泰,一个是淮阳派大弟子华云峰,奔到了蒋老镖头面前,两人伸手把老镖头搀住,侯泰低声问道:“师弟,伤怎么样?还走得动么?”
蒋恩波已缓过这口气来,点头道:“算不了什么!”华云峰把老镖头的刀接过去,蒋镖头一提气,任凭伤往外流着血,不用人搀,踉踉跄跄地走回抱月回廊。万柳堂那里早给预备好了药,立时给扎裹上。
就在这时,那净江王洪玉涛在得意之下,却又回抱月回廊上叫阵道:“哪位老师还肯下来赐教,我洪玉涛这里侯教了。”洪玉涛的话声未落,已经有人来答话道:“洪舵主!你的判官笔实在高明,我在下愿在洪舵主面前领教!”净江王洪玉涛看下场子人自己认识,是江南镖客一条杆棒镇江南伍宗义。
此人在江湖地面,走镖的年头不多,年岁不大,倒是很能交朋友,倒也得江湖道朋友的拥戴,遂含笑说道:“伍镖头竟肯来赐教,洪某真是十二分欣幸!不过全是江湖道朋友,动手过招,难免彼此有个收招不住,岂不失了江湖道的义气!我看伍镖头还是不必动手了,我们何不留个江湖道上再见的余地呢?”
一条杆捧镇江南伍宗义微微含笑道:“洪舵主,这净业山庄设场子以武会友,不论是何人,全可以在这里印证印证武功。动手受伤,是我们练武的平常事,我伍宗义既已到场子里来,哪好再回去?若是洪舵主认为我伍宗义武功名望不足与论,那我倒不勉强了。”
净江王洪玉涛暗骂伍宗义:不识好歹的匹夫,我以好意相待,你倒敢以言语顶撞,我倒要见识见识你这一条杆棒的厉害!遂怫然说道:“伍镖头既然这么说,那就请指教吧!”伍宗义说了个“好”字,身形往后一撤,伸手把圈在腰间的杆棒扯了下来,一振腕子,把杆棒抖开。净江王洪玉涛此时也不客气,只微把双臂一拢,说了个“请”字。
纵身向前,分双笔向伍宗义面门便点。伍宗义一振杆棒,往上一封,洪玉涛往回一撤双笔“双风贯耳”,双笔向伍宗义的两耳轮便打。伍宗义缩顶藏头,让开判官双笔,左脚向后一划,左手撤杆棒,右手甩棒尾,“乌龙卷尾”,照净江王洪玉涛便缠。洪玉涛耸身纵起,才往下一落,伍宗义的“乌龙卷尾”是由左往右甩打,此时见洪玉涛身形纵起,猛然一个“黄龙翻身”,往回一带棒尾,身形由左往后一转,杆棒带着风向洪玉涛斜肩带臂砸来。净江王洪玉涛身形才落地,脚下尚未站稳,见伍宗义的杆棒又到,右脚猛然一着力,一提左脚,身形一长,半斜身,双笔往上一穿,伍宗义的杆棒也将要到了洪玉涛的头顶。
洪玉涛的判官双笔左手的笔找棒头,右手笔找中锋,用十成力砸去,吧的双笔和杆棒这一震!还算伍宗义知道洪玉涛的力量大,手腕子随着往地上一沉,把他往下砸的势子解了。就这样伍宗义的虎口全震热了,抽招换式把杆棒的招术施展开,点、崩、扫、挂、缠、锁、转、拿。伍宗义这里尽全力来应付,只不过和洪玉涛打了个平手。
这里正在动手的工夫,从花棚后搭进两乘爬山虎的软轿,放在了抱月回廊下。跟着北路镖头蒋恩波和万柳堂的门徒左恒,由淮阳派门徒甘忠、甘孝、冯毓文、冯毓秀,各提着兵刃左右护着,上了爬山虎,由匪党们抬着,健步如飞的向净业山庄外走去。
这就是一枝笔难叙两下的事。原来万柳堂在给北路镖头蒋恩波治伤之后,西岳侠尼低声向鹰爪王道:“师兄,他们受伤的人自有医伤息养之地,我们深居客位的负伤之下还要强挣扎着,在这里等侯,一者负伤人既感痛苦,又觉坐在这里有些面上难堪。依贫尼看赶紧向武帮主请求,我们受伤的人,立时得由我们送回飞鹫船帮,师兄看可好么?”慈云庵主当时一点小小主张,却给后文瓦解凤尾帮,解脱了受伤武师们一场大难,更为一班领袖们免却多少牵累。
侠尼这种当机立断,该说的就说,该做的就做,毫不迟疑,正是英雄侠义道的行径。淮阳派掌门人鹰爪王正为这件事思索着办法,听侠尼这么一说,点头称是。遂向天南逸叟武维扬说道:“武帮主,在下有一点小事要求:现在两下里已经开始比较上功夫,一动手已有受伤的,帮主的麾下自为刑堂接应,敝派的受伤者,虽承武帮主的感情,一样的看待,只是他们绝不肯再行招扰。这种时候我也不好再勉强地叫他们留在这里,我打算教敝派这边受伤的,随时向港口飞鹫船帮治疗将息,武帮主可肯俯如所请么?”
天南逸叟武维扬忙答道:“王老师说哪里话来,武某也正为贵派受伤者不安,既是王老师主张叫他们回飞鹫船帮,那倒很好。这里尽有爬山虎软轿,送老师父们出去吧!”随即由执役的传进软轿来。
鹰爪王派甘忠、甘孝、冯毓文、冯毓秀,送蒋恩波、左恒到港口。这小弟兄哪愿意走,只是师命难违,不敢不去。甘忠甘孝却向掌门人要求,他们无论如何要回来,为藉着这次机会开开眼界。鹰爪王尚没答话,侠尼慈云庵主道:“这里离港口路途不近,往返需时,我们尚拿不定怎样走法,说不定蕴藏着多少杀机!所谓遭劫在数,在数难逃,小小年纪,懂得甚么?回到飞鹫船帮,依然有着热闹看,不许胡缠,不准再回来!去吧!”
甘忠、甘孝饶没讨得师父的允许,反被侠尼申叱了一顿,暗骂你这秃婆子真叫多事,我们回不回来的有你甚么相干!我们年纪小,武功弱,倒还男子,你一个老尼姑,带着一群小尼姑就全不怕了!
甘忠、甘孝心里生气,面上还是真不敢不听这位庵主吩咐,因为掌门人及一班老前辈们,对于她十分恭敬,只好连答了两声:“是!是!”赶紧随着冯氏弟兄一同回飞鹫船帮。甘忠、甘孝没处出气,两人护着左恒,却拿左恒出气,一递一声的只抱怨他没能耐,受了伤,带累的别人有热闹不能看。按下他们回船的不提。
回廊上打发受伤的回船,就在一条杆棒镇江南伍宗义下场子和净江王洪玉涛动手同时,这里把受伤人送走,场子上两人已到了紧要关头。西岳侠尼正向鹰爪王说道:“孺子们无知,只贪图着这里是一场不轻见的热闹,又哪知道这里已危机四伏,已是祸近眉睫!王师兄!我这么拦他们的高兴,定要骂我这老尼多事了。”
鹰爪王道:“他们虽不领悟庵主是慈悲他们和善意所在,也不敢那么无礼吧!”
慈云庵主微微一笑道:“笑骂由他笑骂,好人我自为主。”
侠尼此时只顾默算得未来隐患,没怎么经意场子里的情形。和鹰爪王说话时,见鹰爪王忽的目注场中不少瞬,侠尼一回头,忽见伍宗义杆棒只有封闭,不能进招。洪玉涛判官双笔一招紧似一招,一式紧似一式,伍宗义门户已封不住。
侠尼低声说道:“王师兄,伍镖头不是人家敌手,要输在判官笔下了!”这时燕赵双侠中二侠矮金刚蓝和霍的站起,向掌门人这边低声招呼:“伍宗义要死在他双笔下,猴儿崽子有甚么深仇,敢下毒手?蓝老二不能见死不救!”
鹰爪王等也看出洪玉涛不怀好意,他是要给他义子侯玉报仇,要毁淮阳派这边人泄愤。果然在这边轻易之间,净江王洪玉涛猛喝了声:“打!”
“泰山压顶”!双笔往伍宗义的头上就砸,伍宗义的棒法已乱,不辨虚实,双手抡杆棒“横架金梁”往上一崩。哪知净江王洪玉涛是虚招,诱招“抽梁换柱”、“双龙探珠”,判官双笔直刺双目。这一来伍宗义杆棒已然崩过了头顶,往回下砸,身形撤不开,就是双目不被点瞎,脸上也得受重伤。
回廊中座上的矮金刚蓝和,早蓄势以待,赶到两下往一处一合,见伍宗义的步眼已乱,洪玉涛一用诱招,二侠一按茶几,腾身跃上回廊的矮栏杆上,口中招呼了声:“武帮主,恕蓝老二无礼了!”身形起处,如一缕轻烟,正是洪玉涛双笔“双龙探珠”往外递的时候。蓝老二往下一沉,身形咻的从丈余高往下一落,两脚尖正找判官双笔,微往外一登,已把洪玉涛的判官双笔分开,二侠的身形已落在洪玉涛和伍宗义的中间。
江南镖客伍宗义已自忖不死必伤,想不到这位蓝二侠竟以一身绝技救自己得免于难!蓝二侠从百福驿就对于我弟兄帮过大忙,这次又这么解救我伍宗义,真是再生之德,遇到机会必须以死相报,才算对得起江湖道朋友。在这种生死一发之间,伍宗义虽也算久闯江湖的朋友,但是也吓得面如白纸!
矮金刚蓝和一扭头,向伍宗义道:“伍镖头,你们这场算顶到这儿,没你的事,请吧!”伍宗义此时当着敌人,不好向蓝二侠说什么,只向洪玉涛怒目相视说了声:“洪舵主,我们再会了!”说罢!随将杆棒围在腰间退回抱月回廊。矮金刚蓝和却向洪玉涛道:“洪舵主,你的判官双笔真有独到的功夫!伍镖头险些被你成全个瞽目镖头,我蓝老二倒要请教请教!”
