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钢天寒记

第五卷 第二十章 脱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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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二日一睁开眼,天已大亮,他尝试着起身,身体的骨头“啪啪”作响,走出屋门,师父赫然站在外屋,此时,已是正午。

白天宇忙不迭朝师父致歉:“弟子让师父久等了,师父为何不叫醒弟子?”

宇文不胜祥和地问道:“身体怎么样了?”

白天宇感到一言难尽,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又不想喋喋不休的诉说这一天一夜的心境,便一语带过:“还可以。”

“我在昨天的地方等你。”

白天宇哪里敢让师父等他,匆忙喝了口水就拄着他的剑寻找师父,此时的白天宇,已经像个腿脚不灵便的老人,来到师父面前,师父照旧折了一根竹枝。

白天宇无力地退下剑鞘,手臂酸胀更甚,他缓缓向师父刺去,本以为师父会照顾自己昨天的疲惫而手下留情,但师父依旧狠狠的将白天宇击倒在地,白天宇身子撞在地上,他听到自己骨头“啪啪”作响的声音,像断了一样。他试着翻身起来,骨头没断,他踉跄起身,知道自己求饶也没用,他也不能求饶,只好再次刺去,但是一剑比一剑力道弱。

宇文不胜不厌其烦地击退白天宇,没有丝毫不耐或者欣赏或者气馁的表现,这让白天宇心里十分没底,久而久之,白天宇抛开了所有,开始变得和师父一样,木然的表情下也没有任何情绪,跌倒了,只有疼痛的感觉,不再想为什么师父这么做,不再纠结这么做意义何在,他重复着摔打,但慢慢的,在摔打中找到一种归宿感。

意志力薄弱的人,只怕早已放弃,白天宇感到体力已达到极限,骨头在次次摔打中碎成粉末,但只要有一口气在,他还会站起来。

最后,他在站起来后还没举剑,就又跌倒,宇文不胜见状,终于扔了剑,淡淡说道:“明日继续。”

白天宇无力地睁着双眼望着师父离开,他不再揣度师父是不是不满意他这么无能,他连想都不愿想了,但慢慢的,他感到灰心,听着百鸟鸣啭,听着飞瀑哗哗,听着竹叶沙沙,听着云在天上走过的脚步声,眼泪,从他疲惫的眼眶中流出来。

他连一顿像样的饭都没吃,没喝过热水,像只躲在林中的野兽,每日接受惩罚一样被师父击倒,他始终没看明白师父是怎么把他打倒的,是那根细软的竹枝吗,他不确定。他想,他穷尽一生,都达不到师父的武功造诣的一半了。

如此摔打半个月,在白天宇感到麻木的时候,他再次起不来了,如果此时有镜子,他会发现半个月中自己瘦了何止一圈。

正当他想着师父又要扔剑离开的时候,师父向他走了过来,把剑放在一边,拉起他的身体,然后坐在他后面,他感到师父一只手掌撑着他的后背,然后,另一只手掌,“啪”一掌拍在他身上,顿时已经没有知觉的身体如着了火一般炙热,仿佛骨骼和肌肉都在燃烧,他痛的喊也喊不出来。他不知道身体在发抖,汗水像小虫子一样从他身体钻出来,爬在他身上,痒痒的,麻麻的,五脏六腑热的都在出汗,想有人打开他的胸膛灌开水一样。

双眼红的像被烤红的铁块,他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只感觉眼前一片白雾,他在白雾里走着,走到一个天堂仙境,他是要死了吗,不,他没那么容易死,多少次身临险境必死无疑都挺了过来,怎么会死在师父手里,他要坚信,他不会死的。

体内越来越热,汗水已湿透衣服,源源不断的“热水”灌入体内,身体变成一个巨大无比的皮囊,如何灌也灌不满。“热水”越来越多,一股股,一道道,在体内奔腾激**,他快承受不住了,终于,不自觉的仰天长啸一声,这一啸,惊动百里竹林的飞鸟和走兽,惊动了河溪中的鱼虾,白天宇不知道,这一声长啸,还听在萧子仞的耳中。

随着仰天长啸一声,宇文不胜收了双掌,白天宇摇摇晃晃,往后仰倒在师父身上。

宇文不胜身上也冒汗,头发被水湿过一样,他收掌打坐,稳定气息,然后起身把白天宇扶回屋里。

白天宇这一觉睡了两天两夜,再睁开眼时神清气爽,完全没有了前段时间的疲惫,他以为只睡了一夜,很惊奇的发现手臂不酸了,腿脚也轻快了,像做了一场,只是不知昨日是梦还是今日是梦。

