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记之张敬业

第五十七章 再见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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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季悄悄来临,冰雪渐渐融化。暖阳缓缓升起,远处原本冰封的山峰,此刻早已脱下银装,换上绿色的衣裳。枯枝烂叶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棵棵抽出嫩绿新条的树木;一只只小鸟停在枝头、盘旋半空,欢快地叫个不停;道路两旁是刚探出头的碧绿小草;溪水解了冻,一条条鱼儿生机勃勃,还不时跳出水面。

张敬业回忆起童年婆婆的音容笑貌,以及婆婆对他无微不至照顾的情景,想到婆婆竟然还没有去世,时隔多年,马上就能再次见到婆婆,顿时心潮澎湃,他多想快点到达新月城,多想快点见到婆婆。考虑到刘白花脚伤未复原,马车走得太快容易颠簸,从四川峨山城到湖北武当山脚下的新月城,路程一千多公里,原本只需要五六天时间,二人晓行夜宿,走走停停,花了十天的时间才到达新月城。

巍峨的武当山背后是一片茂密的森林,张敬业清楚地记得,五棵大榕树在森林深处,时隔十三年,若不是张敬业记忆超群,如此隐蔽的地方,实在不容易找到。

当他远远看到五棵大榕树像五把绿色的擎天巨伞屹立在众树之上时,夜已深了,森林中异常静谧。

正是“近乡情更怯”,他将马车停在一条小溪边,不敢再往前走,溪水静静地流淌,微弱的月光洒下来,水面波光粼粼。

刘白花从车厢内探出头来,道:“到了么?”

张敬业道:“前面不远就是了,这么晚了婆婆想必已经睡了,我们明天一早再进去吧,今晚就先在这里歇息。”

刘白花点头道:“也好。哇,你看那是什么?”她指着旁边的小溪惊叫道。

张敬业道:“你渴了吗?我去帮你打水。”说着便要跳下马车。

刘白花拉住张敬业的手,道:“不,我不渴,我……我是想到溪水里洗澡,我已经很久没洗澡了,身体都发臭了。”

“在这里?这……这不好吧。”张敬业惊道。

刘白花道:“对呀,就在这里,这里是深山老林,肯定不会有别人。

张敬业道:“可是你脚伤还没好,行动不便。”

刘白花道:“你只要帮我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将我放到水里就好了,我脚伤虽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能行走,但站立想必不会有问题。”

张敬业震惊道:“你是说我先帮你脱光衣服,然后再抱着你放到水里?”

刘白花似乎不知道张敬业在担心什么,道:“是啊,天这么黑,我也不怕身体被你看到,你若觉得不妥,你自己把眼睛闭上就好了。”

张敬业道:“这个……

刘白花急道:“什么这个那个的,就这么决定了。”说着开始解开自己外衣的扣子。

她的手忽然僵住,身体也僵住,她瞪着眼睛看着张敬业,问道:“你干什么?”原来她已被张敬业封闭了上身穴道。

张敬业道:“刘姑娘,委屈你再忍受几天,过几天等你脚伤好了,你再到这里来慢慢洗。”

刘白花气鼓鼓地瞪着张敬业,怒道:“你快解开我的穴道,再不洗澡我身上都长虱子了。”

张敬业将她轻轻平放在车厢内,为她盖上被子,自己则躺在车厢外,刘白花见他如此决绝,便不再说什么,鼻子呼出几口气。

夜越来越深,月光悄悄隐没了,森林中更加黑暗,也更加安静。没过多久,张敬业便呼呼大睡,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觉了,这一入睡,便睡得特别沉。

张敬业进入了梦乡,他梦到自己还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一天早上一觉醒来,环顾屋内没有见到婆婆,心里有点慌乱,走到屋外篱笆围成的院子里寻找,院子里也没有婆婆的踪影,他更加慌了,跑到森林中去找,森林中没有飞禽也没有猛兽,却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往人影层层叠叠,其中也没有婆婆的身影,忽然一棵大树后走出一条大黑狗,它两只眼珠似乎在发光,恶狠狠地瞪着他,突然张牙舞爪地向他冲来,他十分害怕,拼命往回跑,跑到院子里,忽然看到身材枯瘦的婆婆站在院子里,他急忙奔到婆婆身后,抱住婆婆的大腿,大口喘气,道:“婆婆,婆婆,原来你在这里,你在就好了。”婆婆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道:“孩子别怕,有婆婆在这里,你不用怕。”他抬起头来,看到婆婆一张慈祥的笑脸,心中便安定下来。

