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客栈,到了街市上,“白天宇”买了一顶垂纱斗笠给“陆致隽”戴,这个人更显得神秘莫测。出了街市,往山里行走,“陆致隽”问:“现在去哪?”
“白天宇”道:“抄小路,去潜龙洞,如果幸运,或许能找到老朋友,希望他还建在。”
“陆致隽”问:“谁?”
“白天宇”道:“在铁扇门里,为数不多的见过我真实面目的人,也是唯一知道我身份的人,铁扇门左堂主。”
白天宇虽然没听过任何关于左堂主的事,但知道,既然有右堂主鲁泰,一定也有位左堂主了。
“陆致隽”问:“为什么说希望他建在?”
“白天宇”道:“他原本和我一伙,现在我出了事,就不知道他什么下场了。”
“陆致隽”问:“他是真的和你一伙,还是表面上和你一伙。”
“白天宇”道:“我不知道。如果真和我一伙,我估计现在已不在人世。”
“陆致隽”道:“所以你希望他在你背后捅刀子。”
“白天宇”道:“幸运的话,我们能见到他。既然你是我,你该有些我的记忆,别当个一无所知的傻子,什么都问不出来。”
“陆致隽”鲜少地争锋相对地语气说道:“我有耳朵,你有没有嘴,我就不知道了。”
“白天宇”忍不住笑出来,这话很有陆致隽的风范,不像白天宇这种人会说的话。
于是,“白天宇”娓娓地说起了他如何变成铁扇门帮主的经历。
陆致隽对于童年的事记忆寥寥,多是灰暗的模糊影子和遍体鳞伤的虚无的疼痛,他很不情愿地认为,他小时候的样子应该是瘦骨嶙峋的双眼惊恐的,因为直到成年以后很多年,他还经常梦到一个在鞭子下翻滚惨叫的瘦小孩,每次梦里有那根细长的犹如长蛇一般的鞭子,他都会感到无边的恐惧。
童年的回忆就是他的梦境,至于梦境里,哪些是真那些是假,他根本分辨不清,他最早的确定无疑的回忆,从美丽愁苦的娘亲开始,还有他同父异母的还是婴儿的妹妹,他的妹妹也经常在他梦境里啼哭,那是唯一的让他感到踏实的关于童年的梦。再后来,更加清晰的记忆就是,在一次毒打之后,不知迷糊了多久,当他清醒时,不知身在何处,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栖霞山庄和宇文山庄先后灭亡了,所有人不知所踪,包括他父亲。也就是从那以后,一个十三四岁的瘦弱少年开始蜕变。
在这最后一次毒打之前,他的父亲杀了他母亲,并恶语谩骂,他从不堪入耳的谩骂里知道母亲不守妇道,事情真假他不知道,总之他母亲被他父亲毒打至死。之后,父亲不断酗酒,酗酒后胡言乱语,说他要把庄主的精钢剑据为己有。陆致隽知道,父亲这种惹是生非性格狂放的人之所以肯居人之下投奔宇文山庄,就是向往精钢剑,几十年来痴迷于精钢剑,但这是个秘密。也就是后来,陆致隽明白,他父亲对精钢剑的痴迷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这对他自己对宇文山庄都是十分危险的。
那一次毒打后,陆致隽失去所有,他被寄养在一个宇文山庄老部下的家里,只一年时间,他就从瘦弱的孩子变成结实的少年,那一年里,他四处打听关于宇文山庄灭亡的事情,但没人能说出具体原因,宇文山庄,只剩一堆残垣灰烬,很多人不知去向。他开始回忆被打时父亲说的酒话,也从人们躲闪的态度中猜测,他父亲和精钢剑牵扯不清。
他多次背上包袱四处寻访宇文山庄和父亲的下落,最后一次,大概在他十四五岁时,他竟独自走到泰山脚下,之后,便再没回去过。在泰山下游**日久,入了齐天教。他天资聪颖,手脚利索,又耍得好心计,在其天教混的如鱼得水,一路平步青云。这期间,他频频外出,依然查访宇文山庄和精钢剑的事。后来,在宇文山庄灭亡十年后,他一路西去,经过汉中来到了蜀地。这个富有灵气的地方吸引了陆致隽,而在这里,也似乎有更多传说。
