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游带了一身花香从花海之中飞掠而出。
水沉烟狼狈的趴伏地上,身体因疼痛**不止,却又不能动弹丝毫,蠕动的似一只四脚虫子,不过片刻已是眼神挫败,灰蒙蒙一片,眸底呆滞皆是灰色。
“你为何会来?”月初旬厉声斥责。
“我是特意前来保护你,含之灵柩尚未寻到之前,我怎能任你死去?”
她死了,也许耗尽他一生也寻觅不得。
陵游只定定望着她,眸底再无往昔嬉笑促狭。既然躲在暗处知晓真正凶手,他又怎可坐视不管?既然月初旬不舍杀她,他便让她生不如死。
“为何不杀了她?”月初旬踉跄后退,扯了陵游脏兮兮的衣领,声嘶力竭,“去,杀了她,一掌杀了她,杀了她才能为蔺姐姐报仇!”
“你若想救她出苦海,大可自行动手。”陵游面无表情,任由她拽住衣裳拉扯。
月初旬大骂:“懦夫!”
转而看向北宫沐风,道:“北宫,她骗你多年,你杀了她,可好?”
北宫沐风一脸戚惶,悲苦道:“师姑,你别这样。”
“懦夫!”她啐他一口,又望了青灯,“她霸占住你沐哥哥多年,你杀了她,可好?”
青灯扭过脸去,不忍看她狰狞神色。
月初旬一跺脚,祭出承痕剑,嚯地刺出,却偏了不知几寸,剑气只斩断水沉烟身侧乱颤的花枝,花瓣枝叶肆意飘落而下,落了她一身。
“杀了你,杀了你……”
水沉烟只是呆滞痴傻的这样一句句重复,心智早已疯癫。
海面血腥一阵一阵飘**而来,月初旬望望筋骨俱断的这个当初金陵第一貌美女子,体内忽有一股邪魅肆意乱窜,两眼冒出奇异的光彩,狂笑数声,举了剑纵身跃入仙魔厮杀之中。
仙魔两界早已各自抢到了两件神器,月初旬眼见神器旁落,心中焦灼,再望一眼旱魔,见他为了护住云伤,身上早已被刺个七八个窟窿,悲怆之下,一剑刺穿某个正欲举剑朝云伤头颅砍去的弟子。
承痕剑嗜血而归,似是错觉,她突然觉得月华如流水的剑影恍惚现出了剑身。
云伤曾说,承痕无痕,剑身无形,自古如此。
她心中一痛,望一眼云伤紧闭的双眸,死死遏制住体内涌动翻滚的杀意,举剑乱砍,不取人性命,却剑剑带血。
断手断臂,残肢碎片,飞扬,飘落,耳侧尽是仙门子弟鬼哭狼嚎的凄厉之声。
“丫头!”
旱魔不忍,见她满眼痛苦却又闪着晶莹,知她此刻处于悲恸矛盾纠葛之中,携着云伤飞至她身侧欲要拦阻,被她一掌推开。
她不过是想要抢回神器,不过是要救一个人,留他们一命,已是仁慈至极。
承痕剑剑身却已渐渐凝聚成形,散着血红光芒,剑刃灼灼,杀气凛凛。
月初旬一愣,死死盯了血红剑刃,狂笑起来。
“云伤,云伤,你睁开眼看一看,看一看这把自古‘承痕无痕,剑身无形’的宝剑,虚妄之言,不过是,不过是……”
不过是剑影极少嗜血!
月初旬发疯一般,又似失了心智,更是兴奋的举剑乱砍。
疏司仙君原本便是极其敷衍的对抗妖魔,方才见月初旬一而再的被人设计,他自是不知尚东知他性情耿直,所有谋略皆瞒了他,只觉仙界为夺取神器手段如此卑鄙,同妖魔无二,当下眼瞅着海面上仙魔一团乱,大笑一声,旋身欲要离去,岂料一抹熟悉的身影急掠而来,他大喜之下将那身影拦住,果真便是心中所思之人。
数百年未见,夜川见他眉眼冷峻疏朗,心中更觉欢喜,当下喟叹一番,两人竟是浮在半空热络的叙起了旧,全然无视身下打斗。
此时,九夜玲珑和华君离眼见月初旬神智混沌,举剑踏浪,对着仙门子弟一阵乱砍,又瞅一眼半空中的夜川,同时暗道一声不好。
果真,夜川瞧见人海中那抹熟悉身影,兴冲冲的大声唤她:“娘子!”
