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的妈妈在家里念叨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得之坦然,失之淡然。
以前深深对于这话没有多么深刻的感触,自从陈妍离开以后,为了尽快让自己从阴影中走出来,深深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到了学习上,整晚都和加州呆在一起做题。一不留神,期中考结束以后居然从中下游一下子窜到了中上游。得到了各科老师的表扬不说。一时之间,虽不是第一,却成了家长会上被提及表扬次数最多的那一个。
当她看着自己排名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当时的心情。或许,这就是老天给予她另外的补偿吧。
深深有此成绩,做父母的没有不高兴的。于是,眼看着她的生日快到了,他们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更开心一些,只得效仿其他家长的做法,给了她一些零花钱让她自己买礼物犒劳自己。
深深本来也不缺什么,一直以来她每年的生日,都是加州和她一起庆祝的。无非就是吃碗面条,吃点蛋糕,然后彼此回家睡觉。无聊的就像是在完成任务一样。
如今,她想过一个热闹的生日,于是找文浅咨询了以后,拿着这些钱打算在生日当天请班里的同学一起吃顿饭。
只不过,起初第一天,深深邀请大家的时候,还有很多人不愿意去,可不知为何,第二天几乎全班就已经报名说是一定会和她一起度过。
只是,虽然大家都答应要来了,深深从来没有和这么多人一起过过生日,除了吃饭,一时也不知道该安排些什么。所以自然也就只有等大家都到了,临时商量。
文科班鲜少会拖堂,所以一放学,班里的人就跟着深深一同去事先预订好的东北菜馆。深深不好意思让全班那么多人等加州一个,只得催促他让他放学以后直接赶过来。可偏偏加州今天拖堂放学晚就算了,临走了班主任居然还把他给留了下来,要他帮忙批改试卷。
加州没有办法,只能匆匆批完,出了校门急急忙忙赶着去订了货的精品店里取礼物。本来计算好了时间,能在吃饭开始前赶到菜馆,谁知在回去的公交车上,忽然有人打了起来。
一个穿着二十二中校服的女孩子骂了一句“下流”,直接一巴掌耍到了前面一个猥琐男人的脸上。然后提起书包毫不犹豫地就朝着他的脸就抡了过去。男人被激怒,反手就打了那女生一巴掌。
加州皱眉看着这个男人公共场合这样对待一个姑娘,升起一股怒气。往前挪了挪想要阻止他动手。无奈车厢里的人实在太多,大家为了看清楚一些都想往前挤,加州被夹在中间,根本没有办法移动。
而站在她身后的另外一个女生,当下提了书包就朝着那男人抡了过去。
就这样三个人打了起来。
附近一些好心的乘客看到学生被这么一个大人欺负,看不过去也加入到骂战之中。司机从监视器里看到愈演愈烈的局势,急忙把车子停到一边走到车厢里进行调停。
整个车厢的人都在声讨着男人的下流,他最后实在顶不住面子了,硬是让司机开门下车远远地跑了。司机这才又重新回到座位上往前继续行驶。
加州觉得打架的女孩子中有个背影似曾相识,站在台阶上往下想要看清楚打架两人的模样,无奈司机这下子像是急着下班,把车子开得飞快。车厢里的人也跟随着车子晃来晃去,硬是把过道拦的水泄不通。除了两个相似的背影,他什么也没有看到。而也因着这么一会儿的耽误,再加上堵车,等他赶到菜馆的时候,还是错过了第一轮饭局。
加州饿得有些头晕,在路边随便买了点吃的,直接打车赶往深深他们所去的KTV。