净江王洪玉涛早震于燕赵双侠的威名,二侠这一手燕子飞云纵的轻功绝技,运用的尤具独到火候,把自己的锐气已挫去了一半。只是对于蓝二侠这种突然现身,把自己已然得手的招术给拆了,十分不满。此时冷笑一声道:“蓝二侠动手比武,说不上谁有意成全谁,要象方才敝帮受伤的应该怎样讲?蓝二侠要是看得起我洪玉涛,肯赐教的话,就请亮兵刃!我洪玉涛还愿欲领教领教你的双头银丝虬龙棒,也叫我在你这成名的侠义道面前,多长些见识。”
矮金刚蓝和嘻嘻冷笑了一声道:“你要和我较量兵刃么?我看洪舵主不必这么客气,我蓝老二虽有那么条兵刃,尚没指着它顶门立户,也没靠着它来成名露脸。洪舵主,你要知道,我那条虬龙棒只有给我招灾惹祸,只要一用它,非被它带累的我蓝老二在江湖上多结些仇,多树些怨。
不是我蓝老二卖狂,依我看我只用这一双肉掌和你那对判官双笔对付几下,免得我蓝老二作出狠心辣手的事来,也叫武帮主怪我不能容人。洪舵主,你说这么办,公道不公道?”
净江王洪玉涛勃然大怒地说道:“蓝二侠你这么大言欺人,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本领,敢这么藐视姓洪的,你要用空手入白刃的本领,只怕你在洪玉涛的双笔下讨不了好去。这可是你姓蓝的目中无人,愿以赤手来和我洪玉涛较量,咱来个恭敬不如从命,我就学学高招吧。蓝二侠,你就接招吧!”净江王洪玉涛存心要和这成名江湖的矮金刚蓝和一拚生死高下,话到兵刃到,双笔照蓝二侠的胸前便点。
矮金刚蓝和喝声:“来得好!”身形疾若飘风,已到了洪玉涛的右侧,口中也不闲着,说了个“打”字,右掌向洪玉涛的右肩井便切。洪玉涛往左一错步,左肩向外一倾,抡起判官双笔向蓝二侠的右臂便砸。
双笔眼看已经打上,矮金刚蓝和一沉肩、一晃头,嗖的人已纵开,口中还说着:“这手又不算。”洪玉涛一个箭步,跟踪追到,二次递招。这位蓝二侠把身形走开,行沾即走,忽进忽退,把淮阳派三十六路擒拿法中十二路短手的功夫全施展开。这十二路短手,专讲空手入白刃,讲究以灵、活、绵、软、巧、快、劲,七字取胜,不轻易发招;要见招破招,借式进招,全凭:神足,身轻,手快。蓝二侠运用开这种小巧的功夫,蹿、纵、跳、跃、闪,展、腾、挪、挨、帮、挤、靠、速、小、绵、软、巧,身形这份巧快!
洪玉涛任凭把一身本领,判官双笔上的功夫尽量施展开,哪是蓝二侠的对手!工夫一大,洪玉涛的气也浮了,力也尽了。
矮金刚蓝和是一边动着手,嘴里也不闲着,尽是些阴损的话。一边往里递招,嘴里却嚷:“我可有点不成了,姓洪的,咱们无冤无仇,我又没把你的孩子扣在井里,干啥往死处招呼?相好的,咱们算了吧!”洪玉涛一听蓝二侠用话阴损自己,更不肯遽然罢手,怒叱道:“蓝和,不用说损话,咱们到死方休!”
矮金刚蓝和喝了个“好”字,见洪玉涛的双笔的招术已到,立用“引手式”往左一领招,一个进步连环掌,右掌猛切判官双笔。洪玉涛的虎口震裂,双笔出手,夙知这老儿的厉害!一斜身,忍着两手虎口的疼痛,想把身形先纵开。哪知矮金刚蓝和喝了声:“相好的,走么?”
左掌一翻,掌心向外,拇指向下,掌缘向上,兜着洪玉涛的后腰一抖腕子,以洪玉涛那么重的身形,竟如婴儿似的,被掷出丈余,砰的摔在地上。花棚两侧执役的匪党过来搀架,洪玉涛羞惭之下,不再回抱月回廊,以受伤遮羞脸,由匪党们架着径赴刑堂治伤。
矮金刚蓝和用手捻着唇上的胡须向匪党们招呼道:“你们还不把洪舵主这两把家伙捡去等甚么?”净江王洪玉涛低着头只作听不见,往前走去,匪党们过来赶紧还到兵器架子上。
就在这时由抱月回廊的台阶上飞纵出一人,身形巧快,落地无声。矮金刚蓝和一见是金雕堂八步凌波胡玉笙的得力麾下草上飞余忠。心想:“你已尝到淮阳西岳两家的威力,此时竟敢过来和蓝老二较量!难道你还有什么惊人本领么?我蓝老二倒要看看你怎么施为。”
这草上飞余忠丁字步一站,带着满脸怒气说道:“蓝老师,身为江湖成名侠义道,何必这么得理不容人!你既把洪舵主的双笔震落,何必又伤他一掌?既已受伤退去,何得再以冷语伤人?蓝老师你也过于欺人太甚,在江湖道上行道的就是这么待人么?”
矮金刚蓝和嘻嘻一笑道:“余舵主,你责备我蓝老二的话倒还有理,不过还不能叫我蓝老二心服。我蓝老二是对症下药,因人而施。姓洪的在武功已判强弱之下,竟还要下毒手,我蓝老二稍给他些颜色看,不算不宽厚了吧!余舵主咱们少说废话,卖甚么吆喝甚么,你下场子来有甚么独到的功夫来叫我蓝老二见识见识。请你不要罗嗦。你看回廊上还有多少位成名露脸的英雄,等着下场子露两手。破车别碍好道,余舵主你要怎样赐教呢?”
草上飞余忠道:“蓝老师,是非自有江湖的公道,现在既不便讲,我要和蓝老师试试轻功暗器,蓝老师以为怎样?”
矮金刚蓝和欣然说道:“好极了!这倒足见余舵主高明,也正可一展余舵主得意的功夫。但不知怎样较量呢?”
这时草上飞余忠已把长衫甩去,里面是一身疾装劲服,左肋子胯着一只鹿皮囊,囊中插着十二支甩手箭。矮金刚蓝和暗暗点头:这小子的暗器不俗,定有胜人之处。只是我蓝老二要是以铁弹丸来和你换暗器,就枉称燕赵双侠了。草上飞余忠伸手从箭囊中拔出一枝甩手箭来,向蓝二侠说道:“蓝老师,在下想用这种俗浅的甩手箭到这西边的花棚上,换蓝老师几粒铁弹丸,抛砖引玉,叫我余忠也学几手高招。”
矮金刚蓝和一看竟把甩手箭拔出前槽,分明是故意卖弄。蓝二侠是多厉害的眼力,只往箭身上一瞬,已看出草上飞余忠用的这槽甩手箭倒是与平常的不一样:尺寸长短全按着规矩作的,只是箭钢箭尾全加重了。
这种甩手箭打出能比平常用的力大,打的远。(甩手箭与袖箭尺寸子一样,打法更不同。袖箭长四寸三分,甩手箭则长七寸二分;袖箭藉箭筒内轧下去的弹簧之力把箭卡住,打时用拇指拨箭筒口旁的卡簧,箭即崩出,凭手法眼力取准;甩手箭全凭指力腕力,打时用拇指食指捏箭尾从怀中甩出,五年的纯工夫三丈内见准,有特殊工夫的不在此例。)
蓝二侠含笑说道:“很好!余舵主果然暗器不俗。不过到花棚上走走倒还可以,叫我蓝老二用铁弹丸奉陪,我可不能从命。我要班门弄斧接余舵主几枝箭可不定行不行,就连花棚上面失脚掉下来的也保不定。好在我是会高人来的,不是到这里创‘万’字来的!丢人现眼,我还没把那些事放在心上,余舵主,你头里请吧!”草上飞余忠说了声:“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南北两面花棚,长十二丈,宽有二丈多,完全用竹竿子扎绑的。花棚搭的倒十分结实,只是上面布满了藤萝,要想在这上面试轻功,没有超群的本领,极易失足。草上飞余忠向矮金刚蓝和一抱拳,说了个“请”字,身形已然纵起,离北面花棚有六丈多远。
余忠只一起一落,已到了花棚上面。单足点竹竿,一个金鸡独立式,一拧身,想看看这位蓝二侠怎样上来?哪知只在半拧身时,一条蓝影带着一股劲风从头上过去,身后棚顶微微一响,矮金刚蓝和已经落在花棚的当中,草上飞余忠不由一惊,这真是强中更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
自己只凭轻功上不容易取胜了,更要凭这囊甩手箭和他决一雌雄。遂往起一耸身,沿花棚往东轻点巧纵,身形这份轻快也真见功夫。矮金刚蓝和知道他是故意诱自己,为是伺隙发暗器。矮金刚蓝和也把身形展动,口中却招呼着草上飞余忠道:“余舵主真是主意高,这上面倒真凉爽!蓝老二是舍命陪君子,还算值得,在这么好的地方送了命,摔个半死全值得。余舵主,你可得留神,这花棚搭的空档太大,藤萝爬的也损,把竹竿全蒙上了,一失神非掉下去不可!”
矮金刚一边嘴里吵着,暗中和草上飞佘忠较上劲。余忠是沿着花棚的里沿往东圈下来,蓝二侠是绝不差样,也是沿着里沿追下来。这座较武功的场子前文已说过,连整个净业山庄全是以西为上,主房是坐西向东,抱月回廊也是占整西面;两边的两座花棚一座占南面,一座占北面,全长东西长十二丈,南北三丈宽。他们上来是北面这座花棚,草上飞余忠沿着花棚边子到东横头,往横下一纵身,脚点花棚的东北角;矮金刚蓝和是正往花棚的东南角一落,两下相隔正是三丈远,草上飞余忠看见矮金刚蓝和已够上远近,自己这种甩手箭五丈内全能见准,现在只有二丈远,看你还能怎样躲我这独具功夫的暗器?
