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青,我多希望,此刻,死去的那个人是我!”眼皮越来越重,空气弥漫着一种诡异的香味,木莲也无心思索,只是缓缓地闭上眼,希望,一切都是梦。然后睁开眼,看见展青,站在门口,笑得有些憨:“夫人……”
希望,柳绿站在门口,怒骂道,你这个祸水。
是的,她似乎看见了,还看见皎儿了,穿着她钟爱的紫色华服,不屑地看着她。
是的,她还看见,燕子轩瞪着眼睛被她气得说不出一句话。
是的,她看见香茗拉住她,轻柔地问:“小姐,你还好吗?”
木莲笑了笑,道,果真是梦啊……这才是真的。
“嗯!”一阵尖锐的疼痛从额头上传来,随即是让人作呕的臭味,木莲翻身爬起来,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摸向额头,触及到一阵温柔的黏糊,低头借着那不知何时架着的火堆一看,竟然是鲜血。
“呃……”好臭,那臭味在她身上散开来,让她昏睡的脑子,突然清醒,也搅乱了那刚才的美梦。低头看向身边,木莲晃了一下,那是一座新的坟墓,红色的泥土,在夜风中摇曳的插在泥土里的剑。展青……
木莲看向火堆的另一头,看见白衣侧身躺在那里,眼眸紧闭,像是睡着了。起身走过去,一股异样的香味突然传来,和刚才的那股恶臭相反,这个味道,让人晕眩。迷香!是的,这个香味就是她睡前闻到的迷香,而那个恶臭,就是让她清醒的解药!手再度摸着额头上还在流血的伤口,木莲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
有人故意昏迷了她和白衣,又有人故意将她弄醒!
而四周,没有了小妖精的身影!木莲深吸了一口气,抽出白衣身上的剑,猫腰着身子,朝远处的林子走去,那里,吹过来一阵风,刚好是那种迷香的味道。弄醒她的人,给她留下了记号。
悄悄地走上前,似乎听到有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为了避免上次遇到翡翠那样的情况,木莲干脆脱掉了鞋子,赤脚踩在泥土上。
随着那声音,越来越清晰,木莲觉得汗水湿透了衣衫,握着剑的手,都在颤抖。那声音如此熟悉……翡翠。
站在巨石前,木莲停住了脚步,迟疑了一秒,还是咬牙爬上了那冰凉的石头。
木莲,到现在,你还不肯面对吗?你该清醒了,你已经找不到任何借口为他开脱,找不到任何借口说服自己了。
那身体中了迷香,一时半会儿压根儿就恢复不过来,木莲缓了一口气,爬到一半,全身已经精疲力竭,正打算继续往前爬,突然听到岩石后传来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现在立马给本宫回西岐!”那声淡漠如冰,带着让人不可抗拒的威严和霸气,同时还有一份冷冽!
扣着石头的手顿时颤抖了一下,木莲险些不稳,从上面滚落,可是,憋住所有的力气,她发疯似的往上爬,因为……因为,那个颜绯色,颜绯色!
当她最终爬上去的时候,她到底还是看到了那永生都不愿意看到的一幕。怔怔地看了许久,她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绝望的笑容,苦涩难耐,那一瞬,就连眼睛都失去了以往的光泽。
他负手而站,穿着的还是早上她精心为他准备的白色衣服。如墨的青丝用木制的簪子固定在头顶,几缕发丝落下,扫过他绝美的容颜。
只是,此刻的他,表情冷漠,那双眸子没有以往的清水涟涟,也没有以往的柔情缱绻,只有那积聚了万年的寒冰,而高挺的鼻翼下,那惹人怜爱的薄唇,此刻也抿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这便是他吗?这便是真正的他吗?当她做好一切准备迎接这一切的时候,她才发现比她想象的难,那岩石上分裂的边缘早进割进了她的皮肤,蹭出许多血丝,她不觉得疼,只是觉得身体冰凉,血液在凝固。
她已经不期待,这是梦了!她已经,无法再自欺欺人了。
“殿下……”翡翠上前拉住他干净的袖子,乞求道,“您说了,要给翡翠一个交代,莫不是这就是您的交代?”