婆婆的笑脸上充满无数弯弯曲曲的皱纹,没过多久,那些皱纹变得越来越淡,最后竟然都消失了,婆婆慈祥的笑脸,慢慢变成了一张白里透红的光滑的脸蛋,正是五师妹紀小可,紀小可睁着灵动的眼睛,拉起他的手,欢笑着对他道:“小师哥,彩虹神功的修炼,我又遇到瓶颈了,你快教教我吧。”张敬业听她这么说,高兴地拉着她的手正想走回屋里,无意间看到门口那只大黑狗忽然变成了一只雪白的小狐狸,它露出锋利的尖齿和利爪,迅猛地向紀小可身上扑来,他想出手阻止,身体却忽然动不了,他眼睁睁地看着小白狐长长的利爪插入紀小可的胸口,掏出紀小可的心脏。他纵声呐喊:“不要啊,五师妹,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小白狐,你杀了我师妹,我要杀了你,为五师妹报仇,小妖狐,我要杀死你,为五师妹报仇……

张敬业从梦中惊醒过来,察觉背后已出了一身冷汗。转过身去,看到车厢内的刘白花身上的穴道已经解开,她正侧着身,脸色苍白地望着他。张敬业知道自己刚才做了恶梦,并且极有可能说梦话胡言乱语,当下歉然道:“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刘白花若有似无地摇了摇头,道:“你一直没有跟我提起你的五师妹,难道她已经死了?”她似乎真的受到了惊吓,声音有些颤抖。

张敬业黯然神伤,微微点头说道:“我将她的尸体藏在寒光洞后洞中,将她冰封在冰晶棺木内。我之前想着等我死后,再和她埋葬在一起。”

刘白花道:“你刚才说梦话……说要杀死小妖狐……为你师妹报仇……小……小妖狐是谁?”

张敬业怔了怔,没有回答她这句话,只是说道:“天还没亮,继续睡吧。”说着便闭上眼睛。

刘白花见他不想再聊,便也安静地躺了下来,她感觉四周静悄悄的,仿佛全世界都失去了声音。虽然身上盖着棉被,但寒气不知从何处袭来,令她全身冷得发抖。

翌日清晨,马车来到大榕树下,张敬业见五棵大榕树成环形耸立。

寒冬里榕树依旧枝繁叶茂,此刻春季来到,树枝上又长出了新叶,枝叶铺天盖地,几乎密不透光。

五棵大榕树像五个老态龙钟的长须老人,安详地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树干盘根错节,无数长须般的气根从两丈高的树枝上垂下。有些气根已垂到地下,扎根到泥土里,有些气根则垂落到两三间茅草屋之上便停止。

茅草屋坐落在五棵大榕树下正中央的位置,张敬业见那三间木屋修葺得整齐而稳固,知道这三间木屋已经过彻底翻新。屋子前边的用竹子围成的篱笆院子已被拆除了。

屋子院子虽然改变,但地方未变、五棵大榕树也没有变,他终于回到了故乡,回到了这个心灵的港湾,激动的心情难以平复。

他独自下了马车,感觉周围异常安静。他走近木草屋,侧耳倾听门内动静,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

无论游子离家多久,对他来说,家永远是家,一个人回自己的家,从来都不需要敲门。他抬起颤抖的手,轻轻推开中间屋子的木门,木门应声而开。

昏暗的木屋内,正对木门的位置依旧和以前一样,摆着一张木椅,张敬业记得,小时候婆婆经常喜欢安静地坐在那张椅子上休息,此刻,这张木椅上依旧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张敬业定睛望去,见那老人竟然就是自己十多年没见的婆婆!

只见她的相貌,和张敬业小时候见到的婆婆一模一样,身材干瘦、白发如雪、满脸皱纹、眼窝凹陷,只是她脸上的神色,看不出悲喜,冷漠如同一面镜子,她的眼神,平静如同一座小山。

张敬业恍惚间以为自己堕入梦境,他向后转身向门外望去,太阳还未照进林间,透过榕树枝叶缝隙,见万里晴空,白云飘飘,良驹站在初春里,嘴里呼出热气。刘白花正从车厢里探出头来,微笑着向他招手。

他确定自己不是在梦境中,正想向刘白花招手示意,然后走进屋内去见婆婆,忽然听到身后响起细微的响动,背后一股强烈的劲气破风袭到!

他猛然一惊,身体向前急冲数丈!

