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痴情骨(共3册)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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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轩所在的地牢和小妖精的不同,上千御林军守在其外,看似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可是,展青还是想办法让木莲进去了,只是时间紧迫。

“子轩。”燕子轩依旧是一身蓝色锦袍,负手背着木莲站立在牢房里,仰头看着石墙上的小窗口。

“景儿。”燕子轩回身看见木莲,似乎有些惊讶,马上上前拉住她,“你怎么来了。这里这么危险。”

“展青让我来的,你怎么样?燕子愈有没有为难你。”

“你不要担心我,景儿,你听着。”燕子轩看了看门口,俯在木莲耳边小声说道,“你现在就回王府,什么东西都不要带,后院有一处地道,你跟着展青出去,上一辆马车,一路向南,连夜出京,不管遇到了什么事,都不要回京。”

“什么东西都不要带?”

“是的,不要惊动王府任何一个人,目前,燕子愈已经派人将王府包围,但是,你必须离开。”

“可是,就我一个人吗?那你怎么办。艳儿怎么办,皎儿怎么办?”

“这个你不要管,我会有安排的。但是,你必须先离开,因为燕子愈不会就此放了你。等出了京城,一路会有人接应,到时候,你就在南岭等我。切记,千万不要回京。”

若燕子愈真对木莲动了心,他铁定不会放手,而且,他也清楚她对燕子轩的重要性,说不定将她带进宫一次威胁他。

这倒不是他最担心的,他担心木莲一旦进宫,腹中又有身孕,在宫中定然凶多吉少。

“子轩。”木莲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小心张开丝绢,露出一块玉佩和一张地图,充满歉意地说道,“对不起。”

“你没有交给白衣?”燕子轩神色微怔。

“白衣?”木莲一愣,看着他淡怡的神情,脸色顿时一阵苍白,“你知道白衣和我?”

“嗯。”他握紧了她的手,“我也是那日你去找白衣要人的时候,才察觉的。之前,我一直让展青去查明到底是谁给你下毒,却一直未果,直到那日我发觉你和白衣关系非同寻常。”

“那地图也是你故意让我找到的?”

“嗯。我想你应该需要它。”她这才想起来,白衣曾经派了很多人来找地图都没有找到,她一进书房,就发现了一个暗格,原来,是他故意的。

“那你又是怎么想到我是花满楼的那个女子呢?”

“就是你受伤之后。你说你去看木莲,但是展青发现你和木莲从没有同时出现过。而且,你们本身有太多相似之处,比如眼神,说话的语气。还有那个红衣女子。”到这里,他眼中掠过一丝落,“木莲曾经为了护着那个红衣女子险些出手伤了舒饶,而你,又为了她,险些送了命。你说,我能不怀疑吗?”心里虽然不高兴,他的口气却没有一丝责备。

“所以这个你就给我了这个地图。可是,这该是你的兵布图啊,你就不怕我当时真的交给了燕子愈。”

“如果他能给你解药,不为难你,一张兵布图又如何,哪怕十张我也会给。而且,兵布图是死的,人是活的、随时可以调动的,虽然会大费周章,乱了原来的计划。”

“谢谢你。”心中感叹万千,木莲一时不知说什么,只是将兵布图收好,不再交给任何人。

“景儿,快走吧,一路上定然会有危险,但是我相信你一定能安全地到南岭,好生照顾孩子,那里我什么都为你安排好了。”

什么都安排好了。

木莲低下头,没有再看燕子轩,是啊,在很久之前,他就谈到过此事,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替她安排了。

心里一阵酸楚,木莲侧头看了看墙上的火把,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道:“我一定会安全到达那里,但是,你也必须安全到南岭。”

“好。你等我。”

“嗯。”木莲点了点头,转身飞快地离开。

待他也安全去了南岭,她便带小妖精离开吧,不然,似乎永远都走不了了。

夜色无边,灯火依旧的轩王府却是死气一片,过于安静的气氛中,更多的是惧怕和掩藏在安静下的那一番**。回廊处,偶尔有路过的下人,看到木莲都惶恐地退到一边,随即朝皎儿夫人的房院赶过去。

“皎儿夫人怎么了?”

“染了风寒。”那丫头小声地说道,声音在微微颤抖。

抬眸看向人影晃动的院子,皎儿估计也是猜到了什么,即便是风寒也不用这么大的动静,看来,这也是燕子轩安排的以引开燕子愈的眼线。只是,以皎儿的性格,她真的愿意这么做吗?

“王妃,还是先回正院吧。”展青催促道,毕竟天色不早了。

木莲裹紧狐裘披风,绕过回廊,朝自己正院走去,刚进门口,她突然转身停了下来,脸色很是难看。

“王妃,怎么了?”