在KTV里,音乐被静音。包房的灯光完全关掉,蛋糕上彩色的蜡烛散发出柔黄的光线。所有人都在等着深深许愿。深深坐在沙发的最中央,双手合十,刚一闭上眼睛,包房的门忽然被人打开,加州一脸风尘地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加州的突然现身让安静的包房顿时沸腾起来。坐在深深旁边的同学起哄地大喊,“深深,你看,你最想见的人来了!”。
深深和加州交换了一个眼神,笑嘻嘻地反驳:“我最想见的人不是他啦。我要吹蜡烛了哦。”
说着,深深闭上眼睛许了三个愿。然后,和全部人一起吹熄了蜡烛。
加州站在吧台的后面,蜡烛一吹灭就打开了包房的灯。看着深深脸上绽开的温暖笑容,他欣慰地笑了起来,总算是没有白费他之前的那些电话费。
只不过,即便是这样,加州也始终很难融入到别人的欢闹中去。深深坐在沙发的另一头给加州发短信,让他不想玩的话就先休息。加州合上电话朝她点点头,来回的奔波确实让他有点累。闭上眼睛打算稍微眯一会儿,头靠在沙发上,却沉沉地睡了过去。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凌晨五点。
KTV包房的时间已到。工作人员都准备下班了,开始清场。
班里能够坚持玩通宵的人毕竟不多,加州感激地看了看剩余的几人,朝他们会心一笑。出来以后,剩余的几个也就各自打车回家休息了。
即使再好的精力,闹了这么一夜也难免疲惫。
“啊,好冷。”深深搓着手靠着加州站在出租车招呼站等空车,站台两边的细长枝叶上结起一层薄薄的雾霜。风声包裹着街道呼啸而过,吹得两人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深蓝色的天空透露出微弱的亮光,空气干燥得让人喉咙发痒。深深把围巾拿下,裹住了整个头,往加州怀里挤了挤。加州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日历上显示的节气被特别的标注出来。冬天,就这样悄然而至了……
昆明的冬天总是比较温暖的。四季如春的气候足以让任何花类不分季节的生长。
深深自打从网友那里得到一棵向日葵花籽种下之后,大部分的空闲时间都花在了如何照料这株植物的身上。每天要给它拍照不说,随时随地都能听到她自言自语地对着它说着什么。
加州起初看着那颗小小的花籽都以为根本不可能栽活的了,没有想到在深深的细心照料下,它居然真活了下来。
“所以我才说,这就是缘分嘛。土耳其蓝送我的东西,自然是和我一条心的。”深深对于此事很是自豪。每次加州来她家,就总忍不住向他强调一番。
眼看着向日葵一天天长大,深深的脸上也如这黄色的花瓣一样,一天比一天灿烂起来。只不过,到底冬天的阳光并不是那么的充足。没有太阳的时候,她就只能把它端回家里,用灯来照着它。然而,最近一次的冷空气入侵却使得花苞一夜之间萎顿不少。深深急的上网去百度各种解救办法,偏偏在这时候,家里忽然接到他爸那边的一个爷爷过世的消息。
虽说那个爷爷深深从来没有见过,但是,却也还是要去参加葬礼的。只是,这一走,就得一个多礼拜。深深一想到自己的向日葵就有些担心,又不可能带着去参加葬礼。于是,提前几天就把向日葵给抱到了加州的屋子里,让他先“培养感情”照料着它。
“这是我的**,你得细心照顾好了。千万别让它死了。”深深临走之前,再三嘱托加州。花盆边上被她贴了一张详细的护理办法。加州看着诸如几点几点要喝水,要听歌,要晒太阳之类的要求,简直都怀疑深深这不是在养向日葵,是在养儿子了。
更何况,加州毕竟是男孩子,拾掇花草这类的事情还真没有深深那么细心。常常会忘记了浇水不说,那天深深打长途电话给他,让他记得给花晒太阳。正好那天早上阳光明媚,他就把花给抱了出去。后来,他被老师叫去学校改卷子,向日葵就这么一直放在阳台上。
暮冬的天气,早晚温差较大,当加州临睡前蓦然想起放在外面的向日葵时,没有想到,它却被风给吹断了。
等到深深回来,一看到这半死不活的向日葵就朝加州怒吼起来,“我那么信任你,你怎么可以让它死了呢!”