“翡翠,本宫再提醒你一次,不要仗着你的身份而一次次地考验本宫的耐心。在钱绣山庄之前,本宫警告过你,不要再跟来!”
“可是,您已经骗不下去了,谎言就要被揭穿了,她什么都将知道!她将知道,你一开始便是故意接近她,一开始便给她设下了圈套。她也将知道,是您杀了她身边最重要的人,甚至,她也会知道,你一次次地利用她……”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在林子里响起,随着翡翠的痛呼,她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随即趴在地上猛地吐了一口鲜血。
“翡翠,你知道得太多了!”他声音越来越冷,那双骇人的眸子里腾起一层让人战栗的碧绿,杀气陡然积聚,他俯身逼近她。
伸手擦掉嘴角的血迹,翡翠无力笑了起来,不再畏惧:“是啊,殿下!我知道得太多了!我还知道,你根本就不爱她!你爱的是您娘亲为你留下的那个预言,你爱的是她所说的会来自千年以后的一个魂魄!那个魂魄,如果你能掌控,她会助你得天下,若不能掌控,你就会死在她手里!”
“闭嘴!”他厉声咆哮,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却怎么也下不了手杀她。
“不,我不闭嘴!我就要说,我要你也看清你自己!你只是为了控制她,只是为了利用她,所以你想尽办法欺骗她……可是呢,你根本就把持不住!你杀了这么多人,到底还是阻止不了她去江州!殿下,求您放弃吧,她不是你所能控制的人……”
掐住她脖子的手颤了一下,他碧绿色的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是的,他阻止不了她,他根本就不能掌控她。
冰凉似刀锋的石头切入了皮肤,黏糊的血液在粗糙的石壁上,画出一朵朵娇艳的花。手指紧紧地扣住石缝,她恨不得指甲都掐进去。十指连心,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此刻胸腔让她窒息的疼痛吧,像是被他插入了一把钝刀,然后握着刀把旋转,痛得过分残忍。
从没有过的痛,以至于,让她全身血液瞬间凝固,成了万年冰封,刺痛了她的皮肤。
紧咬着唇,她抑制着要哭的冲动,眼睛酸痛得几乎让她也要晕过去,她却告诉自己不要哭,到最后,她不得不紧咬着唇,将眼泪和呜咽活生生地给逼退回去。
这便是她木莲拼命守护的人吗?这便是她背叛,背弃他人所要维护的事实吗?这便是等待她的真相吗?这便是,她放弃了一切,甘愿承受的爱情吗?
谎言……一个她穿越千年,不惜死去别人,都要掩盖的谎言。
一个,她甘愿看着身边在乎自己,自己在乎的人一一死去,都还要自欺欺人,而不能面对的谎言吗?
她期待的,她甘愿的,她守候的,她得到的,只是一个谎言。
她付出的,她牺牲的,她背负的,她辜负的,却是生命和信誉。
爱情,他原来,从不曾爱过她!他爱的是那个预言……哈哈哈……
到最后,木莲匍匐在石头上,嘴角扯出一丝绝望的笑容,那原本明亮如星的眸子,也顿然失去色彩,像陨落在海底的星星,灿烂不再。
什么东西,比欺骗更残忍?什么东西,被背叛更残忍?什么东西,比自己最爱的人利用更残忍?
闭上眼,眼前是那些死去的人。香茗站在走廊上,拢着手,对她微笑。皎儿也站在旁边,笑颜如花,展青抱着剑,靠在栏杆处,柳意柳绿并排而站……那些死去的人,那些发生过的事情,都像电影一样重复,闪光的胶片,像利刃一样,在她身上划过。
翻身仰躺在岩石上,木莲仰起头,看着黑暗无尽的天空,哑声而笑,没有丝毫的泪水,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哭不出来,或许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想过哭。
此刻,她只想笑,笑自己愚蠢,笑自己愚钝,笑自己自欺欺人,笑自己异想天开,嘲笑自己的自以为是。
舒景,你是对啊。我本就不该待在这里的,我本就不该爱上人,我哪有资格!