草上飞余忠脚点东北角的棚顶,本该往左圈,走花棚的外沿,折回来往西圈回来。可是他脚下故意一慢,哪知他遇上这位鬼精灵的江湖劲敌,比他高的多,并不用看他身形往哪边转,只目注草上飞余忠的两肩头。《拳经》上说“肩催肘前”,身躯想往哪面转,只看两肩头的微动即能辨出。
草上飞余忠,往东北角一落,左肩没往后带,右肩没往前拧,矮金刚蓝和已知他要动手。果然见他脚尖一着竹竿,左手已暗往前推箭囊,矮金刚蓝和却也把身形略慢;草上飞余忠却依然不肯失了名武师的身份,背着身子口中却喝了声:“接箭!”左腿在前往下一塌,上身也向前一俯,身形半斜,“犀牛望月”式,两眼从自己右肩头往后一瞬,右手拇食二指已捏到箭尾,手法真快,唰唰唰连用“阴把”甩出三支甩手箭。
这三支箭奔蓝二侠的上中下三盘,三支箭虽是先后发的,要凭手上的功夫,三支箭同时到。那边矮金刚却喝了个“好”字,身形微往右一斜,轻舒铁爪,骈食中二指,把奔向面门这一箭钳住,同时往下一沉腕子,一抬右腿,奔心窝奔小寝这两支甩手箭,一被击落,一被踢飞,三箭完全打空。
可是草上飞余忠的手法也十分厉害!竟在一支甩手箭出手后,一个怪蟒翻身,唰唰的一连又是三箭。这次是一支奔面门,一支奔小腹,第三支却向蓝二侠的西边照空处打来。
因为矮金刚蓝和立足的地方是花棚的东尽头,身形更往后微闪着,身右已无余地;面门小腹这两箭到,只要往左一避,正挨左侧这一箭,这二次的箭甩出来更劲更疾。眼看三支箭已到,这位蓝二侠一声长啸,把提着的右脚往花棚上一踹,嘎吱的一声,整个花棚全震动。蓝二侠“一鹤冲天”的绝技,身形笔直凌虚而起,拔到二丈多高,身形往下一飘,如流星泄地一般,头朝下,脚朝上斜着往草上飞余忠落脚的东北角扑来。
草上飞余忠十拿九稳的这次可以伤着蓝二侠,不料矮金刚竟施展轻功绝技一鹤冲天,更挟着极猛的势子向下扑来,颇有乘虚进击之势。草上飞余忠哪还敢稍缓须臾,一耸身沿花棚的外沿,往西蹿出丈余,在自己身形才找着竹竿,花棚猛的又是嘎吱一震,几乎被花棚一颤,脚下登空了,赶紧一拿桩,身形稳住,再看蓝二侠仍然回到花棚的东南角原间方。
蓝二侠这一手“海燕掠波”的绝技震动了回廊上的所有武林名家、江湖高手。就看身形往下落,势子多猛多疾,摆在离花棚只剩五六尺高,一个“云里翻”,身躯原本就矮,看着就象一只圆球,赶到脸朝花棚的北面外沿一落,全身一伸,双足往花棚的边沿上的竹架子一踹,又复腾起,倒落在东南角上。这手功夫又是在花棚上施为,怎会不震动群雄!
矮金刚蓝和身形一落稳,却笑嘻嘻的向草上飞余忠道:“余舵主,你囊中箭尚有半槽,索性全便宜我蓝老二吧!不然我可要自己动手了!”
这个手字才出口,身形纵起,已追了过来。那草上飞余忠已应了俗语说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见蓝二侠已经纵身追过来,自己对于这矮金刚蓝和已存戒心,不敢叫他过形欺近了。仍然是轻登巧纵的沿着花棚的后前边沿往西盘下来,一面轻身提气,留神着脚下,一面仍然留着神身后的蓝二侠。自己虽还有半槽箭,可打定了主意,必须一发必中,只要稍有疏失,自己就算栽在他手内。
这时已由东往西出来六七丈,瞥见矮金刚蓝和和自己只有两丈左右。草上飞余忠猛然往左一斜身,由北往南横着一耸身,嗖的已纵身到南面里沿口。这次草上飞余忠要尽力施为,宁落个手黑心狠,也不愿当场受辱。
矮金刚蓝和也正往前进身,见草上飞余忠又避到对面去,自己正和他走平了,就知他要发甩手箭。果然草上飞余忠脚下一停,口中喝了声:“蓝二侠,接箭!”身形是“跨虎登山”式,一震腕子箭已发出。这次箭越发的厉害,一出手是两支一块儿甩出来,平着奔蓝二侠的左右侧,跟着头顶上一支,这三支全是往空处打。这三支出手,手底下越发劲疾,唰唰唰,连珠三箭奔矮金刚蓝和上中下三盘。
这次想躲他这六支箭实不易了,左、右、头顶,往哪边避全得受伤。好个矮金刚蓝和,竟自喝了声“好厉害”,身形往后一仰,往花棚后倒去。草上飞余忠还想着,即或你依然把我这六支箭避开,只要翻下花棚也得算输。
哪知矮金刚蓝和已知余忠的甩手箭全份打出来,身形往后一仰,暗中用左脚踵一挂花棚边沿,右脚往花棚边沿的竹竿下一探,往上挑着一绷劲,全身全凭着两脚上的力量,用“老猿坠枝”的身法,把全身绷住。这一手没有二十年的纯轻功焉敢施为。唰的六支箭全打过来,矮金刚蓝和一个鲤鱼打挺,趁势把余忠在自己下盘这支箭抄在左手。
那草上飞余忠也是凤尾帮中铮铮闻声的人物,知道自己准不是蓝和的敌手,并且燕赵双侠是最难招惹的主儿,自己再不见好就收,定要招出麻烦来。趁矮金刚蓝和往上一翻时,说了声:“蓝二侠武功实在高明,我余忠承让了!”一斜身要往西纵,这里矮金刚蓝和猛喝道:“原物奉还,左肩看箭!”
草上飞余忠猛想起蓝和手中还有自己一支甩手箭,忙往回一带身躯,把往西纵的势子收回来。只是空见矮金刚蓝和的右手一动,箭并没发出来。就在这迟疑刹那之间,矮金刚蓝和嘻的一笑道:“别见笑!现学现卖,学的不精,这回就成了,左肩看箭!”
右手一抖,这次草上飞余忠仍怕他开玩笑,不肯早早闪避,直到看见蓝二侠果然甩出一支箭来,倒是说哪儿打哪儿,箭奔左肩,才往右甩肩闪避。只听矮金刚蓝和喝道:“还有哩!”
从左手又甩出一支来,箭的打法和自己不差上下,既劲且疾,想躲是来不及了,只有往后能避,可是没有蓝二侠那种轻功绝技,只得往后一仰身,想趁势翻下花棚。不过用“金鲤倒钻波”得两脚登上劲,倒蹿下去,下去时面向里,临到落在地上仍然是面向里。
只是草上飞余忠在箭已到了肩头,脚下哪还敢用力登,只有往后猛一仰,为是先避开箭势。身躯倒是下去了,靴口被上面藤萝捋住,只是身躯重,藤篱被猛往下一带,咔嚓的折断一枝。所幸靴口也捋破了,草上飞这一倒栽下去,不是自己的力量了,还仗他轻身术实有根基,用力的一提气,两臂往上猛一翻,虽是没把身躯掉转来,但是已把倒栽的势子卸了。头面胸腹向地,往前冲出数尺来,用两掌心一找地,只把两掌戳伤,一挺腰翻了起来。矮金刚蓝和已立在面前,却绝没出讥诮的言语,正色说道:“余舵主,我们虽是没分胜败,我倒真佩服余舵主的一身好功夫,请回歇息吧!”
草上飞余忠隕腆然说道:“燕赵双侠的武功超群,真是名不虚传,我余忠算是折服了,再会!”
说罢径自低头上回廊。矮金刚蓝和倒是实在爱惜余忠一身轻功,一手好箭,所以临收场没肯再用话损他。见草上飞余忠已退回回廊,矮金刚蓝和不肯就这么下去,向回廊内一拱手道:“哪位还愿意和我蓝老二走两招,蓝某这里恭候赐教了!”
跟着抱月回廊中走出一人。正是掌福寿堂香主双掌翻天崔丰,满面堆欢的向矮金刚蓝和抱拳拱手地说道:“蓝二侠,盛名之下无虚士,二侠的轻功绝技实在能惊高人,只是方才和那位余舵主花棚上略施身手,定然未曾尽展所长。敝堂中一班衰朽不堪的老弟兄全要瞻仰瞻仰燕赵双侠的绝技,可是今日福寿堂蒙敝帮武帮主许可来净业山庄参与盛会的,连在下只有老弟兄八人,人数虽是不多,若全想在双侠面前领教,既没有那么多的工夫,也觉于理不合。
是我在下想了个办法:我们老弟兄在福寿堂闲暇无事时,为操练了几手玩艺,今日遇到机会正好和武术名家试试,其实说出来不值蓝二侠一笑,这种轻功名叫‘金砖换掌,巧踩八卦桩’,不过这里有不公平的地方,就是我们练这种玩艺时,守桩的或是守八门,或守四象,打桩的任凭一个两个全成。
守桩的只守不攻,要凭个人的功夫把八卦桩封住,打桩的能够冲破门户打出八卦桩就算胜,或是把守桩的逼下去也算赢;打桩的把砖点倒,或是被迫着地,也得认败服输。我想这种玩意没有危险,只是双方人数不公不好相强,蓝二侠要有什么绝技,不妨说出来一试。”
矮金刚蓝和以掌福寿堂香主双掌翻天崔丰,既是江湖道中有名的人物,更说出这种“金砖换掌,巧踩八卦桩”的绝技来,这才是自入江湖以来遇到的劲敌。可是人家既已划出道来,自己焉能说出含糊的话来,遂含笑说道:“我蓝老二从师门学艺时起,最讨厌这些限制人的玩艺,可是我也最喜欢各派的绝技,我专爱以门外汉的身手探讨别人家的绝技。那么我蓝老二就大胆领教领教。我可不准成的了,我栽了,再教蓝老大来讨教。要叫我们弟兄一块儿下场子,我们弟兄历来不肯那么干,我们是各行其事,各不相谋。崔香主,不必顾虑,就请香主们下来吧!”
