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睡下好久了,睫毛像羽毛一样覆在脸上,脸颊透出只有婴儿才有的粉红,薄唇微启,气若兰丝,而他漂亮如玉的手指则紧紧地抓住她的手,生怕她离开似的。
悄悄地抽出手,见他没有反应,木莲低头吻了他的眉心,才起身,走出房间。
门口,展青仍然守在那里,青色的衣衫在风中撩动,面色微显苍白。
“展青,你的伤势如何?”木莲突然有些内疚,这几天突发太多事,她一直都未曾关心过。
“夫……没事的!”夫人这个称呼,展青思量了半天,还是吞了下去。她去意已决,能让她去见慧心大师,已经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了。
“要不你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吧!”
“真的没事的!”
“白衣他们回来了吗?”木莲看了一眼院子,这是她们几人居住的院落,可是一整天都没有见到白衣。
“还没有……”
“没有?”木莲一惊,“昨晚柳绿和柳意就出去了?莫不是发生什么事情!”木莲单手杵眉,走到走廊的花坛边,突然见一个黑影闪过,随即一支飞镖迎面而来,身子一侧,木莲闪身躲过,那雪亮的匕首砰的一声插在柱子上。
“夫人小心!”
展青话一落,又是一支镖朝木莲袭来,随即,第三支第四支,皆被木莲躲过。
待第五支飞来的时候,木莲抄手抽出柱子上的飞镖,身子一转,躲到花坛后面,扬手,朝飞镖的来源甩去,片刻,房顶上传来一声痛哼,那身影踉跄的离开。
“夫人……”展青被刚才木莲的那一系列身手震惊了一下。在之前,他见过木莲出手,也知道她身手敏捷,不过后面在袭击舒饶的时候,她用剑方法不对,而且剑法紊乱,不像是用剑之人,而今天,她那回执飞镖的动作,利落潇洒,而且十分精准,在这样漆黑的月色下,就算他,也打不中对方。
“展青,你先看好这里,我去看看!”
“我去吧!”
“不用!那人是单冲着我来的,你有伤在身,将桃夭帮我看好!我去去就回……”
“如果冲你来,那你岂不是羊入虎口?”
“不见得!”木莲笑了笑,“那人一开始出手犹豫,说明他并不是想真正地动手,到后面几发,才有杀我的冲动,看来是临时起意!而且他镖上有毒,我看他也走不了多远!最主要的是,他或许根本猜不到我们会去追他,毕竟在他看来,我们人手甚少!你将桃夭给我看好,他若有事,我不会去见慧心的!”
说着,木莲翻身跃上墙,追随着那个身影没入黑夜之中。
展青看了一眼四周,悄悄地推开门,见房里那个人一动不动,似已经深睡,昏暗的灯光在他脸上透着黯然的光晕,展青走进去,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突然,**的人睁开眼了,眸亮如星,目光却冷若冰霜,那双凤眼里好像聚集了万年寒冰一样,即便是隔着几尺,展青身子也打了一个冷战。
正当展青要开口说话,**的人,嘴角一勾,倒先笑了起来,笑容诡异而邪魅,声音无限慵懒:“展大人……”
“桃公子。”展青冷淡地道,握着佩刀的手却没有丝毫松开。
“展大人,这么晚了,到我房里有何事?”他撑起身子坐了起来,那瀑布般的头发倾然落下裹着他精致的面孔,光线微摇,他面容纯真无瑕。
“刚刚外面有些动静,我不过是进来看看,既然桃公子安然无恙,那展青不便打扰,先告辞!”说着展青转身便走。
“展大人,且慢。”
“桃公子,还有何事?”
“哦,我不过是好奇,为何展大人非要带我娘子去见什么慧心大师?”他低头玩着垂在额前的发丝,声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但是听起来,却明明像是质问。
“看来桃公子很紧张啊!”展青站在门口,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当然,她是我娘子,若见一些不好的人,我自然是不放心了!”
“哦!我怎么觉得是桃夭公子在害怕夫人去见慧心大师呢!”