伸出满是伤口的手,握住那把冰凉的剑,木莲神色茫然喘了一口气,她现在脑子里除了那些人,便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做什么……突然,听到石头后面,再次响起翡翠的声音。
她说:“殿下,你让他们走。你无非就是怕她见到慧心大师,若是这样,我自当替您安排!”
“你安排,你有什么资格替本宫安排……”后面的她再也听不清,脑子像是被人用锥子锤了一下,摸索着爬下石壁,脚下一酸,她瘫倒在地。
他不让翡翠安排,自然他会有自己的安排。一开始,他就曾试探性地问过慧心大师在哪里?下一个是白衣,再下一个是慧心大师吗?
她罪孽深重,不能再让人死了。白衣不能死,慧心大师更不能,她要离开,离开这个充满谎言的世界。
脚下生疼,石块割破了脚底板,干枯的荆棘划破了衣衫,踉跄着在林子里狂奔,看上去既狼狈又可怜,像游走在林子的孤魂一样。
火堆越来越近,白衣仍旧躺在地上,本就虚弱的身子因为迷香的倾入,显得奄奄一息。
一个趔趄,木莲滚落在地上,险些撞翻了火堆,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惊慌失措,木莲伸手将白衣扶起,他身子柔软,全身因为那火堆的长期烘烤而变得滚烫,伸手摸向他额头,全是汗水,灼人手心。
“白衣,我们走!”木莲颤抖着将白衣搂起来,却发现,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而自己身体也出奇地无力,两人顿时一同摔倒在地。挣扎着又爬了起来,也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劲,他们俩才站稳,可是,白衣的情况似乎十分糟糕,银白的衣衫上,已经渗出了一丝丝血迹,整个身体的重心都压在了她身上,虽然不重,但此刻的她也难以负荷。
“白衣,醒醒,我们走。”木莲看了看前方的马车,觉得先上马,可刚走一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幽香,那一刹那,木莲整个人险些再次倒下去。
“娘子,你要去哪里?”那声音,温柔似水,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扶着白衣的手,猛地颤抖了一下,另一只手也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木莲脸上扯出一丝苦笑,绝望地摇了摇头。
曾经,娘子这个呼唤,彻底击垮了她心里的那道防线,曾经就是这一声声娘子,让她不断地沉迷,不断地堕落,不断地选择背叛和欺骗自己。曾经,她听到这个呼唤时,心里会涌起千层涟漪,心甜似蜜。
而现在,她听起来,却是无比地嘲讽,像是有人在那原本就溃烂的伤痕上浇了一把油。颜绯色……到现在,你都还要欺骗下去吗?那么一瞬,她胸前突然积聚了一股让她全身都裂开般的疼痛,那握着剑的手,也顾不上伤口的疼痛,狠狠用力握紧,而那原本黯然失色的眸子,也因为腾起的恨意,变得格外明亮,像是万年堆积的冰封,在火光的映照下反射出骇人的寒光。
“娘子……”那声音越来越近,木莲没有回头,便可以感觉他在靠近她。
木莲扶着白衣,慢慢地转过身,脸上扯出一丝笑意,看着眼前的男子。
青丝飞扬,容颜绝艳,眼眸似水,红唇如凝,肤若凝脂,火光下的他,依旧美得倾国倾城。
狭长的凤眼扫过眼前的两人时,那双如柳的眉,当即蹙了一下,却是勾着唇,道:“娘子,这白衣是怎么了?何须如此劳烦你?”
轻柔的声音,却怎么也掩饰不了隐隐的怒意。
手下意识地再度将白衣扶好,木莲稳住在夜风中微微发颤的身体,抑制着声音道:“白衣……他,不舒服!”那一刻,她几乎有冲上去的冲动,而藏在身后的剑,已经蓄势待发。
“不舒服。”颜绯色点了点头,似乎表示同意,这才将目光落在木莲身上,那么一瞬,他清澈的眸子闪过一丝惊讶。
眼前的女子,头发凌乱不堪,本就净白的脸上突然呈现出一种不自然像是死人一样的苍白,那双漂亮的眸子,此刻也有一种异样的光芒,明亮的,却是冰冷的,没有了往日看他时候独有的柔情和宠溺。毫无血色的双唇仔细看去竟然微微颤抖,那下唇上还隐隐有血色的牙印。
而她身上那件白色的绣着桃边的华服,到处是刮痕,还能看见些许杂草和血迹,再看下去,颜绯色的眉再度拧紧,她竟然**着双脚。
“娘子,你这是怎么了?”这副光景看得他心里顿时一疼,忙上前询问道,却看到她不自然地后退了一步,神色警惕。
“娘子,你这是怎么了?鞋子呢?这样会着凉的。”
“鞋子在马车上!”木莲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答道。
“那为夫去替你取!”