灌了真气,声如响雷,脚下海浪似是抖了一抖,喧嚣海上忽地一阵死寂,仙妖魔皆是一顿。
除却一个沉睡不醒的半人半妖的男子,她竟还勾搭了一位堕仙!
月初旬不及抬眉,听那熟悉又陌生时时噩梦般惊扰她的声音,心魂一个哆嗦,浑身似是被人抽空了力气一般,直直跌入水中。
一个弟子见她手中劲势顿消,喜上心头,举剑朝她肩侧削去,顿时血流如瀑。
夜川一愣,忽地撇下疏司,俯身冲至她身边,赶至华君离之前,一把将她从海水中捞起来,用仙力弄干她衣裳,一把抱住她,不管不顾,任由额上堕仙印记忽隐忽现,笑吟吟道:“娘子,你害我好一顿找!”
她使劲推他,神情呆滞:“放开我,我不是你娘子,我不认识你。”
推搡毫无气力,外人看去,却似她在羞怯撒娇一般。
“放开她!”
华君离和九夜玲珑齐齐攻来。
夜川根本不将他二人放在眼中,悠悠避开,将月初旬揽的更紧,叹道:“你我虽未行合卺之礼,却早已有了夫妻之实,娘子同我夜夜生欢,难道隔了这些时日,竟是忘却了?可为夫怎么也忘不了娘子身上的一千八百道伤痕。”
句句剜心,似有铁索贯穿耳膜,好疼,疼的撕心裂肺,却躲无可躲。
月初旬满眼惊恐,任由他抱着,只觉血液倒流,浑身冰冷,颤抖的牙齿咯咯作响,透过他肩膀,坎坎望到不远处旱魔正携了云伤,那一双紧闭的双眸似是颤了一颤。
他只是睡着了,一定听不到,一定看不到,看不到她此刻被一个陌生男人抱着,被一个陌生男人说着肌肤之亲之事,却一动不动。
可是,冥界被他困在洞中的七日七夜,早已如同永无休止的噩梦,时时惊扰着她。
有人讪笑,有人窃窃私语,有人讥讽出声,有人骂她水性杨花……
她不怕,却又怕极。
她不怕被六界嗤笑,被六界传为笑话,却怕极了累及到他。
他出身仙派名门,为了救她,为了不愿被师门阻拦救她,又为了师门清誉,宁愿脱离清凉山,修炼鬼域禁术,应了当初重誓,变成了一个半人半妖之体。
为了她身上魔神之力,他被人诬陷,遭仙界追杀,躲躲藏藏,宁肯取自家师弟心智亦不愿她解除封印。
她依他,却失去了他,失去了自己。
一片讪笑,一片打斗,九夜玲珑和华君离将其围住,夜川却抱着她左躲右闪,拿她挡在身前。
杀了他,是否便可救赎那颗被践踏至沼泽的心子?
三人围之攻之,不怕杀不了他。
血气上涌,月初旬抬掌朝他胸口拍去,连退数步,一剑穿心,剑柄直直没入夜川肌骨。
她狞笑一声,聚气将剑狠狠拔出,却听夜川无奈失笑。
众人一惊,却见那当胸一剑滴血未出,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愈合。
六界之内,怎可能会有不死不伤之肉身?
疏司一骇,忽地瞧见夜川朝他眨眼睛,阻止却已来不及。
九夜玲珑和华君离齐齐朝她惊呼:“封了五识!”
夜川抬手布了结界,将他和月初旬二人罩在光壁内,耳边再无聒噪,轻轻浮在半空,好似身处另一个墟空,静静看着光壁外的人厮打争抢,以及,解释着什么,却什么也听不见。
好生奇怪,九夜玲珑和华君离似是松了一口气,却又似绷紧了另一根弦。
月初旬只望了一眼,仙界却早已衬着他二人抽身出来纠缠夜川而抢到了掉落海底的最后一件神器幻妖弓,加之先前到手的幽冥剑,玄荒玉和天神盏,已是聚了四界神器。
华君离一早便拿到了九仙画和醉魔琴,死死护在身上,无论如何,决计不能让仙界聚齐六界神器,否则,行了封印,月初旬便永无天日。
冰蓝海水早已一片血红,乱舞的鬼魅妖魂,仙界子弟的断肢残骸,随着水波漂浮,**来**去,触目惊心。
杀他不死,法力远不及他,逃脱不得,她只能怔怔看着海上流光飞舞,腰上一紧,却被夜川抱住,滚烫气息似要将她灼烧,凑近了唇来吻她。
月初旬扬手裹他一耳光,怒不可竭,颤抖着不能言语。
夜川轻叹:“娘子好狠的心,方才竟要谋杀亲夫,需要好好惩罚一下才是。”说着,俯身将她压在身下,轻啄着她下巴,一双手在她身上四处游弋。
凝了全身灵力欲要抵抗,瞬间已被他化解掉,月初旬浑身一僵,瞬间跌入无底深渊,似是再也无法上岸。
“求你……求你放过我……”死死睁大了眼,清泪簌簌而下,无声泪流。
夜川又一叹,轻轻道:“此前行欢之时总是点了娘子睡穴,此次……”再不多说,沿着她下巴吻至锁骨,一双手已是悉率着去解她腰上束带,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他竟是欲要当众与她行肌肤之亲?