“哼!”他松开发丝,抬头看着展青,妖娆的唇瓣勾起一抹冷笑,道,“害怕?害怕是什么滋味?害怕这两个词就不应当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不过在这里,我想提醒展大人,木莲是我的娘子,不再是你们的夫人。我……非常不喜欢这个称呼!”最后一个字说完的时候,他狭长的凤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展青微微一愣,正要开口,却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回头一看,竟然是钱小姐和她的丫鬟,那丫鬟手里还抱着一锅汤。
“展大人你也在?我是来看看桃公子的。”钱小姐不自然地笑道。
“哦!那我先出去!”展青跨步走了出去,抱着剑站在门口。
“铃儿,这屋子不够亮,快将灯点上。”那丫鬟点了点头,将屋子的灯点好,躬身退了出去,并顺带带上了房门。
他靠在**,冷眼地看着这一切,眼底却流露出一丝厌恶……
“桃公子,你身子可好了些?”钱小姐一脸羞红。
他不语,掀开被子,起身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她面前,含笑俯瞰着她。
见他穿着白色的里衣,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来,钱小姐的脸越发绯红滚烫,甚至不由得慢慢后退,直到身子抵触在了桌子的边缘。
鼻息间有淡淡的清香,钱小姐低眼便可以看见他披散在胸前的青丝,呼吸在他靠近时早就变得紊乱不堪,就连心跳也突然停滞……
在身子几乎相贴的时候,他负手站立,低头看着她,嘴角扬起邪魅的笑容,这样的姿势看起来极其暧昧,可是又保持了一定让人遐想的距离。
“桃……”她惊恐地抬起头,脸涨得通红,后面半个字,却在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时,给咽了下去。
这样的男子,似乎不该是人间才有的,貌似莲花,气质如兰,却妖娆如罂粟……
“你喜欢我是吗?”他低声问道,声音干净而慵懒。
“我……”脸颊烧得通红,钱小姐呆滞地望着他,说不出一个字。她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如此坦白。
“钱若如,年二十二,钱绣山庄大小姐,钱庄主独女,幼年丧母,母亲乃京城人士,有四大名秀之美称。可是,女不受其母气质,生性浪**,与其父有**,贪恋帷幔……”
钱小姐脸色骇然剧变,那本通红的脸,在小妖精说到**之词时,骤然变白,遂而转青。
他眼眸半眯,冷笑地看着眼前已经吓得说不出话的女子,继续道:“钱绣山庄,江湖排名第五,掌握水路运通,却同时开赌坊,开妓院,强抢妇女,结党营私。半个月前,广发英雄帖,名为比武招亲,实为拉党结派,甚至……是为了你那几乎掩饰不住的肚子吧?”
“你,你到底是谁?”钱小姐脚下一软,若不是手上还有些力气,此刻她早就瘫倒在地了。
“哼!刚刚钱小姐不是还唤我桃公子吗?”他媚眼如丝……
“不……你到底是谁?你不可能知道这些事的?”呼吸严重不顺畅,钱小姐竭力地撑着身体。
“我知道的不仅是这些。我还知道,钱绣山庄,在江南一带生意大亏,急需银两,遂与当朝七王爷燕子轩达成协议,愿意为他除去颜门……”
“不要说了,你到底要怎样?你到底是谁?”
“呵呵呵……”他上前走了一步,伸手揭开刚才她带来的汤盅,凤眼微挑,“我是谁,就你还不配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要什么?”
“你要什么?”
“我要……”收回手,他看着门口,轻声道,“我要门口的那个男子死!”
“什么?”钱小姐手猛地颤了一下,“你要展大人死?不!”若展青死了,那他们和燕子轩的合作就彻底没戏。而江南急需现银供应,若得不到支援,一月之内,那边必然出现混乱。
“我不仅要他死,而要你们杀死他,还要,在明日午时杀死他!”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极力控制心里的恐慌,钱小姐问道。
“呵呵呵……为什么?”他扬起下颚,露出漂亮而白皙的脖子,“因为你在看到我第一眼的时候,就喜欢上了我。因为,我知道得太多,我所知道的任何一点,都可以让你钱绣山庄身败名裂,还因为……他若午时未死,那你钱绣山庄,必然是一片血海!”
这一次,钱小姐是彻底没有稳住身子瘫软在地。这个男子声音明明温和如玉,笑容明若百花,可是,他说出的字,却像毒针一样。
“你到底是谁?”
“我最后一次告诉你!你不配知道我是谁!现在,你可是出去了,还有……这个汤,我不喜欢!我只喜欢我娘子为我准备的东西!”说罢,他轻轻地拂袖,转身走向床榻,身子悠然地往上一靠。
钱小姐哆嗦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看了**那个美人一眼,扶着桌子朝门口走去,刚要推开门,却又听得美人说:“当然,你若对刚才我说的话表示怀疑,你大可以和你禽兽一样的父亲在帷幔之间讨论一番!”
