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他刚想叫他们两个等一下,就想起那个仆人所说的话,万一他们听到自己的呼唤回头了可不妙。
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努力追赶二人的脚步。
哪知就在山脚在望时,斜里伸出一根树枝,牢牢地挂住了王子进的袍角。
他扯了两下,树枝居然纹丝不动,于是他只好转过身,埋头解自己的袍子。
“天老爷啊,你可看到了,我虽然回了头,可是连一眼都没有往后望!”他哆哆嗦嗦地嘟囔。
终于将那树枝折断,他站起来转身要走。
然而在这一瞬间,不远处的灌木丛突然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躲藏在里面。
“是谁?”他好奇地看向那丛灌木,“是谁躲在那里?”
他话音刚落,灌木丛中就跳出一个黑影,那人身着洗得发白的道袍,蓬头垢面,咧开缺了门牙的嘴,朝他阴森森地笑了一下,便消失在丛林深处。
王子进顿时被他吓得两股战战,魂飞天外,连逃命都忘了。
这个奇怪的老人到底是谁?看那打扮,倒像是个落魄的道士。
太爷爷在山上……好孤单……
不知为什么,他的耳边开始不断地回响着一个孩童的呓语。
是预言还是巧合?无人得知!
当日回去之后,王子进忐忑不安,不知该不该把下午的所见说出来,但又怕万一是自己的幻觉,说了反会遭人耻笑。
他这厢模棱两可,犹豫不决,绯绡却一刻都没闲着。他调起朱砂,在仲儿的房间外仔仔细细地画起了符咒。
房檐下滴着淅淅沥沥的雨,似离别的眼泪。
绯绡一手端着盛朱砂的碟子,一手持一支狼毫小笔,在棕色的窗棂上描绘出醒目又怪异的花纹。
“你这是在画什么?鬼符吗?”王子进一边帮他撑伞,一边好奇地问道,“你不是一向遇妖斩妖、遇魔杀魔的吗?怎么突然这么有耐心画这些东西?”
绯绡瞥了他一眼,颇为不满,“你是在变相说我鲁莽?”
“哪里,哪里!只是在夸你有男子气概!”王子进拍马屁的功夫向来高超。
绯绡这才面色稍霁,一边画画一边道:“你昨晚有没有注意到孩子做梦之前的表现?”
“好像浑身发冷,额上却烫得惊人,跟得了一场大病一样。”
“正是如此,”他抬头望了一眼王子进,眼底暗含着深深的忧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在那一段时间,可能有什么妖怪附到了他的身上。”
“附身?”王子进顿时倒抽一口冷气,“该、该不会是死灵吧?”
“不知道,如果是死灵的话,昨晚我居然没有看到它的踪迹。”绯绡轻轻摇了摇头,双眉紧蹙。
“所以你才画这些古怪的符咒,想让它现形?”
“对,今晚我一定要看看,在暗地里捣鬼,让这孩子生不如死的到底是怎样的怪物?”他运笔如飞,转眼窗棂和门框上就被密密麻麻地画满了红色的符咒,乍一看像是爬满了扭曲蠕动的红蛇。
“大哥哥,你们在干什么?”就在二人专心致志地忙碌时,屋檐下突然响起一个清脆的童音,从院外跑过来一个小男孩,正是仲儿。
“仲儿,你睡醒啦?”王子进急忙将他拦住,“不要去打扰那位大哥哥,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重要的事情?”仲儿偏着头问,小脸上写满好奇。
“就是治你的病啊!”王子进甚少跟孩童打交道,拼命摆出一副耐心和蔼的模样,“或许过了今晚,你就再也不会发烧,也不会说梦话。”
“是吗……”那男孩遥望着绯绡白色的背影,眼底竟然闪现出一丝失落,“知道未来,真的是一种病吗?”
“那是不是病我不能肯定。”王子进严肃地对他道,“不过我知道如果一个孩子已经八岁,但看起来却只有五六岁的模样的话,绝对是很可怕的病。”
“你、你都知道了?”男孩的脸上显出一种痛苦的神色,低头扭着手指。
“是你母亲告诉我的,她说自从你四岁时生过那场大病后,就再也没有生长过。”王子进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难道你不想像别的孩子一样,身体健康地长大吗?”
仲儿却把头一偏,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撒腿就跑出了檐下,冲到了院子里。
“这个小孩,怎么如此古怪?”他纳闷地走回绯绡身边,“到底在想些什么?”