“我和你一起去吧!”木莲将白衣小心地放在地上。
“娘子,这地上好生不干净,还是让为夫替你取吧。你就在这里等我。”
“没事,刚好,我也想和你说说话!”手拂过白衣的腰间时,木莲快速地将他的匕首也取下,再站起的时候,顺便放在了自己的腰间。
眼前的美人儿听到这话先是愣了一秒,随即笑逐颜开,摇步上前,将木莲拉住,柔软的身子亲昵地贴着她,手刚挽着她的手臂,他明显地感觉她的身子不自然地僵了一下。
“娘子,今晚你好生奇怪哦?”他噘嘴问道。
“没有啊。”木莲掀开帘子进了马车,身后的人也跟着进来,帘子还没有放下,他手就极其不规矩地环住她的腰肢。
“娘子,可否告诉为夫,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以,但是在之前,我也有几个问题要问你!”木莲弯腰坐下,顺势推开了他的手,而他却不依不饶,身子再次贴了过来,像是一个需要拥抱的婴儿。
用力地扣住他手腕,往他头顶一放,压在了马车上,身子顺势一侧翻身,将他压在马车的座位上。
“娘子,你这是要做什么呢?不是要问为夫的问题吗?”娇嫩的手被磕车壁上,有些疼,不过,此刻将他欺压的姿势,怎么看起来都是十足暧昧,不由得他脸色微微发红。
“是啊,我有问题要问你。”木莲冷冷一笑,伸手解开自己头发上的束带,绕住他白皙的手腕,随即穿过车窗上的镂空处,用力一扯,将他双手都固定在了头顶上。
那瀑布般的青色瞬间披散,包裹着她苍白的脸颊,他眯眼望着她,嘴角笑容妩媚而勾人,当她的手指暧昧地滑落在他唇角时,他不由得伸出舌头轻舔了一下。
“告诉我,你爱我吗?”躲开他柔软的香舌,木莲的手指滑下他的下颚,然后落在了他漂亮的脖子上,来回地抚摸。
“爱,为夫爱娘子……好爱,好爱,都爱到心尖儿去了……”他媚眼如丝,呼吸在她的“爱抚”下急促起来,甚至仰起头,试图想要去吻她。
“是吗?”木莲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寒光,伸手摸出腰间的匕首,用力抵住他白皙的脖子,咬牙道,“颜绯色!”
脖子处传来的冰凉让他清醒了几分,而当那个名字清晰的从她嘴里吐出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顿时僵在了位置上。睁眼看去,刚好对上了她冰冷的眸子,那清澈的眸子下有让人害怕的恨意,誓要将他碎尸万段般。
殷红的鲜血从锋利的刃口溢出,沿着他修长的脖子流下,皮肤被割破的声音,他似乎都能听到,只是,这点疼痛,似乎不足以掩盖胸口慢慢堆积的胀痛。
“娘子……”他哆嗦,眼中有一丝茫然和不知所措。
“闭嘴!”她咆哮道,一手压住他的肩头,一手持着匕首,那下意识用上的力度,几乎就要将他的肩头给捏碎。
漂亮的眸子闪了闪,脖子上和肩膀传来的疼痛,对于此刻的他有些难以承受,就连胸口都传来隐隐的闷痛。
“娘子,你吓着为夫了?你说过,不会对小妖精凶的?可是……”泪水沿着他精致的脸颊落下。
“住嘴!你不是小妖精,你不是……”那捏着他肩膀的手,在愤怒中,不知不觉又加重了几分。面对如此的他,此刻她没有丝毫心软,只有那不可浇灭的恨,恨,恨……如今,事到这种地步,她木莲岂能用一个恨字来表达,自己对他的仇恨!
