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由钱塘江上岸,中午到了临安——他的医馆万寿堂。抱着萧子仞的身体穿过热闹的街道,街上所有人看着白天宇,原本十分熟悉的乡民,时隔将近一年没见到他,江湖上是非无数,关于白天宇设计以怪毒害人的传闻仍未消失,街上的人只呆呆看他,不敢上前跟他打招呼,也许是惊讶他竟然还活着,人们以为白天宇死了。
白天宇满面风霜表情麻木,怀中的萧子仞时不时睁开眼睛,她感觉到无数目光在她身上打转,她疲惫到无力顾及。
远远看见万寿堂的牌匾,原来医馆还开着,一年前不经意离开,谁能想到竟然一走就是一年,谁能想到,他还能回来。
早有人跑去万寿堂通报,白天宇刚走到万寿堂门口,里面跌跌撞撞跑出一个瘦弱黝黑的男子,哭哭咧咧叫道:“白大夫,白大夫,真的是你,你终于回来了,白大夫终于回来了,我就说你一定会来的。”
白天宇见到比以前更瘦的冯大,冯大是万寿堂负责抓药的,原本是街上的乞儿,早年和白天宇有交情,一直追随白天宇,白天宇开设万寿堂后便留在万寿堂负责抓药熬药,白天宇见到故人还在,心中感慨,喉咙一阵酸硬,他沉声叫道:“冯大。”
万寿堂里又跑来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撩着长袍跑出来,同样激动叫道:“白大夫吉人天相,总算回来了。”
是账房孙先生,白天宇感慨道:“你们都还在。”
二人见白天宇憔悴不堪,怀中又抱了个面无血色却容貌惊人的姑娘,赶紧把白天宇让进来。
万寿堂中所有摆设一成没变,还是他在时的样子,只是一个人也没有。
白天宇熟门熟路地来到自己住的房间,把萧子仞放到自己**,冯大和孙账房全都喜上眉梢,眼中含泪,团团跟着白天宇,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等白天宇把萧子仞放到**,冯大冲出屋子,很快端来茶壶茶碗,都是白天宇经常用的,他慌手慌脚地给白天宇倒茶,孙账房搬椅子给白天宇坐,白天宇没坐,在屋中转了几个来回,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
冯大倒了满满一茶杯热水,白天宇接了茶杯,试了一口,走到床边扶起萧子仞给她喂了,萧子仞喝罢水,望着站在附近好奇盯着她的冯大和孙账房,虚弱无力地问道:“这是哪?”
白天宇脸上现出极淡的微笑的弧度,缓缓道:“这是我家。”
萧子仞听了,心安地呼出一口气,像熟睡在母亲怀抱的幼儿,温暖安详,一双略亮晶晶的大眼对着冯大和孙账房闪了闪,那二人好像突然认出来什么,异口同声发出惊讶之声,对视一眼,这不就是前不久城中到处贴了画像要抓的那个姑娘吗。
白天宇疲惫极了,疲惫地连叹息都没了力气,他淡淡说道:“你先休息,我给你熬药去。”
说罢起身,和冯大、孙账房一起离开。
来到门朝大街的店面里,平日就在这给人看病抓药,店面门口挤着一群人,推推搡搡,伸长脖子往里看,见到白天宇从里面出来,都显出惊讶的神情。
冯大冲上前喊道:“这是看热闹的还是看病的,是看病抓药的就进来,让我们白大夫好好治治你们。”
白天宇平日谦和有礼,若在以前,一定和门口的人说笑两句,或者朝他们点头微笑,现在却视若无睹,落寞地走向药柜,留给看热闹的人一个背影。他迟缓地打开药柜,从里面取药材,秤也不用秤,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没看谁一眼。
门口瞧热闹的有的离开,有的继续无所事事地留在门口,冯大和孙账房对视一眼,他们都发现白天宇巨大的变化,白天宇的身子好些随时要跌倒在地般无力。
冯大走上来,放着胆子说道:“白大夫,你走了一年,万寿堂就一直没安宁过,先有人传谣言,说你是杀人凶手,但很少有人信,我们都知道白大夫是什么人,你不可能做那种事。后来城里到处贴了你的画像找你,从这时来万寿堂的人就多了,经常有人来闹事,每天把万寿堂翻个底朝天找你,还有些地痞混混落井下石,隔三差五过来滋事,后来我到萧家庄请了那里几个兄弟过来保护,总算才安宁一些,还有,几天前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凶巴巴的吓死个人,手里都拿着剑,他们也在找你,还问我们有没有见过画像上的姑娘。”
白天宇想,那一男一女拿剑的肯定是萧子仞的师哥师姐,凶巴巴的男的就是吕正了,他们来他的医馆寻找萧子仞的下落也在情理之中。
