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记之张敬业

第四十七章 五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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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敬业顺着店小二指点的方向一路奔去,来到荒野郊外的一处山坳里,在光秃秃的枯枝和野草的隐蔽下,出现一座残破的砖瓦房屋,墙壁白泥早已发黄脱落,屋顶长满杂草,杂草上覆盖着薄薄的白雪。

他抬头一看,见门上牌匾的“龙王庙”三字,其中的“龙”,竟然被人用黑木炭笔添加数画,改成“鬼”字!

这里就是“鬼王庙”!

他踱步进去,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他穿过窄小昏暗的前院,来到宽敞明亮的正院天井中。

天井中坐着一个蓝衣大汉,年纪看起来已有五十多岁,虽然坐着,但看得出他身材高大威猛,四肢粗大,一副精壮之态,但他两鬓花白、面如土色、眼窝深陷,想来最近的日子过得并不惬意。

他见张敬业进来,憔悴的脸色上顿时闪动着兴奋的光芒,道:“你倒是来得挺快,闲话少说,若要想救那小姑娘,就先跟我赌一局。”

张敬业怒道:“她人在哪里?”

蓝衣大汉道:“别急啊,先跟我赌一局再说。”说着翻开面前方形石头上一个盖着的瓷碗,露出十粒骰子。道:“别的玩法怕你不会,我们就玩最简单的。”

张敬业强作冷静,道:“你没有我要的赌本,我为何要跟你赌?”

蓝衣大汉眼睛一亮,笑道:“好,想不到你也深谙赌博之道。”

他半斜过头去,朝堂内大声喊道:“老三,快把老子的赌本拿出来。”

一个黄衣男子挟持一个白衣少女从破旧石像后走了出来,张敬业一眼便认出那白衣少女,正是刘白花。她身体无法动弹,想必是被点了穴道。

黄衣男子身材又矮又瘦,两眼色迷迷地看着刘白花,左手从后面掐住她的脖子,右手正轻轻抚摸着她的脸。

张敬业怒道:“你要跟我赌什么?”

蓝衣大汉微笑着道:“赌你的命,假如你输了,你就自行了断,假如我输了,我就把这小姑娘放了。然后再真刀真枪地来要你的命。”

黄衣男子急道:“不能放啊大哥,这么如花似玉的小妞,叫我怎么舍得放了她。”

蓝衣大汉对黄衣男子道:“你别说话,我若赢了,她就是你的,我若输了,我们将他杀了,这小姑娘还是你的。”

黄衣男子道:“张敬业武功高强,我们未必打得过他,大哥你在赌桌上可千万不能输给他啊,今晚我还要用她来暖被窝呢。”说着右手从刘白花脸上滑向脖子,再继续往下滑向她的胸口。

张敬业眼中快冒出火来。

那蓝衣男子见状,喝道:“老三别乱来。”黄衣男子这才将手从刘白花身上移开,但眼睛仍直勾勾地盯着她。

蓝衣男子又道:“你好好看着她,别乱来坏了大事。我们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回鬼门,如果我们再只顾私欲只顾贪玩,干不成这一票,那这辈子就要待在这里了。”

黄衣男子收起笑容,认真地点了点头。

“贪玩,大哥你在叫我么?”左侧横梁上一个人忽然倒挂下来。

张敬业进来时未曾留意横梁之上是否有人,此刻见他突然出现,不禁吃了一惊,抬头望去,见梁上那人一身红衣裳,头上扎着两条辫子,脸上铺着一层又一层厚厚白色的、红色的粉末。看他两鬓皆已花白,又与蓝衣男子称兄道弟,想必年纪已经不小,但听他说话的声音却如孩童般稚气,外形打扮也如孩童,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笑起来浓妆厚抹的脸上看不出有丝毫皱纹,一时倒也猜不出他的真实年龄。

黄衣男子道:“老五,这个女子将是我的宠妾,你可不要打她主意,反正再漂亮的人,到了你手里,不是挖眼睛,就是割鼻子,被你搞残折磨死,你还是省省力气,坐在一旁看就好吧。”

红衣男子嘻嘻笑道:“三哥你这就不懂了,世人都说不管外貌如何,只要心地良善就好,所以只要她心灵足够美丽,少只眼睛缺个耳朵又有什么关系。”

张敬业怒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那红衣男子笑道:“这人一点也不好玩,居然连我们鬼门五小鬼的名号都不知道。”他指着蓝衣大汉道:“这是我大哥赌鬼。”又指着黄衣男子道:“这是三哥色鬼。刚才在客栈中和你拼酒的是我四哥酒鬼,我是老五贪玩鬼。”

张敬业道:“昨夜潜入我房间偷东西的,也是你们的人?”