“你不再是小妖精,这个世界上从不曾有小妖精,也不会再有小妖精!”苍白的唇,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木莲眉眼中潋满了绝望和痛楚。
小妖精这个人,本就是个泡沫,是他伪装出来的。
身下的他,当即怔住,心脏突然停滞一秒,随即是要将他撕裂的疼,瞬间掩过了脖子处伤口和肩上的痛,甚至,连呼吸都艰难了起来。
她说从不曾有过小妖精,那他算什么?她说以后也不会再有
“颜绯色,你到底要欺骗我多久?告诉我!”为了怕自己控制不了情绪,一刀杀了他,木莲深吸了几口气,稳住了手。
他痛苦地摇头,满眼哀切地望着木莲:“我不是故意的……”事情的演变,逐渐地不在他控制之中,到后来,他根本就无法掌握。
“不是故意的?”听到这几个字,木莲终于控制不住,猛地揪起他的衣服,几乎将单薄的他都提了起来,匕首也抵住了他的下巴,“颜绯色,你不是故意的?哈哈哈,你到这个时候,为何还不知道悔悟!那我问你,你第一次出现,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是故意接近我的?”
双手固定在头顶上,上身却被狠狠地揪住,这样的姿势,让他难受得想要吐,以至于原本粉红的小脸上,浮起一丝病态的苍白,让人生怜,就连嘴角也不由得溢出一丝淡淡的血痕。原本这个时候,他就该吃药,不然就会全身冰凉,心绞而死。
“说啊,颜绯色,为什么不说?”看着他这副样子,木莲心突然抽了一下。
“是的!”他虚弱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果然,一开始,就是一个谎言,在他回答之前,她至少希望,他的变化是从后面开始,而非,一开始便是。心,渐渐凉了下去。
“当日我收到消息,燕子轩的新婚妻子跳河自杀,但是救她的人却是燕子愈,当时我并不知道舒景被燕子愈控制。于是我打算从这里开始挑拨两人的关系,却不知道……”他突然顿住,透明的泪水湿过长密的睫毛,从眼角滑落,“却不知道,那个人是你。”
那时他们第一次见面,他手持一把油纸伞,身着红色的罂粟袍子,朝那早就落入包围圈的亭子走去。雾雨涟涟,一切美得不真实,当他慢慢走近时,看见一个同样身穿红色华服的女子,面目清冷地站在亭子里。面色惨白如纸,那双眼睛却明亮如星,好似天空中最璀璨的星子般。
四目相对,他步子缓了一下,他以前见过舒景,可是,那一刻,就在她也看到他的那一刻,他的心突然颤抖了一下,甚至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他在想,他们的交织,他们的爱情,应该是从那一刻开始的吧,那一刹那的千年对望。
“呵呵呵……”木莲无力地笑了笑,声音苍凉无限,“那花满楼呢?花满楼是不是你在京城的驻扎地?要我留下来也是你故意安排的?”
“嗯!”到此,他已经没有能力再掩藏下去了。
“那玉扇的失踪?也是你安排的?”
“是我杀了她!”
身子猛地颤了一下,木莲险些没有站稳:“好!好,我知道了……丞相府,中秋的血洗京城,舒府,台庄,柳绿,展青,他们都是你杀的吗?”
他点了点头。
“为什么?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因为他们要阻止我!任何阻止我的人,都必须死!”此时,他猛地睁开眼,盯着木莲,双眼中浮起一丝寒意。
“阻止你做什么?难道这些人也能阻止你得到燕氏江山?凭借你的能力,你大可以轻而易举地让这江山易主,可为何要这般大费周章,为何要死这么多无辜的人?而这些人,他们不会对你有丝毫影响!”
“哈哈哈……得到燕氏江山?”心底最敏感的神经被挑起,他绝艳的容颜上扬起一丝邪魅的笑容,眼眸甚是不屑,轻笑道,“我根本就不稀罕什么燕氏江山,也不屑于得到这个血统肮脏而低贱的姓氏所建立的国家!我要的是毁灭,我要他燕氏一族自相残杀,我要他燕氏一族在这个世上永远消失,我要他们血流成河!”
