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钢天寒记

第四卷 第二十一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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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先生和白天宇同时向门口张望,然后聂先生转脸看白天宇,白天宇转脸看**的萧子仞,刹那间两人脑中一片空白。

“谁在里边?”宫主威严的声音听着让人颤栗。

“回宫主,是聂先生和白公子。”一个守卫回答。

话音刚落,屋内的纱幔一起飘起来,宫主像幽灵一样从纱幔中飞出,聂先生双膝一软从椅子上滑下来朝宫主跪下,牙齿打颤说道:“参见宫主。”

宫主先扫了一眼**的“若儿”,烛光摇曳,影影绰绰,约莫见到若儿一如往常地躺着,她满脸愤怒看着白天宇、聂先生两人,想大发雷霆,但怕吓着若儿,于是极力压低愤怒的声音:“谁让你们来的?”

聂先生浑身直哆嗦,头趴在地上说道:“斗胆禀报宫主,是若姑娘传唤属下,所以属下才敢过来。”

宫主剑眉倒竖,犀利如刀的双目扫在白天宇身上,白天宇好像也失了神般双目空洞,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自从萧子仞进宫后宫主便预感白天宇一定是个大麻烦,看来没错,一定是白天宇搞的鬼。

宫主朝白天宇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平日没有命令任何人不能进若儿房间,为何白天宇两人能在她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堂而皇之出现在这,她一时感到匪夷所思。

门外的守卫刚才见宫主表情不对,都跟着进来,此刻都站在门口,其中一人见宫主怒火中烧,赶紧说道:“回宫主,他们二人都是若姑娘命令叫来的。”

聂先生回想一下,刚开始就感事情不对劲,至于哪里出了问题,他也不知道。他偷偷瞥眼看白天宇,白天宇像梦游般站在一边,聂先生道:“宫主明鉴,真是若姑娘命属下前来,白公子说是一起商讨治疗若姑娘的方法,请宫主明察,请宫主明察。”

宫主听守卫和聂先生说的一致,她看白天宇,白天宇一言不发,神情委顿。宫主顾不上他怎么样,走到床边查看若儿,宫主一边坐到床边一边轻声叫道:“若儿,若儿,怎么样,有没有人随意造次?”

**的萧子仞有些慌张,她学着若儿的声调和语气说道:“我没事。”

宫主绝对不会怀疑到若儿身上,听到“若儿”说没事心里放心,转脸对守卫说道:“把这两人押到大殿。”

守卫连忙进来将聂先生和白天宇拿下,聂先生吓的腿脚发软,但不敢开口求饶,他知道如果大声喊冤惊到若姑娘宫主更生气。白天宇也没反抗,看几眼**的萧子仞就被守卫带出去。

屋中又清静了,宫主转脸看若儿,小声问:“若儿,是你让他们来的?”

萧子仞心急如焚,怎么办,天宇哥哥被带走了,她们会惩罚他吗,会伤害他吗,万一杀了他怎么办?现在和宫主摊牌宫主会更生气吗,继续装下去迟早被宫主发现,她没了主意。

幸好宫主习惯若儿对任何事情漠然的态度,见“若儿”没有反应也不觉得奇怪,就当“若儿”默认,宫主又道:“以后有任何事情一定先跟娘说,娘会给你安排,若儿这样贸然见他们有点危险,有娘在,娘会保护你。”说罢,宫主莞尔一笑,笑容里蕴藏的温暖,竟然让萧子仞感到一种心安。

烛火投来的光照亮宫主的侧脸,另一侧留下一片阴影,萧子仞发现,宫主的五官立体分明,尤其她那高挺的鼻子和微微凹陷的眼睛,很奇特,很美丽,她笑起来时也很温暖。

这时候,“若儿”假装虚弱无力的问道:“你会杀白天宇吗?”

宫主的笑容渐渐消褪,她沉默很久,然后道:“对娘来说,若儿是世上最重要的人,娘会为你做任何事。”

“若儿”又问:“他爹,是因我而死吗?”

宫主这时觉得奇怪了,问:“若儿,他跟你说了什么?”平时若儿不会关心这些事,为什么突然对这些事感兴趣。

“若儿”执着地说道:“告诉我。”

若儿很少对人有任何要求,宫主又对她百依百顺,若儿这么问,宫主不会不答,便小声说道:“若儿,他并没有真正的死,他只是用另一种方式活着,他就活在你身体里,他用他的生命维系你的生命,所以,你活着,就是他活着。有些人说若儿害死了很多人,其实他们都不明白,若儿是为了他们每一个人活着,人的活法不一样,在进宫之前,他们庸庸碌碌活的没有一点意义,但进宫遇到若儿,那些凡夫俗子没什么价值的生命才变得有意义,你懂吗,你在为很多很多人活着,所以,若儿很厉害。”

“若儿”似乎被吓到了,她睁大了眼睛,呼吸急促,两手在被子里颤抖,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宫主听到若儿的呼吸声,她感到诧异,若儿的呼吸从没如此粗重有力,她定定地望着若儿,心里问道:怎么了?