双掌翻天崔丰欣然说道:“蓝二侠肯这么慷慨赐教,这是赏我崔丰的全脸。既是蓝大侠不肯和二侠同时下场子,那么我就以老弟兄四人守四象吧。”说到这向花棚旁站着的匪党一点手,过来一名。双掌翻天崔丰香主吩咐了几句,那名匪党转身回去,招来四名执役的把北面西头堆着的青砖摆开。
这里双掌翻天崔丰遂由回廊中唤出三位福寿堂的香主,趁着匪党们给安摆金砖八卦桩的当儿,向矮金刚蓝和道:“蓝二侠,我给两下引见引见。”三位福寿堂香主一通名,蓝二侠在江湖道上虽没和他们会过,但是全早有闻名。第一位绵手仇文豹,第二位是四式掌周萍,第三位是八卦刀邱龙祥。
这三位香主全是名震大江南北,有的是出身绿林,有的是江湖行道,这几位香主各负一身绝技,各有个人独到的功夫。这次要会这两位名震大江南北的燕赵双陕,全惦着和这名震武林、绿林侧目的名手一较武功的高下。
矮金刚蓝和跟这三位香主略事周旋,不禁心中暗自盘算:“这四个老兄各具惊人的武功,更兼在福寿堂全是各自锻炼个人的武功,独自精研不同凡俗的绝技,全是武林中的高手。自己四十年江湖的威名,就许断送在十二连环坞,自己倒要和这群小辈们拚一下了!”
第一百二十六回箭打连环矮金刚小试擒龙手
这时执役的匪党已把金砖八卦摆好。这种轻功看着好似轻而易练,没有危险,哪知这是内家十三种轻功提纵术之一,内功没有根基的上不了这种金砖八卦桩。这六十四块青砖,全是浮立在铺着细砂子的地面上,砖满是竖起来立着,按八卦的形势,分乾、坎、艮、震、巽、离、坤、兑、休、生、伤、杜、景、死、惊、开,以卦象组成,全凭气功来上这种金砖八卦桩。每砖相隔一步,二尺五寸的四个正方、四个斜方的进退全是一样的步眼,一样的尺寸;上桩时只用脚尖点砖头,气浊气浮的不行。
这时四位香主见金砖八卦桩摆好,这四位福寿堂的香主全是一色灰布长衫,内里是灰布小衣,双掌翻天崔丰向矮金刚蓝和道:“蓝二侠咱们上去试试,我看我们不必拘泥,把长衫去掉,显得利落许多。”
燕赵双侠在江湖行为,虽是那种乡下人的打扮,蓝布长衫,长才过膝,可是行侠仗义,无论遇到甚么样的劲敌,也没脱去过这件蓝布长衫。不料今日这古怪的老头子,竟自一破往例,微微一笑道:“那倒可以,我正觉着今日天气这么热得令人不耐,咱就把它脱去。”说话间各自甩长衫,执役的匪党赶过来全给接过去。
蓝二侠在匪党接去蓝衫时却上下打量这名接衣服的匪党道:“好好给我看着这件衣服,要是丢了,你们头儿赔新的我全不答应。你知道我这件蓝衫有多大好处!冬暖夏凉,咱们若没有个相识你肯接应我么?好好在那看热闹,可别搅我,听明白了没有?”
蓝二侠说到末尾这句绝不象和这名匪党说话,眼光只瞬着花棚,说到听明白了没有这句话,那棚无风自动,密布的藤萝唰唰的响了一阵。双掌翻天崔丰十分疑惑,恐怕花棚上隐藏了敌人,眼光不住的只往花棚上看。
那名执役匪党听这位蓝二侠这种,半疯半傻的话,只痴愣愣的望着矮金刚蓝和,疑心这位蓝二侠莫非是半疯?这时矮金刚蓝和忽的向执役匪党一挥手道:“去!别和我装傻。”
跟着扭头向双掌翻天崔丰道:“喂!崔香主,你看从西北上来这片黑云还真厉害,咱们别尽自耽搁,这么好的玩艺儿被一场雨搅散了,那才叫人扫兴哩!”事也真巧,西北卷起大片浓云,并有隐隐的雷声,双掌翻天崔丰立刻被他这么招呼把眼光给引过来,点头说道:“不错!天气果然有雨了,蓝二侠先请上去吧。”
矮金刚见四老全是一色的打扮,每人一身灰布裤褂,白布高腰袜子,打护膝,下面是粉底便履,一个个精神矍烁,已经蓄势以待。蓝二侠是一身蓝布短衫,黄铜钮扣,活象是乡下土老似的。
这时看到四老的穿着打扮微微一笑道:“蓝老二可要献丑了!”微一抱拳肩头连动没动,只脚尖一着力,身形已腾上金砖八卦桩。脚点砖顶,身形微塌,左足往前虚点着并不着实,右掌往右斜向上穿出,左掌向左斜向下穿出,大鹏展翅式。
矮金刚蓝和这一上金砖八卦桩,就令行家眼里折服,名家身手毕竟不同。那福寿堂的四位香主双掌翻天崔丰、绵手仇文豹、四式掌周萍、八卦刀邱龙祥,彼此一打招呼,立刻各自纵身跃起。这四位香主却是各取一个方向,距纵身处远近虽是不同,可是同时落在桩上。
蓝二侠见他们是按反八卦占的部位,四式掌周萍占的是离宫正东,八卦刀邱龙祥占的坎宫正西,双掌翻天崔丰占乾宫正南,绵手仇文豹占的是坤宫正北。这四老身势轻快,下盘稳固各把方位占好,四老齐向矮金刚蓝和一抱拳:“蓝二侠请进招赐教,我弟兄要领教一手。”
说到这末一字,立刻移宫换步、齐往右盘旋,脚点到砖顶上,砖身丝毫不动,身形稳若盘石。矮金刚蓝和更是步坦途、履康庄,身形塌下去,两掌交错在胸前,神仪内敛,精华外宣。他在金砖八卦桩上,也是一样的,两眼只注定四象的敌人,目光连瞬也不少瞬。
各自在金砖八卦桩上连着盘旋了两周,回廊上的一班老少群雄谁不注目!尤其对于这位蓝二侠脱去长衫来打这金砖八卦桩是稀有的事。矮金刚蓝和跟他长兄追云手蓝璧,以燕赵双侠的威名行道,江湖就没听见说他和人动手脱过长衫!今日这种情形,显见是对于敌手不敢再象对付已往的江湖道了,抱月回廊上的三派群雄全是全神贯注的看着八卦桩上的五老。
矮金刚蓝和默打主意,拿蛇先拿头,故先向老儿崔丰身上下手。双掌翻天崔丰正从左往右圈回来,并且这四老守四个方向,还是全把着本位往外退,又有一个桩眼。蓝二侠见双掌翻天崔丰正从乾宫本位换到邱龙祥的坎宫,折回来返本宫。走到巽位上,蓝二侠霍的足尖暗暗一点砖头腾身跃起,跃过四桩,脚点离崔丰立身处,往桩上一落;暗运丹田真力,“云龙探爪”,口中喝道:“崔香主接招!”
立刻一招打去。掌中挟着一缕劲风,双掌翻天崔丰斜着探步换桩,避正锋,探右臂,骈双指,照蓝二侠脉门便切。矮金刚蓝和忙往回一撤右臂,右脚往后找身后偏左的八卦桩,左掌也就在同时从自己的右臂下穿出,“单推掌”照双掌翻天崔丰的右肋便打。
双掌翻天崔丰是久经大敌的名手,更兼是掌福寿堂的香主,见矮金刚蓝和的掌风劲疾,含着内家的真力。在“单推掌”递到,崔丰立往右斜冲出一步,脚尖点着砖的上面,一拧身,唰的把身躯面南背北的,移宫换位,变成了背向西南,面朝东北,右足往后一探,半悬半落,双掌齐出,向矮金刚蓝和上盘便打。
矮金刚蓝和觉出他的掌来到,掌风挟着劲力已到,这才知道这崔丰果然是内家名手!不敢正面硬接,身随掌走蹿出四个砖来,左脚才找准,已到离宫。那守离宫正东的四式掌周萍也正从震位上圈回来,喝了声:“蓝二侠接招。”“黑虎伸腰”向矮金刚蓝和当胸便击。
矮金刚蓝和喝声:“来得好!”双掌童子拜佛式往下一翻,两掌的指尖向下,往四式掌周香主的双掌当中一穿,猛然一分一展,那周香主疾待变招,矮金刚猝然把左掌一撤,随着撤掌之力,左肩头往后一甩,右掌翻出“金豹掌”向周香主打去。这一手矮金刚施展的迅捷异常,眼看着周香主非被震下桩去不可。
就在这刹那之间,猛然背后一股劲风袭到,猛听得有人喝声:“接招!”来人掌力十分劲疾,矮金刚蓝和不敢不把撒出的掌力撤回来。可是在一换力的时候,用丹田的真力,掌心往外一登,自己才左脚往左边换桩。“玉蟒倒翻身”,步眼一换,把掌风避开。陡见袭到身后的正是双掌翻天崔丰,蓝二侠十分震怒。
蓝二侠方要发话叱问,这时天空阴云布的更浓,整个净业山庄好似张起一层黑幕,更加上隐隐的雷声,天空中更唰唰的飞进三只信鸽,直往山庄的后面飞去。那崔丰看出周香主非被震下八卦桩去不可,故意的这么不顾一切的暗袭过来,解蓝二侠的掌力,好救周香主。就这样,四式掌周萍依然被震出三步去,才算拿桩站稳。就在这几下里同时,双掌翻天崔丰似听得有人低声喝叱道:“暗算人家,老匹夫你等看我的!”