待屋子再次恢复平静的时候,他微微垂下睫毛,浓密的睫毛挡住了他碧绿的眸子,幽静的屋子里,唯有他平缓的呼吸声,以及他的喃喃自语。
“若谁要阻止我带你走,我便让他用鲜血浇灌那一路的曼珠沙华。”
木莲蹲下身子,摸着地上那还有温度的血液,抬头警惕地看着幽深的林子。此刻,已经是深冬,但是由于连续数日天晴,雪早就融化,再加上天空明朗,月牙高挂,对于长期生活在夜间的她,要找到猎物并非难事。
果真,往前走了几步,便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疲惫地靠在枯树上,大口地喘着粗气。悄悄地靠过去,木莲发现那人身形娇小,看起来倒像是女子,只可惜面容被布遮住,无法看清。
只是这人到底是谁?一开始,她以为是山庄的人,或者是昨日得罪的那些江湖人士,但是,看着她逃出山庄,木莲肯定是另有其人,而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啪!”
“谁?”那黑衣人惊觉地回头。
该死……这雪融化后的林子到处是干的树枝,不知不觉地就踩到了一枝,木莲还没有来得及收回脚,一支飞镖,再度向她飞来。
灵巧地躲开,便又看见一把长剑朝自己奔来,木莲一个闪身,躲在树后,顺手掰断一根树枝,当作武器和那黑衣女子打斗起来。
“是你?”那女子惊讶地唤道,手里的剑突然颤抖了一下,因为手臂中镖,那毒液已慢慢扩散,即便木莲拿的是树枝,她抵挡起来还是有些吃力。
“你认识我?”木莲挑眉问道。
“哼!”那女子冷哼了一声,突然伸手点住自己的左手臂,以控制毒素的蔓延,咬牙对木莲说道,“看来,今日天要亡你,放了你一马,你竟然主动来送死!”
“我死?你看看你自己,你只要和我过上三十招,血脉膨胀必然冲破你的穴道,到时候,将会全身中毒而死!”
“我死不了!因为有人不会让我死,而你……那就不一样了!”说着,她手中的剑猛地一晃,朝木莲刺来,这一次和刚才的不同,她速度飞快,变化莫测,犹如光影闪动,而且招招毙命。
几个来回,木莲突然觉得体力不支,至少这个女人的功夫比她想的要好,而且,她手里毕竟是树枝,而不是长剑,更何况,她只擅长近身攻击。如今这个女人要取她性命她木莲要活着走,又得走那招险路。
手里的武器在那闪过的剑影下,最终变成了残骸,木莲抬头一惊,便可见黑衣女子,身子欺压而来,那修长的手指猛地掐住了她的喉咙。顿时,一口气,梗在了胸口,而那女子力大无穷,一双黑眸里,蔓延着杀气和恨意,狰狞着想要把木莲撕得粉碎。
背猛烈撞击在树干上,木莲试图从她的手下挣脱掉,但是,她很难用上力,呼吸全都被抑制住,眼睛一阵疼痛,像是有血丝溢出来一样,而胸口,也闷得难受。
“哈哈哈……”那女子见木莲如此痛苦,突然笑起来,握剑的手,突然扬起打算朝木莲心脏击去,拳头在触及到木莲心脏的那一瞬,她的手突然收了回来,眼中掠过一丝不可思议。
随即,扔掉剑,扣住木莲的手腕……
片刻,她眼中又升腾起一种疯狂的杀意,夹杂的还有木莲看得一清二楚的绝望。
“他,竟然将润血珠交给了你!?”她眼睛布满血丝,声音在夜风中颤抖,“他竟然交给了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交给你!”
“咳咳……”木莲全身无力,脖子上的手,像钳子一样,随着她似哭似笑的声音,而逐渐加大了力度。
“说!你凭什么得到这个珠子?你凭什么?你这个异族女子!”她肆意地笑,泪水也随即溢了出来,“为什么?到底他喜欢你什么?”
“咳咳咳……”
“就你,根本就不配得到他的爱!”那黑衣女子越说越激动,疯狂的眼泪后却是一种言语不堪的绝望和痛楚,到最后,当看到木莲那紫红色的脸色,她的手不由得抖起来了。
论姿色,这个女子不及自己分毫。论身份,她不过也是一个王妃,还是一个极其不贞洁的女子。论血统,更是不及她一半!