加州愧疚地看着她,“我很抱歉。我会想办法救活。”
“死都死了还怎么活!”深深被气的发抖,把花盆紧紧地抱在怀里,“我知道你觉得土耳其蓝不靠谱,觉得我整天和这花说话就跟个疯子一样。可是,他靠谱不靠谱和你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这花又没招你惹你,你怎么能那么不负责!我临走之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加州听着深深的咆哮无言以对,本来不想搭理了,但深深越骂越口不择言,加州忍不住顶了她几句,这不说还好,一说,两人真就吵了起来。家长们听到两人的争吵,急忙赶来劝架,把两人给拉开。
两个孩子从小到大都没为什么事情真红过脸,这一次居然为了一盆向日葵都能吵起来,这还是家长们第一次见到。颇有些不知所措。除了把他们分开单独劝解不知道还能怎么办。而这一吵,导致的后果却远比大人们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自那之后,深深气的一连好多天都没有搭理他。和他进入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冷战。
只是,在深深还没有决定是否原谅加州的时候,文浅偏生在这个时候来找她帮忙约加州。
深深这人就是耳根子太软。看着文浅满是受伤的脸,她不忍心拒绝她,于是,只得按照她说的时间和地点,发短信给加州让他去那儿会和。反正,短信是从她手机上出去的,只要不说是见谁,加州不论如何都肯定会去。
“深深,你不来吗?”文浅看着加州回过来的短信有些担忧。
深深摇头,“我和他吵架了,不想搭理他。你们谈吧。”
就这样,周末的时候,深深一个人窝在家里看电视。到了下午,她听到对面开关门的声音,轻手轻脚地跑到窗户边看到加州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迅速地给文浅发了一个他已出门的短信,就直接关机看电视去了。
而加州独自一人来到步行街的哈鲜族门口,当他在落地窗里看到文浅,还有她身边的另外一个男生时,他的脸立刻就垮了下来,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现场。
回去以后,加州本想警告深深以后不要再干涉他和文浅之间的事情。谁知深深居然拒不开门,不论他在外面说什么,都当做没有听到。素来鲜少发火的加州愣是被她给逼急了,愤怒地摔门而去。
两家的家长这些天看着他们互不理睬闹得这么僵很是担忧,当晚就硬是动用长辈的“武力”把他们拉上车,开车去往澄江抚仙湖散心。
农家乐的客栈,正对着抚仙湖清澈的湖水。夜里穿堂而过的风强劲而有力地吹得窗户咯吱作响。深深和加州都有些认床,出来的匆忙有些东西也没带着。电视里全都是无聊的电视剧,加州睡不着,想要起来背会儿单词,却发现单词本都放在了家里。于是只能随便找了一张纸默背公式。透过木质的窗户,加州看到对面深深屋子里的灯始终亮着。第二天天快亮了两人才不约而同的关灯睡觉。等他们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
远处的青山笼罩在一片灰色的云雾之中,倒映在平静的湖面上。据报道,抚仙湖的湖底有一个下沉的古城,在湖心的位置沉睡了数千年。湖边周围的植被都已枯萎,被风刮得东倒西歪。一片萧索。与昆明的温暖形成强烈的对比。
加州看着在湖边嬉戏玩耍的孩子和大人们,实在不能明白,这里有什么好玩的,竟会让他们都玩的那么开心。
深深的父母在沙滩边用桌布铺开了一块休息的地方吃午餐。可没吃几口,大人们就约着回屋子里打麻将去了。
加州和深深坐在桌布的两端,一边吃面包,一边看着清澈的湖水发呆。谁也没有说话。
周围不断地有欢笑声传入耳膜,忽然,一句刺耳的尖叫打破了这和谐的喜悦,“救命啊!有没有人快来救命啊!”
加州和深深闻声立即站了起来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不远处的湖水里,在某个地方激起了不小的一圈圈浪花。
“这么冷的天居然还有人下水!”深深看着水里的人惊呼,正要跑过去看看时,一个矫健的身影“嘭”地一声跳进了水里,不一会儿就把溺水的人给救了出来。
加州和深深看到已经聚拢过去的人群,心领神会的交换了眼神,又重新坐回了原位。
加州拧开矿泉水的瓶子,随口问深深,“深深,你觉得我是喜欢你的吗?”
目光还停留在人群中的深深被问得一愣,半晌才回答他,“当然不是。”
“可是,我们很了解彼此。”加州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你爸妈也了解你!”深深失笑,一本正经地回望他,“我们之间不叫爱情。爱情应该是像我对土耳其蓝一样。”
加州猛地灌了几口水,像是想到什么,似笑非笑地问她,“像你那样难以捉摸,阴晴不定么?”
“你……”深深拣起地上的一棵小石头朝他扔过去,“你见到我有心动的感觉吗?”
加州沉眉,“什么算心动?”
深深一脸无奈,“加州你读书都读傻了。一点儿也不浪漫,哪个女孩子喜欢你真可怜。”深深像是忘记了之前和他说过的那些再也不聊天的话,有些着急起来,“就是见到我,你会心跳加速,呼吸困难吗?”
加州仔细地想了想,“不会。”
“那要是几天没见我,你会非常想我吗?”
“好像,不会。”
“你会每天都想挖空心思逗我开心吗?”
“不会。”
“你听到我的声音会笑吗?”
“为什么要笑?”加州不解。
深深朝他猛翻白眼,“那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的视线里只有我一个人吗?”
