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窗户纸忽然破了一个小洞,一根竹管伸进来,管口处喷出一缕缕青烟,青烟很快弥漫了整个房间,张敬业本来笔直坐在椅子上,忽然“砰”的一声倒在桌面上。
窗户缓缓开启,月光透进来,一条人影从窗口爬进来。他一身黑衣,动作轻盈。黑暗中他四下看了看,缓缓向床边走去,站在床边看了看,转过头来,伸手在床头那张方桌上摸了摸,在那包袱里掏了掏,摸到一根钗子,心中一喜,将钗子放入怀中,同时从怀里抽出一把短刀,缓缓向趴在桌子上的张敬业走去,他走了三步,忽然停住脚步,又一步一步向窗口退去,轻轻开启窗户,跳了出去。
天亮了,房间的窗户虽然关着,但房间里已一片明亮。
刘白花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体已能活动自如。
她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看见张敬业正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身体笔直,一动不动。她没有理会,下了床,第一时间不是去取挂在木架上的棉衣,而是打开床头方桌上的包袱,翻了翻,惊道:“我的金钗呢?”
她见张敬业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大声道:“喂,昨晚你把我的金钗放到哪里去了?”
张敬业睁开眼睛,淡淡道:“昨夜我看见一个小偷爬进来,将你的金钗拿走了。”
刘白花惊道:“我的金钗被偷走了?你看见我的金钗被偷,干嘛不阻止他?”
张敬业站起来,见她上身仍穿着一件粉红色丝衣,道:“你不冷么?”
刘白花意识到自己衣裳单薄,便取过架子上的外套,边穿衣服边道:“小偷什么时候进来?我怎么不知道?”
张敬业道:“昨夜他先吹进来一阵迷药烟,然后才从窗户爬进来的。”
刘白花道:“你看得这么清楚,怎么不抓住他?”
张敬业道:“因为我知道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偷,如果我没有猜错,他、或者他们,接下来还会有所行动。”
刘白花惊讶地望着他,道:“你放他走,是要……是要……放长线……钓大鱼么?”
张敬业点头道:“不错,接下来我们要特别注意身边的人或物,见机行事。”
刘白花一听,满脸兴奋地点头,道:“好啊好啊,那接下来岂不是会很刺激很好玩?”
说完这句话,她忽然嘟起嘴巴,道:“可是我的金钗呢?”
两人一起下了楼,在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张敬业依旧点了几样素菜,刘白花竟然没有要求增加晕菜,两人便一起吃着素菜。
刘白花还在为金钗被偷一事耿耿于怀,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过了一会儿,张敬业抬起头,看见门外一个男子跌跌撞撞地走进来,他一身藏青色布衫,一张红通通的脸,脸上挂着一个又大又圆的酒糟红鼻子,双眼欲睁未睁,脸上似笑非笑,看起来已有七分醉意,左手拿着一个浅棕色的大葫芦,走起路来东倒西歪,一看便知道是个嗜酒如命的酒徒。
张敬业低声对刘白花道:“来了,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刘白花也压低声音道:“放心吧。”脸上闪过一丝顽皮的嬉笑。
店小二见那酒徒醉醺醺的模样,怕他到这里发酒疯,走上前去正要喝止。
那酒徒左手葫芦忽然向店小二胸口撞去,店小二整个身体便向张敬业桌前飞来。
刘白花发出一声惊呼,张敬业已隔空拍出一掌,掌风击中店小二后背。
店小二的身体竟稳稳地落在地上,他一时惊愕莫名、呆若木鸡。
张敬业伸手将他拉到一旁,他才反应过来刚才是怎么回事,见这醉汉不好惹,忙向别处走开。
那红鼻子酒徒走到张敬业面前坐下,张敬业见他大概五十来岁,头发蓬乱,脸色红润,醉眼迷蒙,笑容可掬。
张敬业开口问他想吃点什么,他眯着眼睛看了看桌上几盘素菜,道:“怎么没有酒?吃饭不喝酒,这饭吃起来还有什么味道?”
张敬业道:“你每次吃饭都得喝酒?”
酒徒打了一个酒嗝,道:“那是自然,我可以几天不吃饭,但不能一天不喝酒,没有酒喝,我全身从里到外就像有很多虫子在咬。”
他忽然大声叫道:“小二,拿酒来。”
店小二不敢怠慢,很快把一小坛酒放到桌上。
酒徒又大声叫道:“太小了,换一坛大的来。”
店小二只有硬着头皮抱来一大坛酒放在桌上。
张敬业道:“你已喝得这般醉了,还喝得下这坛酒么?”
