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钢天寒记

第五卷 第十九章 授剑

字体:16+-

白天宇跟着师父来到竹林另一端,离萧子仞他们所居住的竹屋有半日行程,白天宇提着日常衣物,他问师父他们是不是要出远门,师父不作解释,白天宇只好闭口不语。

他们终于来到山谷的尽头,竹林也到了尽头,刚出竹林,面前被一座望不到顶的高山阻拦,山石嶙峋,一条飞瀑从天而降,宛若玉龙。瀑下一汪水潭,水潭引出一条河流,蜿蜒流向竹林。水潭不远处,刚出竹林,立着一座竹屋,师父走向竹屋,在竹屋门前站住,面向瀑布。

白天宇在师父身后站住,这应该就是目的地了。他猜想师父是想让他住在这里,主动问道:“师父,为什么我们不在林中住,要到这来。”

宇文不胜望着飞瀑,幽然说道:“记住,耐得住孤独的人,才能有所成就。”

“弟子记住师父教诲。”

宇文不胜转身望着竹屋,道:“你以后就住在这里,没我的允许,不得私自离开,也不得私自与仞儿见面。”

白天宇感到有点难以接受,他忍不住问:“弟子斗胆,为什么?”

宇文不胜双手背后,转脸仰天说道:“名利繁华,儿女情长,最叫人迷失,一个人,若能悟透这两样,才能真正超凡脱俗得到解脱,古今成大事者,无一为情所困,反之,为情所害者数不胜数。”

原本白天宇为能与萧子仞同门而欣喜若狂,能在这样一个洞天福地朝夕相处远离浮世,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不料却被告知不能见面,一时间竟有点接受不过来。但师父的话是对的,卓越之人必有另其卓越的特质,这一点,让在俗世里摸爬滚打的白天宇肃然起敬。事已至此,他已经不能违抗了,既然拜了了师,就必须听从师父安排。

宇文不胜见得不到白天宇应答,说道:“你若不愿意,我不强求。”

白天宇干脆利落地说道:“弟子愿意,弟子明白师父一片苦心,师父是为我好,只是,有些事让弟子惶恐不安。”

宇文不胜道:“说来听听。”

白天宇道:“弟子今年二十有七,除了医药,一无所成,更无什么武功基础,众位师哥师姐都武功卓绝,弟子只怕年龄已大,学艺已迟,辜负了宇文山庄大名。”

宇文不胜先不说话,温和地叹息一声,然后款款说道:“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你学武功确实已经迟了,难有建树,你怎么做?”

白天宇哑然,他不知道师父这么说的用意,他突然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宇文不胜见白天宇手足无措的样子,道:“不要想别的,只想如果我这么告诉你,你怎么做。”

白天宇向来善于揣度人心,但在师父面前,一切像不管用了一般,仿佛一点小的心思都能被师父察觉,他不敢班门弄斧,只好如实说道:“我不知道,如果是别人说的,就算说的是真的,我可能都要试试,如果是师父说的,我——”

宇文不胜直截了当的说:“大胆的说出来——如果是我说的,你心里依然会不甘心,即使我是你师父,表面上你不敢忤逆,心里不一定能服气。”

白天宇倒抽一口冷气,道:“师父眼光独到,弟子不敢欺瞒。”

宇文不胜意味不明地说道:“我欣赏的,是你骨子里的不认命,人最怕的不是你能力不足,而是认命。但你最大的问题是旁支杂念太多,顾虑太多,如果你先前告诉你我是谁,你会拜我为师吗?”

“也许,弟子没有那个胆量。”

宇文不胜又问:“那你想不想?”

“能拜宇文庄主为师,是所有武林人士的梦想。”

“所以,不要被你事先知道的事情绊住,你说你二十七岁才拜师学艺为时已晚,那你认为什么时候不晚?”