“展青,你先到偏院等我,我一会儿就来。”她手一伸,将展青推出了正院。

轩王府的正院,沉静在一片银白色的雪光中,院子里的一切事物都披上了一沉白雪,另有一分静溢之美。

只是,万千美景,也只能成为他的陪衬,或许是他们的陪衬。

那猎猎的绯红,在夜风中扬动,好似绚丽开放的红色曼陀罗,瀑布般的发丝披散在他的肩头,露出他精致绝艳的容颜,半眯的凤目中有一丝让人恍然的慵懒之色。他好似精灵一样,斜坐在枯树枝上,白玉般的手指俏皮地玩弄着一缕青丝。

而他所坐的枯枝下,有一个白衣女子,正仰头凝望着他,那女子长发如墨,黛眉如画,眼眸若水,瑶鼻红唇,肤若肌雪,好似一个人间仙子一般。

就这样,他神色慵懒的斜坐在树上,她柔情缱绻地望着他,虽然没有言语,可是,远远看去,就像是在月光下约会的一对小情侣。

木莲怔怔地立在原处,看着那一对璧人,眼角有那么一丝酸涩,想要进去,又怕扰了他们的清静,想要后退,腿却想生了根儿一样扎在了雪地里,又冷又痛。

“姐姐……”一声轻柔的呼唤,将她唤醒。一抬头,便看见那白衣美人绯红着脸走过来。

“艳儿。”木莲勉强一笑。

目光绕过艳儿,看向树上的那一抹绯红,发现他也看见了她,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便看向别处,神色冷漠,玩着手里的青丝。

“我刚巧路过。”艳儿脸上浮起一抹红晕。

“哦,你们认识?”她问,突然觉得胸口有些发疼,有些泛酸,这个味道真不好受。

“嗯。”

木莲恍然,之前香茗说艳儿是燕子轩从青楼救出来的,而小妖精也一直待在那种地方,自然是认识了。现在再看艳儿的眼神和那妖精的表情,她所爱之人,定是指妖精了。

呵呵,低头苦笑,看来自己无意间还给他们搭了线,不过,木莲咬了咬唇,她怎么就觉得不爽了呢。非常不爽,甚至有揍人的冲动。

“姐姐,我先退下了。”

“艳儿,你就别下去了,还有事呢。”她勉强笑了笑,抬脚走向小妖精,命令道,“坐树上干吗?还不下来。”

他眉眼微掀,慵懒地望着她,抿了抿唇,没有说一句话,身子一轻,落在了她面前。

“怎么不说话?”

“无话可说。”他冷冷答道,侧头看向一边,那表情好似在说,我不予理会你这种人。抽了一口凉气,她脸皮扯了一下,亦用了冷淡的语气道:“既然无话可说,那就提着包袱跟我走。”说话时,她已经迈开步子,朝房内走去,将他早就准备好要私奔的包袱抱了出来。

哼。可笑,前几天,貌似是他们俩私奔,现在,是带着艳儿三人一起私奔。

“去哪儿?”看着木莲抱着包袱,拉着艳儿就要走,他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异样。

心头那么一暖,她忍不住反手拉住他,笑道:“快点。”

“姐姐,您走前头。”艳儿笑了笑,置身退到一边。

艳儿这么一说,木莲当即就红了脸,这艳儿知道小妖精是男儿身份,而且爱慕他已久,自己却和小妖精如此亲密,自己毕竟还挂着一个轩王妃的身份。这情景,可是如何是好。正当她犹豫要不要松开小妖精的手时,手指微微一疼,反而被他牢牢反扣住。

“娘子,你忘记了,不得弃我。”他笑着提醒道,声音不大,听起来却像是警告,而且这个分贝,按理说应该清晰地落入艳儿耳里。可是,艳儿的脸上依旧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像什么也没有听到。

木莲收回目光,清澈的眸子里掀起了一圈不易察觉的涟漪。

三人来到后院,展青已经在那里等候了,见到三人,展青当即愣了一下,目光扫了艳儿一眼,最后落在小妖精身上,打量了许久,他上前小声道:“王妃,这一路不平坦,若是带上她们恐怕……”

木莲拉住小妖精,打断了展青:“展青,他是我的人。而艳儿怎么说也是王爷的妾室,岂能留在这里不管。”

“可是……”

“没有可是,要走大家就一起走,不然,我也留在这里。”

“好一个一起走。艳儿是王爷的妾室,那我皎儿呢?”门口突然传来皎儿的尖锐的声音。

回头,便见皎儿一身紫色狐裘走了过来,苍白的脸上还挂着些许泪痕。

“皎儿夫人。”展青行了一个礼。

“哼。”她冷冷一笑,含恨看着木莲,“我是皎儿夫人吗?我什么都不是,我不过是某个女人在轩王府的替死鬼。当我在王府为某个女人掩饰的时候,她却被人好生安稳地接到其他地方。”

“皎儿姐姐。”艳儿忙上去拉住她。

“走开。”皎儿一把推开艳儿,逼近到木莲身前,咬牙怒骂道,“我皎儿诚心服侍王爷近两年,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刚入府几个月的丑女人。凭什么?难道就因为你怀着王爷的子嗣,就可以得此殊荣,让我做你的替死鬼吗?”

她话一落,木莲感觉身旁的小妖精身子晃了一下。

“皎儿夫人。不可胡说,王妃怀孕之事,不得谣传。”展青大声呵斥道,眼里透着怒火,这王妃有孕之事,在王府只有王爷和他知道。

“展青,你当真还想唬我。王爷为了保住这个孩子,杀了多少大夫,你以为我不知道。若不是为了这个孩子,王爷会如此大动干戈让你们将她送到南岭吗?”

