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下学期的某个晚上,方出出值完日后走出班级,在走廊拐角无意间听到柳家承和妈妈通电话。他眼眶发红,声音带着哭腔,方出出隐约听到一句:“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孩子吗?”
方出出躲在角落里不知道应不应该出去,直到他挂断电话,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她觉得自己再偷看下去实在不好,便小声地咳嗽了一声。
柳家承闻声回头,朝她笑了:“呀,是你啊,方出出。”
方出出点一下头,两人并肩出校。柳家承的样子和平常看起来没分别,他哼着曲调明快的歌,在十字街口跟她告别,走向另一个方向。
方出出终于发觉他在掩饰情绪,便追上去,喊完他的名字就僵在那里。隔着两棵树的距离,她张开嘴巴又闭上,如此反复好几次。她觉得自己不自量力,她也不是什么明媚的人,居然妄想鼓励他。
但方出出脑中闪现出柳家承握着铅笔打瞌睡的样子,就算为了自己之前站着说话不腰疼而悔过,她也该在此刻说点儿什么。
半晌,她支支吾吾地开口:“你很棒的。”
方出出不记得柳家承听到自己说完这句话时的反应了,因为她捂着脸跑掉了。
她的心脏整晚都在狂跳。
越是仔细观察柳家承,越会发现他真的很厉害。
换成任何一个人,也许就堕落下去了,但他却能始终保持微笑,从不把糟糕的情绪带给身边任何一个人。
方出出心疼柳家承,却不敢对他说任何安慰的话。她能做的只是在他不来的时候把课堂笔记抄两份,用不同字迹写,再悄悄把其中一份放进他书桌里;在有人抱怨他总不参加值日的时候,说自己可以替他。
她不告诉他,是不想给他带来压力。
方出出从高二开始改戴隐形眼镜。
她得空便苦练化妆术,却不敢带妆上学,怕老师和爸妈发现她的变化,又要说她不务正业。方出出不难看,打扮起来也很像样,鼻梁中间被眼镜框压出的痕迹渐渐淡去后,她的眼珠总算有了神采,却只敢在放学回家的时候关上房门打扮。
方出出希望自己能变得明亮一点,却还是要放下镜子洗掉脸上的颜色,重新投入书本。日复一日,毫无长进,所以方出出依然不敢和柳家承说话,更不敢告诉别人。少女将所有情怀压在心底,着实虐了她好长时间。
高三第一学期开学重新分座位,她还是和柳家承坐前后桌,这回老师顾及身高问题,让柳家承坐她后面。发新书之后,方出出趁着午休包书皮,发现上午还好好的新书封面这会儿竟然全被人撕掉了,她猜到一定是哪个男生闲着无聊恶作剧,估计追究也没用。她想就这么息事宁人,却有些心烦。她一贯爱护书本,从小到大的教科书都完完整整地收着。
柳家承进门看到这一幕,问她是谁干的,她摇头,他却不干了:“真是岂有此理,欺负你就等于欺负我。”
他把自己的书跟她交换,她按住他的手:“不用了。”
见他怔了一下,她后知后觉地把手缩回来。手心温度滚烫灼人,柳家承不自觉地搓了搓:“反正我的书每年都破破烂烂的,你就算让我用新书,过不了几天就还是那个德行,不如把它们交给你。”
方出出不再与他争,默默收了那些书,书皮上已经写了他的名字,她心底一热,悄悄在那下面加上了自己的名字。
一连好几天,柳家承都搅得班里不安宁,到处寻找“案发现场”的目击者,摆出侦探的架势,拿个笔记本像模像样做记录,三天之后竟然真的找到了始作俑者。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逼到那男生即使不情不愿也低头给方出出道了歉。有人问柳家承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他十分坦然:“就看不过去嘛。”
方出出的心毫无来由地凉了半截,也就是说,不管这是谁的忙,他都会帮,因为他看到了,仅此而已。
意识到自己产生这种想法的方出出羞愧难当,她到底在胡乱期盼什么呀?