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又发现了那条昏黑小船的踪迹。
它搁浅的地方早就出了聊云。举目看去,一处荒无人烟的野地,像是几百年没人来过了。
喻红林跳下船,边往外走边四下喊道:“教头,你在哪儿?我是喻红林!”
叫了大半天没半点回应,喻红林几要以为是自己跟错了路。可回头一看那条小船,与之前在码头上看见的一模一样。北城敬一定是到了这儿,才弃船离开。
又走了几步,喻红林拨开草丛,在里头发现一排崭新的脚印,还有一个明显的手拐印。
他心头一震,不再犹豫,跟着追了上去。
疯狂的杂草漫过腰部,一轮红月唤醒中天。
喻红林如一把镰刀一样在野地里上突下折,横行狂走。他记不得自己破开多远的路,脚下踩了多少的泥。只是停下来稍稍喘一口气,回头一看已望不到边。
野地本没有尽头,就像天上的野月一样,永远是野心勃勃地延伸。
可这回那尽头却来了,那是一座空旷的大山,在夜幕之下如同一把灯下打开的折扇。
山中有古塔,古塔拥荒凉。
萦回曲折的山腰上,隐隐传来一道手杖拄地的悠长声音。末了,还伴着一道咳嗽,在空寂的林荫下显得格外穿透。闭上眼,仿佛就看见一个疲惫的瘦弱身影在一节节地攀登。
喻红林听出那声音的主人,也认出了这座大山的名字。
北城敬深夜冒着被抓的风险私自出城,就是为了到这羡金山来?
这是药师的居所,他们二人难道有约?
喻红林越想越觉得古怪,等他追上半山腰早不见了北城敬。
他大约是到更高的地方去了。
喻红林顾不得休息,她擦去额上汗珠,脚下更加卖力,速度较之山脚下更是飞快。若非亲眼所见,他绝不敢相信北城敬竟会有如此好的耐力。那根手拐真是个摆设。
到了一个歇脚亭,方寻不见人影,忽听得前方梅林里头两人说话声音:
“大狮头,你托人传来书信,约我今晚在这鬼也没有的枯凉塔相见,到底是唱的哪出戏?”
“老兄弟,你别恼,我叫你来是看在咱们当年的交情,嘿嘿。”
“怎么,难道你也学血手,最后做了叛徒?龙王给了你什么好处!”
“北城敬,你信不过我可也别侮辱我。这辈子我只跟一个主人。”那声音冷酷下去,“载盟主已经走了,你若是还想活,就乖乖听我的话。”
“你要去哪儿?”
“鞘归人已经察觉我的所在,我必须马上离开聊云。”
“要杀咱们的不是鞘归人。”
“我知道。”
“你知道?你手里的那块钥匙在哪儿!”
“这样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我自然不可能带在身边。这隔墙有耳,走,我们进塔里再说。”
梅林叶子一阵稀里哗啦,像是被两人的脚步声给震落。喻红林从亭顶上跳下,追进那林子只看见两人说话时落下的残势。
他心头一震,与北城敬说话之人好高的修为。非但半点不弱于他,隐隐还高居一头。
小宗师境界!狮心门中还剩下了谁?
喻红林手心泛起一阵寒意,原来北城敬不惜劳苦要见的人竟是他!
藏得让半个聊云城来找的狮子匪!
当下喻红林疾步冲出梅林,爬上三十阶石梯,枯凉塔高大的影子盖住了他。就像是这座大山的鼻息,风阵阵盖住阵阵。可惜仍是没赶上北城敬二人,听声音他们大约是翻墙而入。
喻红林上前轻敲了敲铜门,过去他也曾来过枯凉塔数次,可这种时辰来却还是头一遭。
没人应门,轻轻一推,门竟是开着的。
喻红林冲着寺内喊了声:“有人吗?烦请通报一声,聊云城喻红林来访。”
他喊了几声也无人理睬,索性就自己直接走了进去。
余光处几点绿光飞快闪过,喻红林快步追上。那绿光速度不减,几下跳上房檐。
这时乌云消散,露出些零落月光,喻红林看准檐角,纵身一跃,拦在那绿光之前。
绿光受此一惊,立马转身就要逃跑,喻红林怎么会再让他得逞?