那红衣男子忽然翻转坐在横梁上,拍手笑道:“昨夜前去打探消息的,正是我二哥财迷鬼,你好聪明啊,一猜就中,看来你也挺好玩的。”

张敬业对蓝衣大汉道:“你想怎么赌?”

蓝衣大汉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道:“就按最简单的赌法,每人五颗骰子比大小,点数多者为胜。”

张敬业点点头。

蓝衣大汉平生嗜赌如命,见张敬业同意跟他赌,满脸兴奋地道:“我先来。”说着将五粒骰子拽入手心,往上一抛,五颗骰子旋转着从半空中掉落下来,稳稳地落在方形石头上,五颗骰子四个六点朝上,一个五点朝上。

他一拍大腿,道:“唉,真可惜,就差一点。”

轮到张敬业掷骰子,他脸色严峻,伸手抓起五颗骰子向上一抛。骰子高高飞起,隔了很久才落下来。

赌鬼、色鬼、贪玩鬼皆紧张地看着五颗骰子在空中旋转,就连刘白花,眼睛也仔细盯着五颗骰子,心中祈祷五颗骰子都是六点朝上。

五颗骰子平平掉落下来,张敬业忽然双掌齐出,拍中五颗骰子,左面三颗向赌鬼胸口飞去,右面两颗远远飞去直取那色鬼双目。

赌鬼一心想见五颗骰子的点数,想不到张敬业会突施奇招,一时来不及躲闪,三颗骰子正中胸口,胸前一根肋骨顿时被震断,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摔倒在地,他难以置信的望着张敬业,看见他眼中充满仇恨的怒火!

自从二师哥陈永贵被杀,张敬业便对鬼门的杀手充满恨意。

色鬼见两颗骰子突袭而来,反应迅速,头一偏,右眼角被其中一颗骰子擦中,皮破血流,急忙拉着刘白花向右边侧门退去。

赌鬼不顾伤重,身体从地上弹起,向张敬业扑去,张敬业左掌迅速击出,赌鬼肚子中了一掌,庞大的身躯向左飞去。

张敬业跃过石台,向右边侧门追去,突听“砰”的一声,色鬼和刘白花二人的身体同时从右边侧门飞进来,色鬼口吐鲜血,倒地不起,刘白花也已昏倒在地。

张敬业定睛望去,见一个身材干瘦,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从侧门大步走了进来。他竟是有“西北第一掌”之称的戚惊西!

张敬业心道:当日在西阳城主府邸中,戚惊西被我用言语激怒,不顾李城主事前吩咐,擅自出掌欲击杀我,却被李城主发出铁蛋打中后背,同时被我一掌震伤。他今日到来,想必是要寻我报仇。

张敬业不顾戚惊西,蹲下来一探刘白花鼻息,见她呼吸均匀有力,知她并未被戚惊西掌力直接击中,只是被掌风波及,受伤不重,心下稍安。

正在这时,一股劲风忽然向张敬业面门扑来。张敬业早有防备,他蹲着的身体突然像一个包袱似的从地上高高弹起,避开戚惊西的劈空掌风,半空中伸出一掌从天而降向戚惊西头顶击落,戚惊西左掌一收一放,朝上推去。

双掌还未相交,张敬业忽然感到下方左侧一股劲风袭来,原来是戚惊西一只长长的衣袖,衣袖像一条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呼出腾腾热气,冲向张敬业。

张敬业不敢掉以轻心,左掌凝力向袖口击落。

他左掌碰到袖口,突然感到发出的掌力竟消失得无影无踪,随后一股更强的内力从衣袖中鼓**而出。

他猛一口气,瞬间将心脏中的真气再次凝聚到左掌中,但已来不及,只觉对方袖子里的真气倍增,猛然冲出,他整个人被震得高高飞起,撞破屋顶,飞了出去。

张敬业落在屋顶上,提一口气,未发现身体有受伤的迹象,稍稍放心,忽见一个红衣男子肩上扛着一个白衣女子,向山谷中奔去,那白衣女子正是刘白花。他正欲追去,戚惊西却忽然跳上屋顶,挡住了他的去路。

戚惊西嘴里发出干涩的声音,道:“你这朝廷的鹰爪,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张敬业道:“我协助天地门办事,难道是错的?你为西阳城主尽做些鸡鸣狗盗之事,难道反而做对了?到头来他又是怎么对你的?”