可是,她却得到了所有,得到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脖子上的手在发抖的一瞬间,木莲抓住时间,使出最后一丝气力,抬肘打向黑衣女子的下颚,顿时,黑衣女子痛哼一声,忙收回手捂着唇,伸手一摸,是一阵黏糊。
木莲那一肘刚好打破了她的唇……
“咳咳咳……”木莲连呼吸几口,在女子还没有从痛楚中反应过来的时候,贴身而上,又是一个反肘,击中女子的腰侧,随即将她的手反扣在背后。
“呃。”腰部剧痛,女子弯着腰,手被木莲反扣在身后,但她仍旧不甘愿地回头怒视着木莲,眼中射出仇视目光。
木莲冷笑一声,伸手一抓,扯掉了她脸上的黑布,随即一张熟悉的脸突然呈现在面前。
手里的黑布从指尖落下,木莲脸上的笑容瞬间凝结,目光有些呆滞,她的眼前不是别人,而是,那个几乎让她忘记了的翡翠。
那一瞬,台庄的一切再次浮现在脑海里,她似乎看到了漫天飘舞的桃花,以及人们的惨叫。
“为什么是你?”半晌,木莲突然松开手,将翡翠用力一推。
身子摔在地上,翡翠有些难以置信,木莲为何放了她,但是在捕捉到木莲眼里的一丝恐慌时,翡翠顿时明了了一些事。
“哼!轩王妃,你似乎不愿意见到我?!”
颜绯色,花这么大的力气,不过就是为了骗她,而她翡翠,却一次次不凑巧地揭开他的谎言。
拾起剑,用剑锋抵着翡翠的脖子,木莲眼中露出一丝冷冽,“你给我滚,就当我今天没有看到你!”
“可是你看到我了!啊……”翡翠花刚说到一半,肩膀处突然传来尖锐的疼痛,低头一看,那锋利的剑已经插入她肩头,鲜血当即溢出。
“翡翠,我今天心情不错!不想杀人,你最好给我闭嘴,然后永远在我面前消失!”手在颤抖,木莲觉得脚下好冷,那股寒气由脚底通向身子每一处,最后积聚到心脏位置,冷得刺骨,冷得发痛。
随着翡翠的痛呼,木莲毫不客气地抽出剑,转身,踩着那些干枯的树枝朝林子外走去。
“轩王妃……你在故意躲避我!”捂着流血的伤口,翡翠坐在地上,看着木莲沉重的背影,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果然她什么都猜中了,这个女人什么都不知道!
握着剑的手猛地颤抖了一下,木莲咬着唇,下意识地停了一下,脚却机械地朝前面走。
这些细微的变化都落入了翡翠眼里,突然她不觉得伤口疼了。
“轩王妃,这些日子难道你就不好奇我到底是谁吗?”翡翠轻轻一笑,因为她看见木莲步子突然慢了下来。
“难道你也不好奇,那晚台庄到底发生了什么吗?”说着,她缓缓地站了起来,脸上笑容绚烂,“难道你也不好奇为何我会在这里吗?哈哈哈!”
握着长剑的手,突然一用力,关节瞬间发白,手心与剑柄摩擦出让人心烦躁的声音,木莲紧咬着唇,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着翡翠,眼中露出一丝轻蔑。
“翡翠姑娘,我不是逃避你,而是本姑奶奶向来鄙视那些偷窥别人东西的人!对于你,我只是表现得不屑。而且,你以为你是谁?会让我如此上心,我对你的身份,你出现的目的,根本就不感兴趣!”事实上,她很讨厌和女子吵架,这样的情景,在她看来就像极了两个人指着鼻子对骂的泼妇。
“哈哈哈……”翡翠大笑了几声,身子无力地靠在树干上,“轩王妃,我竟不知原来你还有这等自欺欺人的本事!你不是不屑知道,而是你不敢知道吧!你是害怕,从一开始,就有人对你布置了一个陷阱,让你钻进去,你是害怕,你感受到的,所看到的繁花美景不过都是一个骗局吧!”
心剧烈地一抽,木莲的脸上浮上一层惨白,细密的冷汗从眉心渗出,一种刺骨的冰凉从心底蹿出来,麻痹了她整个身子。她不由得试着向翡翠移动了几步,缓缓地举起剑,脸上扯出一丝微笑。
“以前,我就很讨厌多嘴的女人。我先前放过你,是因为之前你对他的搭救之恩,如此看来,已经清算了。现在……我觉得,我对你是越来越不待见了,而且,在某些方面来说,我也是有仇必报的人!”
“你要杀我?”翡翠挑眉,不甘示弱。
长剑滑过她的脸颊,缓缓下移,抵在翡翠之前受伤的肩头,木莲手腕往前一压,那锋利的剑锋再次插入翡翠的伤口。
“你……我还真的不屑杀你!不过我再说一次,你这张脸,最好在姑奶奶面前消失,指不定,我下次心情不好了,那我这把剑也不认人了!”
