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白山整整昏迷了十几天,张敬业每隔两三天来探望一次,到了第五次,才见到刘白山醒来。他躺在**,半睁着眼睛,脸色苍白,双眼无神,举止无力,往日的英姿风采已不复存在,他虚弱地道:“张兄弟,在下原本想亲自上京去找万门主,但我如今已成废人,所以想请你替我上京一趟,替我调查师傅的下落,我……感激……不尽。”说着不住地喘气。
张敬业道:“刘兄请放心,此事交给在下。”他见偌大的正义山庄,除了一个中年大夫,只剩一个婢女,忽然想起刘白花来,道:“令妹也上京了么?”
那中年大夫乃是江湖上有名的解毒医师杜烬,外号“驱毒王。”
刘白山正要开口,突然一口气不顺,大声咳嗽起来,站在旁边的杜烬走过来,拍了拍他胸口,替他拉高被子。过了一会儿,刘白山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十分安静,似乎已经睡着。
张敬业问杜烬道:“杜大夫,他的伤势怎么样了?”
杜烬回头对张敬业道:“张少侠请放心,我用银针导引,疏通经络,驱除寒气,再加上中药内息调理,他慢慢会好起来的。”
张敬业道:“要多长时间才会好起来?”
杜烬道:“快则半年,慢则一年。不过……”
张敬业道:“不过什么?”
杜烬道:“他的武功若能恢复到以前的一半,已算不错。”
张敬业点点头,掏出怀中最后一张银票,塞给杜烬,杜烬无论如何也不肯收,说自己曾受过贺庄主大恩,不敢再收他的钱,张敬业只好作罢,退了出来。
张敬业离开正义山庄,独自朝京城的方向走去。
长空万里,寥寥白云,白雪千里,茫茫江湖。
张敬业手里提着一个棕色的小酒坛,酒坛虽小,里面装的却是烈酒。
他虽不是浪子,但他常感到孤独。每走十来步他便喝下一口烈酒,走到西阳城最后一间客栈,又将酒坛装满,继续前行。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张敬业……张……张公子。”
张敬业觉得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有点熟悉,回过头去,见阳光下走来一个白衣少女,笑靥如花。
他半眯着的眼睛,认出她是当初女扮男装的花百柳,其实她的名字叫刘白花。
张敬业心道:距离上次见面,时间已过了一年,一年没见,想不到她的容貌竟没有丝毫变化。
刘白花微笑道:“好久不见。”
时间虽然已过了一年,但张敬业却仿佛与刘白花才数日不曾相见。他仔细打量着刘白花,见她衣衫雪白,皮肤却比衣服更加白皙,眉如弯月,眼若明星,腰肢纤细,顾盼之间显得娇艳动人,她头上还插着一根精致的金钗,在阳光下发出灿灿金光。
他微笑道:“想不到你作女子打扮,竟如此好看。”
刘白花眨动着又弯又长的睫毛和明亮的眼眸,道:“是么,我大哥却常说我大大咧咧,像个男子,所以我极少作女子打扮。”
张敬业头一仰,喝下一口酒,缓缓道:“或许他是认为你女扮男装,行走江湖才安全些。”
刘白花点点头,笑道:“以后有你陪在我身边,我便不会有危险。”
张敬业奇道:“你要跟我上京?”
刘白花道:“是啊,这是我大哥的意思。”
张敬业道:“你身上的伤好了吗?”
刘白花道:“什么伤?”
张敬业道:“你之前中了‘虚筋散’毒,全身虚弱无力,后来肩上又中了剑伤。”
刘白花道:“那是一年前的事了,肩上的伤没几天就好了。我所中了虚筋散毒,后来服了解药,虽然没有完全复原,但也好的差不多了。”
张敬业这才突然想起,那已是一年前的事了,他总是需要刻意去想,才能记起时间已经过了一年。
他听出刘白花最后那句话有弦外之音,便问道:“好得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刘白花道:“那虚筋散不是一般的虚筋散,是唐门经过改良秘制而成,若是中毒时间太长,即使服下了解药,也无法完全根除,我也是后来听“驱毒王”杜大夫说起,才知道有这么回事的。”
张敬业想起一年前她中了虚筋散,当时张敬业喝酒已喝得七分醉意,与她在客栈中过了一夜,第二天她被五个装扮成乞丐的鬼门杀手刺伤肩膀,抱着她来到一家农舍,在那里又过了一夜,第三天才送她回家,因此才耽误了治疗。
他心里感到有些愧疚,道:“那你现在觉得身体怎么样?”
刘白花笑道:“我现在跟正常人也没太大的区别,只是身手没有以前那般敏捷,剑法没有以前那般凌厉而已。”
张敬业道:“这一年来你去了哪里?我怎么一直没见过你?”
刘白花脸上神秘一笑,道:“你没见到我,但我却常常见到你,那天你送我回庄,没过多久你就到我们正义山庄来了,你和大哥在院中喝茶,我躺在**,透过窗户看到你的背影,也听到你的声音。十几天前你到庄上来,我也偷偷见过你。后来大哥在树林和三大派高手决斗,其实当时我也站在人群中,我远远看到你,背上背着一把大刀,虎视群雄,但你却并没有看到我。”
张敬业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你为何一直没有露面?”