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兜兜转转到了渝州,一日错过了投宿,夜里只好在山崖上的一处栈道里歇脚。
睡到中夜,突然大叫着醒来,当时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清醒后知道,睡着后整个身体横在栈道上,那个人半夜经过此地,踩在他身上,当他睁开眼时,深蓝色的夜空下,一个影子立在旁边,他看着微微飘动的衣角,当下忘记身体疼痛和愤怒,恐惧地惊出一身冷汗。他当时叫也叫不出来,只道遇上了鬼。在这夜半时分,荒无人迹的山上,没理由出现任何人。
彼此僵持了很久,只见那矗立不动地鬼影缓缓转身欲要离去,陆致隽终于敢坐起来,但当他坐起来时,那鬼影又转身了。
那影子,高大,诡异,压的人无法喘息,纵是当时已身经百战、目空一切的陆致隽也为之胆寒。
镇定片刻后,陆致隽起身,正面对着那鬼影,那人头上蒙着一块黑布,看不清任何五官,陆致隽相信,自己真的撞见鬼了。到此时,他反倒没那么害怕了。那鬼影又转身离去,陆致隽看他悄然离开,跟了上去,一直跟在他身后,那人似乎对这山路极为熟悉,他们行在栈道上,穿了一座山,在经历了最黑暗的时刻之后天空发亮,还亮到看不清人影时,那影子消失了,再之后,他迷糊睁开眼时,已处在一个巨大的山洞中了。
这个山洞同以往他见过的山洞不一样,这个洞高的快望不到头,地上生着高矮不一的竹笋般的石柱,石柱多数有手腕那么粗,有的通到洞顶,有的长到半空,有的,只到小腿。而洞顶上似乎也垂着冰凌一样的石柱,上下夹击,如同人嘴里的上下牙齿,陆致隽就处在一张血盆大口中,上下牙齿随时合在一起把他咬的稀碎。而且这个奇怪的山洞,在火把的照射下,竟然发着奇异的光彩,地上一处潭水,潭水波光**漾。
他在这洞中呆了很久,一个手上拿着银色扇子的男子出现了,给他送了食物。陆致隽狼吞虎咽的吃了,快吃饱时,他才问那男子:“这是哪儿?”
那男子和颜悦色地说:“潜龙洞。”
陆致隽见那男子丝毫没有威胁的样子,倒不高兴了,提高声音问:“到底是哪?”
那男子道:“铁扇门潜龙洞。”
陆致隽轻蔑地说道:“铁扇门?一只地头蛇而已。”
那男子面色出奇的平静,甚至略带微笑。陆致隽细看那男子,身材瘦小,很年轻,或者显的很年轻,因为他说话和行为都十分老成稳重。
陆致隽问:“为什么把我弄到这来?”
那男子抬脚走去,陆致隽随后跟着,来到半堵石墙后面,只见地上横躺着一个人,昏暗中看不清楚,陆致隽漠不关心地说:“死了么?”
那男子道:“死了。”
这没给陆致隽带来一点不安的情绪,仿佛死的只是一只虫蚁般稀松平常,陆致隽露出一种目空一切的神气,他又走回去,道:“在我面前玩些孩子把戏。”
那男子跟着走回来,见陆致隽并未露出常人该有的疑问和恐惧,说道:“小小年纪,心肠如此硬,难得。”
陆致隽在一张石塌上半躺着,悠闲自得地说道:“如果把我当客,你们该好好学些待客之道,没有酒肉美女也罢了,给我弄一堆死肉来。”
那男子似乎颇感惊奇,道:“酒肉美女会有的,但从现在开始,你已经不是客了。”
陆致隽问:“不是客,就是敌了,你们对待敌人还是不错的。”
那男子又摇头,微笑道:“非客非敌,是主,你现在,是铁扇门帮主了。”
陆致隽突然坐起身,呵呵笑了:“非亲非故,给我准备这么一份大礼。”
那男子道:“听说你一直在打听精钢剑的下落?”