“嗯……”翡翠杏眼里溢出一丝痛苦的泪水,双唇因为伤口再度被袭而微微颤抖,眼前的女子,眼神冰冷,眉间流露出唯有杀手才有的狠毒。
木莲松开手,瞧了一眼翡翠:“你的毒应该要扩散了吧!”说着,转身再次离开。
身后幽幽地传来她的笑声,木莲茫然地朝林里走,忘记了方向,步子越发快……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似乎进入了钱绣山庄的后山,里面雾气弥漫,木莲这才惊醒,自己像是迷了路。来之前,曾听说过钱绣山庄的后山诡异恐怖,庄主还曾专门通知让大家不得进入。
寻思着,空气中传来呛人的血腥味,随即是隐隐约约的刀剑声,对于习惯了生死残杀场面的木莲来说,并不觉得害怕,更何况,她刚刚还和翡翠几乎是生死搏杀了一回。
寻着那声音走去,木莲还是被眼前的情景吓得怔住了。吓着她的倒不是地上那几具尸体,也不是遍地的鲜血,而是,被几个黑衣人困在中间的那个男子。
面容俊秀,浑身是伤,鲜血染红了他白色的衣衫,此刻的他,正吃力地抵挡那些黑衣人疯狂的攻击。
“白衣……”木莲捡起旁边的剑,冲了进去,一把将他扶住。
“你怎么来了?快走!”白衣推搡着木莲。
“你疯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衣喘了一口气,刚低头,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黑衣人似乎看到木莲的进来,动作也缓了许多,虽然有攻击,但是都避开了木莲。
抓着他们不敢下手的机会,木莲一边带着白衣反击,一边后退,到最后,其中一个黑衣人见形势不妙,做了一个手势,一圈人便飞快地没入了林子里。
半晌,刚才充满肃杀的林子,已经恢复了死寂,只是空气中还有让人作呕的血腥味而已。
“你一天都不在,怎么会到了这里?”木莲扶着白衣坐下,低头检查起他的伤口,撩开第一件衣服,木莲几乎可以想象出他伤痕交错的身子了。
“不要脱……”白衣低声道。
“你是要面子还是要命?”木莲瞪了他一眼,突然想起几个月前,在京城,她也这样救过他,那个时候,情景如此相似……可现在,什么都变了。
脱开白衣的衣服,木莲才发现他身体上简直可以用千疮百孔来形容,而且,最让人震惊的不是今天那些剑伤而是锁骨处,一根肋骨处似被穿孔的洞,这些位置,都是人体最为脆弱的地方。
“这些伤口是?”脑海里突然想起柳绿的声音,她说,都是她将白衣害得这个下场,“这个是燕子愈做的?”
“准确是说,应该是别人控制了皇上做的!”白衣苦笑了一下,眉间难掩酸楚。
“对不起,白衣!”木莲将衣服上稍微干净的布条撕下来,替他将伤口包扎好,待一切就绪后,木莲才想起柳绿两人来。
白衣不做声,脸上看不出有一丝情绪,从地上站起来,沉默着往前走,直到在两个小山堆前,他才停了下来。
木莲蹲在房顶上,素净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白如宣纸,而那双眼睛,却明亮如星,一瞬不瞬地看着院子里的一切。
青衣男子怀抱长剑斜靠在柱子上,面目清冷,眼神警惕地看着四周,而他身后的厢房里,亮着昏暗的灯,一白衣男子抱着一把琵琶坐在里面。
瀑布般的青丝披散在肩头,搭在他白色衣衫上,遮住了半张面颊,远远的只能看得清他的轮廓,但是,即便光线不如白日那么明亮,却仍旧遮不住他精致漂亮的容颜。
木莲垂首抚摸着手里的弓箭,这东西倒像极了她在现代用的枪支,手臂支撑,把持平衡,眼里精准,唯一不同的是,枪需要勾勾手指头,而弓箭,则是需要放手——指尖一松,箭便从指尖掠过,飞向自己的目标。
放手……她低头苦笑。
手指在移向那锋利的箭头的时候,木莲身子顿然凉了一下,心也随着这突来的冰凉停滞了一瞬,随即,紊乱的跳动,深吸一口气,她竭力平复自己,希望自己保持冷静。
可是,这似乎是徒然!她已经多久没有冷静了,苦笑一下,似乎好几个月都没有冷静过,哪怕是现在,她脑子仍旧一团麻,一联想到某些需要理清的东西,她就胸闷难耐,不愿多想。总之,如白衣所说,她在麻痹自己。
冰凉的空气中,传来琵琶悠扬悦耳的声音,好似深山中那峭壁上跌落的水滴,光线中,他如玉般的漂亮手指,轻柔地抚过那琴弦,乐声倾泻而出,随即,听到他低声地吟唱:
“梦随风万里
几度红尘来去
人面桃花曾相映
又是一年春华春骤离
落叹明月想多情”
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声音,好似从天边传来,婉转,轻柔,那轻声吟唱中,又似乎包含了那诉不尽的忧伤和惆怅。
闭上眼,脑子再次浮那三座新堆的坟墓,里面躺着是柳绿和柳意,还有那个替她易容的大夫……
依稀记得柳绿和柳意的最后一面,两个鲜活的人出去了,待再次相见的时候,便是孤坟。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待再次见面时,已经成了黄土。这样的反差,让她真的难以接受,似乎,再次看到她们在擂台上,全力护着她和他冲出包围。
似乎,看到柳绿瞪着眼睛怒骂她,说她是祸水……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她们因她而死!