他是疯了么?明明是一袭白裳高高在上的仙君,何以入魔更胜妖魔?
仙门一向崇尚清修,修为低浅的弟子早已红了脸尴尴尬尬的低眉垂目,几个仙君长老则是沉了脸冷哼,妖兵魔兵在华君离和九夜玲珑的威慑下自是不敢取笑,只顾举了法器交战,双方明显心不在焉,时不时的抬头张望。
伸手按住欲探进她衣衫内的手,月初旬仓皇无措,竟是凄凄凉凉的笑了起来:“夜川,夜川,你如此逼我,究竟是为何?”
他看透了她的倔强与坚持,为了那个沉睡的男子,她绝不会于此时自行短见,即使他如此当众羞辱于她。
她不愿拂了云伤的意,一切苦难皆不能动摇,却独独不能当着他的面和其他男子行肌肤之亲。
“为了我自己,也为了你。”他笑的深沉,笑的意味不明,抬手轻轻去拭她脸上的泪。
月初旬扭头别开脸去,光壁下方,青影入眼,使她浑身一震。
商陆手持幻妖弓,趁人不备直直朝云伤袭去。
他竟是如此亟不可待的要云伤这一条命么?
旱魔法力微微,万不能挡这一击,又灵力早已消磨殆尽,亦是避之不及,身形狼狈的携着云伤左躲右闪,那抹青影却似长了一双眼睛,紧追不舍。
月初旬手忙脚乱的去拽腰间香荷,再一抬眉,玄色青袍轻舞,华君离早已飞身斜出,坎坎挡在身前。
“不,你不能……”
华君离,你不能死。
浑身妖力暴涨,赤色光芒耀眼刺目,赤凤华君离,终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妖力。
他略是扬了坚毅下巴,满眼疼惜的望着月初旬,刀刻般俊美的冰冷脸庞忽地溢满柔情,一如当年雪渊与她对弈,捏了她的脸宠溺的唤她“茝儿”。
浑身爆裂,血沫喷溅四散,随风飘落。
闭眼,她听不到光壁外任何声响,可她又明明听到了那一声巨响,生生震碎了她早已七零八落的心脉。
妖王已逝,妖兵妖将皆是哀恸,九夜玲珑红了眼,欺身而上一心要夺回神器,煞气滚滚直直将商陆和尚东裹在其中。
不能连累无辜苍生,却生生连累了那个她爱了三世的男子。
月初旬双目赤红,眸底是一片死寂的绝望,不去理会夜川扯她衣带,蜷缩着身子,极力扼制浑身的**颤抖,又是哭又是笑,哭的断肠,笑的裂肺。
蔺姐姐被人活活烧死,章小二疯癫而亡,章老大和泣玉又因她命丧黄泉,水沉烟痴傻废人一个,华君离死无全尸,是她,都是因为她!
脸上泪水黏黏糊糊,抬手去拭,却沾了满手血红。
呵,泪已流干,唯有流血。
她痴痴一笑,眼眶内似是嵌了两颗血红玛瑙,一字一句道:“魔尊临时,千秋万代,阻我者,死!”
