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差点就被仙宁公主甩了一个耳光。
“堂堂金吾卫总旗官,遇到多大点事就乱了分寸?!”
仙宁宫里,林德跪在玄关,头都不敢抬。颜不语的怒气把持不住,顺手将桌上的茶碗一把砸在地上。
“若是一军之帅临阵逃脱,头就别要了!”颜不语厉声斥责,“一个虎贲郎将,不过因为身在羽林卫才勉强高你半级,就算是羽林卫又怎样?内宫城归他们管,出了内宫城,长明宫都归我管!永乐都全归金吾卫管!你居然敢自作主张要‘亲自’来跟我回话?!我先前的交代都是耳旁风吗?!”颜不语一张俏脸,尽致扭曲得面生狰狞,平时那巧笑倩兮又英姿飒爽的风采全变了气急败坏的山摇地动。
林德吓得噤声不语,只是低头跪着,更是惹得颜不语火大,“你回话!”
林德这才敢开口:“长公主息怒,我已交代九路班头统统稳住。安定桥还有数名带刀力士盯着,吩咐了校尉文一山按公主嘱咐见机行事。小人是撞见虎贲郎将钟羽,怕兹事体大,万一惹出了王上……”
“你不要说了!那钟羽不就是去吃花酒吗!怎地你们就差点跟人动上了手?定是你们不知好歹,凡事没个轻重缓急!”
——原来,林德奉颜不语之命,当夜正布置人马在安定桥周边,谁知他亲自带人沿河岸巡到安定桥往东数十丈紫金河拐弯向东北方向处,却有一艘声色船悄无声息地泊在岸边,船头船尾不见掌船的,船舱上的围帘紧闭。林德命身边之人将灯笼高举,仔细一看船身,吃水稍深,想是船上载人所致。“围住!”当即命身边十数名金吾卫随即将岸边把住,厉声喝道,“船中之人,速速出舱,金吾卫巡更检查!”话音刚落,未及登船,只听咿呀一声,一人却推开舱门出来了。
那人三步行到船头,一身玄色素衣,平常人打扮,身材却不是一般的高大,左腰佩着一把长剑,右腰挂着一块令牌。“羽林卫虎贲郎将钟羽在此。”语毕,再无多话,只是拿目光冷冷瞅着岸边众人。
林德和钟羽在朝中因公务倒是三天两头见个面,彼此却无交情。乍见之下,林德有些诧异,跨前一步,拱手道:“在下金吾卫总旗官林德,今晚奉命执行宵禁,巡更至此,却见有船,不知钟大人为何在此?”
“今夜无差事,来此喝个酒,顺便看看这遮着瞳月的乌云散不散”,钟羽皮笑肉不笑地说着,“怎么了?谁敢触了林大人的霉头。”
金吾卫和羽林卫,向来不太对付。这金吾卫飞扬跋扈惯了,钟羽这一声硬话,惹得几名血气方刚的金吾带刀侍卫都噌噌拔刀出来,还未等林德答话,就有人以刀指着钟羽怒斥:“羽林卫夜出宫禁,犯宵禁令,照样拿下!”
话音刚落,嗖的一下,钟羽的长剑已经出鞘,梆!硬生生掷到林德脚前,竟然没入青石板地里数寸有余。钟羽一言不发,林德心头一激灵,借着灯笼光线看了一眼剑身,额头竟飙起冷汗,回头吼到:“大胆!把刀给我收回去!轮不到尔等多嘴!快给钟大人道歉!”转身就是一揖到地,“钟大人大人海量,手下**不力,不知天高地厚,胡言乱语多有得罪,还望大人担待一下。夜深了,这宵禁令是长公主所下,我等奉命行事。若大人已尽兴,敬请大人早些回营歇息吧,在下就不打扰了。”
言毕,转身一挥手,疾步就走。
那钟羽仍然不言语,站在船头,默默看着林德等人逃也似地上了安定桥,转眼没了踪影。
——听完林德的话,颜不语一下坐回椅子上。
“那剑,果真是父王的?”
“千真万确,小人借着侍卫们灯笼的光,亲眼看见剑身上有一个‘焕’字……小人该死,应该是,是,是剑身上有王上的名讳……”
羽林卫佩剑,金吾卫带刀。这本正常不过。但如果钟羽那柄长剑是晟建王颜焕的,要么就是建王本人在船中,要么就是晟建王将剑赐于钟羽,见剑如见王。所以林德不敢开口多问半句,而要急匆匆亲自到仙宁宫回话,这也就情有可原了。
如此情状,还没忘记交代其他人稳住,颜不语倒是想夸一下林德了。
“那船舱里的人,未曾露面?”
“未曾露面,小人观察那船身吃水,船上除了钟羽,应该还有一人。所以……在下以为那可能是……”林德嗫嚅了一下,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父亲难道看破了我?烛光摇曳,颜不语的俏面在灯影里闪烁不定。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又微微摇头,抿了抿嘴唇,手指头轻轻敲打着桌面。片刻后,笑容再现在她的脸上。
林德抬头看着仙宁公主这忽阴忽晴的表情,忍不住问:“公主,现在咋办?”
“按原计划行事!”
颜不语大步走出玄关,瞅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林德,说:“起身吧。”口气柔和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