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钢天寒记

第七卷 第二十三章 劝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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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岛礁密布,天上不见太阳,白天宇迷失了方向,那名年长的三清教弟子手中拿着罗盘,膝盖上摊着羊皮地图,看看罗盘,看看地图,再抬头辨别岛屿。过不久,他们在距离一座只有一座宅院般大小的岛屿只有五六丈距离时,那弟子抹一把头上汗珠,颤抖着说:“差不多快了。”

话刚说完,白天宇听到一声极细微的动静,那弟子叫了一声,双眼圆睁,手中罗盘掉落。白天宇坐在他对面,此刻连忙起身查看那人后背,只见后背插入一支弩箭,他抬头,又一支弩箭射来,白天宇身子一侧,那箭又打在另一名弟子胸口。

白天宇来不及细想,纵身一跃,运起轻功踩在水上飞向离他最近的岛屿,他见到那岛屿上一个举着劲弩的女子。那女子见白天宇飞檐走壁般绝妙的轻功,立马又发一箭,同时大喊:“吹螺号,敌人来袭!”

白天宇双脚落地避开来箭,喊道:“我要见你们宫主!”

从一间草房里走出一个举着螺号的女子,见到白天宇后连忙吹响螺号,低沉浑厚的号音弥漫开来。

举弩女子再要发射,白天宇快步欺身而来,那女子来不及发射弩已被白天宇抓住。见到敌人身手非凡,她们知道此次敌人来头非小。白天宇不由分说夺下弩,扼住女子脖颈,在她身上两处要穴各点一下,那女子立即全身无力。白天宇把她放到地上又冲吹螺号女子而来,那女子放下螺号,道:“敢在凌霄宫撒野!”

说罢扔下螺号展开双掌攻上,毫无畏惧之意。

白天宇没带任何兵器,同样展开双掌与之对战。这女子武功不弱,至少有十几年武功根基,白天宇以天旋剑法自可三五招拿下,现在手中无剑,不擅长拳脚上的功夫,拆解至十三招时终以蛮力拿下那女子。在她身上拿捏几处穴道,那女子昏昏然失去意识。

白天宇拾起螺号吹响,吹了很久,其他岛屿上凌霄宫的人应该能听出这号声不同以往。等得片刻,两艘船自另一个岛屿处转来,船上共十几名宫女,一人高声喊道:“什么情况?”

白天宇没有躲藏,站出来喊道:“禀报宫主或者钟大使,白天宇求见。”

船上宫女见到小岛上两名宫女都躺在地上,人人大惊。白天宇话说的很明白,那些宫女从没遇过这种情况,一下倒不知所措,几名宫女拉起弓箭。

白天宇举起手臂道:“快去禀报,耽误时间,你们担不起这罪责!”

船上领头宫女反应过来,下令道:“放箭,擅闯凌霄宫,死路一条!”

船上欻欻飞来两支长箭,白天宇举手间夺下箭,一折两段,用力扔进海里,道:“快去禀报,和若姑娘有关系,你们要敢耽误了,宫主拿你们是问!”

船上的人一听和若姑娘有关,弓箭自然都放下来。那领头人道:“你要敢骗我,我一定活剥了你!”和若姑娘有一丁点关系的事在凌霄宫都是头等大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谁敢耽误片刻?当下那领头立刻调回头,只留下一只船看守白天宇。

等了半个时辰,白天宇终于见到远处一艘巨大的帆船驶来。帆船在不远处停下,白天宇远远见到,船头上站着一个身穿紫衣的高大女人正望着自己,那必定是钟萼木!

一艘小船驶来,船上四名执剑宫女,宫女喊道:“钟大使召见。”

小船靠近,白天宇上船,小船驶向那艘大帆船,来到大船上,钟大使威风凛凛地说道:“白天宇,久违了,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白天宇在钟萼木一丈外站住,二人互相打量,快两年未见,钟萼木稍显干枯,却加重了她的凌厉气势,钟萼木也打量白天宇,从她的角度来看,白天宇一定也比两年前苍老了。不知为何,白天宇竟有一种见到旧友的情绪。

大帆船重新启航,钟萼木道:“你也是跟三清教一起来的。”

白天宇道:“既然你们看了战书知道三清教绑架了萧姑娘,为何还杀的一个不剩?”