“所以,我便是你利用的棋子?我被你用来挑拨他们之间?”指尖已经冷得发疼,木莲此刻几乎已经快麻木,苍白的脸上那墨色的静脉清晰可见,“那上次在客栈,也是你故意摔倒,让白衣将你抓走?是不是?”
“是,燕子愈燕子轩的矛盾早就激化,却一直相互隐忍不出手。我不过是在给他们找一个借口?这样来回回旋的游戏,我玩得有些累了!”
“哈哈……游戏?颜绯色,你轻描淡写这个是游戏?而我呢?而那些死去的无辜的人呢?我们算什么?被你像玩偶一样玩弄,想生就生,想我们死就死?!”
“这世上,凡是我不喜欢的,都要统统毁灭。”他沉吟道,目光移开木莲的脸,落在帘子外面深黑的林子里,那双干净透彻的瞳孔透着妖魅而冷厉的绿光,似碧水一样苍翠。
木莲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他有一双碧绿色的眼睛,眉间有一股睥睨天下的孤傲,就连抿着的唇都让人觉得压抑的恐惧。这样的气质和压迫感是他怎么也掩饰不了,而这样的感觉,在小妖精身上是永远看不到的。说到底,颜绯色,永远都是颜绯色。小妖精,从来没有出现过。
嘴角勾起一抹绝望的浅笑,木莲松开抵着他下颚的匕首,那雪亮的利刃处还有他艳红的血迹,衬着他苍白的脸和那件雪白的衣衫,是格外妖娆刺目。
起身站好,身体猛地疼了一下,是血液似冰块一样巨冷所带来的痛,伸手捂着胸口,木莲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随即将匕首放好。此刻,她多么恨自己,恨自己无能,恨自己软弱,恨自己白痴,恨自己愚蠢。
果真,舒景,我爱上了一个魔鬼,一个毫无感情的魔鬼。
“颜绯色,你不要忘记了,死的这些人里面,几乎都是你的救命恩人。在钱绣山庄的擂台上,是柳绿柳意救了你,是展青白衣替你治疗的!”说完,木莲转身就跳下马车。
她自己到底还是下不了手,她一直都坚信自己是一个绝情冷漠的人,可是,当自己也沦陷的时候,她也无能为力。
脖子上的冰凉不再,他惊觉地看向她,却在她脸上看到一抹绝望的漠然,那双晶亮的双眼空洞无神,随即转身跳下了马车。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她要做什么。
她终于,真正地要弃他而去了。
“娘子,娘子!”他嘶声唤道,碧绿色的眸子瞬间恢复了那纯洁无邪的墨色,眼里染满了惊慌和无措。用力地挣扎,可是头顶那束缚着他手腕的发带却越发牢固,似乎他的力道越大,它就束缚得越紧,几番下来,那银白色的绸带已经深深地嵌入皮肤,暗红色的血印清晰可见。
“娘子,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不要……咳咳!”他哭着乞求道,泪水沾满了脸颊,染湿了头发,那马车也被他震得剧烈摇晃。那时,他才明白,她故意将他引到了马车上,故意将他绑好,然后离开……
刚跳下马车,身后传来他凄惨的哭声,像孩子一般无助,若是以往,她定然上前抱住他,将他揽着怀里。可此刻……手里的匕首再一次的握紧。
“颜绯色,我这一次不杀你,不代表下一次不杀你!”
“娘子……咳咳……”见木莲站立,他眼中敛起一丝欣喜,无暇顾及手腕处的疼痛,只是想要挣脱,“你说过,永生不得弃我,你说过,愿为我与天下为敌,你说过,要和我浪迹天涯!”
握紧手里的匕首,木莲转身再次上了马车,怒视着他道:“是的,我说,永不相弃,我说过,与天下为敌,我说过,要浪迹天涯!可是,我说的是小妖精!”
“颜绯色,你知道吗?我给过你机会,给过你很多机会,是你自己放弃了!你如果那次,我们真的从京城逃离了,或许事实上不是这样,可是你呢,你选择了背叛我,你选择了假装被白衣抓到,然后挑拨燕子愈他们!