他伸手一抓,将那绿光擒在怀中,低头一看,是头养的壮硕的肥猫。
喻红林认得这肥猫,是药师草秋大师的爱宠,好像唤作鼠儿。
一只猫,却被他的主人叫做老鼠,幸好猫儿听不懂人话。
摸了摸它的肚子,空憋憋的,无精打采的,像是饿坏了。
喻红林问道:“鼠儿,草秋大师在哪儿?”
鼠儿摆动了下身子,像是很不适应喻红林的手臂。它的毛发极为柔软,油光发亮,稍一挣扎,就从喻红林腋下钻了过去。
喻红林低呼一声,鼠儿已经跳了下去,钻山般地蹿进一个破瓦洞中。他跟过去一看,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踌躇间身后又传来一声猫叫。
喻红林回头一看,原来鼠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身后,爬上了右手边那间耳房。
正冲着喻红林舔自己的胖猫爪,待发现喻红林转过神来,它就往身后跳了下去。
喻红林忙跟了过去,看见鼠儿正在往前飞跑,方向正通往枯凉寺的主殿,玄德大殿。
喻红林心道:“难不成他这是要带我去见草秋大师?可北城敬教头他们到哪儿去了,怎么没半点声息。”
不及多想,喻红林大步飞跃,又开始追起鼠儿。
耳边生风疾走,越是进入古塔的中心,喻红林心中诧异。这枯凉塔好歹也是附近一带的大建筑,城中名册上就有法师百名之多,今日,怎么塔内一团漆黑,死寂一片,可连个值班的人都没有。
难不成都在房中大作春梦?
不远处忽然亮起几团火光,温暖的黄光在夜风中显得无比柔和。
“玄德大殿里面有人。”心里一个念头喊道。
喻红林从墙壁上跃在地上。鼠儿刚刚跑到这里,这会儿不知道又闪到何处无影无踪了。
宽阔的大殿里,几根牛油巨烛烧得通明,透过窗纸映射出妖异的光来。
在黑夜里,任何光亮都是绝对的焦点。
喻红林握住了剑柄,屏住呼吸,谨慎地大殿的正门走去。
他走了十几步,大殿里一点儿生息都没有。
就在他还差七八步就要迈过门槛的时候,喻红林眼睛一亮,看见一个黑漆漆的影子在殿内的佛堂上一闪而过。
他大叫一声:“什么人。”
当他冲到内堂,里头却是空无一人。喻红林四下查看,门窗均是紧闭,也没有什么暗道机关。
喻红林忍不住嘀咕了声:“难道是见鬼了不成?”可这一路走来,别说狮心门人,连其他人的影子都没看着。
他就要回头,右上手传来一声呢喃:“金仙脚下,岂有鬼魅?”
话语毫无征兆,同时掷地有声,令人不敢轻视。
喻红林转身一看,一个面容枯槁,神色惨淡的瘦小老者冲他双手合十。
他轻打了个喏,道:“暌违日久,喻总使风神依旧。”
喻红林认出来人,也说了声祷告,歉然道:“药师别来无恙。打扰了。”
草秋莞尔道:“喻总使,请坐。”
喻红林道:“我从山门进来,这塔里今日就只看见大师一人,怎么连一个小沙弥也见不着?”他本想连问起有无见过两个外人,可还是暂且按捺下去。
草秋轻描淡写地带过:“我让他们都下山修行去了,明日才回来。”
喻红林奇道:“往年下山修行都是秋收过后,现在还是六月,未免急了些?”
草秋道:“今岁风雨失调,百姓收成大减,恐怕不是安乐之象。老叟身为一寺之长,须得早做打算。”
喻红林道:“这次倾塔出动,万一有歹人趁机劫掠,只剩药师您一人,可如何是好?”
草秋环顾左右:“枯凉寺四壁萧然,箪瓢俱空,有的只是几卷旧经书罢了。”
喻红林指着玄德大殿正中央的那铸云颜金身,道:“我前几日还听人说,这枯凉塔的云神可是通体黄金呢。”
草秋笑道:“江湖风媒,以讹传讹,不足为信。老叟一向认为喻总使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也是烦恼人,有时候我宁愿当个傻子。”
“再者言,有喻总使和云龙军在,宵小之辈又岂敢接近聊云?”