破碎声,惊如雷。
哀寸寸,断肠处,整个天地忽地失了颜色,唯血红滚滚,海水卷起滔天巨浪,旋涡水柱犹如地狱血水,直冲入天,与天云连为一线。
海啸乎乎,岩浆喷咧,伴着妖魔仙的凄厉惨叫,血红迷雾中南泽花海一片混乱不堪。
四海之内,八荒之间,六界之际,阴阳混沌,封印皆破,妖魔重现,鬼怪出逃。
空有叹息在侧,舟遥浪远,不见人影。
血红迷雾渐散,入眼处,海中孤岛早已融尽化为乌有,万里海岸绵延不尽的仙花仙草已是焦黄一片,凄凉荒芜,浮在半空的仙魔皆是结界护体,一脸惊愕。
只因,距她百里之内,修为浅薄之人,早已被她动**不稳的魔神之力溶为血水,一如乱坟莹中那个无良道人,一如断魂涯上那个清凉山弟子。
百里之内,百花凋零,百草枯萎,百物灭迹。
三千青丝渐漫成红色,右脸侧淡蓝色印记亦一点点消失,面容恢复如初,遗世而独立,清冷而孤绝,胜却九天玄女,偏那眉心一点血色火纹,衬着满头披散的红发,平添无尽妖娆。
黑色长袍早已撕裂为一袭黑色纱裙,松松垮垮滑至肩侧,摇摇曳曳随风起伏,飘了数丈远,玉颈修长,锁骨玲珑,**处的肌肤晶莹如玉,雪白如霜,褐色疤痕早已不见影踪。
除却腰间那枚云伤亲手刺绣的月白色香荷,周身再无饰品,孤寂沧然的美,越发神圣而高贵。
月初旬赤足而立,脚下白色玉簪花瓣铺了半空,上下翻卷,她踏着花瓣一步一步走出,走出方才那个禁锢她的结界光壁,举目四望,只怔怔道:“夜川,夜川!”
声音空灵而悠长,仿若穿透天际,来回飘**。
此时尚不能控制魔力,不能近人身侧,更不能冒险近那泪之滴神花半分,是以,在她魔化之时,六界封印之门开启之际,九夜玲珑已带着旱魔和云伤前往海底千万丈处的墟空去取神花,而她,则需要杀了夜川。
一定要在云伤醒之前杀了他!
“夜川,夜川,快滚出来!”
她的声音略显焦灼,带着几丝颤抖,海水感触到她激动情绪,越发肆意翻卷,声响落地之音,生生将海面砸出一个巨大的黑洞,立于其上的几个妖兵妖魂四散,瞬间便被黑洞吸入水底。
众人一骇,想要拔腿逃离,见她神情时而清明时而迷茫,震慑之下,却偏又动弹不得。
月初旬眼见那几个妖兵被她所害,顷刻间已是尸骨无存,微不可察的微闭了唇。
商陆看她神色,心中窃喜:不愿伤人,偏让你害人无数。
他抬手挡住摇头叹气欲要离去的疏司,似笑非笑:“师叔,这妖女如今魔化,万人不能抵,可我等为天下苍生,须得聚齐神器将其封印,是以此时不愿离去,她心魔难除,神智混沌,不知夜川师叔早已亡故百年,方才一切不过是万象之幻罢了,师叔须得向她解释一番,否则神器未曾聚齐,又添伤亡。”
疏司原本以为夜川仍存活世上,只是不愿回清凉山同他相见,岂料,岂料却是早已亡故,当下心灰意懒,神情挫败,此时听闻商陆之言,抬眸冷笑,知他心思,却也不愿点破。
方才若不是月初旬一剑刺中夜川,亲眼见他不死不伤,他怎可相信万古洪荒传言的万象之幻果真存于六界?
疏司上前一步,神情悲恸:“丫头,夜川他……早已亡故百年……”
“胆敢骗我!”
月初旬截断他,死寂呆滞眸底隐了怒色,足下一片玉簪花瓣悠悠飘至疏司结界光壁上,犹如琉璃破碎,伴着闷哼之声。
疏司身子一软,跌落而下,却已是被散了修为,失了仙身。
“师弟!”
尚东一把将他接住,护在自己结界内,眼底喷火。
“无碍。”疏司苦笑,“师兄,这丫头,这丫头是师妹之女。”
“那又如何?不过是个妖女!”