钟萼木比两年前更冷,道:“宫主的意思。”

“我要见宫主。”

钟萼木道:“要是宫主知道你敢拿若姑娘为借口求见,不会轻饶。”

“不如此,我不会这么快见到你——若姑娘怎么样?”他如此问并不真心关心那个嗜血为生的可怜又可恨的女子,只是想知道这样一个特殊的病例现在怎么样,这是一个大夫的天性。

钟萼木道:“你自己去看。”

白天宇略显激动地说道:“我是为萧姑娘来的,不是为若姑娘。三清教在蓬莱岛上绑架劫持萧姑娘,性命堪忧,你们就在这一动不动,如果不是我及时阻止,她恐怕已经没命了!”

钟萼木不为所动:“三清教仁义自居,干不出那种事,那是在你面前演戏。”

“你们低估了三清教对凌霄宫的仇恨。”

钟萼木不再说话,当白天宇不存在一样,白天宇觉得钟萼木平静的有些过分,她虽然个性冷漠,但两年未见,她应该有很多话要说,比如关于若儿,按理她应该问有没有发现一些对若儿有用的方法,可她平静的叫人不安,白天宇觉得,这种平静把他引向一个圈套。不管凌霄宫是个怎样的龙潭虎穴,只要能救出仞儿,其他都不是问题。

帆船在凌霄宫岛上停下,钟萼木、白天宇下船,白天宇又来到这个另他几度崩溃的人间地狱,时隔两年,他不仅没有释然,反感和痛恨反而愈加深刻,形成一道巨大的无法修复的伤口。他的心一点点下沉,似乎没有底限。

凌霄宫得知三清教来袭,调动所有宫女层层守卫,战争似乎一触即发。这些人虽为女子,但个个劲装结束、英姿飒爽,丝毫不输蓬莱岛上那些男人。钟萼木带白天宇穿过人丛,来到凌霄大殿,这里一切如旧,透着股威严的冷气,他隐约见到在最里边最上方的纱幔里站着的凌霄宫宫主。

钟萼木颔首道:“宫主,三清教派白天宇来下战书。”

纱幔里的宫主显然还不知道白天宇到来之事,听到钟萼木如是说略显吃惊地念道:“白天宇?”

钟萼木道:“是,白天宇求见宫主。”

宫主走出纱幔,道:“上来!”

宫主的声音比起其他女人略显低沉,穿透力和震慑力更强,每一个字掷地有声,让人无法忽略。

钟萼木和白天宇连上六十级台阶,来到象征权力的最上层平台上,白天宇的头自然而然低着,仿佛有一种力量指引。他掏出怀中战书,道:“三清教的战书,请宫主答复,如果过了午时不予答复,那么萧姑娘就要变成刀下亡魂,宫主三思!”

宫主平静的语气中透着愤怒,道:“三清教跟我玩这套把戏。”

钟萼木接下战书,再上三十级台阶,穿过纱幔,把战书递给宫主。

白天宇听到撕纸的声音,他惊讶地抬起头,只见纱幔中飞出碎纸屑。白天宇咬牙切齿地说道:“亲生女儿的性命,在你眼里,就如此卑微!”

钟萼木大声道:“大胆!”

宫主冷道:“轮不到你指点——你跟三清教那群无耻的臭道士设计陷害凌霄宫,想把凌霄宫一网打尽,哼,凌霄宫若那么容易上当,那便不是凌霄宫了。”

白天宇迫切无比地说道:“宫主,我所说句句属实,仞儿,此刻被他们绑在树上,以性命作要挟,我也知道,他们拿仞儿逼你就范很困难,但求你看在母女血缘的份上,救她一命,她太无辜,她没理由为你们的恩恩怨怨付出!”