陆致隽正色道:“你们知道的挺多。”
那男子道:“否则怎么会让你当铁扇门帮主。”
陆致隽问:“你是帮主吗,为什么把帮主之位给我?”
那男子道:“我不是帮主,”说话中,他把目光转向刚才那俱死尸,陆致隽瞬间明白,那死人就是帮主,“铁扇门也有人在找剑,既然帮主已死,你和铁扇门不谋而合,何乐不为,要是你不愿意,现在就可以离开,铁扇门不会强人所难。”
他说的再明白不过了,但陆致隽感到难以置信,不知事情为何没来由的发生如此巨大转变,阴谋一定有,但谁是主使呢?他想到了夜里遇到的鬼影子。陆致隽是个如果不必要不会追根问底的人,任何事情,如果太明白就没意思了,天生的野性让他对全新的命运感到兴奋不已,心想:既然如此,我当仁不让了。
“陆致隽”听完他当上庄主的过程,没有原本以为的复杂,简单的让人感到不真实,“陆致隽”问:“那个男的是谁?”
“白天宇”道:“就是银扇左堂主,倪奉坤。”
“陆致隽”问:“这么说,他才是对你知根知底的人?”
“白天宇”道:“对,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如果不是他,我不可能突然当上帮主,而且当了那么多年。”
“陆致隽”问:“刚才你讲,左堂主说铁扇门在你当帮主之前就在找精钢剑了,你没问是谁吗,铁扇门和精钢剑有什么渊源?”
“白天宇”确定无疑地说道:“就是那个鬼,他知道我在找精钢剑。”
“陆致隽”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听说原帮主姓吕。”
“白天宇”惊异地说:“这个你都知道?”
看来铁指说的是真的了,白天宇突然不安起来,他听到“吕”或者“正”都会想到那个被他杀死的人,希望这两者没有关系。
“陆致隽”问:“吕帮主怎么死的?”
“白天宇”道:“肯定不是自己死的。”
“陆致隽”问:“吕帮主死了,你登上帮主之位,中间都做了什么?”
“白天宇”道:“左堂主会易容术,他易容成吕帮主,交代了自己退位过程,然后我就上位了。虽然事发突然,但是水到渠成,没引起什么怀疑,即使有人怀疑,也都被暗中处理了。”
“陆致隽”道:“这个左堂主决不是等闲之辈。”
翻山越岭大半日,路上竟没遇到一个人,在越过一个险峻的山头后,“陆致隽”见到一个方圆十几里的大峡谷,峡谷不知多深,被郁郁葱葱的树木完全覆盖,有一种又直又高的树从谷底生长到比他们所处的山头还高的位置,只见一条游龙一般的绳索栈道在树林间蜿蜒,横跨整个峡谷。
让人惊奇的是,这个栈道全部修建在那些树干上,大概每一两丈距离就有一棵树干支撑,数不清有多少棵树被连在一起,弯曲盘旋,但所有据点都在一个高度,这对于每日生长的树木来说,修造这样一条栈道,除了施工困难之外,还要面对各种无法预估的自然情况,比如风雨雷电,还有,如果工程所需时日过久,树木不断生长,对于保持栈道据点在同一高度又是一项巨大的挑战,在白天宇看来,这简直堪称奇迹。
“陆致隽”惊叹不已。身旁的“白天宇”转头看看,意味深长地说道:“踏上这条路,命运在天,生死自负。”
“陆致隽”点头,“白天宇”率先走上栈道。栈道为软绳所编,不到一尺宽,两边也无防护,每两棵树只见的那段距离只能承担一人通过,待“白天宇”走到第二段时“陆致隽”才踩上去,二人前后始终隔着一棵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