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梨山庄,徐府。
府内自然是一片欢欣鼓舞。
自杭州城内那场擂台盛会后,徐家声名大振,而洪家却是因“比武不成,暗算害人”而为人所不齿,声誉一落千丈,老百姓们都跑来帮衬徐家的店面,冷落了洪家,许多商人也选择了与道义声誉两全的徐家做生意,而放弃了洪家。
徐家的颓势,似被挽救了过来。
徐用端坐于大厅,赞道:“杜公子果然是少年英雄!”
杜轩轻抿了一口茶,“徐老爷过奖。”
徐用想起了当时擂台下龙骥的那句话,不禁好奇地问道:“杜公子缘何会江家剑法?”
杜轩轻咳一声,并没有隐瞒,当下便将应天之事与陈留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杜轩说完后,包括徐用、徐雪莺和徐冰麟在内,满座皆惊。
没想到,眼前的这位年轻剑客,竟是来自四大剑家之一的应天江家!
徐用叹了一声,道:“说起这陈留杜家,还曾与我徐家有过渊源。在唐德宗年间,当时的‘天下剑君’杜翎惠杜先生与我徐家的一位先祖相恋,本是神仙眷侣,但可惜的是,因为当时家族的阻挠,他们最终没能在一起……”
这段故事,杜轩已从杜喜的口中听过。
徐用继续说道:“我却觉得,应当顺应年轻人的意思,家族不应当阻挠,还应支持。”
杜轩拱拱手,“徐老爷说的在理。”
徐用笑笑道,“杜公子啊……最近我要煮一锅美味的汤,想用红豆佐料,你说,这红豆该是无衣还是有衣呢?”
杜轩听出了这番弦外之音,当下站起身,朝徐用行了个礼,笑道:“这衣对于红豆来说,那是肯定要有的,衣于红豆,便是蝶于花,凰于凤,红豆衣红,寓意喜事连连,要煮好这锅红豆汤,自然要有衣。”说罢,偷偷瞄了一眼一旁的徐雪莺,发现她的脸已通红。
徐用抚掌大笑道:“昔有秦公,萧史乘龙;今我徐用,觅得剑圣佳婿!”
杜轩谦了几句,徐用又道:“这洪桐咄咄逼人,嚣张无比,自是讨厌;还有那云帷,也对莺儿爱慕,然而虽看起来温文尔雅,却是毫无担当,一提到那洪桐便噤若寒蝉,这种极惹人嫌的小子,我怎么可能将女儿嫁与他!”
杜轩再度拜谢,徐用说道:“这婚期,不知要定在何时为好?”
杜轩深吸一口气,“能否在两年后?”
大厅四座无不瞪大了眼睛。
“何……何故?”徐用颤抖道。
杜轩面色镇定,神情坚毅,“因为南宫家。”
徐用叹了一口气,点点头。作为一位世家家主,他自是明白杜轩的心境,可以说,他的两个家,都是因为南宫家而覆灭,此等血海深仇,倘若躺在温柔乡而将其忘到九霄云外,那便猪狗不如,还算什么佳婿呢?
徐用看看徐雪莺,沉思片刻,“两年……这得看莺儿愿意否?”
徐雪莺抬起头看着杜轩,之前听着杜轩的笛声,沉郁呜咽,饱含辛酸,她也明白,杜轩不知经历了怎样的艰难险阻,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杜轩是个性子坚定之人,徐雪莺很理解他的想法,然而……这却是要两年。
徐雪莺笑笑,“拨弄一下琴,两年便过去了。”
徐用点点头,看向杜轩,“那么,这两年,你有什么打算?”
“我会到湘地去,访‘潇湘剑客’秦老先生学艺,寻南宫复仇,大仇得报后,便归来。”杜轩拱手道。
徐用叹道,“血性男儿,我没看错你,什么时候动身?”
杜轩挠挠头,“早成早归。明日罢!”
山腰竹林,怡然亭。
徐雪莺正独自在亭子里抚琴,琴声哀婉,似乎噙满泪水,又有依恋不舍之意。
她正兀自弹琴,极为投入,没有注意到杜轩什么时候来到。
“喂!”杜轩嘿嘿一笑,将徐雪莺猛然惊到。
杜轩走在徐雪莺身旁,笑道:“这‘瑶琴仙圣’说自己能知山下事,却是不知山腰事呢……”
徐雪莺见到杜轩,只是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杜轩继续笑嘻嘻道:“那件事……是你爹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徐雪莺大眼睛瞪了杜轩一眼,“你再聒噪!”
