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工作室门口，隔着透明的玻璃门，林熹朝看到周秦时正靠在桌子边，拿着一张传单仔细端详。
外面的光照进去，将他的侧影打在了雪白的墙壁上，也为他好看的侧脸镶了一层金边。
林熹朝摸了摸自己的脸，受工作摧残了这么几年，自己青春最好的状态已经不复存在了吧，可是岁月多么宽厚周秦时，年龄和阅历的增长让他身上多了两分成熟男子的气概，他不仅没有从小鲜肉变成老腊肉，反而更有魅力了。
林熹朝，你这种想法很危险啊！
意识立马恢复清明，林熹朝推开玻璃门进去。
周秦时听到动静，转头看了过来。
又是那种淡淡的，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的表情。
“不好意思，我手机和……没拿。”林熹朝说道，心里很想冲过去把传单给抢过来藏起来。
有时候你越不想某个人知道一件事情，某个人反而知道得比谁都快。
“所以你这几个月没有在S市？你换了工作？”周秦时晃了晃手中的传单问道。
想到之前撒的谎，她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没事没事，你也不算撒谎啊，他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辞职的。
她硬着头皮点头：“对，辞职了。”
周秦时皱着眉将传单翻了一个面，林熹朝忽然有些紧张，这样皱眉，是觉得她这个行业也不好吗？
“想当摄影师？”
林熹朝决定不管他的想法，这是她自己的路，何必在意一个不相干的人的看法。
她再次点头：“对。”
周秦时忽而牵起唇角笑了：“照片拍得不错！”
转折来得太快，林熹朝眨了眨眼，心里升腾出一股喜悦。
先不管这个人是谁，在林熹朝看来，他是一个优秀的人，被优秀的人夸奖，即使不在同一个领域，也令人欢欣。
“但是……”
但是，让人的喜悦瞬间被紧张取代的但是！
周秦时又皱起了眉头，说：“传单做得不太好……”
林熹朝愣了愣，有些尴尬，想拿起传单就走，但是又想听听不好在哪里。
周秦时放下传单，点了点某一处：“价格不合理，宣传方式也有问题，你对自己的能力也没有很好的定位。”
这么低的价格还不合理吗？还有宣传方式怎么有问题了，能力没有很好的定位是说她自不量力？可是刚刚不还夸了她照片拍得不错么？
林熹朝攥紧了拳头，强忍内心的狼狈，低着头继续听他说。
“你在大街小巷发广告命中率并不高，学生群体还有刚毕业的年轻人普遍都没有过多的生活费，你这个价格其实很平价了，但是对于你针对的群体而言，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决定的价格。如此一来，你就只能压价，压价不失为一个办法，或许你是想着最开始的时候利用低价吸引一批顾客来拍片，可是你有没有考虑过人和人的圈子就是存在区别的，当你最开始接触的是这样一个普遍素质或者说经济能力相对偏低的群体的时候，以这样的基础群体去扩散，你继续接触到的顾客是什么样的？
廉价，或者说好听一点，性价比很高的摄影师，就是他们对你的定位了。最关键的是很大一部分人不会因为你廉价而感激你的劳动欣赏你的作品，反而会质疑你的水平。长此以往，劳动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和肯定，你自己也会失掉很多信心乃至热爱。”
林熹朝双唇动了动，想要反驳，刚开始是会这样，但是通过她的积累和实力的提升，一定会变好的，而且也一定会有顾客肯定她的价值喜欢她的。
但是目前的状况，实在没有底气这样说。
周秦时看她一眼，几乎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好吧，你可能会说积少成多，你总能赚到钱也总会遇到欣赏你的顾客的，没错，确实会。可是，林熹朝，你放弃稳定的工作做摄影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为了赚这么一点钱得到那么一点肯定吗？
林熹朝，你要对你自己的劳动力有最基本的价值评估，不要让别人因为你是一个很便宜的摄影师而来找你，要让别人因为你的风格不管多贵都想要来找你。”
不要让别人因为你是一个很便宜的摄影师而来找你，要让别人因为你的风格不管多贵都想要来找你。
林熹朝一怔，周秦时一语道破了她的迷茫。
其实一直以来她都不想要压太低的价格，一方面一两百块钱一套写真完全是转不开，另一方面价格太低显得她的劳动力很廉价一样，可是为了接到更多的客片，她也只好这样了。
她确实吸引到了部分顾客，但是正如周秦时所说的那样，并没有收获相应的肯定，很气馁。