白天宇意识到自己似乎错了,师父这一番话,让他有醍醐灌顶的感觉,水到渠成,幡然醒悟,他感激不已地拜倒在地,道:“师父用心良苦,弟子无以为报。”

宇文不胜不急着叫白天宇起来,他低头说道:“你悟性极高,一点即透,我不用多说。”

白天宇郑重承诺道:“弟子一定不负师父厚望。”

“起来吧。”

白天宇起身,宇文不胜带他进了那座竹屋,竹屋共里外两间,空间狭小,里边一张床,外边一套桌椅,另有几样简陋的餐食用具,别的就什么都没了,对于习惯市井生活的白天宇来说,算是种挑战,但好在曾经和萧子仞在竹林中隐居了两个月,他并不陌生,从萧子仞那学到很多野地生存的本领,倒也并不畏惧,只是一直不能和仞儿见面,让他感到焦灼。

宇文不胜站在屋外,白天宇走到师父身边,师父从怀里取出薄薄一本小册子,白天宇接过来看,一本手抄小册子,书名为《天旋剑法内功心法》,他抬头望望师父,师父说道:“一字不落背下来。”

白天宇又激动又感动,他刚入门,便得到师父如此信任,把天旋剑法的运功心法交给他,这在江湖上任何一个门派都是不可能的事,他有点不敢相信:“师父的意思,要教我天旋剑法?”

宇文不胜点头道:“入我师门,只要研习透彻天旋剑法,武林中,便再无敌手。”

白天宇不敢怀疑天旋剑法的杀伤力,他曾在凌霄宫中见识过萧子仞使用,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当时他就认为,自己穷极一生都不可能达到萧子仞武功的一半,今日,却让他误打误撞的也要修习天旋剑法。

白天宇感激涕零地说道:“弟子一定谨遵命令,”他又迟疑起来,“可是,师父知道弟子并无很深的武功根基,只怕突然修习如此上乘剑法会力不从心。”

宇文不胜道:“尽管跟我练就是,能练到什么样看你自己的慧根和造化,想太多才会让你力不从心。”

白天宇道:“弟子惭愧。”

白天宇知道自己顾虑多疑虑多的毛病一时难改了,他现在必须心无旁骛的认真修炼,师父让他做的一定没错,他一定不能辜负师父的厚望。

从此,白天宇便跟着宇文不胜练起天旋剑法。

宇文不胜离开后他独自看《天旋剑法内功心法》,白天看完一遍,多数内容晦涩难懂,到了晚上,没有灯光,便躺在**,又开始胡思乱想,漫漫长夜,孤独难捱,思绪纷杂,到了下半夜才昏昏睡去。

第二日仍是起床就开始研读,比昨天懂的多一点,这一日,师父没来。到了晚上,依然孤独凄凉。

到第三日,已将一本心法死记硬背记在心里,到得夜里,心中稍微安定一些,心中反复尝试背诵心法,不知不觉便进入梦乡。

第四日,起床后还是读书,此时已将诸事抛在脑后,不知不觉间,师父突然站在眼前,问道:“读的怎么样了?”

白天宇惊的反而懵了一下,抬头看师父,竟然有恍如隔世的感觉,片刻后,他才缓缓站起来,道:“已经背下了。”

宇文不胜伸手要 回心法,放入怀中,白天宇这才见到师父手中带了一柄长剑,宇文山庄虽以剑法扬名天下,尤其那把举世皆知的精钢剑,但白天宇从没见过师父带剑,今日却突然带了剑来,肯定要教他剑法了。他担心,一上手就学博大精深的天旋剑法,以自己的武功底子只怕应付不来,如此一想,就知道又犯了杂念太多的错误。

宇文不胜把剑朝白天宇一抛,白天宇抬手接剑,他赫然发现这是和萧子仞一模一样的剑,他再看剑柄,欣喜地发现剑柄上也刻着他的名字:白天宇。他当即叩拜道:“多谢师父赐剑!”