他的手越发冰凉,甚至在发抖,墨色的青丝泻落下来,遮住了他的面容,让她看不清,他此时是何种表情。

他一定是在恨她吧,恨她不知廉耻吗?还是恨她欺骗他。

“够了。”木莲深吸了一口气,道,“皎儿,你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不能做你的替死鬼。”皎儿咬牙道。

“好。那你跟我们走。”皎儿说得没错,她为什么要做她木莲的替死鬼,作为燕子轩的女人,皎儿才够格,而她木莲什么都不是,甚至还怀了别人的孩子。

“可是,王妃……”

“好了。展青,若再不走,恐怕走不掉了。”说着木莲拉着小妖精绕过假山,进入了通往外面的密道。

一路上,他都沉默不语,只是任由她拉着无声无息地跟在她身后,而木莲也不敢回头看他的表情。

出了密道,便来到一个空地,空地上已经有八个身着便装的男子在原处等候,这几个人木莲见过,都是燕子轩的替身护卫,个个武艺高强,而他们身后还有一辆马车。

“安排得如何了?”展青上前小声地问道。

“一切都在计划中,出了城,不出百里,便有人接应。”

“好。”展青点了点头,推开马车门对木莲道,“王妃赶紧上车吧,若中途无事,我们半个月内应该会赶到南岭。”

“不是浪迹天涯吗,为何要去南岭?”耳边传来他微弱的声音,既缥缈又遥远,好似天边传来。

“上车我告诉你。”

就这样,本来就不大的马车,一下就挤进四个人,刚落座,艳儿便伸手道:“姐姐,让艳儿替你把把脉吧。”

“不用了。”木莲尴尬一笑,忙收回手,还下意识地将手缩进袖口里。

“艳儿,你无须担心。王爷为了他的骨肉可是想尽了办法。这孩子,定然好端端的。”一旁的皎儿冷笑道。

“皎儿,你信不信,我现在可以将你丢下马车。”木莲面色一沉,厉声呵斥道。

她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

皎儿脸色一白,怔了怔,扭头悻悻地闭上嘴,却在那一瞬间,捕捉到一丝冷冽的杀意,让她顿时打了一个激灵。回头一看,她这才看清木莲身边坐着的那个红衣女子。

她穿了一件绣着罂粟的红色外衣,质地华丽冷艳,绣工独特,在光线昏暗的马车中,随着马车的颠簸,那些罂粟就好像绽开了一样,开得夺目绚丽。再看那女子,皎儿不由得当场惊住,那容颜几乎是绝色无双。

是啊,她有一双绿色的眸子,清澈可见底,那么一瞬,皎儿她几乎在那女子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自己,落入了海底,不断下沉,呼吸也随之急促起来……难受。她痛苦地捂着胸口。

“皎儿,皎儿……你怎么了。”木莲突然发现皎儿脸色发青,目光呆滞,整个脸都纠结在了一起,似非常痛苦。

“皎儿,你怎么了?”

“啊。”那呼唤顿时将皎儿惊醒,她尖叫一声,随即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来,无力地躺倒在马车里。

“皎儿。”木莲忙把她扶起来,“你怎么了?”

“难受。”皎儿吃力地睁开眼,看向那红衣女子,猛然对上他淡漠的眸子,那双漆黑的瞳孔,“不对,不对……”她语无伦次地说道。那双眼睛她刚才明明看到是绿色的,怎么是黑色的呢。

“皎儿,你怎么了?”

“她是妖女。她是妖女。”皎儿身子往后一缩,似要躲在木莲身后。木莲寻着她的目光刚好看到小妖精一副委屈又生气的模样。

“她向来口误遮拦的,艳儿你会把脉,你帮皎儿夫人看看她怎么了。”木莲笑了笑,也了解皎儿的性格,她是想什么说什么。

艳儿立在那里不动,只是看着小妖精,好似在等他命令。

“艳儿,你替那位夫人看看吧。”他抬手掀开马车窗帘,看着外面一闪而过的景物,黑眸没有一丝波澜。

“姐姐,皎儿夫人是因为的这几日劳累过度,精神紧张又加上情绪不稳,以至于急火攻心。休息一下便好了。”

“不是的,她真的是妖女。”皎儿用力地抓住木莲的手,充满恐惧地说道。

殷红的丹蔻,深深扣进了木莲的手心,之前的小伤痕,顿时又痛了起来。而且,皎儿力气很大,似乎只有紧紧地抓住她才能消除心里的恐惧。

“展青。”木莲推开马车们朝外唤道。

“王妃,怎么了。”

“出城了吗?”

“快了。”

“出城之后,先找一个地方停顿一下,皎儿夫人情绪不稳,我担心出事。”

展青本想拒绝,但是。突然想到这个王妃向来说一不二,他无法阻止的。

马车驶向城门,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便轻易地出了门,在城门开启的那一瞬,小妖精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七王爷,果真有本事。”那一句,木莲听来蹊跷,不知他言语中的意思,只是觉得身体不由得发冷,那口气,太不像小妖精了。

皎儿躲在木莲身后,目光闪躲地看着小妖精,一旦小妖精回头看向木莲,她就会吓得尖叫。

“姐姐,需不需要给你把脉啊?”小妖精目光很深。

木莲道:“真的不用了。”