白衣说,柳绿和柳意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人。第一次看见她们的时候,她们在一群争夺食物的乞儿之中,面色蜡黄,身体薄弱,转眼七年,七年他对她们,刻意地保持着距离,却又视她们为自己的妹妹。生死出入,一同逃离京城,来到这里,而今,却是生死一方。
那个时候的白衣,眼中有木莲从未见过的悲伤,他说:“我自知我们不该得到怜悯,但是,在这样的世界,就是强者生,弱者死,而我们,是在生死嗜杀中相互扶持走过的。一开始,便由他人掌控了宿命,我们的命,是属于皇上的。”
刀剑划破长空,已没人再与他生死与共。
这样的悲戚,木莲怎能不懂!
一个人,难得有几个相互相持的人,恐怕,一生,难遇一人。
而她呢?木莲抬眸,再次看向屋子里的那个美丽得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子,胸口掠过一阵锐痛,她选择了他!
她却不知,他到底是谁?白衣去找柳意她们时,她们全身冰冷,地上干净没有任何东西和标志,可是,在后院看似自缢的那位大夫,窗前却有一株桃花的盆栽。冬日,何来桃花?
桃花是颜门的标志,世人都知道,凡是死在颜门手下的人,身下必定桃花一片,如血透染。可是,有人却不知道,一株桃花盆栽的寓意!但是,白衣知道,在颜门,凡是有一定身份的人,死去的时候,颜门都会为他祭上一株桃花,意味着死亡路上的芬芳。
抚摸着冰冷的箭,木莲举起手,用力将弓弦拉开,指尖扣住箭尾,搭在弦上。随着那弦越绷越紧,木莲挺直了腰背,这样飞出去的箭,才力道强大,可一箭毙命。
眼眸半眯,她瞄准了弹琵琶的人儿。
箭,对准的是他的心脏,若他是颜绯色,那这一箭,他无须躲开,箭自然会断为几截,像皎儿死去的时候。
如果他不是……或许,他真的失忆了,那这必将一箭穿心……
又是两种可怕的选择和结果!
在离开台庄的时候,她既希望他活,又但愿他已经葬身于火海。可是,等真的见到他时,她到底还是放弃了一切原则。
“几世情缘不付相思引
等待繁花能开满天际
只愿懂你一生不忘情
我回首
笑对万千风情”
指尖在松开的那一瞬,她的手臂,下意识地抖了一下,箭,飞奔而出,直逼向他。
“小妖精,躲开!”她扔下弓,翻身跳下房顶,心痛难以抑制。她到底,还是逃不过自己的那一颗心。
只是,她的声音,似乎已经慢了几拍,那屋子专注弹琵琶的男子,根本就没有听到她的声音,那箭穿过墙纸,直奔向他。
歌声戛然而止,随即是琵琶跌落的声音,木莲冲进去,见展青已经将他扶起。
那一刹那,木莲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血染的衣衫,像绚烂的曼珠沙华,幸而开在了他手臂上,也幸而,那箭没有断。
木莲吁了一口气,上前抱住他,手轻柔地扶着他柔顺的青丝,便见白衣走了进来,四目相对,木莲摇了摇头。
白衣眼中闪过一丝绝望,随即苦笑,退出了门口。
“白衣,你……”展青回头看到一脸惨白的白衣,又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口,顿时明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展青,你先陪白衣下去重新包扎伤口,然后准备马车,我们连夜离开,前去江州!”
展青愣了一秒,点了点头,和白衣一起走了出去。
他一直以为木莲至少要待在桃夭等伤势复原了才走,如此看来,今晚她和白衣铁定又遇到了什么事。
房门关上,木莲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他扬起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庞,睁着一双噙满泪水的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木莲,那秀丽的眉间,凝聚了让人心痛的哀伤。
妖娆的唇瓣,扬起一丝牵强的笑容,他道:“娘子,刚才这一箭,是你给为夫的吗?”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责怪之意。
木莲哑然,低头看了看他手臂上的箭,眼角一酸。
“娘子,为夫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你是不是生小妖精的气?”凤眼划过一丝清澈,他柔声问道,睫毛轻颤,酥葱般的手指覆上了她的脸庞,指腹擦过她脸上的疤痕。
娘亲曾说,这个女人,若他掌控不了,那便会死在她手里。若今日,她这一箭没有偏,那他是不是已经死了呢?