他走出睡觉的屋子,他的剑挂在墙上。回想睡觉前的事情,他感到满腹疑惑,师父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来到潭水边洗脸喝水,腹中饥饿难耐,想想这段时间,他几乎没吃过像样的饭,每天醒来就要和师父“练剑”,总是自己累到爬不起来师父才收手离去,此时他也没有力气再找东西吃,难得现在精力充沛,他找了一根带尖的竹竿,在溪水中捕鱼,看准一条鱼,用力一扎,竹竿迅速准确的戳中鱼腹,鱼在竹竿上不断扑腾,血在清澈的溪水中晕染开。

白天宇为自己捉鱼的技术感到吃惊,他心中大喜,连续捉了十几条,一捉一个准,从没失手,慢慢的,他感到体内汹涌的真气畅通无阻地流动,他突然明白,那天师父在向他体内输内力。

点火烤了鱼,饱餐一顿后,他盘膝打坐,心中背诵内功心法,气随法动,力由心生,头脑胸腔说不出的清明舒畅,连续默背了两遍后,睁开眼,感觉眼前的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

次日,师父来了,白天宇兴奋的跟师父说了自己的变化,师父微微点头,两人继续一竹一剑到原来的地方练剑。

白天宇举剑刺向师父,不留余力,师父的竹枝一阵幻化的晃动,白天宇受到冲击连连后退,本能的动用全身力量,他在后退数步后稳稳的站住了,而不是狼狈摔跤,他惊讶地低头看着自己,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变化,但白天宇知道,自己的内功修为已大有进步。

师父看着白天宇惊讶的表情,点头道:“从今日开始,我正式教你天旋剑法。”

他想问师父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但知道就算问了师父也不一定会回答,萧子仞也曾经说了,师父不喜欢人问长问短,所以还是不要问了,师父乃一代天骄,是自己这辈子都须要抬头仰望的人,能入宇文山庄的师门,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怎敢再惹师父不开心。

宇文不胜款款说道:“为人习武,不可贪多,博而不精不可取,修习天旋剑法尤其如此,我所有的弟子中,周捷跟我时间最长,十八年,入我师门这十八年,他也只练这一套剑法,宇文山庄和江湖上其他帮派不同,其他帮派无不武功众多,五花八门,但宇文山庄,只有这一门功夫,只有这一套剑法,仅这一套剑法,便穷尽你三生三世,也难以练到顶峰。”

白天宇不敢多嘴,只说一句:“弟子谨记教导。”

宇文不胜道:“天旋剑法和江湖上其他武功套路不同,可谓别具一格,所以,修习天旋剑法,可以没有任何武功根基。但须要一定内功,否则进境缓慢,就算天资再好,也得练上十年八年才,你的师哥师姐,都是一步步练到今天。”

白天宇大胆猜测道:“师父为我输内力,是助我练剑。”

“如果任凭你一点点修炼,只怕十年后,还及不上你师哥师姐现在的功力。”

白天宇感激不已地说道:“师父的恩德,弟子是在无以为报。”

“如果我一开始往你体内输入巨大内力,对你有害无益,你的身体接受不了突然涌入的外来之气,所以,必须先将你周身筋骨肌肉经脉全部打开,让内力渗入到你身体内部。”

“所以师父每日与我对剑,每次被剑气摔打,其实在一点点打开我体内的每一道门,就像给一块岩石注水,要先把岩石摔出缝隙。”

“但这内力始终属于外来,存在你体内,你必须尽快驯服,将它一点点转变成自己的内力,否则便不能收发自如,于你有害。”

“弟子多谢师父厚爱,一定不负厚望。”

自此,白天宇每日跟随师父学习天旋剑法,渐渐的,心中越来越澄静,杂念越来越少,一门心思放在研习剑法上,白日练剑,夜间打坐默念内功心法,二者如同左右脚,左脚迈一步,右脚迈一步,时日一久,走的越来越远,武功日益精进。

起初觉得林中日子清苦孤独,常在夜间翻来覆去久久睡不去,如今似乎和天地融化为一体,一山一石,一花一木,一虫一鱼,让他感到这个世界十足的热闹,夜间躺在**打坐,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整夜好眠,也无乱梦困扰。

虽然中途也萌生了悄悄去看看萧子仞的念头,毕竟这里离萧子仞所竹房子只有半日——以现在白天宇的武功也许不用一个时辰——的路程,但心中谨记师父的话,师父不曾言语恐吓咋呼,但白天宇对师父半点也不敢违抗。

起初师父每日来教授剑法,后来隔日一来,再后来三五日来一趟。白天宇从百花盛开练到盛夏酷暑,从盛夏酷暑练到秋风飒飒,从秋风飒飒练到白雪纷飞。从平地上练到半山腰,从半山腰练到竹子顶端,他现在轻轻一跃便能飞上竹枝,双脚站在竹枝顶端,风吹着竹枝来回飘**,白天宇屹立不倒,宛如腾云驾雾的天外飞仙。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独自在林中过了一年,此时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已脱胎换骨破茧成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