刘白花忽然叹了口气,道:“大哥为了保护我,一直不让我出面,他说有信心能打败三大派高手,我信任他,所以我一直躲在暗处。”
张敬业郑重其事地说道:“如今正义山庄只剩你大哥一人,他又身受重伤,无法照顾自己,你应该留下来照顾他。”
刘白花道:“其实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但他执意要我出来找你,要我跟你一起去,希望尽快找到师傅师哥他们的下落。”
张敬业心里有些担忧,道:“此行不仅要去京城,还要到海外一座恐怖凄惶的岛屿,那里说不定有邪魔妖怪,你是女子,武功又还没有完全恢复,只怕有些危险。”
刘白花忽然娇嗔道:“虽然我没有以前那么好的武功,虽然我是弱女子,不过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张敬业见她如此执着,便没再说什么。
刘白花忽然又转嗔为喜,略带温柔地说道:“正因为危险,所以我才要跟你一起去,大哥说你武功高强,可以保护我。”说着举起手中的长剑,道:“而且,我还有这把寒光宝剑可以防身。”
张敬业一惊,见她手中握着一把长剑,黑色的剑柄、白色的剑鞘,问道:“这是寒光剑?”
刘白花点点头。
张敬业道:“你怎么会有这把寒光剑?”
刘白花道:“那天大哥受了伤,幸好你出手救了他,我应该替他好好谢谢你、报答你。后来是我将寒光剑从雪地里捡起来的。”
张敬业道:“这把剑寒气侵人,十分危险,千万不可使用。”
刘白花道:“我知道,那天我也见识到了,不过你放心,这把剑似乎比较适合女子使用,女子内力阴柔,使用它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的伤害,而且我在剑柄上包了一层貂皮和一层熊皮,握着便不会感到冰冷。你看这个剑鞘,也是特殊处理过的,剑中寒气不容易泄漏出来。”
张敬业见那剑鞘是由白色的兽皮制成,站在寒光剑旁边,竟然丝毫没有感觉到寒光剑发出的寒气!当下微笑起来,道:“既然如此,那就走吧。”说着提起小酒坛,又喝下一口烈酒。
刘白花忽然大步走到张敬业面前,伸手抓住他手中的小酒坛,道:“给我吧,你不能再喝了。”
张敬业没料到她会阻止他喝酒,见她出手来夺酒坛,本要不予,但想到对方曾因自己而耽误治疗,如今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心中对她感到十分愧疚,便不愿让她为难,握着酒坛的手便松开了,平静地望着她。
刘白花双手抱过酒坛,用力向路边抛去。酒坛远远飞去,然后掉落在地上,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她愤然道:“我不想见到你一副英雄气短的样子,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非要靠酒来填补心中的伤口?我要你像往常一样,自信满满,英气勃勃,尽管遇到多么不开心的事,也能微笑面对。”
张敬业苦笑道:“我现在不也在笑吗?”
刘白花嘟着嘴道:“你现在是在笑吗?你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比哭还让人觉得心疼。”
张敬业望着刘白花气鼓鼓的样子,竟然觉得她此刻无比娇艳美丽、柔情似水。
婆婆的身影不时在他心中徘徊,对紀小可刻骨铭心的思念,对二师哥难以割舍的友情,所有的一切,犹如沉重的货物,将他如扁舟般的心,压得沉了下去,难以向前航行。
刘白花忽然柔声劝慰道:“不管你心里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都暂时把它们统统抛开,不要去想它们,让我和你一起,微笑面对未来。”说着走过来牵起他的手。
张敬业的手臂不禁一抖,感动地望着她,仿佛觉得认识她很久了。
这时,一辆马车从远处疾驰而来,马车来到他们身边,忽然停了下来。
赶车的人,竟然是丁克玉,那个身材瘦小,曾花了七天时间,将张敬业从南方载到西阳城的车夫。
车夫自然不是他的真实身份,他的真实身份是朝廷天地门中的一员,至于他在天地门中担任什么职位,张敬业并不知道。
不过,此刻丁克玉再次做了张敬业的车夫,因为他知道张敬业要到京城面见天地门万门主,便来送张敬业一程。
张敬业坐在马车上,笑道:“丁兄弟,这回我可没钱付给你。”
丁克玉拱手道:“爷,您上次付给我的车钱,就算要我送您到京城也早已足够,不过今日我有公务在身,不能远送,就送你们到这里吧,还望见谅。”
张敬业和刘白花先后下了车,张敬业拱手道:“不敢,多谢相送。丁兄,老实说,我有时候总觉得我和你,好像早就认识了,请你以后能否别再那般称呼我,若不嫌弃,以后你我兄弟相称如何?”在此之前,丁克玉一直称呼张敬业为“爷”。
丁克玉喜动的双眼发出异样的光,道:“那自然好,张兄。我那是职业病,叫习惯了,请莫笑话。”
张敬业笑道:“不敢。”
丁克玉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压低声音道:“万门主让我将此信亲手送到您手中。
张敬业心中一凛,双手接过。
丁克玉道:“西阳城一战,真相大白,张兄之名不再是臭名,而是美名,江湖上或许会有不少高手要找你比武,你要多加小心。现已入四川境内,找你比武的武林高手可能会有不少,你遇到任何人我都不担心,不过有一个人,你不得不小心在意。
“是谁?”刘白花问得比张敬业还快。
丁克玉郑重其事地道:“鬼门头号杀手——索命,外号‘催命判官’。”
刘白花道:“他武功很高么?”
丁克玉道:“催命判官武功之高,据说不在鬼王之下。”
刘白花道:“他长什么样子?”
丁克玉摇头道:“我没有见过他,不知他长什么样。我们之前抓到过许多鬼门的杀手,经过严格的审讯,但他们直到死,仍说从未见过催命判官。鬼门组织中他的行踪最为神秘,我们天地门也是这两天才查到。此地是仁和城,前面便是德理城,据天地门的兄弟传来的消息,催命判官就在德理城,你们要多加小心。”
张敬业道:“多谢丁兄提醒。”
丁克玉道:“不用谢,这辆马车给你们用,我有事先行一步,后会有期。”
张敬业拱手道:“后会有期。”
丁克玉拱了拱手,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