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明明已经恢复安静,方出出的思绪却怎么也收不回来。
念高中的时候,柳家承的朋友不太多。他瞒着学校出去兼职,总旷课,很久之后大家才知道,柳家承是单亲,他妈妈再婚之后没空管他,学费和生活费都由他自己来赚。
学校不允许学生打工,但校长软下心肠算他为特例。柳家承两头忙,来学校的时候除了上课就是睡觉,总是疲惫的样子,很少跟别人说话。女生们觉得他难接近,渐渐就不再靠近了;男生们有时爱说他两句风凉话,但他多数时候都当耳旁风。
方出出猜他们是在嫉妒,嫉妒他不用上课,嫉妒他总被女生惦记,临考前被成堆的功课压到想死的时候;好不容易挨过考试和同学出去玩儿,才过五点就被妈妈打电话催着回家的时候……方出出大抵也是抱怨过的。
“要是能像柳家承一样就好了!”大家聚在一起总是这么说,“没人逼他必须考出多好的成绩,没人剥夺他的自由。”
或是嫉妒,或是羡慕,或是讨厌,总之,柳家承距离他们越来越远。
但柳家承总是笑眯眯的。方出出琢磨,他一定有一个更广阔的世界可以驰骋。
她其实也不愿意总想他的事情,可她的座位就在他后面,一抬头看到的就是他。在盛夏粉笔灰飞扬的日子里,他利落的短发和雪白的衬衫领口成为她眼中特别的风景,不管他在不在座位上,她都控制不住去想他。
方出出是以什么契机跟他搭上话的来着?
那天柳家承在物理课上睡觉,物理老师是出了名的暴躁,甭管别人有什么天大的苦衷,总之,他绝对不许有人在他的课堂上睡觉。
在柳家承被拎起来痛批之前,方出出用力踹他的凳子一脚。他迷迷糊糊地抬头,正好对上物理老师犀利的视线,于是他被叫起来回答问题。
方出出知道他肯定答不出来,便前倾身子,用书挡脸,尽量贴近他的身体,小声地把答案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他。柳家承抓住重点之后顺利脱险,事后买了两瓶酸奶给她做报酬。自那之后,他偶尔要睡觉之前都会放一瓶酸奶在她桌上,指指窗外,意思是让她在老师来了的时候叫醒他。
方出出不出声,但每次都照办。
一来二去,柳家承觉得方出出太够意思,酸奶不足以为报酬,便问方出出还有没有别的想要的东西。
方出出愣在那里,大脑迅速风暴了一遭,仍不知道说什么好,柳家承等了半天不见她回答,说了声“算了”便转回了头。
方出出知道自己很无趣,她高度近视,目光呆滞,眼球半天转不动一下。像她这样的女生一抓一大把,柳家承怎么可能愿意看她。
午休铃声一打响,柳家承立刻飞奔去食堂。方出出记下老师讲的重点后,和朋友慢吞吞地往食堂走,对那些挤在食堂门口的人表示不解,早去晚去是一样的菜,这么着急有什么用?
还是朋友最先想起来,大叫一声:“今天是周五,有鸡排呀!”
最近食堂的饭菜总是清汤寡水,一周也就改善两回伙食。方出出反应过来,拉着朋友的手加快走,但是已经晚了,所有荤菜早被洗劫一空。
方出出端着餐盘沮丧地坐下,不到一会儿,柳家承突然过来,夹了一大块鸡排放进她的碗里,然后坐在她旁边。男生浓眉长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方出出的心跳“轰隆轰隆”地响,跟打雷一样,她就着“雷声”佯装镇定:“你的鸡排……”
“是你的。”他在众人的瞩目当中嘻嘻笑,补上一句,“是报酬哦。”
天热得人止不住冒汗,风扇在头顶嗡嗡地转,室内氤氲出不真实感,感谢这该死的天气给了她脸红的理由,方出出呆在那里半晌无言。
若说那一刻她半分幻想也没有,那也太假了。坐在离他那么近的位置,方出出担心宽厚的眼镜框影响美感,摘下眼镜放在旁边,又怕自己的死鱼眼破坏气氛,她一整顿饭都没敢抬头……
这么一想,方出出好像忽然明白了,虽然只是微妙的联系,但比起别人,她确实曾经坐在离他最近的位置。那么,他会记得她,也没什么稀奇。
虽然自那之后,他们也没有了什么太难忘的交集。
但至少她心里清楚,柳家承并不是个冷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