绯绡头不抬眼不睁,仍专注于手上的工作,许久方冷冷地说了一句:“可能是怕失去关注吧。”
“你说什么?”王子进更是一头雾水。
“我说他可能是怕自己的能力消失,镇上的人不再像以往一样崇拜他。”绯绡说罢拍了拍手,得意地笑道,“终于画完了,如果顺利的话,今晚可能就能水落石出。”
王子进看了一眼那被他画得满目猩红,如鲜血染过的大门,背上不由蹿起一股寒意。
当日二人忙完已是傍晚,再加上乌云罩顶,细雨淋漓,刚刚到晚饭时分,就已经黑得如同深夜。
“这雨可真烦。”用毕晚饭,田夫人忧心忡忡地看了看天色,“估计近日是晴不了了,二位如果不介意的话,就留下来多住两天。”
“即便夫人不说,我们也正有此意。”绯绡在灯下笑意盈盈地道,“而且正好可以观察下令郎的病情。”
“公子终于肯给仲儿治病了?”她立刻激动得热泪盈眶,连连鞠躬,“真是祖父在天有灵。”
“我治不治病,关那个老道什么事?”绯绡立刻面现不快,但转瞬便又换作一副从容大度的脸孔,“不过还有一事跟夫人相求。”
“就请公子尽管说。”
“希望夫人能将余下的符咒交给在下。”绯绡笑眯眯地继续道,“而且今晚只许我跟子进陪伴在小公子的身边,无论房间里传来什么声音,都不许外人进来。”
“这、这?”田夫人踌躇道,“可是符咒很重要,放在我这里不是更好?而且为什么不让我照顾仲儿?”
“因为你是孩子的母亲,关心则乱,我不能保证今晚会发生什么事情。”绯绡面色清冷,伸出一只雪白的手,“夫人,把符咒给我吧,为了仲儿。”
田夫人听到他最后说的四个字,终于泣不成声,回到房间里拿出一个木头盒子,塞到了绯绡的手里。
“胡公子,孩子就交给你了,无论今晚听到什么,我保证都不会踏进房门一步。”她说罢看了二人一眼,就含泪走出了客厅。
但是不知为何,王子进在跟她对视的一瞬,竟然感到了一股深沉的寒意。
那双慈爱的、布满泪水的双眸之后,似乎隐藏着另一些深不可测的东西。
当晚夜色深沉,冷雨欺人,仲儿的房间外,白日里狰狞刺目的符咒已经隐遁于黑暗之中,窗外只流露出淡淡的温暖的烛光。
田夫人见二人进来,便匆忙将他哄睡了,垂泪拜别。
“我要做什么?”王子进紧张地问。
“你只需帮我看着孩子即可,如果有什么情况,一定要告诉我。”绯绡说罢,伸手将门窗关紧,一撩袍角,席地而坐。
面朝的方向,正是房门。
“绯绡,绯绡!”过了许久,仍毫无异状,寂静的房间中仅余灯花爆裂的噼啪声,王子进开始沉不住气,低声唤他。
然而却见绯绡双目紧闭,长睫微颤,似已经陷入了深沉的梦乡。
“这个死狐狸,居然偷懒睡着了!”他刚刚咒骂了一句,却见躺在**的仲儿突然浑身抽搐,呼吸立刻变得急促而紧张。
“这、这该怎么办?”王子进立刻手足无措,想找手巾还找不到,只得卷袖而上,撩起袖就往男孩脸上抹去。
然而他使尽浑身解数,仲儿仍脸色发白地抽搐不止,豆大的汗珠接连不断地从额上滚落下来。
就在这时,突然从房门处传来细小的声音,门似乎被什么人推开了。
他急忙回头看去,却见绯绡依旧端坐在门前,只是双眸已然睁开,嘴角酝酿着一丝笑意,完全不似方才慵懒昏睡的模样。
而在绯绡对面,房门露出了一条漆黑的缝隙,正有一条黑线,蠕动着爬向房间里。
那黑线有碗口粗细,初看似一条大蛇,然而再定睛看去,却发现是一个人的手臂,它缓慢地绕过桌椅屏风,直朝仲儿的**爬来。
“哇!这是什么鬼东西?”王子进眼见手臂就要抓到他的袍角,吓得大叫一声,手忙脚乱地爬到了**。
“子进,不要慌,这是寄居在山上的一种妖怪。”绯绡说罢闭上双目,面对着房门,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他口中不断念出的奇怪的咒语,屋外突然红光暴起,似燃起了熊熊烈火。
与此同时,细长的黑色妖怪突然发出了凄厉的哀号,在地上扭曲抽搐,不断打滚,将桌椅悉数撞翻,身上汁液四溅,恶心无比。
王子进一把抱起仲儿,躲到了**的帷帐之后,然而饶是如此,仍有很多黑色的汁水溅到了他的衣服上。
闻起来又腥又臭,再一摸滑腻黏手,居然都是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