崔香主以发话的人话声来得突兀;分明是说自己,只是发话的人好似就在近处,被雷声和信鸽声扰乱得无法细辨。矮金刚蓝和因为听到这种话声,掌下微微一顿,蓦然警觉这人潜身的所在。众目之下,他竟能在这种地方藏身,并且更能在上面耗着,这倒是个能手!遂乘机说了声:“你这是多管闲事,接招吧!”话是明向双掌翻天崔丰,暗中却是故意向隐藏着的人引逗。
在发话中立刻掌击出去,向崔香主的右肩便截。崔丰是心里怀疑着发话的人,无心接招,一个鹞子翻身,双掌往外一穿,身随掌走,跃下兑卦第三桩。脚登桩身,身形未稳,突觉脑后一股子暗器的风声。双掌翻天崔丰一低头,这只暗器擦着头顶打过去,砰的钉在八卦桩的空档子里,那是甚么暗器,竟是一段荆条,这段荆条竟打入砂石地中寸许。
双掌翻天崔丰一斜身,向花棚这边喝道:“朋友,想要赐教,请出来一会,这么对付崔某可不够朋友了!”
只是任凭双掌翻天崔丰怎样的叫阵,花棚上静悄悄的,除了这时一阵阵风过处,上面的藤蔓不时唰唰作响外,看不出一点别的动静。矮金刚蓝和任凭双掌翻天崔丰这里自己捣鬼,转身形,脚点八卦桩,腾身一纵,已到了“坎”宫第三桩,冲到八卦刀邱龙祥面前。
这里八卦刀邱龙祥正在蓄势以待,一见蓝二侠攻到,口中说了声:“蓝二侠,我正要领教!”移步换桩,猱身而进,以八卦掌的“游龙探爪”一掌击来。矮金刚蓝和见他掌击中盘,掌未到,掌风已劈过来,暗惊这福寿堂的退隐香主,果然没有一个弱者!忙往右一找“艮”宫第七桩,把身形往右一带,翻双掌;左掌往外一展,切邱龙祥的脉门,右掌也迅捷如电的往邱尤祥的“华盖穴”打来。
这八卦刀邱龙祥八卦掌曾受异人传授,更兼身入福寿堂三年来,守着一班江湖名手,互相砥砺,锻炼的虽还够不上炉火纯青,但是已升堂入室。右掌只微往下一沉,掌风往外一推,用八卦游身掌,身随掌走,已圈到矮金刚蓝和的右背后,“狮子摇头”双掌斜着一推。往蓝二侠的后腰右侧便击。
蓝二侠也把一身绝技施展出来。左足暗往后一点身后的“艮”宫浮桩第五步,双掌猛往后一带,左足尖点着砖顶,全身猛往后一转,双掌齐用上力,身形往下塌着,“双推手”往八卦刀邱龙祥斜肩带臂击来。八卦刀邱龙祥一个“猛虎伏桩”,让过二侠的双掌,用八卦掌中下盘的绝技“铁牛耕地”,向蓝二侠的下盘扫来。
蓝二侠识得这种招术的厉害,暗运先天真力,足尖一用力,身形拔起,倒纵出来,这可不是平地,可以随意纵横进退。身形不离桩,一步一步挨着走,功夫纯,步眼准,金砖换掌的青砖,摆的也是准尺寸,准是相隔一步,绝不许差半寸,往前进,往左右全可以腾身跃起,连跃出几个八卦桩去!唯独往后倒跃,任凭你功夫怎么纯,也没那么准的。蓝二侠为八卦刀邱龙祥绝招所逼,不得不施展险招;身形拔起,已经半转,正落“坤”宫第四桩,这是正北面绵手仇文豹本位。
这上面的打法,虽说是护桩的只守不攻,可是你只要侵入那一个方向的纵横八步,立起邀截,不准你进身。绵手仇文豹却偏西跃过三个桩来,以“金蛟剪”的重手照蓝二侠便打。八卦刀邱龙祥也同时赶到,“神龙抖甲”往蓝二侠的“脑户穴”便击。唯独这次他们两下夹击的情形十分特别!应该是各自保护着边桩,不叫打桩人冲出去;可是这次他们竟把东北角斜九宫全让出来,门户大开。
蓝二侠为势所逼不得不往东北角这里撤走。绵手仇文豹香主的“金蛟剪”掌势较快,掌力已到,矮金刚蓝和身形往前赶着,用“斜单鞭”一截绵手仇文豹的右臂“曲池穴”。二侠掌力撒出去,身形得随着往外走,好避背后八卦刀邱龙祥这一掌。
就在这刹那间,八卦桩要分胜负的当儿,所有的人,全是全神贯注在八卦桩上,谁也没理会抱月回廊上已然走下人来。在蓝二侠身形往东北角这九宫桩上探步,这人猛的身形纵起,口中却喝道:“住手!蓝老二回来!”一条蓝影,疾如飞隼落在八卦桩上,正是八卦刀邱龙祥的身后。
八卦刀邱龙祥本想再挤蓝二侠一下,上面奔“脑户穴”这一掌虽被蓝二侠避开,他本想以“穿手掌”再进一招,叫矮金刚蓝和栽个大的,好歹也叫他再带点伤栽在桩上。就在他“穿手掌”将发未发之际,有人扑到,只得变攻为守,往左一斜身,移砖换步,以掌护身。一看来人却是追云手蓝璧,以此突如其来,邱龙祥十分惊异。矮金刚蓝和突然听得蓝大侠遽然现身阻止他,不叫再往前进,就知这位性情比自己还古怪的长兄必有极重要的原因,赶紧把身形止住,以双掌护住门户,要看兄长为甚么冒然出现?
这时双掌翻天崔丰和四式掌周萍也全赶过来。追云手蓝璧却不向这四老打招呼,却冷笑着向矮金刚蓝和道:“蓝老二,我们弟兄在江湖上闯**了半生,虽没有甚么惊人艺业,也到处会的是成名露脸的英雄、草野上的豪杰,栽也栽个值得。大江大浪闯过,要翻在阴沟里岂不羞死!鼠窃狗偷之辈,我们弟兄实不屑和他作对手。终日打雁,再被雁啄了眼,那也太笑话了。蓝老二,你被人家当傻小子计算,还不觉得,这真是你惯弄鬼聪明的报应!”
矮金刚蓝和被追云手蓝璧这番话说得自己好生怀疑?心说:凭我蓝老二眼里不揉沙子的手,谁敢来愚弄我?
那双掌翻天崔丰听到追云手蓝璧简直是骂上前来,遂愤然答话道:“蓝大侠,请你不要口不择言,这‘金砖换掌’、‘巧踩八卦桩’是事先讲明了才由蓝老师自愿一试。这种功夫就是这么个打法,二侠自愿上桩,有谁来愚弄他?若认为这手功夫不公道,任凭施展别的绝技,我崔丰定当奉陪。蓝老师你这么任意讥讽,崔某实在难服。蓝老师你看,敝堂老弟兄们见蓝大侠也到八卦桩上来赐教,全过来奉陪了。”果然这里谈话间,从抱月回廊中走出四香主,全是奔了这里来。
追云手蓝璧微微一笑道:“这轻功夫这么运用,那倒是小事,谁也没强拉着谁上来,愿者上钩。我只请教崔香主,我们以武会友,是各凭个人的本领来争荣辱,以阴谋诡计来暗算他人,是哪个的主意?我蓝老大倒要问个明白。”
双掌翻天崔丰道:“此话从何说起?崔某不懂得,蓝老师尽管明言。”这时那福寿堂四位香主也全到了,在八卦桩前向追云手蓝璧道:“蓝大侠既要一试身手,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蓝大侠想是一时高兴,我们弟兄奉陪如何?”
原来追云手蓝璧是早就对于这净业山庄里一人一物全留心了,不敢稍微大意。在匪党们摆金砖换掌的八卦桩时,自己留心了,就看出他们作了手脚,不过匪党们手底下快,不是早具提防他们之心的,绝不容易看出来。当时还不敢断定准是那么回事,赶到这福寿堂四老分据八卦桩的四面,在上面护桩的没有死站在那等侯的,各以身手在本宫的纵横方位上来回盘旋。
赶到他们来回连在东北两正面和东北“艮”位上着脚,追云手蓝璧不由震怒,愤然向掌门人鹰爪王道:“师弟你看匪党们不以真实功夫分强弱,竟又在金砖换掌中弄了狡狯,蓝老二毫未察觉。我蓝老大教训教训他们去。”慈云庵主坐在那里正自暗中盘算下场的人物,想要尽全力设法阻止蓝璧,先不叫他下场了。见他这半天坐在那没甚么动静,正自欣幸!
万一人定胜天,免得替他担心或有不测,因为他面上的晦色聚于印堂,恐有一步大难!哪知此时他这一发话,竟把侠尼吓了一跳,忙的不等鹰爪王开口说道:“蓝施主不必多虑,纵然他们弄什么手脚,二侠谅还没把他们放在心上,并且二侠已然向他们说过,燕赵双侠在江湖上行道以来,就没同时弟兄一块现身。你这时过去,岂不叫二侠落个言而无信!更兼暗中已有人相助,方才这位异人朋友已然用折枝作箭的手法警戒了那四老,谅无妨碍。还是不必去,看看情形如何再说吧!”
追云手蓝璧被侠尼这么一劝说,本有心暂时先看看。哪知中州剑客钟岩隔两座向这位庵主说道:“庵主,不必拦阻蓝大侠,匪党们十分可恶,连这种金砖换掌的小巧之技,不能伸手打下来,也觉有损威名,大侠乘机过去,既破他阴谋,又可全二侠的威名,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庵主何必再阻拦呢?”
这就是一言兴邦,一言丧邦!追云手蓝大侠看看中州剑客钟岩冷笑一声道:“这才是知己的好朋友了。不过我也来必准成;我们全栽在这里,钟老师一定能接我一场了!”