“还是让我看看吧。”他似命令的语气说道,伸手拉住木莲的手腕。

“不要。”忽地,皎儿不知哪来的力气,抬手打掉小妖精的手,抱着木莲往后挪,道,“王妃,不要让她碰你。她不怀好意,她想谋害王爷的孩子,千万不要。呜呜……”说着,她突然哭泣了起来,语气充满了悲凉。

“皎儿服侍王爷一直不争气,没能替他怀上子嗣。我虽嫉恨你,可是,那是王爷的孩子,若孩子出事,定然怪罪于我。我不要他恨我,我不要他恨我……”

“所以,让这个妖女走……让她走……”

她断断续续的声音中,木莲突然觉得辛酸,她那一掌,是真的不要小妖精碰她。虽然她的确讨厌她木莲,虽然她惧怕小妖精,可是,她还是鼓足了勇气举起了手。

她想保护孩子,因为皎儿认为那是燕子轩的孩子。

这样的感情……应该算得上是爱吧。

之前,木莲一直觉得子轩挺可悲,爱他的舒景已经死去,红颜知己玉扇也是别人安插的眼线,就连自己,也是潜伏在他身边的人,而艳儿,也心有所属。可现在,看来,还好,有一个真正对他好的人。

“王妃,前面有一个小客栈。”马车外传来展青的声音。

“皎儿我们先下去。”木莲充满歉意地看了小妖精一眼,将皎儿带下了马车。

看着两人朝客栈走去,小妖精回眸看向艳儿,冷声问道:“皎儿说的可是真的。”

“不让我们把脉,看不出真假。”艳儿叹了一口气,小声地说道。

收回目光,他跳下马车,随着木莲进入了客栈。客栈很小,仅有几个房间,展青和几个侍卫就分别守在客栈里外。

夜色无边,离天亮还早,木莲安排了皎儿睡下,侧身坐在床头,守在她身边。眼皮跳得厉害,老觉得要发生什么。也不明白为何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这样了呢。

那个时候,马车里的确只有她们四人,小妖精坐在她旁边,一声不吭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哎。她叹了一口气,伸手捂着自己的肚子,脑子若有所思,是不是应该对小妖精坦白呢?可是,如何告诉他这个孩子呢,告诉他是子轩的,还是颜绯色的。

不一会儿,她觉得眼皮有一些发沉,似乎怀孕的女子都有贪睡的习惯,她靠着床都能睡着。朦胧中,感觉到有人抱起了她,将她放到**,很想睁开眼,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衣袖被撩开,冰凉的手指放在了她的手腕处,轻轻地摁住,让她觉得不舒服,只是片刻,那手又移开了,似乎那人也离开了。

也不知道多久,木莲猛地睁开眼,觉得心里恐慌不安,坐起来,果真发现自己在**,而旁边,早就没有皎儿的身影了。

“皎儿。”木莲跳下床,摸起披风穿在身上,发现一扇窗户在微冷的风中摇曳,俯身看去,楼下的雪地里有一排脚印,直达林子深处。想也没想,她顺着窗户爬了下去,顺着那脚印走去。

林子里是深深的白雪,反射出幽暗的光芒。

“皎儿。”低头看着那细碎的脚印,木莲能肯定这是皎儿的。

“皎儿……”木莲又唤了一声,感觉到前方有一丝异样,随即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声音,似乎正是皎儿的。

顾不得寒冷,木莲飞快跑上去,绕过一块巨石,果真看见皎儿躺在雪地上,那殷红的鲜血好像绸带一样在洁白的雪地上蜿蜒开来,而她紫色的狐裘也被染红一片,一道浅浅的血痕,从她脖子上裂开。

“皎儿。”木莲伸手摁住她还在流血的伤口,突然哆嗦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似乎又看到了为她而死的香茗。

她脖子出的伤口不大,只有一寸宽,不像是利刃,也不像是刀尖,倒像是非常细小的暗器,刚好割破了血管。

怀里的人在不停地抽搐,脸色已经发白,木莲自知,皎儿失血过多,根本就没法救治了。

“绿色……”苍白的唇里传来皎儿微弱的声音。

“绿色?皎儿你说什么绿色?”

“眼睛,绿色的眼睛……”皎儿瞳孔猛地放大,直直地看着天空,手握成拳头,吐出了最后几个字。

“皎儿。”木莲晃了晃已经毫无声息的皎儿,这才发现,她右手紧握,似抓着什么东西。用力掰开她的手指,木莲当即吓得坐在地上。

艳儿的手里,抓着的正是一直沾血的桃花瓣。这个,是颜门的标志。

颜门?颜门。脑子轰然一白,木莲捡起那片桃花从地上爬起来,大声地朝林子吼道:“颜绯色,颜绯色,你给我出来……”

那怒吼声没入林子深处,竟然没有一丝回音,空寂无比。

他说他消失了。为何却突然出现了,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

“颜绯色,你这个王八蛋,给我滚出来。”

林子边上,果真有一抹绯红缓缓靠近,大红色的袍子,金色的绣边,飞扬的发丝,清冷的面孔。

这是一张,她做梦都想毁了的脸,近在咫尺。可是,看到他,她还是忍不住地害怕后退。

“你杀了她。”她稳住情绪,拿出桃花瓣。

下颚微微一抬,他眼中没有一丝波澜,道:“是我。”

“为什么?”牙齿在咯咯发抖,她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愤怒,总之全身上下都在颤抖。