酒徒拍了拍那大酒坛,道:“像这样的剑南烧春,我刚已喝下一坛,至于还能再喝多少,我自己也不大清楚,可能是七坛,也可能是八坛。”
他缓缓站起来说道:“来,我们先干一碗。”说着拍开封泥,提起酒坛,在张敬业碗里倒了一碗酒。
张敬业见酒坛离碗两尺高,坛口大,碗口小,那酒居高临下往下倒,竟然一滴也没有洒出来,足见他手底下的功夫不弱。
张敬业看了看刘白花,刘白花却嘟起嘴巴瞪着他。
酒徒见张敬业望向刘白花,道:“这小姑娘是你老婆吧,她是不是不让你喝酒?”
张敬业道:“他是我妹子。”
酒徒哈哈笑道:“是妹子就更管不了哥哥的事了。”
刘白花瞪了张敬业一眼,哼了一声,站起来道:“我去对面马厩换马。”说着走了出去。
酒徒端起一碗酒,道:“酒可真是好东西,大口大口喝下去,肠胃便十分畅快。”
张敬业并没有拿起碗,道:“酒虽好,但喝多了,也会烧伤肝肠。世间万物,须有法度,才得稳固。正所谓月盈则亏,物极必反,还望兄台好好斟酌。”
酒徒原本半眯着的眼睛忽然瞪得极大,道:“我喝了三十年的酒,从未感到酒对身体有什么伤害。你这不喝酒的人尽说些丧气话。”
张敬业心道,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此人究竟什么来历?他此来必有什么阴谋,今天我若不让这酒鬼醉倒,便难以脱身。心中一琢磨,便觉成竹在胸,道:“谁说我不喝酒,我的酒量至今无人能敌。”
酒徒眼睛一亮,道:“此话当真?我一生喝酒,未遇对手,就怕你这少年公子信口雌黄。”
张敬业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干为敬。”说着端起碗,一口倒了下去,酒水入口,他便运起白鹤神功,将真气汇聚起来,涌向喉管,真气瞬间将刚喝下的酒水分解成酒精之气和清水。
桌底下,他左掌一翻,一股酒精之气便顺着真气从手掌挥发出来,无声无息,无影无形。这方法他已琢磨了很久,并且早已试验成功。
如此一来,他喝下一碗酒,实际上相当于只喝下半碗清水。
他索性单手高高提起大酒坛,将酒倒入自己的口中。
那酒似小水柱般落入张敬业口中,不向外溅出半点。
酒徒似乎忽然清醒了,瞪大了眼睛望着张敬业,他从未见过别人喝酒这么干净利落,没过多久,那大坛酒就都入了张敬业肚子里。
他狂拍桌子,大喊掌柜送酒来。
酒一下子来了四坛,都是四川有名的剑南烧春酒。
两人分喝两大坛酒后,张敬业面不改色。那酒徒却已昏昏欲睡,连碗都举不起来。他左手努力撑住自己的下巴,不让自己倒下去,右手在空中胡乱指点,口中喃喃道:“想不到我酒鬼……今日竟会输给一个年轻小伙子……世上竟然有人酒量比我还好……
张敬业望着他,缓缓道:“青梅煮酒论英雄何等精辟和机智,李白斗酒诗百篇何等豪情和气魄,喝酒若只是为了愉悦自己身心,满足一时快乐,而一生又营营苟苟、无所事事,不明世间疾苦,不为苍生忧思,这酒不喝也罢。”
那酒徒似乎没有听到张敬业说什么,他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倒在桌子上,彻底变成了一个酒鬼。
张敬业摇了摇头,突然看到他嘴里蹦出一句话来:“你妹子去了这么久,你不担心她的安危么?”
听到这句话,张敬业脸色大变,飞快奔出客栈。对面马厩中只有他们的马车,却没有刘白花的踪影。
他问了马厩伙夫有没有见到这马车的主人,对方说刚才还看到,他一转身,人就不见了。
他又奔回客栈,对桌上那酒鬼道:“你们把她抓到哪里去了?”
那酒鬼仍趴在桌子上,隔了很久,才迷迷糊糊道:“小鬼锁魂,自然是将人带到鬼王庙里。”说完便呼呼大睡。
张敬业向店小二打听到鬼王庙的位置,店小二说城里没有鬼王庙,方圆十里内倒有一个龙王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