杜轩佯装受惊,“哎哟,大小姐好凶啊!”
徐雪莺又是哼的一声,别过脸去。
“喂,大小姐,问你个问题噢。”
“什么问题?”徐雪莺站起身,走出亭子。
“那晚你要教我徐家剑法,可是这耍到第十六式‘南楼孤雁’时,却没有接上第十七式,而是直接跳到第十八式‘沧海巫山’,却是为何呢?”
徐雪莺微微一怔,“这……”言语中竟有几分羞意。
杜轩嘻嘻一笑,突然拔出手中长剑,向徐雪莺攻去,仔细看那剑招,竟是杜家剑法绝学,“金凤求凰”!
徐雪莺一惊,抽剑要挡,顺手便使出了那徐家剑法第十七式,“凤凰于飞”。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诗经·大雅》
这一剑当真御得绝妙,在防守下又有还击之势,杜轩眼见右腕受到威胁,已是无路可退,只得打开右掌,长剑脱手。
徐雪莺剑尖一偏,指向杜轩的心窝,停住了。
杜轩笑道,“这一剑‘凤凰于飞’,当真厉害,不管那件事是你爹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我都当你是亲口答应了。”
徐雪莺只觉脸颊微微发热,“你明日便要走?”她轻声问道。
杜轩“唔”的一声,点点头。
“好哇,刺死你刺死你刺死你……可恶!刺你几个大窟窿!”徐雪莺佯装要刺,剑尖晃动,最后却把剑扔在草地上,恰好砸上秋霜剑,“哐当”一声。
徐雪莺闭着眼摇摇头,冷静下来,道:“其实……这第十六式、第十七式和第十八式,寓意相连。”
“哦?”
“当年我家先祖与你家先祖相恋,先祖乃剑中女侠,第十六式‘南楼孤雁’便代表了她遇到你家先祖前的心境;而第十七式‘凤凰于飞’,便表示她与你家先祖相恋的心境;第十八式‘沧海巫山’,便是在被迫离开你家先祖后,‘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感受。当时他们本是世间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却是因为家族生意而被棒打鸳鸯。”
“祖先的事,如今我们办成了。”杜轩乐呵呵地道。
徐雪莺又是哼的一声。
杜轩叫了一声“雪莺”,这是杜轩第一次这么叫道,“等我两年。”
徐雪莺的脸色稍缓,最后也是展颜莞尔道:“我知道我不可能把你锁在这里,我也不可能喜欢一个忘却家族的臭男人,我最初留意你,是你在梨花林时的潇洒不羁,和在竹林的气度和善良,后来你当着洪桐的面直接挑战他,那份霸气还真是让人心动呢,在货房那时,你更是一位真正的大侠……”
杜轩的眼眶也湿润了。
“我相信你,两年后你会回来的,到时候回来的,就不是‘钱塘剑圣’了,那一定是‘江南剑圣’、‘中原剑圣’。”
杜轩抓起徐雪莺的手腕,笑眯眯道,“千圣万圣,都不及这个‘瑶琴仙圣’。”
竹林风动,杜轩看着徐雪莺,微微失神,便凑过去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
徐雪莺一惊,要推开杜轩。
“诶,大小姐,你别打我呀!”
“不打你打谁……”
翌日,竹梨山庄,梨花林。
杜轩骑着高头大马,背着一个包袱,里面装满了各种干粮盘缠和新衣物,但杜轩此时身上却是着上了他原来那套破旧麻衣,用他自己的话说,穿得破旧些,不易引人注目。
跟随杜轩前往湘地的,还有一支小商队。徐用认为,徐家与湘地的生意来往在唐朝便开始了,只不过由于徐家近年来的衰落,这才导致与湘地的生意来往中断,而如今随着徐家在杭州又有重新崛起之势,徐用觉得应当再逐步打通与湘地的来往。
这只小商队,一来可以沟通联络湘地生意,二来也可给杜轩一些照应。
杜轩向徐家的人一一道谢,看到徐雪莺时,只是微微一笑。
徐雪莺也是微微一笑,只是眼圈已通红。
徐用朝杜轩拱手道:“徐家上下静候佳音,希望你不要忘记婚约在身。”
杜轩在马背上还了个礼,“至死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