他淡淡地说是我,那种轻松的口气,似乎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棵草一样。

到这里,他眼中突然浮起一抹笑意,慢慢地逼近她,而她也慢慢地后退,下意识地用手覆住小腹。这一细小的动作,刚好落入了他的眼中,这样,他笑得更深沉了,幽深的瞳孔中泛起零碎的光芒,却灿烂无比。

“因为她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燕子轩的。”

“你……仅仅是一句话,你就要杀她。”木莲浑身又是一怔,眼里面盛满了惊恐。

“当然。”他眉间的笑意扬起,目光落在她小腹上,一步一步再次逼向她,直到她无路可退,后背抵在那石壁上,“因为,这是我颜绯色的孩子。”

“不,他不是你的孩子,不是。”木莲紧紧地贴在石壁上,手紧紧地护着小腹,大声地吼道。

是的,这个孩子不是颜绯色的,是她木莲的。她的孩子,没有这种杀人不眨眼的父亲。

他身子一压,手撑在石壁上,将她禁锢在自己的身前,低头俯瞰着她,眼中刚才扬起的笑意,也慢慢淡去。

两人近在咫尺,身体间的距离很近,几乎,他不用看都能感觉到她身体在发颤。似乎,她在怕他,那光洁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清澈的眸子里充满了恐惧,双手也紧紧地捂住小腹。

心里微微一疼,他自知她是恨他的,却不知道她开始怕他了。他一直都认为她是什么都不怕的人,可是,竟然怕了自己。

“这孩子,本来就是我们的。”他声音尽量温柔。

“不是。”她咬牙道,已经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确定。看来也无法确定,毕竟他们之间仅又一次。想到这里,木莲脸上露出一丝讥笑,“这孩子是我同燕子轩的骨肉,啊!”木莲话还没有说完,突然觉得肩上一疼,好似裂开一样。

那颜绯色的眼眸瞬间变成了诡异的绿色,苍翠无边,眼中杀气乍起,似要将她吞灭,而他另一只手,正用力地摁在她肩上,于那冰凉的石壁紧紧相贴,这便是她痛苦的由来。

他恼怒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才不会是你这个魔头的孽种。你颜绯色,根本就沾不上边。夺人妻,抢人爱,竟然无耻到孩子都抢。而且,如果这孩子,真的是你的,你觉得我还会将他留下来吗?我一定亲自拿掉他,让他永远都不得出现在这个世上。”

他的手,像是利刃一样落在她肩头,不知到他用了几分力,木莲直觉得骨头在咯吱作响,似乎就要断开了,那疼痛,几乎让她窒息。

“你和燕子轩的孩子?”他冷冷一笑,慢慢松开摁在她肩头的手,缓缓下移,掠过她胸前,扫过她腹部,滑向她小腹间,“我再问你一次,这个孩子是谁的?”

“我和燕子轩的。”

那碧绿的眸子突然一暗,发出诡异的光芒,他的手,突地一摁,压住了她的小腹,顿时,一阵绞痛传来。

“呜呜……颜绯色,你……”她唇齿在哆嗦,惊恐地望着他。

“我颜绯色不喜欢的东西都得毁灭。更何况,这还是你背叛我的孽种。”

“你果真不是人,连孩子都不放过。”用力地扣住他的手,她试图躲避,虽然她也想过不要这个孩子,可是,那也是她的血肉。

“哼。”他轻笑,碧绿的瞳孔越发暗沉和诡异,“你忘记了我是魔头吗?我告诉你,我不是魔头,我是魔鬼。”话到这里,他突然觉得全身血脉贲张,被他压制的某个东西似乎就要蓬勃而出,那是一种嗜血的魔性,那种只有看到血才能得到愉悦的魔性。

他几乎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心里在隐隐爆发的魔性在喧嚣,告诉他毁灭眼前的东西。

艳儿立在暗处,不知所措地看着石壁前的一切。她知道那个人一掌下去,定然会后悔一辈子,可是,她如何阻止,此刻出现在他身边的事物,都可能毁其手下。

沉默了片刻,她突然折回客栈……

木莲咬着唇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眼中有嗜血的绿光,如他所说,他是魔鬼。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呢。如果她说是他的孩子,他会放了孩子和她,但是,同时他一定将他们带走,永无休止的纠缠,与一个魔鬼生活在一起,还不如死去。

她苦涩一笑,放开了护着小腹的手。孩子,生死由命,不要怪妈妈,要怪只怪,你有一个这样的父亲。

扬起下颚,她缓缓闭上眼,却瞥见远处过来的一抹绯色,同一种红,微白的光下中,那绯红上的罂粟花如此夺目。

姣美的容颜,如丝的凤眼,直挺的鼻翼,漂亮的薄唇……那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望着她,朝她走来,那么一刹那,她眼中的泪水突然滚落。

“不要。不要过来。”她大喊,心里涌起从来没有过的恐慌。

可是,那人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她的声音,步履不急不缓,一步步靠近。这一刻,木莲突然好期盼这只是一个梦境。她曾经同时梦到过小妖精和颜绯色,梦中的小妖精全身是血。