“若儿”费力地说道:“他是怎么死的?”

宫主似乎听到身体里有个声音告诉她:若儿不是这样的。宫主再看“若儿”的双眼,炯炯有神,乌黑清亮,这不是若儿的眼神。她立刻掀开被子抓住“若儿”的手,一只略显粗糙而且手心长茧的手,宫主立刻怒吼道:“若儿呢?”

就在这时,有个极其微弱的声音响起:“娘。”

凭着深厚的内功宫主和萧子仞都听的清楚分明,宫主看**躺着的人,道:“瑾儿!”然后极其愤怒地狠狠一把甩开萧子仞的手,同时起身。

萧子仞被宫主用力一带摔到床下。

宫主神经质般迭连喊道:“若儿,若儿,若儿,若儿!”

宫主终于找到躺在地上好似奄奄一息般的若儿,还有躺在若儿旁边昏迷的宫女,此时宫女似乎要开始苏醒,头微微动了一下。宫主满腔怒火正没处发泄,见到失职的宫女,手上运力一掌打在宫女天灵盖上,那宫女顿时丧命。

若儿口中低低叫了声“娘”,对,这才是她真正的若儿啊。宫主的情绪在一瞬间从愤怒转为失而复得的喜悦,再变成悲伤,最后又转成愤怒,她轻轻抱起若儿走出来,见到伪装成若儿的萧子仞从地上爬起来准备逃走,宫主见到旁边一把椅子,不遗余力踢过去,同时口中叫道:“孽障!”

萧子仞听得背后风声,身子一侧,椅子一闪而过,如流星般飞过去,在墙上撞碎。以这样惊人的力道,若打在平常人身上,恐怕难以活命。萧子仞心里害怕,脚下更快,转眼跑出屋子。

宫主把若儿放在**,看萧子仞跑出去,心里又恨又急,但若儿是最重要的,她惊恐地问道:“若儿,你怎么样?”

若儿嘘声道:“没事。”

宫主痛心道:“娘一定为你报仇!”

说罢宫主转身飞奔而去。来到门口吩咐手下保护若儿,又命人传唤钟大使,最后下令全宫进入紧急防备,抓捕萧子仞。

宫主出来,已经见不到萧子仞的身影,这丫头武功深不可测,腿脚灵活,白天想找她都困难,何况晚上。本应该为有这样的女儿感到骄傲,可宫主却觉得高兴不起来,失散多年的女儿终于回来了,但事实和她想象中的相去甚远。

自她主持凌霄宫来,凌霄宫井然有序,铁律之下从不敢有人胡作非为,久而久之,每个凌霄宫人安分守己各司其职,有些刚进宫企图挣扎的人,在密不透风的看守中被束缚手脚也不足为患,最让凌霄宫上心的如白天宇,再聪明有主见,最后也不得不服软,所以宫主本可高枕无忧,这个萧子仞却是个另类,必须尽早将她驯服。

宫主布置好人手抓捕萧子仞,想到聂先生和白天宇还在大殿里,只要她手里有白天宇,不愁找不到她,她再跑也不会离开白天宇。

宫主来到大殿上,殿上灯火通明,聂先生正跪在最下方,白天宇站在旁边,身后是看守他们的宫女。

宫主从高处走下,白天宇见到宫主走来,抬头观察她的脸色,想知道萧子仞有没有被识破,他毫无顾忌地盯着宫主的一举一动,好像听到宫主在说:你想从我这知道什么,我偏不让你知道。

宫主也目不转睛地看白天宇,白天宇的表情好像在说:就算你知道躺在**的不是若儿,也不会伤害萧子仞。

宫主渐渐走近,一声不吭,聂先生已经瑟瑟发抖,身后的几个宫女都低着头不敢出大气,而白天宇继续不畏不惧地和宫主对视,似乎听到宫主说:你想追查你爹的真相,没那么容易!

宫主依旧不动声色顺着阶梯一级级往下走,终于在十几级台阶之外的平台上停下,朗声说道:“别以为凭着你的命能要挟凌霄宫,你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

白天宇阴沉地说道:“我已经都知道了。”

聂先生一听,头稍微抬了一下,但始终不敢去看白天宇,他可什么都没说!