戚惊西道:“李城主确实是个小人,这个我早已知道,但对与错只在自己心中,不需别人评判。”

张敬业道:“我伤你一臂,你要报仇,那也无可厚非。”

戚惊西脚下轻点,人已冲到张敬业面前,左掌缓缓拍出。

这一掌和之前任何一掌完全不同,这一掌平平无奇,速度缓慢,没有半点掌风和威势,但张敬业不敢怠慢,他右掌鼓足内力,快速迎了上去,突然感到自己的手掌像击在一块坚硬的石壁上,随后对方手掌上发出一股巨大的内力,他身体微晃,向后滑开数步方才稳住身形。见对方身体也是一震,随即站稳。他瞬间明白,对方左手刚猛,右袖柔力收放自如,能吸收对方掌力再吐出。

当下他抢身攻上,展开灵活多变的白鹤掌法,不再与对方硬碰硬。

他自从修炼了白鹤神功,白鹤掌法的威力已比之前强盛数倍,加上最近练了《一飞冲天》轻功秘籍,白鹤掌法配合迅疾的身法,更加显出灵活和奥妙。

他见戚惊西左掌招式堂堂正正气势非凡,右袖时而圆转迂回,像一条匹练般令人难以捉摸,时而笔直而强盛,像一根粗壮的木棍,时而袖口旋转紧缩,又像一把尖利的长枪。

几十招过后,两人不分高下。

张敬业心想:照这样打下去,待对方功力削弱,我自然能轻易取胜,但不知要花多少时间,刘姑娘已被红衣怪人擒走,恐遭不测。想到这里,心中暗自着急。

他忽然心念一动,双臂收至腰间,凝聚内力,然后一掌接着一掌向戚惊西拍去。

戚惊西已知张敬业掌力与自己在伯仲之间,见他右掌击来,掌力雄浑,心中不惧,左掌不假思索的迎了上去。双掌相对,他心中猛然一惊,只觉自己左掌发出的掌力忽然一空,内力不知所踪,他急忙收回左掌,后退两步,一时不明所以。

他还未想明白刚才是怎么回事,见对方左掌又已拍来,右边长袖便猛然击出。

袖口中真气鼓**,如汹涌波涛般冲去。当袖口碰到张敬业的左掌,袖内鼓**的真气竟然也消失了,只听“撕撕”数声,右袖竟碎成无数布片,碎布像蝴蝶般翩翩飞舞。

原来张敬业效仿戚惊西衣袖吸收对方掌力的功法,第一次吸收了戚惊西左掌的掌力,但没有来得及再释放出来,第二次吸收了戚惊西右袖中的内力后立即吐出,将对方长袖震碎,这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戚惊西踉跄后退,低下头沮丧地道:“我输了。”忽然擎起左掌,竟向自己头顶拍落,意欲自杀。

他只觉左掌像是击在一件冰凉的物事上,掌力瞬间消解,他抬头一看,见张敬业右手握着一把大木刀,正盖在他头顶上,他左掌击中的,正是这把大刀。

他怔怔地望着张敬业,见张敬业收起大木刀安慰道:“戚先生,你一身惊人武艺,日后必定大有作为,何必自暴自弃?”

戚惊西长长叹了一口气,道:“那日我先被李城主的铁蛋击中后背,同时右手被你击伤,右臂筋骨皆被震断,经过诊治得知手臂无法康复,便索性将整条手臂砍下来,修养三个月后,便开始苦练一种比‘碎石掌’更厉害的武功。后来听说你武功大进,心想你少年后学末进,武功能强到哪里去,凭我“掌袖乾坤”的功夫,定能轻松将你打败,想不到败的人竟是我。”

张敬业走到他身前,苦笑一声,道:“一时的胜负又有什么关系,保护不了自己最珍视的人,那才是人生最大的失败。我曾经失去了我最爱的人,其实我早就想一死了之,只是有些事还需要……啊……

张敬业突然大叫一声,身体从屋顶上摔落下去。

戚惊西收回击中张敬业胸口的左掌,冷冷笑道:“既然你早就想死,那我就成全你,中了我的‘碎石掌’的人,绝不可能活。”

他从屋顶上轻轻飘落下来,四下一望,地上竟然没有张敬业的身影,他顿时脸色大变!