但是这只是初期，她也认为她不可能总是碰到不好说话的顾客吧，所以她还不算有多么绝望，慢慢来，肯定会变好的嘛！
然而周秦时这番话告诉她，她这样的方式从一开始可能就是错的，甚至会越走越错。
“可是，E市的消费水平就这样了，我不这样更难找到顾客开拓市场啊。”林熹朝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周秦时笑了笑：“是，你这样很难开拓市场，可你有没有想过去开拓你自己的顾客覆盖面？”
“嗯？”
周秦时指了指传单上的几个字：“你可以考虑拍摄多种题材，比如婚纱照。”
“婚纱照啊？”她到目前为止拍的都是个人写真，传单上写的也是个人写真，除了跟拍过张彧婚礼，婚纱写真经验为零。
“你不喜欢拍这种类型的？”周秦时问道。
“不是……”林熹朝摇头，她拍照一个是为了赚钱一个是为了将自己的爱好发扬光大，只要风格是她的风格，拍摄题材并没有那么多限制。
她只是感觉婚纱照要隆重许多，对化妆啊服装啊场景的要求都多很多啊，而且，个人写真都这么难接到片了，婚纱照，她不一样很难找到顾客吗？
随便想一想便是困难重重，她完全搞不定的样子。
“既然如此，何不试一试？”周秦时像是看出了她犹豫的症结，继续分析道，“相比较你现在主打的个人写真，婚纱写真算是刚需了。你可以两者同时进行。
可能拍婚纱会比拍个人难度要高一些，初期客源也会少一些，但是这样的顾客群体才能保障你的收入，等你有了你想要的收入，哪怕你不要钱都可以随便拍任何你想要去拍的人想要创作的主题。
既然你可以搞定一个人甚至可以搞定一场纪实婚礼，那么你也一定可以搞定一对新人。不管怎么说，别人对你的风格比较认同才会来找你。
再说E市的影楼风格过于千篇一律且本地影楼也就那么几家，你这样的独立摄影师或许能对某些人的胃口。而且……”
林熹朝已然被他说得心动了，一开始她只把目标群体定在了学生和年轻女性身上，经营范围是她比较擅长的个人写真，可是个人写真的需求一般都不会很迫切，价格稍微不理想就先搁置了，所以来问她的人多，下单的少。
婚纱写真，或许可以试一试呢，反正她现在就是在尝试中。
她看向周秦时，心里隐隐有些期待这个“而且”，这个“而且”或许能让她看到某些切入点从而下决心挑战一下婚纱摄影。
“而且，我看好你。”
周秦时这样说。
街道的嘈杂声，过路人的脚步声，好像都被隔绝在了玻璃门外，林熹朝的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一句，我看好你。
而说这句话的人，神情认真，一点点都没有敷衍的意味。
林熹朝的心啊，这十年来一直都牵挂着这个人的那颗心啊，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给吻过，所有的焦躁不安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平和而又带有暖意的力量。
她感激地看了一眼周秦时，真诚地道谢。
“不客气。”周秦时摆手，将传单和手机都递回给她，“所以，回去重新制作一份传单吧，你可以拿一部分过来我这里，我会帮你宣传。”
“啊？”林熹朝连忙摆手，“不用麻烦你的。”
周秦时摇了摇头，说：“我这里会有很多即将结婚要装修新房的人来咨询，他们有时候也会问我有没有比较优秀的摄影师可以推荐，我只是举手之劳。”
又是举手之劳。
门外又走过了三两人影，周秦时继续说道：“学会利用任何一切你可以利用的资源，林熹朝。”
林熹朝愣了一愣，你是我可以利用的资源吗？
周秦时为什么这样好心地帮她？
难道……他真的想把自己当备胎？
不至于吧？周秦时要备胎的话，随便吼一声，管保排队的人比庆熙路那家百年糕点铺排队的人还要多。
再说，都十年了，每个人的性格多少也有所改变了，说不定周同学是自己吃过创业的苦好心想要帮一帮正在创业的她呢？
嗯，人家只是稍微地发挥一下人道主义精神，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林熹朝下了定论，脑子接着冒出来出现了另外一个问题，周秦时今天和她说了多少句话？
天啊！比过往所有说过的话加起来还要多，从前以为他惜字如金，现在看来并不是啊。
而且周秦时这个外行人对摄影行业的了解好像比她还要深入，分析问题可以说很有针对性了，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做一样。
林熹朝有些惭愧，唉，只能说优秀的人不管做什么都要优秀一些吧。
真是要命，为什么在知道他要和别人结婚以后发现他更多的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