颜绯色也看到了木莲眼中的异样,回头看向远处走近的人,碧绿的瞳孔猛地收紧了一下。

那人,有他一样的面容,也有一种他熟悉的眼神,恐惧的,敬畏的。

“小妖精,你快走啊。”感觉到颜绯色隐隐爆发的杀气,木莲顾不得腹部的疼痛,一把抱住他,将他死死地拖住。

那人还是没有停下来,与他们的距离只有四五米,那么一刻,木莲突然绝望了,似乎就要看到自己一心想保护的人就要躺在地上。那血和他的衣服交织开来。

“相公。”木莲深吸了一口气,望着那人大声地唤道。

他一直都听她的话,一直乖乖地在她耳边唤道娘子。

“相公,不要过来。回去。”

木莲含着泪水,强挤出一个笑,轻声地对那人说道。

果真,那人停了下来,惊愕地看着木莲,而同时,她抱住的这个人身子猛然也僵住了。

“乖,相公,快回去。”她哄道,心痛得厉害。这是第一次,她看见他的时候,感觉到了心。但是,是痛的,因为,她不要他死。

他低头看着身前这个抱着他的女人,她的手臂牢牢的圈住他,不顾自己的生死,再次保护那个“小妖精”。

碧绿色的瞳孔渐渐变淡,好似琥珀一样,随即又变深,如子夜般,如墨晕染般,杀气**然无存,倒是多了几分柔情和爱怜,那原本膨胀的血液也渐渐冷淡下来,眼前的这张脸,即刻清晰。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让我,真的是痛苦不堪。”

她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目光只是盯着那“小妖精”,不停地示意他快离开。

“小妖精”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痛楚,低眉转身过果真走了。见此,木莲整颗心才松了下来,恍然抬头对上了颜绯色的目光,一刹那,目光猛地推开他,下意识地后退,再次护着小腹。

“这孩子,我待他生下来。若是燕子轩的,我定然保证他尸骨无存,因为我绝对不能容忍任何燕氏的人苟活在这个世上。”

“燕氏?什么意思?”木莲吞了吞口水,根本没有在意他言语中的深层寓意,目光扫了扫已经离开的小妖精,自己的身体也悄悄地挪动在找机会离开。

虽然不知道颜绯色武功到底有多高强,可是,一片桃花便夺人之命,已经让她暗定不会直接与他起冲突的。

“凡是姓燕的人统统都得死。”他笑,清澈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温度。

身子浑然一僵,错愕地望着他似笑非笑的脸,这燕氏可是皇族。

“是的,我要灭掉燕氏。”看出她眼中的疑惑,他道,“原本是打算最后在杀掉燕子轩,让他多活一些日子的,不过,现在看来,他首先得死了。”

“你……”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死得这么容易的。”他又笑,神色邪魅。

他当然要等燕氏的人相互残杀,那中血染江河的情景才是有一种震撼美,现在,燕子轩的几路大军已经逼近京城,有些地方,战乱已起,他所等待多年的情景即将发生在眼前了。

片刻,周围突然出现异样的响动,随即几支铁箭突然呼啸而来,直奔颜绯色。而他,只是回眸冷然一笑,手臂一挥,那些箭好似泥一样断在了他脚下,伤不到他分毫,随即展青带着那几个侍卫冲了过来。

见此他也无心和他们纠缠,转身离去,片刻便像风一样消失。

“王妃,属下无能。”

“展青,将皎儿的尸身带走吧。”木莲捂着肚子,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将皎儿扶起,顺势合上她死时还充满恐惧的眼睛。这个除了舒景,唯一一个真心对待燕子轩的人,就因为她木莲,枉死在那个魔鬼的手下。

杀人太多,他颜绯色定遭报应。

出了林子,马车已经驱赶过来,后面站着艳儿和小妖精,艳儿神色怪异,而小妖精依旧是冷漠的表情,看到木莲的时候,眼眸起了一些变化,随即慢慢地走向她。

“你怎么就过来了呢?”她责问,眼角酸涩得厉害,手用力地握着他,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你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

那一刻,她真的很害怕,脑子里一片空白。

“娘子……”

“先上车。”她看了一下四周,总觉得颜绯色还在周围,忙将他和艳儿带上马车,朝南岭驶去。

马车在前行,不停地颠簸,那小腹已经不怎么疼了。考虑到刚才的那个情景,木莲手一直未曾放开他。

他的表情倒是有些愉悦,眼中含着难得的笑意,无邪又无害,直直地看着她,似乎根本就不记得刚才的事情一样。

“以后不准再这样了。”半晌,木莲严肃道。

“娘子。”他头一歪,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声音酥软入骨。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看到他这个样子,木莲不知为何,心里又急又气。

“娘子,你刚才叫我相公呢。”他眼眸如星,似有流光溢彩,眉宇间毫不掩饰他的快乐。

生气的脸顿时抽搐起来,木莲怔了两秒,脸顿时一红,瞟了一眼艳儿,发现她真的就像隐形人一样,目光飘忽看向别处,似乎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

“咳咳。”木莲低头清了一下嗓子压着声音道,“小妖精……”

“叫相公。”他笑着打断她。

“你……你听我把话说完。”将他一把扯过来,她几乎是咬着声音在他耳边说道。

“不要,你不叫,我就不听。”那漂亮的唇轻轻地噘起,水泽如凝,吐出的字带着摄魂的魔力,衬着那本就让人失魂的容颜,简直就让人不忍拒绝。

木莲吞了吞口水,看着眼前这张勾魂的脸,有些无奈,张嘴,轻声念道:“相……”