“只怕到时候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若能以身死而殉云神,同归至道,我求之不得。”
见喻红林一脸的不乐观,草秋微微一笑,道:“喻总使,多虑了。”
喻红林这才发现,草秋身前的那面粉壁反光,似乎有些图画。其中棋子穿行,车道整齐,竟是一副残局。黑夜之中,黑漆漆一片,喻红林看不真切,不由将手中油灯又凑近了许多。
上下河界分明,左帅有将,双方各有损伤,显然已经过中盘一番大战,都只剩下些残兵。棋局已陷入僵持之中。草秋一直面对这这睹墙壁,眼下仍未转移目光,悠悠地道:“让喻总使见笑了。”
他并不借助灯光,只静静地坐在这面残局之前,大约心中已记住了所有棋的分布。
喻红林讶然道:“草秋大师,如此深夜,原来是在思索棋局?”
草秋微笑道:“实不相瞒,老叟愚顽,已对这面残局思索多日,仍未想出破对之法。喻总使可有兴趣,也来看看。山外人看雾,或能破解。”
喻红林道:“小子棋力浅薄,怕是徒劳耗功。”
他此言非虚。他拜入长门留门下,于各艺皆有所学,可对这棋术一道了解甚浅,大约是笑其无用。
长门留身为猎卫总使,公务繁忙,但闲暇之时是半个棋鬼,常到聊云城中大小棋馆游戏忘返。
喻红林受他影响,虽算不上痴迷,少年时倒也常常把玩,一人研究棋谱。可就算有些底子,这几年也都荒废尽了。
草秋道:“早闻令师长门弈理深妙,在聊云无人匹敌,可惜英年早逝,老叟无缘向高人请教。”
喻红林道:“若能听见草秋大师这番夸赞,家师心中定亦是荣幸之至,又不禁惭愧。”
草秋微微点头,问道:“喻总使,可看见棋盘左脚的那只黑车了?”
喻红林抬眼瞧去道:“士象环绕,铜墙铁壁,无从攻破。后有红车,自家后院又已生火,却也回救不及,这只黑车进退维谷,实在陷入了非常为难的境地。”
草秋道:“此黑车孤身深入敌军腹地,孤立无援,难有作为,黑将此后一二三步怕都来不及调动这员大将。”
喻红林道:“攻收失衡,看来此番黑棋必败无疑。”
草秋摇头道:“老叟这几日来便是苦思这黑棋反戈之路。”
“不到五步,这红棋便要拿下黑棋的堡垒了。难道还有生路?”
“老叟本百思不得其解,喻总使突然到来,一时心中有了启发。若以此车直冲红棋中宫,令红炮不得不退,此车虽必死无疑,却也打开了一个新局面。”
“不错,大师所言却是良策。”喻红林目露奇色,“此一番叫换虽是困损,却也柳暗花明,黑棋又赢得了喘息之机。想不到这残局还有这般变化。”
他暗暗钦佩,见草秋却是毫无喜色,脸上倒更露愁容,不禁问道:“草秋大师,难道这路变化还有漏洞?”
“非也,老叟思索再三,只求得了这个途径。”草秋色难道,“只是弃车保将,未免不义。此车究竟犯了何罪,只因王将安危有损,便须得捐躯赴难?”
喻红林听了,失笑道:“草秋大师,真是慈悲心肠。车马死棋局尚能继续补救,但这将帅若失便是满盘皆输,这个道理再简明不过。”
草秋反问道:“将帅二子庸碌之辈,何德何能?车能平川,炮能越子,马能渡河,此几子皆是才能出众,栋梁之才,竟全甘心为其所驱使!生死忽焉,朝夕不保!古往今来,单以聊云一城论,便有不下百万的寻常士卒裹尸沙场,不能返乡。而那些高位肉食者在沙盘上演示战争,或怒或喜,却都安然无恙,仍是锦衣玉食。”
喻红林想起聊云城内外,那些至今仍可辨踪迹的古战场,底下不知埋了多少的枯骨亡灵。武者,止戈之意也,可战争如河流,从没有一刻真正停止过。他不由得呆住了。
草秋喟然长叹道:“将帅居于中宫,其生死凌驾于其余十五子之上,无论过河卒,还是心腹士,只要遇到危险,谁都可以舍弃,这难道是仁君治城之道吗?未曾听说过,有因此而兴盛的城邦,这浩瀚的将帅之棋,其立足之道究根本,究竟是对是错?其秉持的圭臬,究竟是正是偏?”