“没有。”
“我闹脾气了,你会哄我吗?这个不用你回答,我知道,你不会。我每次闹脾气,你的脸都比我还臭。”深深总结,眯起眼睛,“看吧,所以你并不喜欢我。上面我说的那些你都没有。要是有谁能让你像我说的那样,那就说明你看上她了。”
加州顿时觉得喜欢一个人原来这么复杂,不禁怅然道:“我觉得我不会遇到这样的人。”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别那么早下结论。”深深的眼底有促狭的笑意,“其实我真的很好奇,什么样的女孩子才会让你心动呢。你总是那么冷静理智。连稍微会为了什么事情奋不顾身的感觉都不曾有过。”
加州的脑海里不知为何忽地闪过一张阳光下的明媚笑脸。心头长了异物似的一阵发紧。
深深起身挪到了他的旁边坐下,打算和他详谈此事。兜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一看是文浅,条件反射地就站起来走到了距离加州有点远的地方才把电话接起。
只是,深深才走过去没一会儿就又走了回来,把电话递到加州面前,“你电话。”
加州疑惑地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刚想按掉,深深凶狠地瞪着他,他还是忍住了,把电话拿到了耳边,“喂?”
文浅的声音里有哭腔,细细地听得人心里一颤,“加州,我们就一点可能都没有了吗?”
“没有。”加州回答的斩钉截铁。
“可是,我那时只是……”
“我不需要任何解释。”
“加州,有时候两个人在一起,总有一方是需要主动的。”文浅的鼻音一点点在加重,“那个时候,我那么做只是为了气你而已。你太平静了,平静的让我没有一丁点的安全感。你忘记了,我是女孩子,我也很被动。你身边总有那么多的人围着你转,你的平静让我觉得自己对于你来说,总是可有可无。”
加州把电话挪开,“你没有必要再提旧事。”
“加州!”似乎是意识到他要挂断电话,文浅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地大声朝他喊,握着的手机都因着这一声尖叫而被震的手有些微微发麻。
加州他把电话又重新丢到了深深的怀里,深深一接起电话就听到话筒里文浅的哭声。从嚎啕大哭,慢慢变为啜泣。
文浅说:“他不会原谅我了。”
深深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竟然会让一直都保持着平静状态的文浅,现在这般歇斯底里。深深不善于安慰别人,所以只能拣那些无聊的话题故意转移文浅的注意力。
文浅哭了一会儿,也算稍微平静下来,把绕远的话题又重新绕回来,“深深,你知道的,加州身边一直有很多女生围绕着他。”
深深把耳机插了进去,没太听清楚她前面说的话,只是随意地应了一声。
“那个时候的他还不像现在这般冷漠。他常常都会回复别人写给他的信,我很不开心,于是我们就吵了起来。我那时有一个同桌叫景临,他是一个很善良的男孩子,那段时间我为了气加州,就故意和他假装我们很暧昧很亲昵。景临那个时候在学校里也很出名,所以很多人都会觉得我找景临就是在给加州找难堪。”文浅说到这里苦笑一声,“加州不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也不是一个会对不相干的人有所关注的人。我对你说过的,他一直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一旦他对人敞开了心扉,就很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那个时候我们都年纪太小不懂事,可是,我没有想到这会导致我们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景临那时家里出了很严重的事,整个人都很消沉,郁郁寡欢的。我和另外一个女孩子为了怕他想不开,几乎每天都陪着他,你知道的,这种陪伴,是作为朋友之间的感情。因为深厚,所以有些时候就会因此而忽略了加州。可这样的忽略在他的眼中,就变了味道。加州和景临压根不认识,所以他只有把他的愤怒全部转移到我的身上。”
深深恍然大悟,“你其实可以和加州解释清楚的。”
文浅叹了一口气,“没有办法解释,我自作自受。越是靠的近,就越难以抹平所造成的创伤。很多时候,你明明知道那是一个误会,可就是没有办法能够把这个误会解开。我们能够轻易的原谅陌生人,反而越在乎的人,越没有办法原谅。”
深深稍微有一瞬间的出神,“那景临呢?”
“我们现在在同一个学校,文理分班后,我们又被分到一个班里了。我和他依然是朋友,可是,我喜欢的男孩子,却离开我了……”
这一次谈话持续了很长的时间,若非是深深的电池被耗干了,恐怕两人会这么一直聊下去。吃饭的时候,深深戳了戳加州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文浅背叛了你?”
加州正在夹菜的手一滞,当做没有听到,继续夹菜。
“你有时候挺无情的。”深深叹气,摇头,“总有一天,老天会派一个人来收拾你。让你也尝尝想要留住一个人,却无法留住的这种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