中州剑客钟岩冷冷说道:“那是自然,我绝含糊不了!”追云手蓝璧霍的站起,鹰爪王暗中不悦,知道钟岩是不满意夜间在宾馆中蓝大侠对待他的情形,此时故意假公济私的报复。你这么量小,就对不起江湖送你中州剑客的美名了。
鹰爪王知道已拦不住,这时也不便再说什么,只说:“不要鲁莽从事。”追云手蓝璧却不答鹰爪王的话,可是从一站起来,脸上立刻挂了一副笑容,自言自语的道:“金砖换掌,倒十分有意思,我得细看看,学学高招……”不慌不忙往外走着。
扭头向天南逸叟武维扬道:“金砖换掌真是难得见的功夫,我倒不如我们蓝老二还敢上去;我这老眼不行了,我得到近处看看步眼的换法。”边说边走出了回廊,贴花棚这边站住。侠尼见追云手蓝璧依然被中州剑客激出去,不禁喟然长叹了一声,暗作提防。
追云手蓝璧直等到看到绝无差错,蓝二侠更要输招,这才涌身飞纵上桩去答话。此时见又出来四老,向自己招呼,遂冷然答道;“香主们我先不领教大名,我蓝老大既上来就不能这么容易下去,自然是得在香主手底下讨教明白了再走。你们老弟兄来了正好,我先请教这个怎么讲?”追云手蓝璧说到这儿,一抬腿用脚尖把巽宫的两块青砖踢倒。
这四位香主一看,哦了声道:“这是哪个敢这样大胆,这么任意胡为!不是欺人,直要我们十二连环坞整个威名付与流水,这倒得察问察问。”说话的是福寿堂监堂香主韦天佑。
此人在江湖道上全称他为铁指金丸韦天佑,手底下真有惊人的本领,手指上有铁琵琶的绝技,只要被他右掌的四指划上,皮肉不破,就能骨断筋折。十几粒铜弹丸铁指打出,向无虚发。此老在凤尾帮中颇为一班同道所惧,虽是年过古稀,依然雄心未退,依他的性格,哪肯就入福寿堂受本帮的供养?
一来因为近年天南逸叟武维扬起用的好几位香主中,有几个叫他十分不满意,更兼纵横江湖的十余年,树仇太多,自己遂毅然退隐福寿堂,藉此韬光隐晦,潜修内功,倒落个眼前清净。论武功、论江湖道上的“万”儿,本该叫他掌福寿堂,只是因为此老处事待人过于严苛,遂派他作监堂的香主。
平日历来没人肯招惹他,这次只为十二连环坞已有生心内叛的,眼前这些强敌,没有出奇制胜本领的不易应付,这才把监堂铁指金丸韦天佑请出来。韦天佑见金砖换掌、巧踩八卦桩本是福寿堂中锻炼的一种绝技,凭这种功夫就是燕赵双侠也不易讨了好去。
哪知此时竟出了这种丢人的事,原来有两块青砖下面竟把砂地挖了两个窟窿,青砖只两角着实地,只要上面稍一着力,没个不倾倒栽倒的。这种事不用问,准是自己人所为。铁指金丸韦天佑十分震怒,立刻怒目相视的向双掌翻天崔丰道:“崔香主,这种事出在我们眼皮下,叫江湖道的朋友看着我们凤尾帮中全成了无信义之徒了。”双掌翻天崔丰眼望着八卦刀邱龙祥、绵手仇文豹道:“这种事咱们倒没话可分辩了。”
这时从抱月回廊上如飞走过来执堂彭寿山,却带着两名刑堂弟兄,匆匆的来到花棚前。执堂师彭寿山向双掌翻天崔丰道:“崔香主,这里的事,龙头帮主业已全看明,龙头帮主十分震怒。以福寿堂各位香主绝不会作出这种事来,自坠威信,这是执役的弟兄们所为。
龙头帮主谕,把他们交付刑堂严刑审问,并向燕赵双侠道歉。如若不愿再比试这种金砖换掌、巧踩八卦桩的小巧之技,就请双侠回回廊上歇息吧!”说到这也不再等燕赵双侠及双掌翻天崔丰答话,立刻带着两名刑堂弟兄把四名伺侯武场子的弟兄带走,这一来倒算把当时僵持的局面打开。
铁指金丸韦天佑从鼻孔中哼了一声,满怀不满,只是为保全凤尾帮整个的脸面,不好再尽自追问,不料他没言语,在铁指金丸韦天佑身后从随过来的一位香主过来,偏着头,身量高大,虬髯满面,追云手蓝璧因为在盛怒之下,更没理会他们,此时此人突然冷笑一声道:“老头子真会了事!这么办也太便宜他们,武维扬你这么顾全他们,只怕没人这么顾全你了!”
矮金刚蓝和早看着此人可疑。此时此人一发话,把个脸也抬起来,见此人绕颊密扎扎连鬓落腮胡子,似乎经年累月的没修整;两眼深陷,目**光,两颧骨特别高,好似悬着两个肉瘤子,左边有一颗黄豆大的黑痣,矮金刚蓝和不禁大惊:这分明是兄长和自己说过的那人,遂向追云手蓝璧道:“大哥,你看那可是你当年河间府结识的好朋友么?”
追云手蓝璧此时目光正和这人眼光一碰,不由哈哈一笑道:“我蓝老大真是幸运极了,想不到十几年前河间道上好朋友也在这里了!你这个要命金七老,真个要命,既看见了眠思梦想的老朋友,连个招呼全不打。真真要命!”
追云手蓝璧虽是笑着说,脸上的神色十分难看,眉峰逗起,面笼杀机。却跟着向矮金刚蓝和道:“蓝老二,你的眼力不差,这正是当年我的河间道上所遇的好朋友,江湖中称他为八步赶蟾金老寿,他们湖北老乡们又叫他要命金七老。我蓝老大对你说过,我从入江湖行道以来,就没服过人,唯有一个八步赶蟾金老寿才是我蓝老大真正的对手。蓝老二,今日是我蓝老大最快活的日子到了!”
说完了哈哈一笑,矮金刚蓝和知道今日是追云手蓝璧生死成败关头。八步赶蟾金老寿两只烁烁放光深陷在眼眶子内的眸子,一眨一眨的看着追云手蓝璧,笑吟吟地说道:“蓝老大,你怎么还不死?我金老寿把江湖道上的事早抛在九霄云外,我金老寿入福寿堂也正为是作孽过多,藉此逃名避祸,哪知万般由命不由人,竟自和蓝老大还有今日这一会,这也是命里该当。咱们把河间道上的旧帐清算一下,我们免得招来世债!我这要命金七不要人家命,人家也许要我的命,蓝老大,咱们单算帐,还是大家凑个热闹?这倒全由你挑拣吧!”。
这时追云手蓝璧冷笑一声道:“我们既是来观摩福寿堂绝技的,咱们的事搁在一块算吧!金七老,你就和我蓝老大少弄鬼吹灯,干脆的上桩动手。我们今日是好友喜相逢,痛痛快快拆两招,别的少费话,请啊!”追云手蓝璧向矮金刚蓝和一挥手,齐往八卦桩当中退,那两块踢倒了的青砖,全由别人把砂石垫平给立了起来。
这时双掌翻天崔丰看见追云手蓝璧和要命金七老似有宿仇,这倒好,只他两个就得拚个强存弱死,遂乘机答道:“既是蓝大侠仍愿意在这上面赐教,那么我再给这三位香主引见引见。”
说到这遂给铁指金丸韦天佑引见了,那两位也是江湖成名的武林健者,一个是湘江渔隐戴兴邦,一个是七星剑钱肇夕互相引见了。燕赵双侠对于福寿堂的八老,知道全是庸中佼佼、铁中铮铮江湖成名的绿林道和技击名家,绝不敢稍存轻视之念,虚与周旋了几句。
这时铁指金丸韦天佑向要命金七老道:“我们不必客气,就此上桩向燕赵双侠领教吧!我看我们还是按着崔香主原来的方向分守一宫;他们原是守乾、坤、坎、离四正面,我们四人守艮、震、巽、兑四斜方吧!”说罢四老各自展动身形纵上桩来。
原来追云手蓝璧和矮金刚蓝和,当年离开淮上清风堡绿竹塘,回到磁州蓝庄,老弟兄侠心义胆,本着师门的门规,哪肯在家中安享田园之乐?仍然是风尘仆仆,作些济困扶危的事业。
可是这老弟兄二人既是同一师门受艺,又是同胞弟兄,只是一处总说不下话去,入江湖行道,总是各行其事,各不相谋。可是彼此遇有急难的事,不请自来,互为援应。这年追云手蓝璧,骑着匹小驴到了河间府地面,打算在这里住两天,顺便下乡访一位朋友。
河间府也是个大地方,城里商肆栉比,很是热闹,追云手蓝璧遂在东关内三元老店住下来。这座店是个老字号了,开设了百余年,十分得这一趟线上商旅的信仰,追云手蓝璧才在店中落住脚。
跟着又来了一拨镖车,镖旗是万胜字号,追云手蓝璧对于万胜镖局镖主小孟尝金镋崔鹏有个认识。此人不满四旬,籍历沧州,他是口北生死掌沙全义的得意弟子。小孟尝金镋崔鹏掌中一对凤翅镋,在北五省中已经创出“万”来,他立万胜镖局,可不是单凭武功,和师父生死掌沙全义的“万”字。
崔鹏是慷慨尚义,热心交友,在北京城西河沿立起万胜镖局,直隶、口北、山东、山西、河南、陕西,全有万胜镖局分号。崔鹏结纳江湖上技击名家、绿林健者,万胜镖局中真有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之概。追云手蓝璧经北路镖头蒋恩波的介引,得与小孟尝金镋崔鹏有杯酒之欢。
追云手蓝璧认为万胜镖主够个江湖道朋友,不过以追云手蓝璧的孤介性情,不过要见识见识此人,并没有结纳之意。这次竟无意中在河间府三元店遇到了万胜镖局的镖驮子,追云手蓝璧不愿作无谓的应酬,更不知这个镖是否万胜镖主亲自押镖,拿定主意不出去打招呼,好在自己是住在东厢房紧靠北头,万胜镖局是住在北角后面的跨院,所来的人全得从追云手蓝璧住的这间屋子门口经过。蓝大侠遂把风门推开一线,见他们这次所保的一批现银,一共是十匹骡驮子;每个骡驮子是四个银鞘,四万银子共装四十个银鞘,住到店中,得卸下来。护镖的是八名伙计、两位镖师、一名趟子手,镖主竟没跟随。
追云手蓝璧对于小孟尝金镋崔鹏没亲自护镖,倒不十分介意,因为他在这一带已全创出万来,绿林道上没有肯动他一指的。这拨镖驮子就折腾了一个时辰,追云手蓝璧容得镖局子的伙计全归到跨院,天色已经快黑了,因为马棚在前边,自己的小黑驴怕店房的伙计不好好给刷溜饮喂,从屋中踱出来到前面去察看。
到了马棚这边,见所有镖局子的骡子和马匹,和别的客人的牲口,不下一二十头,自己的小驴单拴在槽头,蓝大侠见伙计们倒还听话,正在给上料,遂转出马棚的夹道。一眼瞥见从店外走进两人,全是二十多岁的少年,伙计们跟着,口中直说:“爷台!我们哪能拿着财神爷往外推,您老投奔我们小字号来,是看得起我们三元老店,有房间能够不叫您老住么!万胜镖局来的早一点,把东跨院全占了,我们要是能拆兑的话,还能让您二位投奔了来么?……”
伙计这么说着,这两个少年还是一直的往里走,内中一个却说:“我就不信这么大的店房,连两间空房间全没有?”