喻红林沉思了一会道:“草秋大师,你说的不错,可惜仍是忘了一点。”
“哦?是哪一点,请喻总使指教。”
“便是这剩下的十五子,车马炮,兵相士,他们甘愿流血,甘愿牺牲,并非是单单为了救那一个无能的老帅,实是为了这一片家土的尊严!他们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为反击,也要告诉敌人,吾乡你们永远不能征服!那些上阵杀敌的子弟,他们并不是为的这些肉食高位者的荣辱,而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那些侵略者不论多么人数多么强大,装备多么精良,也绝不容他们践踏分毫,都要统统将他们驱逐!因为这里是聊云,三百年来不移的聊云!”
“百年不移的聊云么……”草秋越听越是默然,似有所思,许久忽道,“若喻总使你就是这只长车,你可还会这样想?”
喻红林不由一怔,说道:“喻红林生在斯土,自当还报斯土。纵是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草秋双手合十,颔首动容地道:“多谢喻总使赐教,了却了老叟心中一件心事。这边请。”
喻红林道:“药师还有指教?”
草秋边走边说道:“今夜有贵客来到,老叟已备下清茗。”
她走进佛像右侧的偏门,里面是一间布置朴素的雅房。正中摆着一个小桌,桌上正烧着一壶药茶,蒸腾的轻烟在暗淡的火烛微光间穿梭,从北侧的一扇小窗逃脱出去,奔向夜的怀抱。
喻红林心道:“难不成他当真猜到了我会来?这可奇了,不然这壶茶又是给谁泡的。”
木桌两侧各有一只蒲团,草秋拣了靠內的一个坐下,微笑道:
“鹰扬门主,夤夜至此,想必不会是闻到了老叟的煮茶香味。”
喻红林一挽外袍,正襟坐下,大笑道:“大师这回可猜错了。喻某的这块鹰扬门主已是名实皆亡。这回偶然路过,恰好也找大师讨教。咦,怎么左右不见药师的高徒呢?”
“喻总使是说灵枢?她到后山采药,过几日大概就回来了。”
“韩姑娘不通武艺,可有人陪她同去?”
“喻总使不必担心,后山中只有禽兽,并无人患,灵枢少时从我学医也常常独自一人前往。”
喻红林心中一转:“采得什么珍稀药材?难不成是为了我,那可真叫人脸红。”
草秋淡淡道:“喻总使所中之物,介于药和毒之间,其中的复杂程度,老叟生平亦是同一回见到。盼望灵枢此去能采到那株九百年的山海藏。”
喻红林虽不知道这山海藏指的具体是何物,但看草秋的神情语态,也知这定是一味世间罕有的灵丹妙药,不由感动道:“两位施救之恩,喻红林没齿难忘。”
草秋道:“采药救人,本就是医者的本职,喻总使不必挂怀。”
喻红林道:“倒是喻红林痴了,大师又岂会在意这些。这回红林来此不为公干,顺便也探望韩姑娘,更向草秋大师告别。”
“喻总使要离开聊云?”
草秋闻声一动,只听喻红林笑道:“古人乘兴而来,尽兴而归。喻某总是钦佩,今夜不如效仿一二。”
草秋也不吃惊,也不挽留,只将茶碗举起,道个“请”字。
喻红林不疑有他,一口喝完,笑道:“喻某是个粗人,可惜了大师的好茶。”
草秋淡然道:“喻总使离开聊云,可想好了接下去的去处?”
喻红林大笑道:“四海之内,何处不可去得?”
草秋点头道:“以喻总使的本事,纵横天下亦是常事。”
二人喝了三通茶,喻红林问道:“草秋大师,我刚才在大殿门口的时候,看见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可当我进去的时候,他又不见了。他也是寺中之人吗?”