突然感到有东西贴住他的后背,一股热气瞬间侵入他的身体,令他感到焦热难当,他顿时感到心惊胆寒,身体也不敢移动半分,他知道此刻有人正站在他身后,正用掌心抵住他的后背,对方只要内力一吐,就会让他心脉尽断而死。

他知道背后那人就是张敬业,但他始终不敢相信,中了碎石掌的人,竟然还能反击。

身后果然传来张敬业的话语声,那声音很悠闲,并且充满自信:“碎石掌果然厉害,只不过我早有防备,你的掌力已全部被我吸收。”

戚惊西瞳孔收缩,道:“你怎么知道……

张敬业不等他说完,便抢着道:“只因为我早就知道,你就是鬼门头号杀手——‘催命判官’索命,‘催命判官’,果然武功高强,心狠手辣。”

戚惊西更加震惊,道:“你说什么?”

张敬业道:“‘催命判官’的行踪到了德理城,此事天地门早已探知,并且写信告知了我。”

“不可能,天地门怎么会知道我的行踪!”戚惊西一脸惊恐的表情:“信上怎么写的?”

张敬业道:“信上只说‘催命判官’是一个独臂者。”

戚惊西心头一震,没有说话。

张敬业道:“原本我也没有怀疑你就是催命判官,你有足够的理由对我下杀手,因为我曾伤了你的手臂,你要杀我自然是理所当然。但你却没有理由杀害自己。你跟随李城主多年,拥有“西北第一掌”的响亮名号,这名号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但你却甘心为仆。李城主是贪生怕死之人,正所谓近墨者黑,假如你跟他是一路人,那你断然不会因为报不了一臂之仇而自杀。假如你跟他不是一路人,那你潜伏在他身边多年,必定有所图谋,一个深谋远虑的人,岂会将个人的武功胜败看得那么重,而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若不是你刚才行使苦肉计想要自杀,我也不会怀疑你并对你有所防备。”

戚惊西一脸惊恐,道:“你说我潜伏在李城主身边所图何事?”

张敬业道:“鬼门杀手组织残害过江湖无数忠义之士,一直是天地门的眼中钉,既然李城主手下的‘西阳四魔’是天地门的人,那么戚总管便有理由是鬼门的人。”

戚惊西冷笑道:“区区西阳四魔,何需鬼门头号杀手‘催命判官’亲自出马?”

张敬业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西阳四魔在天地门中必定占有重要位置,尤其是那机敏的丁克玉。或许他们四人都具有精湛的武功,只是不曾显露出来,你摸不清他们的底细,所以你一直不敢对他们出手。”

他顿了顿,又道:“或许你有能力能将他们四人一并杀死,但你并不想这么做,你想从他们身上获取更多的关于天地门的消息,以方便鬼门组织行事。”

戚惊西身体微微颤抖,没有说话。

张敬业忽然问道:“究竟是谁出钱让你们来杀我?”

戚惊西依旧没有回答。

张敬业又道:“想必你也不会告诉我谁是你们的雇主,但你能否告诉我‘黑白无常’的行踪?”

戚惊西奇道:“天地门没有告诉你黑白无常的行踪?”

张敬业道:“信上写了鬼门组织许多杀手的信息和行踪,却唯独没有‘黑白无常’。”

戚惊西冷笑一声,道:“我岂是贪生怕死、出卖同伴之徒。”他心道:究竟是出卖了我、泄漏了我的行踪?

他的手掌缓缓按住自己胸口,深深叹了口气,道:“既然任务失败、行踪败露,那我便没资格再活在世上。”

张敬业心中暗暗佩服他是一条好汉,正要卸掉掌力,却见他的身体忽然笔直地倒了下去,一命呜呼。原来他已用碎石掌震碎了自己的心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