冯大喋喋不休说着,似乎满肚子苦水。
没等冯大再说下去,白天宇淡淡地说道:“辛苦你们了。”他能想象的到,经历了这么多波折,万寿堂一定乱了套,如今还能好好的开着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冯大又道:“有人叫我们把万寿堂关了,但我想,万寿堂是你的心血,我们不能关,你肯定还要回来的,所以就一直开着。”他还要再说,孙账房上来拉一下他的衣袖,他才停下。
孙账房看白天宇抑郁悲伤的样子,根本没心思听这些,所以阻止冯大再说下去。
果然,冯大不说,白天宇也不问,依然不紧不慢地抓药。抓好药,来到后边熬药的伙房,平日这里总是一片小火炉,飘着草药香,现在却清冷冰凉一片,药罐上火炉上蒙着灰尘,还有被人打砸过的痕迹。
白天宇缓缓收拾把药熬上,拿着蒲扇坐在炉子旁落寞的给炉子扇风,眼睛对着炉火的方向,却根本不在看炉火。
冯大、孙账房站在门口,和蔼可亲的白大夫怎么变成这个样子,掉了魂一样,他们心中充满了疑问,本想白天宇回来了,可以把所有的疑问问清楚,现在反而疑问更多,谁也不知道白天宇到底发生什么事,还有他房里那个姑娘,几个月前,这两人的画像贴满城中大小街巷,据说不仅临安,别的地方也有,仿佛整个江湖都是他们的画像。后来又不知怎么回事,一夜间所有的画像又全部消失了,隔了几个月,白天宇竟然安然无恙地带着画像中的女子回来了,她是谁,怎么和白天宇牵扯上的,冯大、孙账房跟随白天宇这么多年,从不知道白天宇认识这么一个貌比天仙的姑娘。
药熬了一个时辰,白天宇在火炉前呆坐了一个时辰,什么也不干,盯着时黄时红的炉火,冯大和孙账房竟然有点害怕他。
端了熬好的药给萧子仞喂下,白天宇终于和衣躺在萧子仞身边,两人彼此看了一会儿,目光似两条线,在一起编织纠结,渐渐编成一朵花,然后沉沉地睡去了。
再醒来,面前一片漆黑,已是半夜时分,萧子仞身上暖烘烘的,旁边是白天宇均匀有力的呼吸,一声声,吐出温暖的气息,他们同盖着一床被子,萧子仞的手脚四肢终于有了知觉,她试着动了下腿,碰到了白天宇的腿,他们的身子紧靠着,白天宇均匀的呼吸被打乱了,憋了一口气,然后发出哼哼声。
她觉得白天宇醒了,她动了动身子,试着把头扎到白天宇怀里。白天宇顺势搂住了她,两个温热的身体抱在一起,彼此的心跳互相撞击着,铮铮有声。
白天宇梦呓般说道:“你醒了?”
萧子仞躺在白天宇的臂弯里,整个人被他严严实实地包裹着,无比沉静安详,她闭着眼说道:“我睡的好沉。”
白天宇似乎笑了。
又睡了一会儿,萧子仞问:“梦醒了吗?”
“醒了,都醒了。”
他们都不敢想起在凌霄宫里发生的一切,噩梦一样,现在梦醒了。
萧子仞伸出手臂揽住白天宇的身体,带着笑意说道:“天宇哥哥,跟你在一起真好。”
白天宇似乎还没从往事中回过神,他摸着萧子仞的头,道:“好像一切都注定好了一样。”
萧子仞发出好奇的声音,等着白天宇解释。
白天宇想着十六年前栖霞山庄灭亡的时候,他和父亲一人抱着一个百日女婴,画面杂乱不清晰,只有模糊的山路和响亮的婴儿啼哭声,这些回忆在他脑中沉寂十几年,被宫主提醒以后才模糊地回想起一部分。他沉思着,不说话。
萧子仞问:“你在想什么?”
白天宇嘴唇靠在萧子仞额头上,他知道萧子仞在回避在凌霄宫里发生的一切,有太多事情她不能理解不能接受,如果硬逼着她再面对,或许萧子仞不能承受,那就暂时忘记吧,日后慢慢消化所有伤痛,他说道:“没有。”
萧子仞胡乱在白天宇身上亲了一口,亲在他下巴上,白天宇的嘴巴很快迎上来盖住她的双唇,他的唇柔软灼热,带着一股醉人的香气。白天宇的手慢慢滑到她的后背,在她后背上摩挲几下,她顿时浑身酥了,他开始呼吸急促。
白天宇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柔软的双唇变得蛮横强硬,他翻身,把萧子仞压在身下。
正当萧子仞快被烧到融化的时候,白天宇突然身体颤动了一下,先挪开双唇,愣了片刻,又独自躺到一边。
萧子仞感到好像刚才还是一团火,突然又成了冰,过了一会儿,她转脸问:“你怎么了?”
白天宇仰面躺着,一声不吭。
萧子仞用胳膊撑起身体,看黑暗中白天宇无神的双眼,担心地问:“天宇哥哥,你怎么了?”
萧子仞又问他几句,他梦呓般说道:“睡吧。”说完,转身背靠萧子仞。
萧子仞受了打击般心情极速跌落,她也转身背对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