不一切都好好的吗?为何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没有!是我错了。”木莲低声道,随即将他抱起来,准备替他拔出箭。
“那娘子,是不是为夫以前做错了事情?”他扣住她的手,止住她替她拔箭的动作,清澈的眸子怔怔地望着木莲,纯真无邪。
他以前做错了事吗?她也不知道?现在也不想知道。
“没有。刚才是我一时犯了糊涂,我给你拔出来!”
“不!一定是我以前做了什么事,是吗?娘子,你告诉我,为夫不记得了?你告诉了我,为夫去改,再也不惹娘子生气。”他央求道,眸子泪光闪闪。
不记得了?木莲摇了摇头,趁他注意力没有在手上的那一瞬,将箭拔出,包扎好,便带着他出了院子。
在山庄外面,马车早就等好,展青和白衣站在一起,面色凝重,似在商谈什么,在木莲和他出来的瞬间,都默契地停了下来,警惕地扫了小妖精一眼。
小妖精似乎不在意他们的眼神,只是噘了噘唇,靠在木莲身上,看了看四周,疑惑地问道:“还有两个漂亮的姐姐呢?”
漂亮姐姐?木莲抬头看向白衣,发现他身子不经意地晃了一下,随即翻身上马,看着灰蒙蒙的天。
“两个姐姐有事,回家了。”
“哦?”他蹙眉,眼中有一丝失落和不满,“我虽然不喜欢那两位姐姐,可是,至少在路上,她们可以引开那两人讨厌的目光!”他哼了一声,扬起下巴,拉住木莲上了马车。
木莲愣了一秒才明白他话中之意,由此看来,对柳绿和柳意的事,他倒还真的不知道了。而且,这两日和他几乎是寸步不离,也没有发现他有任何异样。
木莲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白衣,才将帘子放下来,随即马车摇摇晃晃地朝前驶去。
“娘子……你告诉我?以前我是什么样子?”
“娘子,我们是什么时候成亲的?”
“娘子……”
“娘子……”
上了车,他突然闹着要知道以前的事,木莲只得含糊地回答,脑子一片混乱。
天空发白,山顶上,站着一个白衣女子,眉间的碧玉在她惨白的脸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只见她眼中闪过一丝讥笑,幽幽道:“颜绯色,你的谎言,是不是早该结束了!”
时至晌午,天空一片明朗,白云片片,大雪后的冬季是难得的温和之日,而周边的枯树,在阳光的照耀下,竟然没有了多少萧条之色。木莲掀开帘子,推开窗户,举目欣赏着路边的风景,难得地晒一个大太阳,而枕着她腿睡着的人儿,肤色透明,呼吸均匀,墨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反色出漂亮的光泽。
“展青,还有多久到江州?”木莲轻声问道。
“明早就可以到了,今日天气好,雪又融化了,我们可以稍微加快一些。”展青看了看天,眉间舒展开来,不由得飞快地挥动了着手里的马鞭。说时迟那时快,马车突然强烈地颠簸了一下,随即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木莲回头一看,追上来的正是钱绣山庄的人,而当头的,也正是那位面容秀美的钱大小姐。
“展大人,你这样走,是不是太不符合江湖道义了?”那钱小姐,扬眉挡在马车前,瞬间,一拨人将马车团团围住。
“钱小姐,展某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前日你和我父亲在房中畅谈,我父亲突然卧病不起,遂查出有人在他食中下毒!我父亲待你不薄,虽然不愿意和七王爷结党营私反抗皇上,但是你也不至于这么赶尽杀绝。当日若不是我父亲出面,你们几个人早就死在擂台之上了!”
“哼!钱小姐,你是不是什么地方弄错了?当日,你父亲是答应愿意协助王爷铲除颜门。怎么今日突然变卦,还说我下毒?”
钱小姐脸色变了一下,眼光闪躲似的看了一眼马车里面,突然一扬马鞭,大声喝道:“展大人,不管你作何狡辩,今日你得给我们一个交代,不然,那就不要怪我们钱绣山庄不客气!”她眼中有一种誓要拼命的决裂。
“没有交代!今日展某有事,不得和你们在这里废话!”
“好!”钱小姐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随即对身后的人吩咐道,“将他给我拿下!”
