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凤梧小镇上,一个骨秀神清的妇人正缓缓走向一块坟地。
那妇人已有四十上下年纪,但身形依旧婀娜窈窕,一身的书卷气息,让她平添别样的风韵。她的脸上并不少这个年纪该有的风霜痕迹,但因其气质超然脱俗,因此并没有让人觉得有什么不得宜之处,虽不似二八韶华时的少女那般鲜妍夺目,但其娴静的神情与素洁的装扮让她看起来就像天边的一片云,不骄不躁,不激不厉,平和简净。
这一日细雨纷纷,状如牛毛,这妇人也没有撑伞。她缓步走到那两座紧挨着的坟前,摆上贡品,焚上香蜡,便开始动手清理坟头的杂草。
那两座坟,一座埋的是他的丈夫,另一座是给他儿子的,但是坟里是空的,下葬的棺材里只放着一把剑,一把宝剑,名叫清骨。
这妇人便是南宫可。
此时离韩琢玉离开她世已近一年,想起丈夫儿子,她终于按捺不住轻轻抽泣起来。
“士成,对不起,是我没教好琢玉,把他弄丢了……”
她越哭越哀伤。
雨渐渐大了起来,她却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在坟前掩面痛哭。
忽然间她只觉雨停了,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她心下好奇,抬头一看,一把油纸伞正撑在自己头顶,一个长脸的老道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正站在她面前,他旁边还站着一个盲眼白发的老太婆。
那老太婆的眼睛显是受过重创而盲的,并非是疾病所致。
“夫人,逝者已矣,身子要紧啊!”那盲眼的老太婆轻声说道。她语音清脆柔和,和她的外形一点也不像。
南宫可忙起身,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道:“多谢大娘提醒。”她站起身来的时候,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被那老道怀里的婴儿吸引了。
那长脸道士见她如此便说道:“施主,贫道姓马,这孩子是我捡来的,我瞧施主和他颇有些缘分,施主若愿将他收养,那也是大大的善事。”
这孩子南宫可怎么看怎么像韩琢玉小时候,登时按捺不住泪流满面道:“我……可以收养他吗?我愿意收养他……”马道长道:“能得施主收养,是这孩子的福气。”南宫可抱着那婴儿,但见他乖巧地缩在襁褓里,不哭不闹,就像是在自己亲生母亲怀里一般的安宁,南宫可大为感动,不住地点头以示答应。
“慈悲慈悲,那这孩子便交给施主,贫道去了……”那道士将伞交给了南宫可,身子一遁便和那老太婆一起乘风而去了,南宫可心中暗暗惊奇。
自此南宫可将婴儿带回家中抚养,苏延明、文远见其得以慰藉,精神也日渐好了,也都替她高兴。
这孩子越长越大,南宫可渐渐发现这孩子竟和琢玉生的一模一样,连神态语音性格也都别无二致,只是完全不知琢玉生前之事。南宫可喜极而泣,知是上天有意让琢玉重生,自此发愿此生再不食荤腥,多行善事,保这个孩子一生平安,并认做孙儿,取名“如玉”,随丈夫“韩”姓。
苏临渊自那次战役结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也被天庭召回复了仙体,但他因尚有心愿为了,故此情愿在人间做个散仙,和览月一起四处游历。他也没少回凤梧看忘家人,自他见如玉第一眼便知道他就是琢玉转世,但是为保护他,并没有将他前世之事告诉他。
如玉三岁那一年,苏临渊外出在一古庙中住了些时日,这天和览月携手踏青之时,在庙后的山林里见到了一个面目全非,满是刀疤的和尚,那和尚手里捧着一株兰花,正坐在一块秃石上打坐。他身上穿着一件破僧衣,衣上满是补丁,览月见临渊盯着这和尚,便想问他怎么了,苏临渊却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他凑了过去合十行礼说道:“大师。”那和尚睁开了眼睛看着他淡淡地开口道:“施主有何事?”他语音沙哑,声带似也受过重创。
苏临渊问道:“弟子想问大师这兰花看起来不凡,有什么来历,大师为什么要抱着这盆兰花?”和尚看着他面无表情地道:“实不相瞒这兰花早已经修炼成人形,是我的挚友,只因我是佛门中人,他若以真身相见,多有不便,故而化为原形。只有他愿意听我念经,陪我打坐。时间久了,也算是贫僧的弟子了。”临渊道:“弟子还想向大师打听一个人,扶云山的穆风,大师听没听过这个人?”和尚道:“我的确见过一个自称穆风的人。”
“您见过他!”苏临渊一惊。
“可是他已经死了,我亲手烧了他,把他的骨灰撒在了这山林里。”
苏临渊嘴张了几张,想说什么却都忍住了,最后颤声道:“弟子打扰了。”便挟着览月离开了。
两人走了一程,览月见他神色不好,便问道:“到底怎么了?”
苏临渊看着览月道:“那个和尚就是我师父……”
览月一惊:“你怎么认出来的?”
苏临渊道:“他身上的那件僧衣上的补丁,是他自己缝的。前些年我们在扶云山,他也为我缝过衣服,他手法生硬,阵脚细密却混乱,我决计不会认错的,难怪我们找不到他,原来他自己毁了面容,毒坏了自己的嗓子。”
“那那盆兰花是……”
苏临渊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之前并不喜养兰花啊。”
“那盆兰花是妖。”览月说道。
苏临渊道:“可是它却没有被归墟吸走,除非它是自毁了修为,失去了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