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我拉肚子,身子虚弱得没法上学,中午大夫来家里出诊,问我最近都吃了什么,我想到那两罐核桃露,找出罐子一检查,竟然过期了。
爸爸问我在哪儿买的,是不是又是姜家开的小卖部,他拿上空罐子就要出门:“老姜头太过分了,以前就知道他抠门儿,没想到还拿过期的东西出来卖,看我去找他算账去!”
“不是他!”我阻止爸爸冤枉好人,躺在**扎着针,有气无力地说:“核桃露是方向给我的。”
“方向?”
爸妈面面相觑,心里很快都有了结论。看来方向是觉得家里太平静了没意思,非得闹出点儿什么才罢休。
晚上方向回家,爸爸在门口等她,隔了很久,他才跟她说话:“你别太过分了。”
方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啥?”
爸爸把核桃露的空罐子扔给她,恼火地说:“亏得恰恰妈还让我对你好一点儿,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冲我们来,别总惦记伤害我女儿。这回没什么大事儿也就算了,再有一次的话,你就真的别在这个家里待了,我们容不下你这么大的一尊佛。”
爸爸机关枪似的说完这一堆话,也不管方向听没听懂,便甩着袖子回了屋。方向站在那里缓了半天,把易拉罐翻过来掉过去地仔细看,过了许久才明白爸爸的意思。她抓了抓头发,笑了一下,拉开房门朝爸爸喊:“对啊,你说对了,我就是看连恰不顺眼。只要有我在这儿待一天,你们就别想安生,要是你真想赶我出去,也别在嘴上念,去跟我姥姥说,让我姥姥把我接回去,你也落一个耳根清净!”
方向说完摔门离开。
爸爸暴跳如雷,抓过手机想给方向的姥姥打电话,号码都已经拨出去了,又趁着没通赶紧挂断,如此反复好几次,爸爸气得把手机摔得屏幕粉碎,电池都飞出去几米远。
我在旁边看着不敢出声,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方向到底是怎么想的,更不知道方向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方向连续三天都没上桌吃饭,早上天一亮就走,晚上很晚才回来,像是故意避开和家里人碰面。学校食堂只管午饭,也不知她剩下那两顿饭要到哪儿去吃,可每晚送到她屋里的饭菜她却一口不动。
到了第四天晚上,妈妈让爸爸去喊方向吃饭,爸爸抽着烟不出声,外面有人敲门,几个女孩子探头进来,说:“方向在家吗?我们是她的同学。”
妈妈带她们到方向的房间,又拿了点心送过去,无论如何这个面子工程总要做的,不能让别人觉得这个家虐待人家女孩子。
妈妈走到门口听到她们说话,其中一个女孩子问方向:“上回我给你的核桃露你喝了吗?”
方向捏她的鼻子说:“你还好意思说,简直害惨我了!”
“你也拉肚子了?”那女孩儿对方向赔笑道:“对不起嘛,那箱核桃露是我爸爸同事送的,我妈和我爸昨天一人喝了一罐,拉肚子拉了一天,这才发现过期了……”
妈妈知道爸爸冤枉了方向,回来告诉了他。爸爸先是惊讶,继而有些后悔,直到那些女孩子离开之后,妈妈说:“应该跟那孩子道个歉。”
爸爸拉不下脸皮,妈妈又说:“她上回还放话说让这个家再也不消停呢,要是不道歉,万一她气急了真放大招怎么办?”
爸爸还是放不下身段,又怕对方向低头会让她蹬鼻子上脸,便和妈妈商量,不如换别的方法哄哄她。
于是他们决定让我出面。
“为什么是我啊?”我不乐意,“又不是我惹她生气的。”
爸爸脸色一变,我,想横也横不起来,乖乖端上妈妈炖的糖醋排骨去敲方向的房门。
我有点儿心虚。
虽说不分青红皂白地数落方向的人是爸爸,但我确实也怀疑了她。而方向似乎窥到了我的心,不管我怎么敲门都不应声。可这盆排骨不送出去就没法和爸妈复命,晚上睡觉的时候八成也会亏心,我弱弱地在门外出声:“方向,这排骨挺香的,你要不要闻闻?”
里面没回应,我又敲了几下门,终于方向被敲烦了,把房门拽开,想直接轰我离开。结果排骨的味道实在太香了,方向张嘴明明是为了骂人的,口水却趁机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我见状连忙把排骨往方向面前举了举:“爸妈想为了错怪你的事情道歉。”
方向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能抵抗住食欲,接过盆,让我进门。
一番风卷残云后,方向满足地打了个嗝儿,我说:“你是不是原谅我们了?”
方向意犹未尽,舔着手指头说:“你们不是非常讨厌我吗,为什么想要我的原谅?”
我说:“一码归一码。”
再说了,要是不求得她的原谅,家里岂不是又太平不了了?
方向怔了怔:“就是说,你真的很讨厌我咯?”
这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干吗到了这会儿还要一本正经地摆在桌面上谈呢?我一时不知应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呆呆地看着方向的眼睛。
可方向神色严肃,似乎非得等到我的回答不可。我不想讲让人一眼就能看穿的谎话,只好说出自己的想法:“你做了那么多让人讨厌的事情,我们肯定没法昧着良心说喜欢你啊。”
“也是。”方向把啃完的骨头装进盆里让我带走,倔强地补上一句:“我本来也没打算让你们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