后面一个字还没有出口,身下的马车顿时强烈地颠簸了一下,随即,传来马的嘶鸣声,夹杂的还有什么东西打在马车上的砰砰声响。

箭。

木莲心里一惊,自觉告诉她,他们遇袭了。

“不要动。”木莲小声地提醒道,目光掠过艳儿和小妖精,愕然发现,他们的眼睛都平淡似水,似乎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逼近。那么一刻,木莲心里突然涌起一丝不安。

“怎么了姐姐?”艳儿问道,脸上还是没有多大的变化。

“你们坐好。”木莲吩咐道,起身推开车门,果真发现,这一辆小小的马车,已经被身穿重甲的骑兵团团围住,展青和八大护卫也死死地护住马车,与对方相互对峙。虽然有几支铁箭射到了马车上,但此时对方并没有出手,看来,他们只想阻止他们,也或许是为了活捉他们。

寒风席卷而来,扫过茫茫雪地,撩起车马出的帘子,那透明的珠子落在了她苍白的面颊上,有些冷。木莲起身站了出去,朝那对面的铁骑看去,百余黑装士兵前,那一匹白马,一袭白衣此刻看来显得格外突兀。他秀丽的面容一如既往地冰冷,眉间看不出有丝毫情绪的波动。

恰巧,小妖精也探出了头,瞧着外面的情景,眉轻微地挑了起来。

“怕吗?”木莲小声地问道。

“不怕。”他淡淡一笑,却没有发现她眼中的异样。

白衣冷若寒霜脸,在小妖精出现的那一刻,轻微地抽了一下,随即淡淡地说道:“轩王妃,您还是随白衣回去吧。”

哼。木莲冷笑出声,难道回去让她作为人质要挟燕子轩。

“还真是劳烦了白大人,这么远都追来了,看样子是彻夜不休啊。若是我不愿意回去呢。”

“若王妃抗旨,那白衣只能依命行事了。”

“怎么依命?是依皇上的命,还是我的命。当日林子里的誓言,莫不是白衣你忘记了吗?”唇角扬起一抹讥笑,他若敢拦住她,她就搬得出东西来压制他。

果然马上的人顿时晃了一下,那精致的脸上浮起一抹窘迫的绯红,随即又是一阵惨白。他怎能忘记那誓言,既屈辱又无奈,甚至到最后才知道,那经常取笑他的人竟然和那个恶毒的女人是同一个人。

“展青我们走。”木莲厉声吩咐道,随即将小妖精推进了马车,目光扫了一眼依旧一脸平静的艳儿。如果她没有记错,展青曾说出行百里定有人接应,而今,他们也走了六七十里路,应该快赶上了。

“大人,皇上可是下了死命,若今日带不回,一干人等都得处死。”见白衣果真不动,身边的一侍卫忙上前说道。

这一说白衣果真有些动容,他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要将她带回,他宁肯她走得越远越好。

可是,圣命难违,再加上,淮河一带,北州一地已经沦陷,若再不将她带回,恐怕真的龙颜大怒。他死了,都无甚,可手下的百余名铁骑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个个年轻有家室,他做不到。

握着剑的手,颤抖了一下,他眼中恢复了以往的冷漠,拔出了长剑,片刻,铁骑一哄而上。

靠。白衣你这个浑蛋。木莲咬牙低骂了一声,拉住小妖精出了马车,随即抽出一把挂在马车上的剑挥断了马绳,将他往马上一抛,自己翻身坐上将他揽住,对展青吼道:“展青,丢掉马车,带上艳儿。”

这样的情况,马车速度慢,容易陷入雪泥中,不易逃脱,双方交战,敌众我寡,也只有硬拼,但是也要讲究策略。

“展青你们护我左右,我冲先。”目光扫了白衣一眼,她曾想将他当朋友,可是,如今来,是要在刀剑下拼得你死我活了。

她冲在前面,是因为燕子愈要带她回去,当然不会要一个死人,所以她料定这些人也不敢对她出手,这便是她们能逃脱的唯一制胜之处。

刀剑交错,一起混战的一群人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只见那穿着白色狐裘的弱女子竟然身形矫健带着一个人翻身上了马,挥动着剑朝他们冲过来,气势冷厉,剑影如虹,着实像一个长期挥刀弄剑的人。

来不及闪躲,有人已经倒在她的剑下。

“不可伤了她。”白衣忙道,却见那王府的几个侍卫果真跟在她身后杀出一个缺口。

尽管自己手下数百人,可是,轩王府的展青和那八个侍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打斗起来,若非长久战,拉垮他们的体力,自己的人也难以取胜。如今,又加上她……

“断马腿……”木莲大喝一声,回头对身后的侍卫吼道,如今她们从一个圆圈冲了出去,前面是绵密的林子,左边是宽敞的大道,若走大道必死无疑。到林子,倒有一线逃脱的生机,而入道狭窄,只有断了对方坐骑,倒下一片,才能暂时拖住对方。

木莲话一落,身后的人当即意会,三人骑马折回去,拉住缰绳,俯身低至地面,持刀看向追在最前面的几匹马。另外三人分别绕到小路的两侧,待那三人回来之后,看到树枝,尽量的制造屏障。