宫主心中猜测,他是不是在等她问你知道什么,她偏不问。她扬起手臂,带动身上丝巾,丝巾如游蛇般飞向白天宇二人身后守卫宫女,守卫宫女惊讶的抬头,手上的剑已被丝巾卷走,宫主要惩罚她吗,这么想,却听见聂先生一声惨叫,低头看聂先生,聂先生右手手掌正按着右耳朵位置,鲜血从指缝中流出,再看地上,一只肥白的耳朵好像跟着尖声叫喊。

守卫宫女心中暗叹宫主武艺精湛,取人性命于分寸之间,真是恐怖,正想着,剑“欻”一响又回到剑鞘里。

宫主收回丝巾,神情高傲地对白天宇说:“知道又如何。”

白天宇沉吟片刻,道:“我应该早点想到,凌霄宫知道我没有白廖医记的时候还对我百般设计,当时我就该猜到,我无人能替的原因,是因为我爹,我和我爹,一脉相承,骨血相连,这一点,世上任何人都不能代替。”

宫主瞄了一眼不停哭号的聂先生,道:“看来,聂先生什么都跟你说了。”

聂先生立即连磕响头,血溅在地上,道:“宫主明察,宫主明察,他诬陷我,我什么都没说,我真的什么都没说,请宫主饶命——”

宫主皱眉道:“带下去,关进尸王府等待发落。”

宫主话一出,聂先生瘫软在地,不再求饶,宫主话既出口,便不会收回。两个宫女上来拖着聂先生离开大殿。

白天宇目光变弱,道:“宫主,时至今日,何必再瞒我,我知道我爹死在凌霄宫!”

宫主很不在意地说道:“没人逼他,我只是要他交代治疗若儿的办法,他竟然把他医书最后一部烧了。”

白天宇道:“当年要不是我爹,若姑娘恐怕不能活到现在,你们却干出恩将仇报的事!”

宫主道:“当年确实是他滴血哺喂若儿,若儿才幸得一命,但不是我要杀他,我说了,只要他说出白廖医记上被烧的后半部上能治好若儿的方法,我不会为难他,但他偏偏自寻死路,他说他有一种药方,他按照药方服药,死后身体放到阴凉处密封,身上可长出起死回生的骨血灵芝,他愿意以骨血作灵芝,他这么做有两个条件,停止若儿的血药,并且放了和他一起被抓进来的人。”

白天宇头脑一懵,泪水不自觉往外涌,他在心里呐喊:这就是真相,这就是父亲的真相,骨血灵芝的真相!

白天宇含泪说道:“可是你没做到!你不仅没有停止血药反而变本加厉!”

宫主冷笑一声:“但我放了和他一起进宫的人。”

那个人自然就是碑先生了,碑先生脖子上挂着的“白廖之墓”原来并不是空穴来风,父亲真的死了,而且死的如此凄惨,以肉身生发灵芝。想到父亲的悲惨遭遇,白天宇心痛的直不起身,身子一软,跌倒在地上,全身的血液像凝结一样,堵在跳动的血管里。

宫主接着说道:“他死了之后我按照他的方法将他的尸身放到阴凉密闭处,两年后身上果然长出灵芝,所以我让聂先生效仿他的药方继续在其他尸身上培养骨血灵芝,但前后十年,竟然一个也不成功,那些人服了你爹留下的药方,死了以后尸体全部腐烂,没有一个身上长灵芝。为什么同样的方子,你爹可以,别人却不可以,刚开始谁也想不到什么原因,直到江湖上流传神医之子白天宇因设计用药杀人在湖州开端午大会公开审判,这时候我才怀疑并不是谁死了都能生发灵芝,既然名为‘骨血灵芝’,定然和骨血有关,也许正是你爹骨血特异,所以当年若儿被人刺伤后他才用他的血喂哺若儿令若儿起死回生。”

说到这里,宫主低头审视地上的白天宇,饱受打击的他几近崩溃。隔了很久,宫主又道:“这就是为什么非要找你的原因。”

“这也是让软玉怀孕的原因,”白天宇哭泣低吟,“骨血,父子之间,血脉相承,这就是原因。”

白天宇五脏六腑纠结交错,被一刀刀切割,他甚至看见自己被剁碎的五脏,血淋林摆在他眼前,渐渐的,一摊分辨不出什么部位的碎肉变的暗红惨淡,上边长出一朵朵带着血丝的骨血灵芝。他像呕吐一般说道:“为什么,天理何在!”

宫主毫不动容,傲慢十足地说道:“是你太过聪明非要追查真相。”

白天宇感到头疼欲裂,身体空的轻飘飘的,像蒲公英一样,吹口气就能把自己吹走,他抱着头,耳中竟然响起可怖的婴儿啼哭声,哭声嘹亮清脆,不是一个孩子在哭,是两个,两个孩子一起哭,在他空洞无物的身体里被无限放大,他努力捂住耳朵响隔绝那哭声,但越捂声音越大,声音不是从外边传来的,是从他身体中发出的,从他被掩埋的记忆力喷发出来。然后,他好像看到一条漆黑的山路,山路上有人匆匆跑着,也是两个人,是谁?

虽然看不见,但好熟悉,对啊,是父亲,是父亲白廖,后边的,不就是他吗,他们两人一人怀里抱着一个不断啼哭的婴儿。

头疼的他无力哭喊,只抱着头蜷缩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