师父正色道:“你们师兄弟姐妹七人,每人一把,剑上刻了你们的名字,记住,剑对于习剑之人来说犹如身体发肤五脏六腑般不可割舍,从今往后,要做到人在剑在,人剑合一。”

“弟子谨遵教诲。”

宇文不胜又道:“起来吧。”

白天宇起身,犹犹豫豫地脱去剑鞘,剑刃锋利,闪着暗沉的光,他激动地难以自抑,不敢相信自己竟有如此神奇的际遇。

宇文不胜从不远处竹丛中折了一根竹枝,道:“现在尽你所能,用剑来打。”

白天宇茫然地看着师父,不知师父究竟作何安排,但师父让他打,他将剑鞘放下,抬着剑毫无章法地向师父刺去,这一剑半虚半实,当他发觉剑尖要直达师父面门时心生后悔,眼见须臾间便要刺到师父脸上,这一下如何是好,要收手也来不及了,正这么想,突然“欻拉拉”一声,白天宇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眨眼间,自己已身子跌倒在地,剑落在旁边,再看师父,依旧保持刚才那个动作,似乎一动未动,白天宇甚至不知道师父怎么把他击倒在地。

白天宇深知师父武功造化,已经见怪不怪,他摔在地上,摔痛了胳膊和膝盖。

宇文不胜淡淡说道:“再来。”

白天宇爬起来,捡起剑,再次刺去,这一次知道无论自己刺到什么位置,师父都能在片刻间反击,所以白天宇用出了十成气力,而这一次,他换了一个位置,结果和刚才一样,眼看要伤到师父性命,最后总是自己被击倒在地,而他连自己怎么倒地的都不清楚。这一次比上次力气大,摔到地上也更疼。他强忍悲痛,又起来再刺,依然没伤到师父一根毫发,但自己摔的狼狈不堪。

“继续,我不说停便一直继续。”

如此六七次,白天宇感到身上酸痛不已。师父依旧保持一个动作,像座塑像。

师父没喊停,白天宇不敢停,到最后,已经一点力气也没了,提剑的力气都没了,师父仍然没有叫停。

如此折腾了半天,白天宇终于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才不得不说道:“师父,师父。”他想求饶,但求饶的话在喉咙处兜转一番又咽了下去。

宇文不胜看看已经站不起来的白天宇,道:“明日继续。”说完转身翩然而去。

白天宇躺在地上,已经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仿佛浑身直剩下一个头,转脸看看左膀右臂,仿佛不认识它们似的。

他在坑洼不平的岩石地上躺了半日,直到太阳落山,才勉强爬起来,爬到溪旁,一步步潜入溪中,冰凉的溪水包围身体,身上麻痒难当,不知什么滋味。此生再累,纵使几天几夜没睡,也从没这种奇妙的感觉,仿佛痛苦不堪,痛苦中又掺杂丝丝灼热而神秘的快感。

在水中泡到天黑,饿了就张口喝溪水,有了便意,也是在水中解决,终于身上泡的发胀了,才从水中上岸,趁着微弱的天光收拾走剑柄,放在屋里,不等身上衣服干透,就躺在**,这时,另一种疼痛席卷而来,覆盖整个漆黑的世界。

他控制不住呻吟不已,平躺在**,翻身也困难,身上好像爬满成千上万的蚂蚁,不住啃食他的肌肤和骨头,他想到了父亲,感到自己身上也像要长出骨血灵芝一样,死后的父亲,身上慢慢长出灵芝,灵魂一定也是痛苦的。他想到了萧子仞,心中又甜蜜又酸楚,黑暗中,仿佛萧子仞缓缓走来,将他身上的蚂蚁赶走,解决掉一些痛苦。他又想到萧冠良,伏小姮,宋承影,润儿,陆致隽,若儿,软玉,宫主,数不清的人,他爱的,他恨的,不相识的,有些只有一面之缘他不认识的,也都闯进他的头脑里,头脑慢慢拥堵,四肢仿佛分裂一样,他感到自己要融化成水了,然后,水着火了。

后来他脑中慢慢背诵着《天旋剑法内功心法》,不知不觉中,身体和灵魂都慢慢安稳了,然后,又不知不觉的,渐渐睡去了,灵魂和思想都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