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半集市这一天,贡珠的面馆生意照样红红火火。没有达娃帮忙,雍措忙前跑后左右开弓,累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客人稍微少了一点,正想坐下来歇口气,门帘一挑,小多吉钻了进来,张嘴就开始咋乎:“贡珠大叔雍措大婶,来贵客了啊!”举着门帘,小多吉转身用蹩脚的官话毕恭毕敬地说:“请,贵客您里边请!”
来人一低头,跨进了面馆。店里的食客齐刷刷抬头看着门口,都被这人的气场给震住了。只见此人一身玄衣,长身玉立,扎着南方平地人的发髻,面相肤白貌美,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手中握着一把墨色宝剑,那剑鞘上镶着数十颗珍珠,纷纷点点,似极星空。众人一时间竟分辨不出这人是男是女。
那小多吉一欠身,对那人说:“您请,您请,吾吾吾吾去给您把马拴好了。”
来人微微点头,目光投向面馆里,鹰一般的眼睛一扫,本来交头接耳闹哄哄的食客们都静了下来。
雍措见状连忙迎了上去,问道:“您吃面吗?这边桌子空着,您请这边坐。”
来人一笑说:“敢问这可是仓央家的面馆?”一开口,却是把女声。
雍措答道:“正是,正是。”
来人冲雍措一抱拳:“我乃青卫门门人,任仙迹是也。您可是仓央的儿媳?”
此话一出,面馆里众人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青卫门乃大晟国之柱石,普天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哪怕这远在天边的乌嘎城也是知道那青卫星算事关国运的赫赫威名。
听得这话,贡珠急忙从灶台后转了出来,对任仙迹弯腰一揖:“在下贡珠,仓央是我阿爸,他已故去数年。您想必是阿爸认识的故人,请里面坐,里面坐。”话毕,赶紧把任仙迹让进后院,开了卧房的门,请她进去。
这边厢,雍措跟食客们打了招呼,家中来了贵客,大家吃完走人,面馆马上打烊。羯人好客,不管哪里来人都是要放下手中活计热情款待的。食客们风卷残云,嘴里还在叨叨这青卫门的事儿,对雍措家有这么尊贵的永乐都客人纷纷表示羡慕。
那边厢,贡珠端了酥油茶给任仙迹奉上,拖了凳子坐在旁边,开口说:“先父已去世数年,不知您远道而来,寻他何事?”
任仙迹微微一笑:“我乃青卫门风影组之人,仓央之死,早已为我所知。现在,木宗应该是你为传人吧?”
贡珠低头,有些尴尬,“说是这么说,父亲临终前已传位于我,可我……”一双粗糙的大手搓着大腿,欲言又止。
“可你,对青卫的法门道术一窍不通”,任仙迹截住贡珠的话头,“青卫木宗最后还是要传给你儿子达娃的吧?”
贡珠倒不惊讶,姬牧星对他家的事知根知底,风影组本就是为青卫门上传下达收集情报的,任仙迹清楚一切是顺理成章的事。
“正是如此。您此来,可是为前任道宗姬牧星姬师兄?”贡珠和姬任二人,均属同辈,他也不打诳语,羯人汉子胸无城府,单刀直入。
“正是”,任仙迹见贡珠并不拖泥带水,也同样开门见山,“青卫这些年已经凋敝,晟建王对姬师兄多有猜忌,逼得姬师兄前些年尽弃功业,将青卫门抛给他儿子姬原,离开永乐都,不知所终。”任仙迹说到此处,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说起我这个师侄,如今堂堂的青卫门道宗,却因青卫门迭遭变故而无人管教,生性顽劣,小小年纪镇日里只知道酒色财气,还爱赌,好挥霍,不堪大用!”
任仙迹有些生气起来,伸手拍了一下身旁的桌子,把贡珠吓了一跳。
“青卫不振,我等无可奈何。可大师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尚存的门人们,终究是放心不下,总要寻到他踪迹方可。”任仙迹心里泛起一种别样的情愫,脸上竟隐隐有一丝红潮,她赶紧端起酥油茶呷了一口,平息了一下内心深处的绮念,瞄了一眼贡珠,继续说了下去,“我辗转千里,方追踪至此,听你所言,看来已经见过师兄了?”
贡珠踌躇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见过他倒也不假,他是来过咱家面馆……”
姬牧星的行踪该不该告不告诉任仙迹,贡珠有些拿不定主意,姬牧星也未曾交代他哪些事不可透露。任仙迹见他模棱两可的态度,心里大喜,知道姬牧星可能就在这乌嘎城里。
“姬师兄还活着!太好了。你但说无妨,我此来目的,无非是能见他一面,劝说他回永乐都复兴青卫”,任仙迹又叹了一口气,“唉,若是姬师兄真的决意不再过问青卫,我也只有回去永乐都,向姬原道别,解散风影组……”
贡珠见她说得诚恳,虽然和自己不想做木宗传人的理由不一样,但多少有些同理心。他不再犹豫,干脆地说:“那我就把他所来的目的都告诉你吧!”于是贡珠如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由头至尾说起来。
任仙迹听着听着,眉头慢慢皱紧。当贡珠说到姬牧星带达娃前往万马雪山脚下,欲借达娃的星符之力打开仙咒之门时,任仙迹拍案而起,说:“不好,要出大事!”
贡珠当场被吓得愣住了……
但任仙迹也不知道,贡珠一直在等着她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