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阵阵微风轻拂,天边的星斗早早就挂满天空。
大脚海子边上,仓央墓前升起了一堆篝火,篝火上架着一只被烤得滋滋作响的野兔,在噼里啪啦的火星中直冒油光。这是下午达娃和大宝二宝搭档狩猎的胜果。达娃一边用刀切下烤好的兔肉,一边遥望着星空:“堂叔,原来那颗就是北斗奇星啊。原来是它镇守着乌嘎城、万马雪山、高昌、玉州、北凉州、澶渊……原来它就是我家世世代代的青卫星符……”
达娃扭头看了看墓地的尽头,那里耸立着冰林神木,棵棵直入云霄般高大挺拔。达娃觉得,那一棵棵冰林神木,它们很像阿爷,阿爷的阿爸阿爷,他们才是真正的乌嘎哨兵。八百年来,原来是自己家在保住万马雪山下乌嘎城……不,不止乌嘎城,还有高昌、玉州、北凉州、澶渊、云州、宁州、淮湖……永乐都、大晟的平安。堂叔所说的故事神奇遥远,却又真实可靠,而这一切竟然和自己有关。达娃心中有种自豪又好奇的兴奋。
姬牧星微微笑着颌首道:“是的,这星符,本应由你阿爸亲自传于你,但是贡珠他志不在此。他只想你们一家三口平平静静安安稳稳过日子,我也答应他,青卫木宗和青卫门在开启仙咒之门后,就缘尽于此。如今,星符在你身上,只有你,能帮我打开仙咒之门。你若不允,我纵为青卫道宗也只能拜别”,姬牧星苦笑了一下,“更何况,我只是前任道宗。只是,你们和青卫的纠葛又要世世代代传下去了。”姬牧星起身,往仓央墓前走了两步,说:“你阿爸,你,你的孩子,也要埋骨于此,做那道门闩……”
达娃看了看右手掌中那道堂叔传给他的星符,只是觉得神奇。毕竟,对一个十来岁生长在边陲寒境的孩子来说,这一切都如魔法如梦幻般不可思议。此时,他的左手,还捻着一块烤兔肉。
姬牧星望着达娃,又再次想到了姬原,自己离开的时候,姬原和这孩子差不多大吧……唉,你们为何生在我青卫门……这注定骨肉疏离,亲情总是敌不过意外的青卫啊……姬牧星有些自惭,然而,一抬头看见冰林神木,那盘古仙咒仿佛就在那树梢氤氲缭绕的迷雾中在向自己招手。
姬牧星追寻父亲姬语冰踪迹这些年,总是能感到父亲仿佛就在不远的地方,若即若离。有时行旅途中,夜半时分,父亲仿佛就在床边凝视着自己,醒来后却只见一片黑暗。然而他知道,父亲为了证明自己的星运之术能止灾避祸,能让大晟比现在更安定繁荣,能让世间再无杀伐兵燹,最后必然会走向万马雪山,走向极北秘境。可惜,自己出发晚了,当他终于用星算之术一步一步找到父亲的行踪,知道父亲的目的是找到盘古遗魂的混沌天地并参悟和破解仙咒后,还是迟了一步。宗嘉、仓央死去了,再无人知晓姬语冰到底有没有走进仙咒之门,有没有破解仙咒,是死?是活?穿过仙咒之门,是不是真的能到那个神秘莫测的极北秘境?
这一切,无人能解答。只能由自己亲自去尝试,打开仙咒之门,追随父亲梦想寻找的那个终极答案。如若自己此去是飞蛾扑火,那世间还有没有人能赴己后尘?
或许。
姬原……
姬牧星想到姬原的同时,也想起了贡珠口中的仓央,想起了贡珠和达娃。仓央、贡珠,他们只想为下一代卸下肩上的担子……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当年装疯卖傻,只为了离开青卫去追寻父亲踪迹,知道晟建王会看在珠陵公主的份上保全姬原。而自己不走,终将是一具被大晟王操控的行尸走肉,那样的话,姬原的命运说不定更加悲惨。那星算之术,明明白白告诉自己,要抛空一切,孤独行走。骨肉离散,那不过是天意弄人。这流传了几近千年的舜晟两朝青卫荣宠,不也说散就散了吗。
“堂叔。”
达娃一开口,把正在望着初升瞳月沉思前事的姬牧星从故梦尘埃里拉回到现实。
“开了那仙咒之门,蛮古妖物就不会再下山了吧?阿爷是为阻止它们下山为害人间而到玄天之上北斗奇星去的吧?”达娃脸上的稚气,这一晚分明减少了几分。
姬牧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孩子,一切都是天意……”
“那我,只想把那蛮古妖物都锁住,不,都杀掉!”达娃眼里忽然汹涌起愤怒的目光,“这乌嘎城,还有高昌、玉州、北凉州、澶渊、云州、宁州、淮湖、永乐都、大晟,都不再害怕,大家都能像我们一家一样平安幸福的过日子。”这个羯人小孩子,从小张弓打猎,是个有勇气的娃。
“我们上去!”达娃将手往冰林神木一指,一股远胜他阿爸贡珠的豪气冲天而起。
难怪仓央视达娃为真正的木宗传人。姬牧星心想,果然他才是那最后的一把门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