殿堂里一阵寂静,白天宇等待答复,却迟迟没有回应,他暗暗感到,宫主似乎和钟萼木在议论什么,当然,她们之间的议论不一定用言语做媒介。

过了一会儿,钟萼木从纱幔里走出,有一种做下决定后的冷静和决心,道:“白天宇,枉你一世聪明,果然关己则乱,把你放在宫主的位置上,你会怎么做?”

白天宇闻到了拒绝的味道,理智强行压制愤怒之火,此刻站在凌霄宫中,白天宇的想法果然和从前不大一样,他可以更自然的站在凌霄宫的位置来想问题。

凌霄宫固若金汤,周围小岛防范甚严,宫里机关重重,不管地理位置还是人员防卫足以轻松化解外来入侵,一旦出了凌霄宫,结果便不敢说了。三清教二十多年来专心对付宫主,自宫主移居岛上后也一刻未松懈,自然做足了准备,所以,出了凌霄宫,那么就胜负难决。凌霄宫成了今天的规模,有宫主和钟萼木以及其他人十几年的付出,更有几百甚至上千人性命铸成一层层基石,最重要的,是还有无比脆弱必须依靠凌霄宫才能续命的的若儿。宫主,会为了萧子仞一人犯险吗,大概不可能了。

白天宇并不放弃,道:“宫主,你对世人铁石心肠,对你亲生女儿也这么铁石心肠吗,如果一个人,连她的娘亲都不管她,那岂不是太可怜了,都是亲生骨肉,你为了若姑娘,宁可杀了天下,为什么不能为了另一个女儿去试一下,只要你出面,三清教就不会再为难仞儿,到时候,你可以自寻退路,以凌霄宫的实力,绝对能做得到。”

钟萼木顺着阶梯一级级往下走,道:“该说的你都说了,剩下的事,交给老天。”

白天宇不自主地后退一步,心想:我想过有可能进来后就再也出不去,可我还对你们抱有一丝希望,你们当真那么绝情!白天宇嘴唇抖动着说道:“只要你们肯出面,解了她的围,要我做什么都行。”

钟萼木道:“在凌霄宫,没人能指手画脚。”

白天宇知道不能再对她们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他这一招,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本能的紧张让他开始后退。钟萼木逼近至平台,白天宇退下台阶,二人始终保持一段距离,钟萼木眼中射出杀气,白天宇全神贯注承接她的杀气,眼睛一眨不眨。

钟萼木察觉到白天宇的抗争意识,说道:“你知道这是白费力气。”

白天宇一句话不说,暗地里铆着一口气。他一直后退。

钟萼木突然抬起手臂,快步向前,白天宇戛然停在一级台阶上,双脚稳稳扎在地上,不动声色,钟萼木冲上,双手擒拿白天宇,白天宇幻影般突然一闪身,绕到钟萼木身侧,胳膊肘在钟萼木后背击打一下,另一只手同时拿住钟萼木肩膀。钟萼木只感到眼前晃了一下,背后剧痛,饶是她反应迅速,也没料到此时的白天宇已是高手一名,当下傻了片刻,没来得及想怎么回事,腰间被接连点了几下,她欲抬手反击,抬起手来时,手臂竟然不听使唤,又垂下来。

同时,白天宇将她双手反绑在后,道:“督脉被封闭,真气行不通,你不用再动了。”

宫主掀开纱幔走出,这一幕让她目瞪口呆。

过了片刻,钟萼木才明白,原来白天宇已练就一身好武艺,已经今非昔比。钟萼木在心里冷笑一下,道:“原来这段时间你下了苦功夫。”

他们二人都知道,白天宇只是在钟萼木没有任何防备下侥幸取胜,若真正较量,白天宇依旧不是钟萼木对手。

白天宇一手扼住钟萼木脖颈,冲宫主说道:“凌霄宫如果没有钟大使会怎么样?”

宫主冷道:“我生平最恨被人要挟。”

白天宇道:“你果真心肠硬到连对你忠心耿耿为你出生入死的人都不管。”

宫主神情轻松,道:“你我都是明白人,不是外边那些蠢材,你这么做,倒显得你跟他们是一路货色。”

白天宇无奈道:“我只要你出兵给仞儿解围。”

宫主道:“既然你把她的命看得比你的命还重要,为什么不从她们手里把她救出来?”