“有时候我在想,白衣真不该救我们,我们若是死在了悬崖处该多好。可是,我活了,继续生活在你的谎言里,而你也继续编织你的陷阱。你知道吗?在台州,在翡翠出现的时候,我就已经怀疑你了。你还记得我对你说的那四个要求,我说,你是我永永远远的小妖精,你若是违背了,那就休怪我绝情!”说到这里,木莲突然陡然地坐在地上,再次想起了那噩梦般的一幕幕。
“可是呢,你却选择了血洗台庄,选择了绞杀我的人。到了钱绣山庄,在看到你出现的那一刻,我真的想杀你,可是在众人都怀疑你的时候,我选择了与天下为敌。可你又做了什么,杀了柳绿,杀了柳意,然后是展青……”
“是你自己……是你自己将你自己弃了!你可知道我的感受?”她呜咽地望着他,此刻的他在她一番话下,惊愕地呆在了位置上,眼里是不可思议和痛,说不出话来。
“我带着你离开,放弃了多少,我背叛了多少人。可是你呢?你从头到尾就给了我一个谎言,你只想利用我,控制我,为实现你的那个预言!”身体的血液凝结之后,开始出现反常的倒流,全身突然滚烫,木莲伸手摸向突然发热的上唇,却摸到一手的鲜血。踉跄的从马车里爬起来,她回头望着他,“颜绯色,你从头到尾可真心地爱过我?”
爱吗?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她惨白的脸上有一抹鲜血,还在不停地流,就连眼角都溢出了血,他呆滞,无法从她的言语中反应过来。是的,是他自己放弃了一切。
“我爱……”但是,他是爱她的,虽然一开始是目的,但是后来……
“不!”她大喊道,“你根本就没有爱过我!你爱的是你娘亲为你留下的预言,你爱的是那个千年以后可能助你得天下的魂魄!如果此刻的翡翠是那个千年以后的魂魄,那你是不是爱的就是她了?”泪水,终于在压抑了许久之后,倾泻而出,这是她听到真相到现在,第一次哭,她以为她不会哭了,但是当她得知那个一千年的预言后,她彻底地对他绝望,不再有一丝留恋。
“娘子,你听为夫说……”
“住口!”她站直,一手揪着头发,一手拿着匕首,冷声道,“颜绯色,天地可鉴,日月为证,我木莲从不曾负你!而是你,负了我!那日,我们在悬崖山洞结发相缠,许诺一生,今日,我便断了青丝,斩了情丝,你我今生便是永不见面的陌生人。如果再见,那就是永生的敌人!”
斩青丝,断情丝……他如墨的瞳孔猛地缩紧,讷讷地望着站在马车门口,一手持着匕首,一手抓住头发的她。
四目相对,他在她眼中看到了一抹绝望和冷漠。
妖娆的唇瓣还没有来得及说出任何阻止的话,只见眼前的女子手臂一扬,一道银色的光影划破夜空,随着一声刺人心肺的嘎吱声,她齐腰的长发沿着耳际处瞬间断裂,在冬日寒冷的夜风中,飞舞,飘落,掠过她苍白如纸的脸,飘过她挂满血痕的衣服。
时光恍然顿滞,画面定格在这一刹那,他绝美的脸也慢慢僵住,目光由木讷变得呆滞,那么一瞬,心肺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一股冰冷的血液沿着胸腔往上涌……手腕处银色的发带已经在他的挣扎中染得通红,红色的血丝沿着他白皙的手臂流下,绵延悱恻。
斩青丝,断情丝,永不相见
“娘……”张开薄唇,腥咸一拥而上,此时,是新月的开端
看着散落一地的头发和瘫倒在马车里的那个人,木莲扔下匕首,没有说一句话,跳下了马车,撑着疲软的身子朝火堆走去。
齐肩的头发扫过她沾满泪水的脸,不时地沾在脸上,木莲也无暇顾及,甚至连刚才急火攻心导致流下的鼻血都没有擦去。此刻,她就想离开,蹲下身子将全身滚烫的白衣扶起,费力地将他放上马,然后转身拔出插在展青坟前的剑,用破烂的衣条缠住,背在身上,翻身上了马。
“木莲……”马车里发出一个悲泣却冷冽的声音,木莲回头,看到暗处有一双碧绿的眼睛,好似天山上一池清泉,干净而透明,可他眼底,却是杀气腾涌。
“你若今天真这样弃我而去,背弃我们之间的诺言,我颜绯色发誓,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颜绯色,青丝已断,你我不再有瓜葛!”