也在同时,几支铁箭呼啸而来,展青带着艳儿赶紧策马躲开,而另一支已经绕过他们直奔向木莲这一处,飞向小妖精。那速度让木莲来不及闪躲,在剑即将飞来的那一瞬,只听得空中一声脆响,那铁箭再度像泥巴一样断落在地上。

“赶紧走。”木莲当即一惊,却不敢多作停留,回看了一眼手执着弓箭的白衣,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一挥鞭子没入林中。

他那一箭,不是朝她而来,而是朝小妖精而来。

而那一箭,却又瞬间断成了泥。这个情景,是颜绯色能做到的……她抽了一口凉气,不停地挥动着马鞭,感觉身后的铁骑仍旧没有走远,也感觉那个魔头在身后。

“小妖精,你怎么样?”她问道,这才发现一路上他都无声无息,低头一看,他脸色白若宣纸,黛眉紧蹙,身体也在发抖。

“冷。”他道。今日并非新月之日,为何这般疼……手紧紧地无助胸口,他试着呼吸。

马疯狂地颠簸,他几近晕厥。

胸口是压抑的疼,睁开眼,林子浓雾弥漫,冬日的清晨,此雾眼观度仅为几尺,最糟糕的是天色按理应该明朗起来,可是,却越发黑暗。太阳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死死地罩住,随着马的颠簸,他身体会随之而疼,这种情景像极了新月之日。他一夜之间突然变得脆弱不堪,太阳被遮住了。

“展青……”木莲紧紧地拉住缰绳,一回头,竟然没有发现展青他们,四周白雾弥漫,不见得任何人影,但是身后却有零乱的马蹄声。白衣还在追赶他,估计也在这林子里迷了路。

手拂过他的脸,却像摸到冰块一样。

“你心疾犯了吗?”木莲扯住披风将他裹着,抬头看了看日渐暗下来的天空,用力地夹紧马肚,继续向前。

“能走出去吗?”他小声地问道,这个马太过颠簸,现在哪怕摔下,他都有可能丧命。

“不知道,但是我们迷路了。”警惕地看着四周,她觉得还是向前,冲出去,总比落在他们手里好。

也不知道行了多久,天空越来越暗,像是被人泼了黑墨一样,而四周也越来越空旷,没有了树木,没有石头,只有无尽的广漠和那潜伏的危险。

“娘子,后退。”怀里一直无声无息似睡过去的人儿突然用力地扯住她的衣服,随即身下的马突然嘶吼起来,前蹄推腾空,身子往后仰,脚下像有什么在坍塌滚落。

也在同时,身后亮起了火把,然后是马蹄声。

“大人,他们在前面。”

“木莲……”那声音越来越近,映照着一张清秀焦虑的面容,“木莲小心前面。”

白衣的话还没有说话,便看见那马脚下又是一空,一块泥土松落,不堪重负和劳累的马往前倒去。

借着那火光,木莲这次发现他们身下竟然是一个陡峭的斜坡,斜面几近八十度,和峭壁无异,因为大雾弥漫以及这诡异的天气,她无法预测这个斜坡到底有多高。

“娘子。”那马向前跌去,马上的他们也随之失去重心。他全身无力,身体像残破的玩偶一样不受控制地往下跌。眼看就要合着那马一起滚落下坡,木莲立马松了缰绳,一把搂住他,翻滚下去。

在马滚落下去的瞬间,木莲抱着他也重重地跌落在地,随即,沿着山往下滚,尖锐的石头磕着她的身体,那一瞬,搂着他的手臂吃痛得松了一下,他便似羽毛一样脱离她,直直地往下落。

“小妖精。”心猛地痛,木莲大喊了一声,将他的衣服扯住,随即另一只手扣住刚开磕着她的石头,就那样,她拉住他挂在了斜坡上。

虽然他轻得吓人,但是加上自己的重量,她单手扣住那石头,也有些吃力,而且石头边缘尖锐,像刀一样扣紧她的手心,几秒钟之后,她感觉已经坚持不住了。

“娘子,松开我。”他仰起头,凤眼中浮起一抹氤氲,唇边却挂着笑容,四周很暗但是他笑得如此之美,她竟能看到真真切切,那炫目的容颜刺得眼睛生疼。

“我不要。”她坚决地说道,那一瞬间,眼泪从她眼角滑落。

“娘子,放了我。为夫,不要你死。”他吃力地扬起手臂,放在她拉住他衣服的手上,试图一点一点地掰开她的手指。

若此时,她放了他,定然能自救,若带上他,定然都必死无疑。

“我不要,我不要你死。”她吼道,唇齿腥咸,是泪是血。

“娘子,为夫此生得你,足幸。”他望着她,甜甜一笑,晶莹的泪水沿着绝美的脸颊滑落至唇角。她从不曾放弃他,他便满足了。

哪怕她的心,不曾爱他。

一咬牙,用力地扯开自己的衣衫,随着那一声绵帛的断裂,他身体开始往下坠。

“不要。”她嘶声哭道,手指紧紧地拽着那即将断裂的衣袖,无助地看着他身体缓缓下滑。

泪水低落,在红袖断裂的那一瞬,她呜咽出声:“小妖精,我爱你,你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