白天宇怒道:“我若有办法,会来求你?”

宫主道:“你做什么都白费力气。”

白天宇嘴巴贴到钟萼木耳边,望着宫主,道:“看到没,你为她卖命,她就这么对你。”

钟萼木上气不接下气,脸色发红,她困难地说道:“就算你杀了我,也不会改变什么。”

面对顽固的无法可施的凌霄宫,白天宇感到自己渺小的如同一只蚂蚁,而凌霄宫是地基牢固的大厦,他恨自己虽然武功长进,可还是一样无力,一样无法为萧子仞做什么,他想不出到底哪里出错,想不出还有什么方法解决眼前的困境,他被一种明亮尖锐的绝望笼罩着。

他突然松开反绑钟萼木的手,一把转过钟萼木的身体让她面对自己,那只手依然掐在她脖颈上,他极度灰心地说道:“好,如果她死了,我要你陪葬,就算是这样,凌霄宫也躲不过灭亡,若儿也活不下去。”说罢,五根手指掐进钟萼木满是血管的脖子中。钟萼木巨痛之下双目瞪起,那张脸由红转灰,喉咙处发出奇怪的声音。

“若儿也活不下去”这句话激怒宫主,宫主飞身而下运起双掌朝白天宇劈来。白天宇知道躲不过,暂时松开钟萼木脖颈拉着她往门口飞去,钟萼木已双腿瘫软,整个身体都在白天宇掌控中。

宫主飞身追上白天宇,在门口处,白天宇见情势不妙,一掌拍开钟萼木,钟萼木飞身跌在墙上,从墙上落地,嘴角渗出浓血。

白天宇出掌应对,两掌相撞,白天宇被震飞至大殿门外,门外集结几百宫女,整齐排列,见宫主亲自动手,知道情况紧急,不待下达命令,纷纷上前捉拿白天宇。

白天宇落在人群中,刚才那一掌内力浑厚,他不自量力承接下来,五脏六腑已然受伤。想到蓬莱岛上萧子仞或许要被人摧残凌辱,白天宇生出不怕死的决心,今日,战死在凌霄宫,就算枉死,总算死在父亲归天之地。

他积聚在体内的浑身力量瞬间爆发,抢过一名宫女手中长剑挥舞起来,一招天旋剑法挥出,一片惨叫。

宫主惊叫道:“天旋剑法!”

白天宇浩然说道:“正邪不两立,我今天便以宇文山庄名义斩妖除魔,杀一个是一个!”说罢又挥舞长剑。

宫主失神自语道:“宇文山庄,宇文山庄,你拜了宇文不胜为师!”她突然想到什么,喝道:“退下!”同时间冲到白天宇面前。

宫女们一波波退后,仅有几个,欲要收手,稍缓片刻,已被白天宇斩伤。

宫女道:“宇文不胜这个老狐狸果然还活着!”

白天宇愤慨道:“不准你对我师父出言不逊!”

宫主飞起身上纱巾卷住白天宇鲜血淋漓的长剑一把甩飞,怒问:“那个老狐狸在哪?”

白天宇道:“就在蓬莱岛上!”

宫主极罕见地面露惊讶和激动之色,她在原地呆站片刻,神魂飞散。白天宇心里一惊,陡然想起自己临行前师父交代的话:如果凌霄宫真要杀你,告诉她,我在这岛上。

他并没特别在意这句话,满脑子想的是如何想办法化解这场对峙,救出萧子仞,将伤亡减小。

宫主出神片刻,目光重新聚焦在白天宇略显惶恐的脸上,嗓子变了声地说道:“带我见宇文不胜。”

白天宇不相信似的试探性地说道:“他跟三清教的人在蓬莱岛上。”

宫主猛然转身,大声宣布道:“通知下去,护宫十二队,随我出海,前往蓬莱岛!”宫主大踏步返回大殿。

白天宇呆站在原地,仍然不敢相信,自己软硬兼施费尽全力没能劝服宫主,不料被他忽略的这一件事竟然不费吹灰之力惊动了宫主。他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身体一时支撑不住,颓然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