疏司无奈,见月初旬眸底忽明忽暗,知他曾经在清凉山救过她一命,如今废他修为,去他仙身,她心中总是有几分不忍,当下心中略是欣慰,更不愿她被心魔纠缠,于是一五一十对她解释了一番。
夜川幻象之身在方才布下结界时早已同他传音,只道百年前惹下恩怨,早已魂飞魄散,那人却不解恨,以毒咒禁锢夜川轮回之魄,除非魔神出世,否则千年不得入轮回。
夜川魄灵四处游**,恰遇月初旬出入冥界,见她身怀魔神之力,几欲逼迫她解除封印,岂料她性情倔强坚持,不得已前来当众故意羞辱,只因他急于脱离毒咒去寻眉苏苏。
只是,眉苏苏是生是死,夜川却不愿告知。
一个幻象之身,不是幽魂,不是怨魄,不过是意念成像,一如漂浮世间微尘累积成沙,又似另一个墟空之象,伤害不了任何人,任何人也伤害不了他。
她是他最爱的女人的女儿,又岂敢有一丝丝害她之心?
他不过是为了最爱的女人,狠心逼迫她的女儿做出一个选择。
修为高深之人活的久远,一早便已勘破真相,只那些小弟子和一众妖魔听他此言,皆是唏嘘。
血色火纹印记灼灼生亮,一头披散的红发犹如九星垂落,遮了眉目,看不清她神色,只见她微一屈指,脚下一片白色花瓣飞至指尖,痴痴低笑了数声,抬手将花瓣别在耳际,黑衣红发白花,极尽妖冶的美,隐隐刺人肌骨。
竟是,从来不曾有夜川这个人么?
竟是,此前一切皆是虚妄之象么?
竟是,她还是此前那个清清白白完完整整的阿初么?
死寂绝望的眸底忽地点燃了一小簇火苗,微弱的可怜,却足够光亮。
海面却莫名颤动起来,眨眼间倒灌入天云的海水已是直直落下,疯狂的被卷入海底,墟空之门所在位置已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旋涡,四面八方的水海啸一般朝朝旋涡涌去。
魔神出世,六界封印薄如蝉翼,勿需借助神器,上古封印之门便能轻易被人开启,可这般异象,莫不是神花……
心中忽有不安。
商陆察觉出异样,见她几次三番屈指欲要布了水镜窥视一番,心中又是一喜:不愿面对,偏让你亲眼所见。
他抬指在半空布了一帘巨大水镜,在场弟子和一众妖魔皆能看的清清楚楚。
竹沥和川木通不知何故离开,此时一路狂奔而至,眼见商陆施法布镜,阻止已来不及。
水镜中,海底墟空早已凌乱不堪,妖魔肆虐,竟是海底附近诸多封印皆被妖魔所破,海水翻卷之下,四处逃窜。
唯见银光漫漫,一株花傲然凌立,只见其茎,不见其叶,三片泪珠状的洁白花瓣翩然枝头,至洁至清,孤傲的令人不可逼视,却又仪态万千,摇曳动人,正是神花泪之滴。
可为何九夜玲珑神色复杂,与旱魔怔怔相望?
云伤依然双眸紧闭,被九夜玲珑罩在一团光壁中,随海水起伏绕于花前。
泪珠花瓣被海水带动,蹁跹起舞,花瓣下面一抹紫黑赫然映入眼帘。
竟是被逃窜的妖魔鬼怪之血污浊了么?
竟是晚了一步么?
众人错愕,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泪之滴,只见那抹紫黑迅疾晕染开去,三片洁白泪珠转瞬已是紫黑,至神至洁之花,再也不在。
银光消散,水浪涌动,细风徐徐泪珠已成齑粉,零落不见,独留一枝花茎,兀自孤寂腐烂。
神花泪之滴,再不存于六界。
“是你,是你害了云师弟!”
商陆大笑,脸上阴气丛生。
眸底那簇微弱光亮迅疾被浇灭,没有凄凉,没有悲恸,血红双眼尽是绝望和死寂。
一颗心,却是痛极。
欲哭无泪,唯泣血。
月初旬眼角滚血,晶莹似玉的容颜流下两道长长的血水,一滴一滴沾染至脚下白色玉簪花,血腥弥漫,迅疾晕染,整个半空的白色花瓣瞬间血红欲滴,绕着她上下翩飞。
“魔尊!”
一众妖魔齐齐跪倒,神情皆是莫名其妙的悲恸。
她缓缓抬眉,唯别在耳际的那片花瓣洁白若雪,只一个眨眼,已是风云变幻,电闪雷鸣,血雨肆虐而下。
方才大喜之下,极尽隐忍。
此番大悲袭心,天哭地泣。
风卷残云,衬着飞扬的一头血色长发,越加凄绝,身下鬼哭狼嚎惨叫连连,诸多仙家弟子和妖魔不堪重负,已命丧黄泉。
月初旬最后望一眼海底,飞身没入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