刘白花坐在车厢外,看到张敬业与马车相隔二十丈远,他正要抬手跟她打招呼,忽见他身体微晃,竟然消失在木门前,一眨眼间,身体出现在离马车大约十丈远的地方。

原来张敬业经过这段时间的思索琢磨,已经领悟了白鹤仙人《一飞冲天》秘籍上的最后一篇——“无声步”,身体移动速度奇快,脚下无声,在普通人肉眼看来,像是他的身体在空气中“瞬间移动”。

张敬业在身体移动的瞬间,心中想道:婆婆为何一见到我便向我出手?婆婆一向嫉恶如仇,难道她误以为我是江湖上那恶贯满盈的张敬业,所以才痛下杀手、大义灭亲?

他转过身来,见一条长鞭呼啸而至。他向左侧跃开七八尺远,长鞭仿佛长了眼睛,迅速攻到他身前,他又一闪,跳到另一边。

凭他对“无声步篇”轻功上的领悟,身体连闪几次,婆婆的长鞭都迅速追击而至,他心道:“月耀神鞭”果然非比寻常。

他拔出背后大木刀,展开那日白鹤仙人传授的刀法,与长鞭周旋。

婆婆右手一抬,长鞭挥起,鞭子在半空中兜转成一个三尺宽的圆圈,向他头顶迅速罩落。

他急忙向旁一闪避开,半空中竟然又现出六七个圆圈,同时落下来,同时“嗡嗡”声响起,正是长鞭舞动发出的声音。

他又移动位置,见从天而落的圆圈竟突然变成十六七个之多。他心想无论自己身形如何移动,都难以逃开这十几个圈子,圆圈虽多,但真正的圈子只有一个,其他十几个定然是“镜中花水中月”。当下他身体不再闪动,立足当地,见其中一个圆圈自头顶落下,手中大刀奋力扬起,正欲挡住头顶上那个圆圈,忽然感到胸前一股劲气袭到,心中一凛,急忙将擎起的大木刀横立于胸前,只听“啵”的一声响,头顶上的十几个圆圈都消失了,他连人带刀向后连退五六步。

原来天空中的圆圈只是虚影,真正的杀招是鞭头正对胸口的一击,幸好张敬业感知灵敏,才不会被空中幻圈所迷惑,及时将大木刀横挡胸前,挡下婆婆长鞭凌厉的一击。

张敬业心下骇然:若不是早已学会《一飞冲天》中的听音篇,此刻定然命丧黄泉,婆婆“天下第一”的名号,果然不同凡响。

他本想婆婆将他当成作恶多端的张敬业,所以才一见面便对他出手,招式凌厉,不留半点情面,可是即使婆婆认为他该杀,也不可能一见面,二话不说便动手,他觉得不对劲:婆婆一直住在这里,如今我已经长大成人,不再是小时候的样子,婆婆定然不认得我,难道婆婆将我视为乱闯私宅的贼人,所以才出手打发?可是这也不对啊,婆婆并不是不辨是非胡乱动手之人。莫非最近经有恶人前来骚扰婆婆,婆婆误将我认做是那些恶人?

他胡思乱想一通,均觉不对,摇摇头抛开杂念,正欲开口呼唤“婆婆”,见长鞭又已攻到,他来不及开口,只有挺刀招架。

他心道:总是这样闪避退却也不是办法,长鞭适合远距离战斗,只要拉近距离,长鞭便无法发挥如此大的作用。

他展开无声步法,身体一闪,仿佛凭空消失一般,再次出现时,人已到了婆婆眼前,左手出指向婆婆右手点去。

婆婆面色平静,没有显示出半分惊讶。她右手迅速抬起,躲过张敬业的攻击,左手屈指成爪向张敬业右肩抓去。这一招来的极快,张敬业心中一惊:这不就是‘摘月手’上的招式么?这一招在婆婆手中使来,果然威力惊人,好在我之前已经从袁丽杉那里见识过,心里早有准备,他没有沉肩避让,也没有侧身躲开,脚下一划,人已“闪身”到了婆婆身后。

他见婆婆背后空门大开,正欲出手。然而婆婆是他至亲,他一时竟下不了手,稍一犹豫,头顶传来“呼呼”风响,他向后一跃,只听“啪”的一声响,长鞭击在地上,溅起无数尘沙。响声过后,鞭头迅速从地上弹起,向他胸口飞去。他举刀一挡,人跟着向旁边斜走两步……

他展开精妙刀法,不断化解长鞭的进攻招式,偶尔伺机抢上,却没有进攻,便又退了回来。

两人斗了上千招,不分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