草秋坦然地道:“他是老叟出家前的侄儿,山南大旱,他父母双亡,无人依傍,走投无路才来投奔老叟。”
喻红林道:“这么多年来,就没听说大师你还有个侄儿。”
草秋道:“出家人尘缘尽断。过往事早已化作尘土,如今,老叟不再是他的叔叔,他也不再是易儿,而是老叟的徒弟皈心。”
喻红林道:“易儿,是个好名字。不知他现在在哪,我想见见他。”
草秋道:“皈心睡下了。小孩子总是贪睡,明早我再让他来向喻总使问好。”
喻红林点头称是,又问起有无其他外人入塔,草秋一语带过并未见到。两人秉烛夜谈,边在塔中游**,边论江湖事,指点江山,不胜欢欣。以茶代酒,也是喝得不亦乐乎。
可几圈走来也没见到什么人,喻红林心中古怪,难道北城敬他们发觉自己来了,又悄悄退走了?他们不知道还会不会会聊云去。
一旁草秋悠悠道:“看来喻总使别有心事啊。”
两人走乏了,坐在门阶上,不觉便是半个时辰过去。
喻红林被夜露浇得天凉,想起一事,问道:“喻某心中尚有一事烦忧许久,借着今日,正好向草秋大师讨教。”
草秋道:“若能解开喻总使心中的疑窦,老叟欣喜至极。”
喻红林道:“不知草秋大师对北城两字,可有耳闻。”
草秋脸色微微一变:“喻总使所指,可是三年前惨遭灭门的北城绝一族?”
喻红林道:“不错,正是。”
草秋双眉紧锁道:“喻总使或许不知道,命案发生之日,老叟恰巧也在城中。这也是老叟生平第一大憾事,惨案就在身边发生,而老叟却未能及时制止。日后到了云神面前,这一百多条人命,老叟也脱不了干系。”
喻红林道:“这千万也怪不得大师,大师不必自责。”
草秋摇摇头道:“说来惭愧。我记得那北城绝的小儿子,出事前已和另一户好人的女儿家结有亲事。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见过的人都说是月神牵的线,云神点的头。真是可惜了。”
喻红林心中一动:“还有这事?这女方不知是那一户人家?”
草秋从袖子下取出一封红贴,道:“再过不到一月便是她姊妹的大喜之日,连婚约都来了。”
喻红林看来一眼上头的印章,惊道:“是公冶员外?这么说,北城临的未婚妻就是婉儿的姐姐,公冶姝?”
“那孩子叫北城临么,记不得了……”草秋叹了口气道,“喻总使,可还记得当时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另一起案子,较风行的程度还远远胜过前者。好事之徒,论及当年江湖十大新闻时,还把这一起排在了北城家的前列。”
喻红林道:“大师,说的是前清流盟主,盛京载家。”
草秋叹息道:“载千道虽为人暴虐,但其弟载千义为人侠义,与他哥哥绝非同道中人,没想到那日竟也身受八剑而死。他一死,他怀中拼死救出的载家幼子载易瞬息之间也被砍成了肉泥。其他的载家人也难逃一劫。听说除了几个面容俊俏的娈童,其他的随从杂役竟也是无一幸免。如此殃及池鱼,非是长生之业。”
“世间为何总有如此不公之事?”
喻红林暗暗摇头,也是因为载家的血案,狮心门人才会失去理智对北城一族动了手。
可事后查明,载家血案与北城一族无关,真正的操盘人仍是在幕后隐藏得极好。
这至今仍是个谜案。
草秋道:“载千道执武林牛耳二十余载,一朝颠覆,连家人也不能保全,可叹如斯。”
喻红林道:“载千道恣意妄为,修习惘生图上的邪功,早已走火入魔。他试图重组百剑盟,任人唯亲唯钱,引得众怒,他的倒台不是偶然。”
“千错万错,他最不该得罪了雁山。”草秋叹了口气。
“雁山派坐镇西南,一家独大,几百年来从无一人敢对他说一个不字。”喻红林将茶杯狠狠地砸在桌上,道,“教天下人都视我中土武学为无物。他载千道有这样的勇气,挑战雁山品剑堂,这一点我上我确实服他。”
“剑喻为人,人心剑道。天下间不会再有第二个品剑堂了。”
“也不会再有第二个载千道了。”
“喻总使,以为公孙至尊其人如何?”
“言过其实,不过尔尔。就算没有他,也会有另一人起来推翻载千道。而如今,他所作所为哪一点比载千道更好?”
草秋笑道:“英雄眼中,果真少英雄。”
喻红林道:“不过实话实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