一边说一边往里走,那意思是不信伙计的话,要亲自看看。追云手蓝璧是久走江湖的人,一望而知这两人完全是江湖道,并且说话是故意学北方话,只是依然带着南音。这两人也不往别处察看,径由东厢房前奔东北角的跨院小门。
这里的店伙计怕这两人惹了镖局子的人,给自己找麻烦,忙拦着道:“爷台,难道小人还敢说谎么,再说镖旗也插在店门口了,您不是没看见,人家那么些人,别的房间住的下么?”
说话间这两人依然到角门前张望了一下,先前答话的那个少年,从鼻孔中哼一声,带着十分不屑的神气道:“小伙子别这么蝎蝎蜇蜇的,干镖行的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钦差住在这,我们也一样见识见识。”
说到这两个人已转过身来,店伙见两人不再进跨院了,才放了心,也随着转过身来,也看出两人不是什么好路道,想着早早把两人敷衍走了就完了,用手往前院上房厢房一带指着说:“爷台们看,所有房间全有客人住着了,您看没有一间闲着吧?”
就在店伙这一回过身来,指点说话的工夫,内中一个少年略慢了一些,折衣襟,斜着身子,向跨院里一抖手,少年动作神速,店伙站在近前,连理会全没理会。
那另一个少年却接着店伙的话道:“这就活该我们再照顾别家了!”说到这句,复向同行的少年道:“兄弟,货到街头死,这你才算死心塌地的了,你时时累我多费手脚,只要进了河间府还会出的这座城找不着么?快走吧!工夫大了七老又该骂我们了!”
这两个少年说着话,径自往外走,绝不再向店伙作难,径自走出店去。
追云手蓝璧从这两个少年一进来,就看出不是善类,赶到他两人直奔跨院,蓝大侠不由暗暗吃惊!这真是什么想不到的事全有,真有大胆的匪徒,想在直隶境内动万胜镖局子的镖,我蓝老大倒要看看他是何如人也?及见内中一个竟在角门前回身时向跨院打去一枝暗器,蓝大侠暗骂:好猴儿崽子!真个胆大,竟敢在众目之下,弄这种手段,小子们真有个狂劲!
只是两个少年匪徒走出店去依然没见跨院里镖局子人一些动静,追云手蓝璧心说:“这一堆饭桶真把人气死,可怪镖主崔鹏也真放心,他竟派这么一堆废物出来,他真放心。”
蓝大侠隐身在夹道的墙角,见前后无人,院中已然黑暗下来,一耸身跃上屋顶,纵身到店门过道上面,潜伏着身躯。察看那两个匪徒,见他们没往街里走,竟奔东关外而去,这越发是单为万胜镖局来的无疑了。追云手蓝璧仍然不肯罢手,趁势要看看镖局子的人们是否已经有了觉察,见自己那间屋中,伙计已给掌上灯来。
自己虽则不在屋中,好在时候尚早,店中不断的有人出入,所以店伙也毫未作理会。追云手蓝璧施展小巧的功夫,潜踪隐迹,从屋面掩到跨院。敢情跨院中地势还不小,是三间东房,两间北房,各屋中全掌起灯火,正有三四名镖局子伙计吵嚷着。这个说:“分明有人敲窗户!”
那个就说:“简直你是闹毛包,自己人全在屋里洗脸换衣服,哪个敢来和我们无故取闹;我们是干什么的,他就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胡二弟,还得说是什么时候,别叫人听了去笑掉大牙吧……”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正在吵嚷着。东房门一开,一人当门而立,追云手蓝璧隐身躯正看这人的正脸,想起来当日到万胜镖局访小孟尝金镋崔鹏时,席间曾给引见过,此人名叫神枪手穆文义,和镖主崔鹏全是清真教徒,掌中一杆八母大枪,在镖行中颇有个“万”儿。
这次是因为镖主应了这号买卖,是北京富商前往山西的现银,镖全应好了,保单全开完了。镖主小孟尝崔鹏本是跟人家定觌好了由镖主亲自押镖,可是忽然出了一点要紧事,不能随着走,镖期又不许耽误,只好叫神枪手穆文义,和镖师李开泰,趟子手于二愣带着八名得力伙计,押着镖先走。定规好,不出直隶境,自己准赶上。
因为这趟线上全是打出来的天下,只有入山西境内时有新上跳板的绿林草寇搅乱,神枪手穆文义遂押着镖银从北京城起身。神枪手穆文义也是久走镖的镖师,也是眼里不容沙子的手,绝不敢放大意了。只为在直隶境内万胜镖局走了这么些年,就没出过事,万胜镖局的镖走在哪儿也是按着镖行规矩,对于各处大小垛子窑,全是按着行规走。
至于蟊贼草寇,见了万胜镖局,焉敢稍生妄念?所以神枪手穆文义也认为伙计们瞎闹,把风门推开向伙计们招呼道:“你们该着干什么的小心点去干,别没事瞎起哄。”说完了转身进去,镖局子伙计随即进了北屋。
追云手蓝璧见跨院中正在无人,遂仔细察看。见东房的屋檐下底子,纸窗的上面横木框上,钉一支甩手箭,在箭头上更插着折叠的一张纸帖,钉的地方十分隐僻,不是自己早看见匪徒发过暗器,也一样忽略过去。追云手蓝璧遂仗着身形巧快,翻到东房上,从檐头探身把那支甩手箭拔起来,然后轻轻的来到了前院的东房前坡。
蓝大侠看了看由前院正房射出来的灯光,正映到东房北山墙的上面,遂往房坡上一躺,伸手把那支甩手箭上的字柬退下来,轻轻打开,映着下面的灯光,见这张红柬帖上面写着“具柬敬约万胜镖主在枯柳屯赐教”,下面写着“鄂中绿林小卒金老寿载拜”。
追云手蓝璧一看这个具名,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心说:“这可要糟!湖北有个绿林怪杰要命金七老,莫非就是此人?听江湖道上传言,此老十分扎手,练就一身软硬功夫,手黑心狠。他作的是绿林生涯,偏是绿林道的对头!哪路上的绿林道一个行为失当,作出大恶的事来,休想逃出要命金七老的手去。也就是当时不把你置之死地,也把你废了,叫你一辈子作废人。”
江南绿林道中畏他如蛇蝎,同道中有时彼此失和,就赌咒:谁要亏心,叫他往南去遇上要命金七老,往北来碰上燕赵双侠。
不过燕赵双侠虽也是专和绿林道作对,还没有金七老那样手黑心辣。追云手把字柬仍然给折起,穿在箭上,自己暗自沉吟:看这种插箭留柬叫阵,分明要命金七老和万胜镖主小孟尝金镋崔鹏有不解的“梁子”。
他两家,一个久据湘鄂一带,一个专走北省的镖,两下里竟会有这么大的仇,这真是件怪事!可巧,镖主崔鹏又没来,这一下子万胜镖的牌匾非摔在河间府不可了!看金老寿既是从湖北赶来找场,这场事还是非闹起来不可。我蓝老大既然赶上了,和崔镖头又有个认识,焉能袖手旁观?只是这金老寿实非易与之流,自己也仅是听江湖道上的传言,究竟这要命金七老手底下怎样厉害,自己还不详细;江湖上既那么称道也绝含糊不了,自己一个接不下来也跟着一块栽在这。那可得仔细一点,反正这是天意该当有我蓝老大一份儿了。
想到这,知道这种成名的人物,说到哪儿作到哪儿,店中绝不会出甚么花样了。这枯柳屯在甚么地方,自己还不知道,只好明早再打听了,但别叫他们再疏忽大意,早早给他们添点警心。一翻身,身贴北山墙的墙头,下面正是进跨院的夹道,没有人出入。蓝大侠捏箭尾,一抖手打了出去,这次故意多用了几成力,“砰”的钉在了跨院东房的窗户当中立木上。
这次屋里的镖师和趟子手全听出声音不对,于二愣真是愣,一个箭步从屋中蹿出来,厉声喝道:“谁?”追云手蓝璧知道两位镖师也就出来,拧身纵到前檐,一翻身落到自己房间门口,轻启风门,进了自己的屋子,一叠连声的招呼店家。店伙方才进来给他掌灯见屋中无人,这院中也没有这个瘦老头子,想着一定是往街上闲溜去了。
直到把店门掩上也没见这个老头子回来,此时竟自一叠连声的招呼,赶忙来到屋中道:“老爷子您往哪儿去了!怎么我没看见您老进来?”追云手蓝璧道:“伙计,你眼睛太不管事,我进来时你就在柜房那站着,我只是没进房间里来,我服侍我那匹小驴去了。”
伙计道:“爷台您放心吧!我们全给喂好了,哪能用客人操心。”
追云手蓝璧道:“你不知道,我那匹小驴有毛病,喂饱了得给它把肚皮推一阵子,不然的话,夜间它闹食,明儿立刻走路没气力了。”
店伙知道这位爷是故意和自己开玩笑,才要答话,东跨院里又连声招呼店伙,伙计赶忙向外走着道:“爷台太爱取笑了,我没听说过驴子闹食的,要甚么您老招呼一声吧!我到跨院去看看。”
伙计已走出屋,去。追云手蓝璧道:“驴可喂饱了,我这个人还没喂哩!小子你吃饱了不管别人了吧?”
