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钢天寒记

第八卷 第三章 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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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临,寒风凛冽,山庄上下用过晚饭,汪珊携李灵端了热茶汤来,李灵端碗给白天宇喂了热汤,汪珊蹲下身小声问道:“白师弟,你犯了什么错?”

白天宇颤抖着紫青的嘴唇,什么也没说。

汪珊又道:“怎么回事,山庄门外也有人跪着不走,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天宇还是什么没说,脸色白的吓人,口鼻前绕着似有若无的雾气。

汪珊叹了口气,和李灵一起离开,过不久周捷独自来了,周捷知道师父的脾气,不会因为白天宇犯了错而如此惩罚他,一定是白天宇有求师父才长跪不起,他说道:“白师弟,有什么事起来好好说,这天气夜里或许要下雪,别冻坏了身体。”

白天宇张开冻僵的嘴唇,模糊发了个声音,但不成话。

周捷叹息一声,来到门前,叫道:“师父师娘,弟子周捷求见。”

屋里传来师娘的声音:“进来吧。”

周捷进屋,关上门。隐约听见三人谈话的声音,过了半柱香工夫周捷才出来,出门后二话不说扛起白天宇的身体离开。

白天宇浑身没有一丝热气,四肢已被冻僵,他意识清醒,身体却不由自主,周捷将白天宇扛回房间,放在**,唤了下人生了炭火,又煮了姜茶喂下,白天宇的身体才渐渐回暖。

汪珊、李灵过来,汪珊看着白天宇失落不语的神情,转身问周捷:“师哥,究竟所为何事?”

周捷叹息一声,对白天宇说道:“此事你不可执迷不悟,师父若不答应,你再跪也没用。”

汪珊、李灵这才知道白天宇不是被责罚,汪珊问:“什么样的事师父师娘不答应?”

周捷别有意味的看看汪珊,一副另有隐情不好当着别人面说的样子,汪珊心领意会,没有再问。

夜已深沉,汪珊遣李灵回去休息,李灵告辞,待李灵离开后,汪珊才悄声问:“是和仞儿有关的事吗?”

周捷道:“是和仞儿的孪生姐妹有关。”

汪珊大感意外,吞吐着问:“能和她有什么关系?”

周捷道:“关于仞儿跟凌霄宫的关系其实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既然白师弟心知肚明,以后也用不着遮遮掩掩。仞儿是栖霞山庄萧家后代,当年发生意外,其中一个重伤成疾,她母亲为躲避仇家追杀,也为专心给她治病,去了凌霄宫,当了宫主,这十几年,据说为这个孩子费了无数人力物力,也没能治好,这一次三清教围攻凌霄宫,宫主在劫难逃,下落不明,现在,白师弟,要把这个孩子接到山庄里来。”

汪珊万分惊讶地望着白天宇,问:“为什么?”

周捷道:“我们都不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做,师父是不会答应的。”

白天宇眨眨眼睛,道:“师哥,我自有我的苦衷。”

汪珊上前来,犹豫着问:“是因为仞儿吗,据说这两姐妹很像,现在仞儿生死未卜,所以,你把她的姐妹当成她了?”

白天宇略显虚弱,他躺在**否认道:“不是,我从来不会混淆她们。”

但汪珊心中总认为白天宇是无法承受失去萧子仞之痛才想以此转移对萧子仞的思念。

周捷道:“总之你没有任何理由把她接到山庄,这总是个是非。”

白天宇撑起胳膊起身,坐到床边,将牵扯到宫中的大夫和无辜少女的缘由说了,此举实有太多益处,听罢,周捷和汪珊也颇感为难,周捷道:“你这么做虽然有些道理,但旁人未必理解你一番心意,人言可畏,你和凌霄宫纠缠太多,免不了闲言碎语,这件事你还是慎重一些,再说,你把那姑娘接来,对你自己也是后患无穷。”

白天宇长叹一声,道:“师哥,我何曾没考虑过这些,此事像把两面刀,利弊双生,一千人的眼里有一千样利弊要害,而从我自己这一面看,利总大于弊。”

周捷道:“我们知道你跟凌霄宫的关系可能复杂很多,你肯定有你的道理,但我估计,大多数人不能理解你为什么如此坚持。凌霄宫有什么事情要挟你吗?”

白天宇的眼光闪了一下,他棱角愈发分明的侧脸带着饱受煎熬后刚毅的表情,无意识地承认着。

不待白天宇再说话,周捷体谅地说道:“不管什么事,有我和师父在,凌霄宫如今算是强弩之末,宫主下落不明,短时间内对山庄造不成有力的威胁,你用不着过于担心。依我看,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你不可再如此任性地跪在师父面前让师父为难了。”他看着白天宇等着白天宇回答。

白天宇神情落寞,他像身处绝崖一般无路可走,进无可进,退无可退。最终他艰难地点头,答道:“是,师哥。”

周捷满意地点头,又说了几句便和汪珊一起离开。

白天宇躺在**,睡意全无,狭小的房间一片漆黑,黑暗不停的拉扯晕染,把空间撑的无限大,大的没有边,但里边什么都没有,空,空,满满的空,他被这空包围着,又像是他自己也融化分散在这黑暗中,巨大的空让他产生恐惧和不安,又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牵牵扯扯,扭扭捏捏,总也不得利索。

他在黑暗中起身,摸黑穿衣,悄悄开门,门口檐廊下燃着一盏将灭的灯笼,尖锐的冷气将他融化分散在黑暗中的身体一下冻的重新凝聚成形,他从那无边的空中逃离出来,放松的呼出一口暖气。

