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红尘一杯酒，英雄铁血不回头。
百年江湖潇湘雨，无力共筑逍遥舟。
浪子归心，英雄伏枥，试问天下江湖，只影向谁书？
东流的黄河水如同一条巨龙正载着这只小船行进着。两岸的山川层峦叠嶂，隐约可见茫茫山景之中一排排傲霜挺拔的梅树。
聂星辰深吸着梅香，他让划船的老翁喝酒，老翁笑着说：“那是你的酒，我可喝不得。”
聂星辰道：“你已知晓一切？”
老翁道：“我乃一介船夫，只能为你渡河，但是其间的变化就得靠你自己了！”
聂星辰抱着酒坛望着远方，笑道：“你会陪我直到‘死’为止？”
老翁也笑道：“那是当然！可是在你‘死’之前，你随时可以让我停船靠岸！”
聂星辰点着头，道：“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坚持不下去了，我随时可以下船？”
老翁道：“不错！毕竟这条‘不归路’不是常人所能坚持的！”
聂星辰道：“你已载过许多人渡过这条不归路？”
老翁摇着船桨，道：“你是第一个。”
聂星辰一惊。
老翁的银须随风招展，他挺了挺胸，道：“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你’只有一个！”
聂星辰用手摸着眉心，他在揣摩老翁的话。
老翁笑了，笑容里多了几许欣慰，几许神秘，他的身材纤瘦，手力却强大无比，小船在他的掌控之下没有任何偏颇的情况，十分的平稳，而小船的速度也开始加快！
这本是一只再寻常不过的木船，却化作了一只乘风破浪的巨舰，沿路的风景已悄悄被它甩在了身后。
此间，聂星辰与这老船夫之间再无交流，聂星辰即便有好奇心却也没有多问，这老翁似乎也不愿意多说什么，只不过聂星辰能从他的背影里读懂许多的东西。
偶然间，聂星辰想起了盗金光的口头禅。
“青春如肉，岁月如刀”——青春这坨肉啊，早被岁月这柄刀切的稀巴烂了。
行船快一个时辰了，酒也早已饮干。在夜色里，周遭的景致都难有太大的变化，飞雪变小了，河道倒是越来越宽广，黄河水也越来越湍急，木船却仍然平稳。
老翁的声音轻轻传来：“‘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如今直上银河去，同到牵牛织女家’，你看这黄河水里，是否有金沙？”
聂星辰俯身拾起一掌黄河水，摇头道：“淘金者的故事我倒是听过，但黄河水里是否真的有金子呢？”
老翁道：“就好似‘人言’还有无数的‘传说’一样，你信则有，不信则无。”
聂星辰抖落着水花，点头道：“小时候看书，最怕看的就是《山海经》、《搜神记》及《天问》，《酉阳杂俎》与《博物志》也是看了一半就不敢多看了，可是心里还是觉得好奇。书中所描绘之物虽然超越自然，为不真实之物，但是我一直相信那些怪物是存在的，例如《山海经》就难以辨别其真实性，况且我经常听说这黄河里闹水怪一说，也不知是真是假？”
老翁揩着汗水，笑道：“还是那句话，你信则有，不信则无，你看这世间的人们，又有几人愿意在如此雪夜又在如此湍急的黄河水里行船呢？世间人修建寺庙，供奉祠堂，他们有着自己的信仰，他们自有寻求内心清明的办法，这黄河一发大水啊，老百姓们都觉得是河妖在作怪，他们为求平安，便找来了道士做法，还将自己不舍得吃的肥猪肥牛拿来供奉，有些偏远的地方甚至还将自己宝贝的孩子拿来祭河妖……这便是他们信了传说，这也是他们自求内心清明的办法。官府从不会第一时间治理河道，只有死的人多起来了，才会有官员来查看受灾情况，随后就会出现征收治理河道税费的官员，等钱送入了他们的荷包里，治河的官员才会到来，最后才是治理河道的工匠们。不过到此时，老百姓早已苦不堪言了！所以，就算黄河水里没有金沙，只要有人说有金沙，那么所有人都会来淘金的。”
聂星辰点头道：“所以只要有人说有河妖，那么就有人相信这个说法！”
老翁将船桨深**入河水里，道：“不错！江湖人也是如此，今日出了一个剑神，那么所有人都会以他为目标，可是剑神也是人，他剑神再神奇，也终究抵不过岁月这柄刀。如果你赢了剑神，那么你就成为了所有人的新目标，到时候你会接受所有人的目光，也会迎接所有人的挑战！或许那才是一条真正的不归路！”
聂星辰手指点着眉心，道：“按我以前的性子，做每件事情总想着有始有终，可是这一次我选择了回头，正如前辈所言，那才真的是一条不归路！可是我在想这么一个问题，我到底是谁？这二十五年我存活的意义在哪里？这二十五年是为了一场决战吗？如果是如此，那我根本就没有活在自己的人生里，我只是一个肉做的傀儡罢了！”
老翁笑道：“其实你不必挂怀，我们也算准了你会坐上这条船的！”
聂星辰道：“为何算的如此准确？连我都无法估算的内心！”
老翁神秘地道：“因为有人给我说过一句话！”
聂星辰道：“什么话？”
老翁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就算我都改变了，他也绝对不会改变’！”
聂星辰很直接地道：“这个人是莫小歌！”
老翁也不兜圈子，道：“莫小歌是我见过的最神奇的少年人，而你则是我见过的最有力量的少年人！”
聂星辰道：“‘力量’？”
老翁道：“这种力量来自你的内心，它可以供你驱使，可以让你的剑法所向披靡，也可以让你有放弃一切的决心，还可以让你保持本性不为周遭环境所变！如果换成了别人，我就算在风陵渡里等上十年也不会等到他的出现！这一点，莫小歌也比不上你！”
聂星辰摇着头，苦笑着，便在此时，河道开始变化，河水越来越急，木船被河水微微拱了起来，又狠狠落在了河心里，聂星辰扶稳船身，老翁仍笑着道：“你要坐稳了，再过些时间，就要到‘龙门’了，只要过了龙门的‘三激浪’，也就算是真正踏上了不归路了！”
聂星辰望着老翁略微凝重的神情，那龙门之险便可想而知的了！
聂星辰吐了一口气，道：“前辈这是第几次闯龙门了？”
老翁摇着船桨，道：“第一次，但这第一次是在深夜，还是雪夜！”
聂星辰吞了口唾沫，道：“前辈有几分把握？”
老翁笑道：“一分都没有！可是我仍然不会回头，因为这是你的不归路，也是我行船生涯以来最凶险的一次旅程，我如果不前往，我会抱憾终生的！”
聂星辰握紧了拳头，道：“前辈，就算龙门三激浪再凶险，我也不怕，因为我已经历了这世间最凶险的物事，所以我不怕了！”
老翁道：“你说的这世间最凶险的物事是什么呢？”
聂星辰苦笑道：“那自然是人心了！”
老翁笑了，他划船的手更加有力了！
不错！还有什么会比人心更凶险呢？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