店伙停着脚步道:“爷台,我没忘,您不在屋里我开来饭给谁吃呢?您等一等,我这就给您开饭。”说着赶紧跑进跨院,一进院子就一愣,只见镖局子伙计们全在院里,有两个提着灯笼往各处照着,店伙遂招呼道:“达官叫我有甚么事么?”
镖师李开泰从屋中推门出来,向店伙一点手道:“你进来。”
店伙赶紧来到屋中,见屋中只有那伙镖师和于二愣,李镖师把风门仍旧带上,向店伙道:“有人打听我们么?前面住的客人有几个南边人,全住在几号房?”
店伙一听,所问的事情十分离奇!遂说道:“达官老爷住在小字号。只管放心。咱这字号虽小,并不杂乱,只要一交戌初,准上店门,出入的人,全有人看着,没有人打听达官老爷们。前院四十多位客人,没有南方人,达官老爷敢是看见甚么了么?”
神枪手穆文义抬头来说道:“伙计,你不用疑心,我们不过随便这么问问,就是有了事,也没有你店家的干系,你去吧!有南方口音的客人,你留心一点,我们有个约会,定规在这里见,怕两下里错了头,没有事了,你去吧!”店伙看到院中的情形,和镖师所问的话,知道内中准有事。不过这是北五省有名的镖局子,人家既不叫追问,乐得的少找麻烦,遂赶紧退出来,给追云手蓝璧去开饭。
店伙走后,神枪手穆文义向镖师李开泰道:“李师父,甚么事还是少问店家,他们管不了甚么事。李师父,你看这字柬上具名的是鄂中绿林小卒金老寿,我就没听说过这么个人,看这来头,简直是成心和我们镖主过不去。崔镖头从来没到湖北去过,怎么会和姓金的结了‘梁子’?又是这么巧的,崔漂头偏偏没跟来,就遇上点名指姓找他的,我看非出事不可了。”
镖师李开泰道:“这也没别的法子,怎么来怎么接着就是了,我们万胜镖局在北五省大小也有个‘万’儿,这一带好样的开山立柜的当家的,全给我们闪个面子。这个姓金的不过一个过路的绿林,难道他不懂得光棍截路不截财,这河间府一带的有名瓢把子铁胳膊秦五,就容他在这一带张狂么?”
神枪手穆文义道:“李师父,事情可不能这么看。这个主儿是怎么路道,我们一点底没有,可是按他居然插箭留名,自己先道出‘万’字来,没有出人头地的本领,焉敢这么办?这就应了俗语,‘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你说我们遇到这种事,是等镖主不等镖主?万胜镖局是创出‘万’来的字号,在咱们弟兄手里给弄砸了,怎么对得起崔镖头,要是把镖停在河间等着镖头到了再走,我们弟兄也太觉着面子上难看了。
镖主看得起我们弟兄,把这趟镖交给我们弟兄,遇到一点风波,我们就不能替镖主担当,我们也枉在江湖道上走了!李师父,咱们也只好和来人拚着看,成不成就听天由命吧!只是这枯柳屯在什么地方,我还真想不起来?”
于二愣在一旁拧着眉头子盘算事,随着答道:“这趟线咱们倒也走过两趟了,枯柳屯这个地方我就没听说过,要有也是极小的地方。老师父们现在不必瞎猜疑,咱们按着规矩起镖,真有不开面的老和跟咱们过不去,索性往死处招呼。这种过路的绿林更可恨,完事你没处找他去,我就是恨透了这群东西的!”
第一百二十七回金转换掌金老七老辣手报旧仇
李开泰道:“于头,你也是这么些年的镖行了,别把事看那么容易。万胜镖局在北路镖行中说的出的字号,江湖上稍微含糊一点的绿林,没有敢招惹的,你想这个主儿一定够扎手的,可是我们干的这行买卖还有怕事的么?
常言说‘养军千日,用在一朝’,崔镖头把这趟买卖托付了我们,我们只有遇上事卖命而已,来人已订枯柳屯相会,我们只有和他那里见了,难道我们这班人能含糊了么?夜间多加小心,别太大意了,天亮起镖,哪里遇上哪里算着,叫伙计们早早歇息,养足了精神,路上预备出事就截了!”
趟子手于二愣道:“好吧!我们真要是叫来人一张纸片儿吓唬住了,也太给万胜镖局子丢人了,我去看看他们去。”于二愣随即出来到北屋嘱咐了伙计一番,大家早早歇息,各位镖师分班守夜。这里的一切情形,追云手蓝璧已经全探听个清清楚楚,知道这两位镖师要和金老寿一死相拼,蓝大侠也决定要把这场事看个起落,自己要相机相助。一夜倒是安然无事,天一亮,万胜镖局的人全早早起来招呼店家给烧水,大家梳洗,在店中饱餐之后,算清店钱,立刻起身。
追云手蓝璧容得他们走开了,把店家叫过来说道:“伙计,我今天还走不了。我下乡找朋友去,我的驴暂时寄存在你们这,好好给我照料着,你要是克扣它的草料,你可估量着,咱们算不清的帐!”
店伙笑道:“爷台您放心吧!我们不能欺负哑吧牲口,那还算人么?”追云手蓝璧嘻嘻的一笑道:“伙计,你倒是会说话。我跟你打听一件事,从这庄西的乡间可有个枯柳屯的地方么?”
伙计想了想摇头道:“附近几十里地方没有这么个地名,太远了就说不清了。”追云手蓝璧越发了然这金老寿下手的地方,定是荒村野店,偏僻的地方。遂叫店伙锁了门,走出三元店,顺着大街穿西门顷大路缀下来,远远的听见趟子手于二愣喊镖趟子,声音洪壮气力充足,可听半里地远,蓝大侠离着他们远远的。这时正在初秋,稻尚没收下来,满地庄稼。
这一带多是农田,村集很多,路上车马不断的,直走到中午,错过所经过的就是疏疏落落的小村子了。因为由河间府肃宁县是官站,他们这拨镖得奔肃宁西南,所以才离开河间府就得改路,这趟道尽是小镇甸,于二愣和两位镖师全是骑着牲口,伙计们随着骡驮子护着镖银。伙计们这一程走得口干舌燥,向头里开路的趟子手于二愣道:“于师父,午时过了,还不找地方打尖,我们可有点抗不住了。”
趟子手于二愣道:“哥儿们,耐点烦,谁叫咱得走这趟道呢!还有一里来地,大约是周家集,那里打尖吧。”
伙计们只好往前紧赶,果然前面远远现出村落,正是集期,集场就在小村子前面,时候已经晚了,集场已散,只有几处尚没收拾完了的卖农具的和卖粮食的。这拨镖进了周家集,趟子手于二愣先冲进去找寻店房,为是人多打尖可以歇一会。哪知这周家集并非是大地方,没有大店,只好在这里将就着吃一顿,歇息歇息,好赶下一站。
这才回这家小饭馆打了招呼,叫他们在临街的窗外多放两张桌凳,镖驮子只好不往下卸,叫骡夫们只在饭馆外边,连照顾着牲口。那饭馆中掌柜的见来了这么拨好生意,真是意外的彩头,招呼着伙计们在门外放了两张长桌,几条长板凳的,又找了村中两个闲汉帮忙。
不一时,万胜镖局子骡驮子到了,这座饭馆乱了一大阵子,才坐定了在这里喝茶吃饭。有村中找来的闲汉给骡夫们喂饮骡子。这里正乱哄哄人马喧腾,突听得由街西翻起一阵快马奔驰之声,神枪手穆文义、镖师李开泰全在饭馆里面,于二愣和镖局子伙计们把着窗口,骡夫们全在窗外,眨眼间由街西冲过两骑快马,上面是两个少年,到了饭馆附近,马走如飞,两少年往这边盯了一下,策马如飞直冲出村子东口。
趟子手于二愣低低向伙计们道:“你们看见了,方才这两个小子,路道不正,我于二愣的‘招子要是不昏’的话(唇典谓眼睛不瞎),他俩定是线上的朋友。”里面的两位镖师倒没把这两个少年怎么注意,因为两位镖师正在互相计议前途的事,对于枯柳屯这个地方始终没打听出来,十分纳闷。就在两人说了没有几句话的功夫,趟子手于二愣忽然隔着窗子向里面招呼道:“穆师父,合才蹦过去的两个又圈回来了,路道可不正!”
于二愣一招呼之间,这里神枪手穆文义耳中也听到了东村口一带又掀起来一片蹄声。遂向于二愣一摆手,抢行了两步,靠近敞着的窗口坐下来,半偏着身子,隐着半个身形。跟着蹄声杂沓的,那两个少年竟自翻了回来,在这么窄狭的街道上,毫无顾忌的策马如飞,从饭馆门疾驰而过。
头里那个少年竟向他后边的同伴大声招呼:“喂!相好的,咱跟他是死约会,不见不散,咱前边等着他出去了!”也没听见后面那个回答什么,已经风驰电掣的奔了西村口。这时神枪手穆文义面色一沉,霍的站起。镖师李开泰也凑过来,问道:“穆师父怎么样?”
神枪手穆文义恨声说道:“鼠辈欺我太甚,竟敢向我们叫阵,他就是摆上刀山剑树,我也要闯他一闯,倒要看看匪徒们是什么惊天动地的能人,敢这么张狂!”说到这向外面招呼,赶紧收拾起镖。趟子手于二愣招呼着伙计们照顾骡驮子,打点装勒银鞘。
镖师穆文义在和饭馆伙计算饭帐时,向他打听这一带可有个地名叫枯柳屯?伙计在摇头,忽的想起道:“达官爷,我想起来了,不错,有这么个地方。不过这种苦村子提不起,既够不上村庄,又挨不着大路,在出西村三里多地,往西北有半里多地就是枯柳屯。只有十几百农人,全是承租葛家庄的佃户,错非这一带的住户,简直不易知道这枯柳屯在什么地方。只是这个小疙瘩地方,连官道全不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