他取过灯笼,看到雪花似有若无的飘**,地上没有积雪,天冷的叫人感伤。他提着摇摇欲灭的灯火走了长长一段路来到大门处,大门上了锁,他从高墙一跃而出,门口一片漆黑寒冷,没有任何动静,他想,大概徐浅已经离开了吧。他站了一会儿,灯笼内的火柱在熄灭前最后扑腾两下,火苗大亮,亮光下他见到地上一团不融于周围黑暗的黑影,他连忙蹲下身,火已熄灭,他摸到一个类似破旧棉被的东西,棉被下是个冰冷僵硬的身体,原来徐浅还在。徐浅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白天宇顺着身体摸到口鼻,口鼻处尚有温热,他连忙拉起徐浅,盘腿而坐,运起内功,在徐浅经脉要穴上注入内力,徐浅体内的血气像快要结冰的河流,白天宇以内力融化寒气,使经脉畅通,然后拖着徐浅的身体,摸黑来到庄内的柴房中。点了烛台,锅内添水添柴,水开屋暖,他给徐浅喂了热水,坐着守了他一夜。

天没亮,烧灶的老汉来烧水,见到白天宇和徐浅二人,正吃惊的不知该说什么,白天宇先开口自报姓名,又问了对方如何称呼,对方声称大家都叫自己张老头,白天宇又尊称他为张老伯,张老头又一番受宠若惊的样子。

徐浅经过白天宇一夜照顾身体已经恢复,他听到说话声后睁开眼,看到白天宇后随即咧开嘴笑,白天宇道:“徐浅,我暂时没有收留你的本事,如果你不觉得大材小用,以后跟着张老伯留在山庄如何,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徐浅一听,激动地翻身起来,跪在白天宇面前叫道:“谢白爷收留之恩,谢白爷收留之恩。”

白天宇忙拉起徐浅,道:“你我平辈,使不得如此大礼。”徐浅起身后,白天宇又道,“我并没有那么大本事永远留你在山庄,以后看你自己造化。”

徐浅高兴的脸色发红,捣蒜般点头道:“小人知道,小人一定不给白爷添麻烦,一定勤快干活,白爷尽管放心。”

白天宇嘴角浮出微笑,点点头,然后离开。

自此,白天宇再没向师父提起关于凌霄宫的事,师父偶尔召他们一起练剑,大家只当此事没发生过,白天宇渐渐沉下心来,不论风雪,天不亮便起床练剑,晚饭后仍要掌灯在院中练习,剑法日益精进。

然而,除了比剑切磋之外,白天宇几乎不多说一句话,沉默的如同失语。偶有闲暇,白天宇一个人对着剑发呆,抿着嘴不知在想什么。

新年前夕,师娘放言休息三天,不用练剑,山庄上下忙着过年,白天宇一人来到后山继续练剑,如今他似乎对剑有了新的领悟,他自己也没有发现,他似乎已经慢慢与剑融为一体,一日不习剑,总感觉无处着落,所谓人剑合一,大概便是这种情景。

直练到日近正午,丝毫不觉得累,反而剑招越来越酣畅舒展,往日练剑练的久了,身上必会出汗,如今却不见一滴汗水。

练到停不下来时,只听一个声音大叫道:“白爷,还不停下休息一会儿。”

白天宇寻找声音,见徐浅正笑着站在山路拐角处,手中提着一只酒葫芦。

白天宇行了两招收尾,徐浅匆忙跑上前,见白天宇衣衫单薄,忙把放在一边的裘衣拿给白天宇披上,并关切道:“爷练了那么长时间,要休息一下才是。”

徐浅把裘衣披在白天宇身上,听他这话音,似乎来了很久,便问:“你什么时候来的?”白天宇才想起,自上次安顿徐浅之后,便再没见过他的影子了。

徐浅兴高采烈地说道:“小人来了好些时候了,爷练剑太专心,没发现小人。”

披上裘衣,徐浅提着酒葫芦在白天宇面前晃晃,笑道:“爷,喝口酒暖和暖和。”

白天宇接下酒葫芦,道:“难得你如此有心。”

白天宇拔了塞子,酒香溢出,他先闻闻,不禁食指大动,小饮两口,感到心胸畅快,不由得长舒一口气,他问道:“你怎么样?”

徐浅见白天宇饮酒,一副很满足的样子说道:“原先小人跟着张老伯挑水砍柴,得葛爷提拔,现留在演武院。”

白天宇不禁刮目相看,微笑道:“那你现在正式是山庄一员了。”

徐浅乐呵呵说道:“还要多谢爷收留。”

“是你自己努力赢得的,与我没太大关系。”

说罢,又喝了口酒,举步往视野开阔处走去,站在一处山崖边,望着远处青黛的群山,只是边看边饮酒,一句话不说。

徐浅走上来,鼓起勇气说道:“爷最近有什么心事?”

白天宇背对徐浅,说:“你怎么知道我有心事?”

“小人能感觉的到。”

白天宇问:“有那么明显吗?”

“没那么明显,大概小人心细吧。”徐浅如此回答。

“心事太多,多的任何事都算不上心事了。”

徐浅关心道:“爷不要太操心,凡事放宽心,总能看见希望。”

白天宇悠然叹道:“但愿如此。”

饮干葫芦里的酒,白天宇和徐浅一道回去,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今日除夕,很重要的日子,不能让别人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