木莲眼角不安地跳了一下,因为她发现钱小姐从头到尾,目标只针对展青,而且她说的是将他拿下,而非将他们拿下。
“展青,你先走!”木莲大声地喊道,可是,她话还没有喊出来,那些交错的光影已经在身边交织开来,像展青袭去。
展青回头看着木莲,笑了笑说道:“王妃,您保重!”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小妖精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挥剑一砍,跃上了一匹马,然后将剑插在套住马车的马背上,吃痛的马当即嘶叫,带着马车疯狂地奔跑。
“展青你要做什么?”木莲大惊,却看到展青仍然在笑,眼神坦然,无所畏惧,似乎他已经预料到了死亡。
“白衣,带王妃走!告诉七王爷,我展青将永远跟随着他!”说完,展青持剑骑马迎上钱绣山庄的攻击。
“不……展青,你回来!”木莲大声地唤道,声音却哽在了喉咙里,白衣跳上马车,一边拉住木莲,一边驱赶着马车。
“白衣,我们回去,我们回去……”木莲挣扎着,泪水瞬间迷离的眼睛,眼前的世界,只是剑影,只是血光,而那个迎风而战的男子,已经不再回来。
“白衣,我们去救展青!不能再死了……你们谁也不能再死了……”她再也无法再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她而去。手用力地揪扯,木莲视线越来越模糊,周围的空气一片腥味,再加上马车的颠簸,她再也忍不住扶着马车呕吐了起来,身体像是被人用铲子翻搅一样,几乎,她连血都呕了出来,直到……什么也不知道。
天色突然阴霾下来,压抑得难受,木莲睁开眼,身下已经不再颠簸,马车停了下来,身体是无力又酸痛,挣扎着跳下马车,不及思索,骑上马,要往回狂奔。
她自然知道,来不及了。跌跌撞撞,早就没有了方向,挥动鞭子的手臂,已经痛得抬不起,几乎她就要跌下了马,眼前一边灰暗,一个白色的身影,慢慢地回来,他的怀里,抱着另外一个人。
“展青……”木莲踉跄地迎上去,伸手接住他,却根本就抱不住,这个曾经被他形容成墙的男子,此刻和她一起跌在地上。
他全身冰凉,双目紧闭,浓眉上还有斑斑血迹。这个男子,言语从来都不曾多,曾经指证她翻墙伤人,却被她几句顶得面色发白,这个男子,曾经无数个夜晚,都宛若雕塑一样守在她门口,候着他的安全。这个男子,无数次带着她逃离,这一路,生死相随,到最后,他迎着阳光,说:“王妃,保重!”
“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不回去?”她跪在展青的尸体边,抬头,愤恨地看着白衣,厉声质问道。
白衣亦痛苦地蹲下身子,将展青随身携带的长剑放在他手心,握紧。
“因为,展青不得不死。”
“为什么?为什么要死?”
“有人指定要他死,那他就不得不死。他若不死,那钱绣山庄,将会成为另一个台庄!”
另一个台庄?!木莲惊愕地看着白衣……展青是替别人而死的。
“白衣,你撒谎,你撒谎!”木莲伸手推开白衣,嘶声吼道。
“我没有撒谎。一开始是大夫,然后是柳绿柳意,再后来是,展青,下一个便是我!”白衣抬头,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身影,“从台庄到江州,就注定了是一场由鲜血铺好的路!有人千方百计地阻止我们去江州,有人不愿意我们去见慧心大师,有人要将我们赶尽杀绝。这是事实,有人的谎言一次次地掩盖在死亡的阴影下,因为,死人就会闭嘴,可事实上,死人也会说真话!”
那远处的身影,渐渐清晰,一张美得不真实的脸,一双邪魅的凤眼,一张漂亮的薄唇……
“木莲,展青他以死证明了一切。”
木莲仰起头,顺着白衣的目光看去,是那张她再也熟悉不过的脸。
手指扣紧泥土,木莲的身体渐渐冰凉,在夜风中瑟瑟发抖,几乎,她只能听到白衣的声音。木莲,她们以死证明了一切……证明了一切!
“滚……你们都给我走开!”她大声地咆哮道,“你们都给我走,都给我走!滚……”
“娘子……”他张了张唇,看着跪在尸体旁的女子,胸口是一阵剧痛,那是新月之日疼痛来临的前夕。
“滚!让我静一静,你们都给我走,谁也不要过来!都走,都走……”
白衣看了一眼停在远方不敢上前的小妖精,又担忧地看了一眼木莲,慢慢地走了下去。
一开始的一群人,慢慢变少,皎儿,八个护卫,艳儿,一百名暗人,到后面的柳绿,柳意,然后是展青……是的,用鲜血铺成的路,那个人一直在阻止她!
“展青,展青……”木莲将展青平放好,随即躺在他身边,看着黑暗无边的天空,今夜,没有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