“哈哈……”肆意的笑声传来,林子突然扬起一股冷厉的风,像刀片一样割在她脸上,而那双眸子,也越来越绿,绿得深不见底,“毫无瓜葛?你以为断了发,就断了情吗?你注定将会和我纠葛三生三世,逃脱不开。你若离开,我就算毁了这世界也要把你找回来,喝你的血,吃你的肉,禁你的魂,让你陪我永生不得轮回!”
“魔鬼!”木莲咬牙哆嗦了一声,掉马,扬鞭,踏风而去,而身后,他的笑声久久回**,鬼魅而恐怖,让她从心底感到恐惧。
马蹄声渐渐远去,那悠悠回**的诡异笑声渐渐弱了下来,在咆哮的风中,听起来倒像是低低的呜咽声,伴随的还有隐隐的抽泣,随即音调又高了起来,让人听不出何种情绪,似哭似笑。
他垂下眸子,湿了的睫毛像受惊的蝴蝶一样在眼睑上,不时地轻轻颤抖,每动一下,就有晶莹的泪水滚落,跌至他妖娆地勾起的唇瓣……新月之日的疼痛越发激烈,在经过竭力的挣扎之后,他再也控制不住,喷出一口血。
在奔驰的马背上,那个女子一手揽着一个男子,一手持着缰绳,突然,她身子一侧,嘴里吐出一抹血红,绽开在白色的衣衫上。
木莲捂着胸口,那里有一股莫名的疼痛,像是被人施咒了一样,抬眼看着微亮天空,木莲又回头看了看身后已经看不见的林子,还是决定弃马。毕竟,这马留下的脚印,迟早还是会被发现。
林子里一片死寂,唯有那火堆燃烧中的柴木发出刺耳的噼啪声,翡翠从树后走了出来,慢慢地靠近马车。刚才发生的一切她都看在了眼里,看着那个女人绝望地斩断青丝,看着那个女子伤心地离开。
那一刻,她以为她赢了,但是,在听到他那似诅咒一样的誓言后,她不由得悲凄,他就算成魔,永不轮回,都不会放过她。
成魔吗?她仰头轻笑,眼泪无声滑落,在这一场她有十足赢的赌注里,竟然是三方俱败。
掀开帘子,自然知道他痛苦,可是看到里面的人时,翡翠还是狠狠地震惊了一下。那凌乱的青丝散满了整个马车,有些沾满了泪水,缠住了手腕,有一些沾在眼上,还有些沾在唇角,而那张曾让人天地失色的脸,此刻毫无光彩,紧闭的双眸看起来就像一个刚刚死去的人。
最让她吃惊的是,他的双手竟然被反扣在头顶上,靡丽的鲜血染红了发带,而他那身精致的白色衣衫也绽开了一朵暗红色的花……
心猛地抽搐起来,翡翠终于明白,为何,两人这番挣扎,他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了,原是那个女人将他绑了起来。
“殿下……”翡翠进了马车,跪在一边,小心翼翼地将他手腕处的发带解开,那一瞬,他整个人都跌在了她的怀里,轻若羽毛,柔若拂柳,毫无声息,让人心生怜悯。
手轻柔地拂过他的额头,滑落至他沾着血丝的唇角,随即移上了他的双唇,冰凉的,柔软的,即便是昏迷了过去,即便是毫无血色,可拥有美人裂的唇,还是如此妖娆漂亮。
天空灰白一片,随即,狂风乍起,晴了几天的天空,再次飘起雪来,扬扬洒洒,带着一种让人心疼的肃寂。
“今年的雪,有些不正常啊!”一个身着蓝色棉袄的老妇人端着一碗热汤走了进来,推门看见那个短头发的女子正疲惫地靠在床头,而她旁边,躺着一个面目秀致的年轻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